“既然二郎遇害身亡……”“那麼,隻剩那個矮個子男子。”於是,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就在治良右衛門的視線前方,被青黑色的靜脈網包裹著的醜陋的氣球般的胃,穩穩地坐在那裡。而幽暗的體內深處,還有大腸及小腸盤踞如蛇群,大大小小糾纏在一起。雖然是親手設計的,但親眼見到充塞在黑暗中,放大了好幾百倍的人體解剖圖,那麼惡心、嚇人,治良右衛門仍不由得心跳加劇。倘使這些巨大內臟注入生命力,突然怦怦跳動起來或蠕動起來,那該有多麼恐怖。腦中念頭才剛一閃,下一刻像感應到了似的,胃袋動起來了。咦,這是在做夢嗎?不,不是,確實在動。這頭大鯨魚活了,正呼吸著,而且在消化食物。紙糊的胃袋不正緩緩蠕動起來嗎?怎麼可能,是做夢吧?不過……“你發現了嗎?”治良右衛門輕輕碰了碰刑警的腰際低問。“嗯。”木島刑警目光如炬。“剛剛在動吧?”“對,是你設計的機關嗎?”“不,我也一頭霧水的。那個胃袋是固定的紙糊道具,不可能動起來的。”“那麼,難道……”刑警想根據事實作判斷,於是便帶頭走向黑暗的胃袋。“這種東西根本沒辦法進行消化。”刑警敲了敲被顏料塗得黏糊糊的胃壁。“有人躲在裡麵。喂,是誰?出來。”刑警似乎有所察覺,一馬當先衝進胃袋。“哇!”一道慘叫像炸開了似的,緊接著一個難以名狀的醜怪生物在刑警眼前躥過,逃也似的鑽進鯨魚腸管迷宮裡。“喜多川先生,請繞到那邊,我從後麵追。”木島像在逮抓兔子似的,大吼著跑進腸道。黑暗中,四處響起腸道破裂的聲響、怪人竄逃及刑警追逐的淩亂腳步聲,還有粗重的喘息聲。水泥大鯨魚仿佛腹痛如絞,四處打滾。“糟糕,木島刑警,他逃走了。他從我的袖子底下鑽過去。在那裡,在食道那邊。”治良右衛門不住叫喊,冷不防往前衝。他穿過心臟,撥開紙糊的肺臟,跑向食道那隧道般的幽暗小徑。怪物個頭矮得出奇,卻敏捷得像隻猴子。他能直著身子穿過頂棚很矮的隧道,而追捕的兩名大男人卻得屈著身體、咚咚地撞著腦袋,綁手縛腳的兩位大漢實在不是他的對手。待治良右衛門與木島刑警總算出了鯨魚體內,環顧黃昏的森林周遭,怪人早逃得無影無蹤了。“果然如此。”茫然佇立鯨魚外的刑警彆具深意地低語。“我很信任他,這簡直太出乎意料了。”喜多川哭喪著臉。“但你不能否認那是餌差宗助吧?”“嗯,那種身材的不會是彆人,可是實在難以置信。”“看過這個或許就能解開疑惑,我撿到那家夥逃命時不慎掉落的紙片。”木島刑警拿出一張紙,上麵用笨拙的字體寫著:七月十四日快到了,治良遊樂園嘉年華會當晚,就是殺人遊戲的最終章,所剩不多的成員,終將命喪黃泉。血淋淋的盛大晚會、屠殺節慶的熱鬨祭奠,該多麼精彩啊!光想象便興奮不已。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來自地獄的秘密,化外之境的重大秘密。“你認得宗助的筆跡嗎?”刑警問道。“嗯。可是這些字刻意寫得很潦草,我不太敢肯定。”治良右衛門誠實地回答。“內容提到的治良遊樂園嘉年華會,是真的嗎?”“是的,在一連串命案發生前,我曾寄邀請函給一百多名同好的紳士淑女。現在,我正考慮中止這次聚會。”“哼,話說回來,居然選擇如此熱鬨的夜晚動手,真不知道凶手打的是什麼主意。”刑警的想法依舊很刻板。“我似乎能明白。”不知為什麼,治良右衛門麵露冷笑。他凝望著刑警,舔了舔嘴唇繼續道,“看之前的殺人手法,凶手壓根兒就是個冷血殺人狂。原本你推定湯本讓次為凶手,還進行了一番考究的推理。然而,如今在沒有湯本讓次的園子裡,竟出現剛才的那名神秘人物,對方還遺落了一張殺人預告。這下,你知道湯本不是凶手了吧?這回的犯罪,是讓次那種平庸的不良分子根本想不出來的瘋子奢想。雖然有些矛盾,但這確實是一樁足堪匹配夢幻治良遊樂園的犯罪。”“聽起來像在讚美殺人狂。”刑警在不斷升起的薄暮中,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讚美?嗯,從某種意義上說,的確如此。我喜歡射向黑夜的紅色煙火,可是,請彆把我誤會為殺人狂的同夥。”“不過,身殘的宗助了解你描述的那種心情嗎?”“我也很意外。然而,外貌畸形的人,不一定連心靈也和我們大相徑庭,或者更加扭曲。那家夥看著一臉和善,心裡不知在策劃些什麼血淋淋的惡事呢。”“那麼,你相信這張紙張上古怪的預告?”“嗯。血紅的殺人舞蹈,治良遊樂園嘉年華會將是多麼絢爛的舞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