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大鯨魚的心臟(1 / 1)

黑蜥蜴 江戶川亂步 1269 字 3天前

木島刑警並未隨檢警人員離開。一方麵是局長的命令,另一方麵是他不相信命案已經解決了。這天午後,他獨自在園裡閒逛。一回神,麵前橫亙著一座塗得漆黑、宛如灰泥小山的物體。一片黝黑中,僅一塊汙漬般的白點相對顯眼。其實,那是這頭怪獸的眼睛。人造大鯨魚細小的白眼正瞪著刑警。直開到眼睛底下的黑色深穴,是通往鯨魚體內的入口。刑警非常清楚內部景象多麼難以想象,那是連大人也會深受吸引的詭奇的童話世界。於是,一時心血來潮,刑警忍不住踏進鯨魚體內。從黑色深穴走入大鯨口中,赫然出現令人毛骨悚然的凹凸不平的大喉嚨。從這裡延伸出勉強僅容一人通過的食道,直通向胃袋。四周不見任何燈具,光源全藏在內臟纖維裡,透過青黑色的黏膜,在前方投下陰天一樣的微光。青黑色的透明黏膜上,猙獰的血管與神經如黑色河流般縱橫交錯。胃袋的一部分赤紅潰爛,裂開約三尺的洞穴,可從此處進入體腔。木島刑警便沿路步出胃袋。外麵是廣闊的紅褐色空洞。頭頂上垂掛著一個驚心的巨大光源,猛然一看,好似淺草仁王門的大燈籠。實際上,那是大得嚇人、鮮紅通透的鯨魚心臟。從紅色心臟爬出老樹根般彎彎曲曲的動脈及靜脈,蜿蜒至遠方的腸道。而大鯨魚青黑色的大腸和小腸,就像無數的蛇糾結纏繞在一塊。“這不是木島先生嗎?”不知道在哪兒,響起了像收音機一樣的機械話聲。木島頓時一愣,回頭望去,大燈籠般的心臟下,一條漆黑的影子就像一條蠕動的寄生蟲。那是人類。“誰在那邊?”“是我,喜多川。”黑影以治良右衛門的語調回答。“哦,原來是你。你怎麼在這兒?”刑警走近心臟正下方。“來思考一些事,這顆鮮紅色的心臟總是能夠刺激我的想象力。”近距離一看,治良右衛門的臉龐紅黑錯落,猶如恐怖的紅鬼。“哦,想些什麼?”眼前,木島刑警也化身為紅鬼。大燈籠般的心臟下,兩隻紅鬼竊竊私語。“當然是這次的血腥命案。”治良右衛門回答。身處巨大心臟的正下方,聽見“血腥”這個形容詞時,還真有一股腥味衝進刑警的鼻腔。“但不是早就破案了?難道你認為湯本是無辜的?”儘管刑警也不確信命案已解決,一遇上同樣心懷疑惑的人,仍忍不住反問。“不,倒不儘然……木島刑警,你相信湯本讓次是四起命案的真凶?”“當然,也隻能這麼認定了,不是嗎?”木島刻意強硬地斷定。“他的確有前科,卻不是會恣意奪走無辜性命的殺人魔鬼。”“恣意?沒有任何目的嗎?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刑警當真十分意外。“咦,你的意思是,讓次有行凶動機?我倒想聽聽你的見解。”治良右衛門直盯著刑警的紅臉說。“湯本想從你身邊搶走諸口智滿子,卻遭到無情的拒絕。這構不成動機嗎?”“哦,你知道這事啊?”“我可是個偵探。”木島似乎自覺受辱,有些不滿地回答。“噢,抱歉。情況確實如你所言,不過……”“至於麗子遇害,二郎的日記也能提供解釋。麗子與湯本就像一對夫妻,自然可能發現丈夫犯罪。尤其身為湯本表演特技時的標靶,想必她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殺害智滿子的短刀是湯本的所有物。因此,她才忍不住向二郎問起那件事。而不出所料,麗子也死在同樣的短刀下。”“原來如此,非常合情合理。那麼,殺害三穀二郎的動機呢?”治良右衛門語含笑意。“二郎是唯一知曉麗子秘密的證人。要堵住證人的嘴,最明快的方法就是殺了他。”“這表示,讓次偷聽了麗子與二郎的密談?”“大概吧。否則,他也可能從女友麗子的言行舉止中覺察一二。”各位讀者都很清楚,麗子向二郎吐露秘密時,有個怪物般的漆黑人影躲在樹叢後竊聽。倘使那就是湯本讓次,木島刑警的推論便更加可信了。“那麼,人見折枝呢?一大早便到飛行船上,這般心血來潮,以遊樂園的居民來說並不稀奇。不過,她與命案毫無關係,為什麼會遭到殺害?還有,凶手如何切斷高懸的空中繩梯?當時,飛行船上並沒有其他人啊。”“你仔細觀察過繩梯的切口嗎?”刑警突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嗯……”“切口十分利落吧?若不是利刃割斷,就是……”“咦,還有其他可能嗎?”“子彈。若凶犯是神槍手,能射中細繩,或許會留下那樣的切口。”“從哪裡開槍?”治良右衛門吃驚地反問。“雖然想說是迷宮中央,但似乎都不太可能。應該是在近處,例如從飛行船的下方發射,趁四周無人之際逃進森林,便不失為一計。”“可是,那會有槍聲吧?廚房大嬸並未提到類似的聲響。”“關鍵是煙火。約莫是一早就大量燃放的煙火聲蓋過槍聲,我今天特地傳訊負責的K,就是要暗示檢察官這件事。”“原來如此,虧你想得到煙火,真厲害。但是,動機呢?讓次為什麼得殺害折枝?”“記得折枝拿著望遠鏡吧?從飛行船俯瞰園內時,她碰巧目擊迷宮中央那駭人的一幕,也就是凶殺現場。”“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治良右衛門連連點頭表示佩服。“凶手達到目的後,一定會四處張望,留心是否被看見,於是發現飛行船上有個拿著望遠鏡的人影。驚恐之餘,凶手奔出迷宮,趕至飛行船下。這樣的推測符合邏輯吧?折枝若儘速離開飛行船就好了,但她大概過於震驚,無法當機立斷。而後,凶手趁她倉皇爬下繩梯時開槍。雖然瞄準折枝,卻偏離目標,命中細繩。畢竟湯本並非能射中在半空搖晃的細繩的神槍手。”“嗯,你的推理可謂合情合理。那麼,三穀二郎是凶手解決折枝後,被同一把槍殺死的嘍?”“旋轉木馬位於飛行船與迷宮之間,應該沒錯。”“不過,你找到讓次使用的槍了嗎?”“很遺憾,還沒有,否則就能確定湯本的罪行了。可惜,不知道他藏到哪兒了,目前怎麼也找不著,但我想隻是遲早的事。”刑警胸有成竹地答道。“可是,即便聽過你的推理,我仍舊難以相信讓次有罪。”治良右衛門依然語帶笑意。“咦,莫非有其他嫌疑犯?”刑警十分錯愕。“有一個你不知道的事實。”“什麼事實?”“首先發現諸口智滿子屍體的,是大野雷藏與人見折枝。當時,折枝其實看見凶手了,卻擔心隨便說出口會橫生波折,所以隻告訴大野,之後她便慘遭殺害。而大野也害怕連累某人,至今保持沉默。”“人見折枝也目擊到凶手?啊,怎麼會這樣,居然隱瞞如此重大的線索。那麼,凶手究竟是誰?”“不清楚。事發突然,折枝僅能確定對方身穿西服,個頭非常矮小,是名男子。”“個頭矮小的男子?”刑警不禁倒抽了口氣。“提到矮個子,除未成年的三穀二郎外,隻有佝僂的餌差宗助。折枝就是擔心讓這兩人蒙上不白之冤。”“可是,二郎被殺了。”在鯨魚巨大心臟那詭譎的赤黑光芒下,兩人忍不住麵麵相覷,沉默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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