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竟然是人偶的頭,這騙術確實不凡,出乎意料。不過,這惡賊顯然沒把明智放在眼裡,這騙人的把戲根本是哄三歲小兒的。然而,正因為這詭計是騙孩子的,成年人反而容易落入圈套。連明智小五郎也想不到歹徒會使出如此幼稚的手段。話說回來,綠川夫人先前提到的“黑暗騎士”是何方神聖?綁架早苗、留下可笑人偶腦袋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誰?各位讀者想必非常清楚,“黑暗騎士”不是彆人,正是綠川夫人。就如前一節裡交代的,她一開始便喬裝成早苗,準備妥當後上床佯裝熟睡,等著莊兵衛鬆懈進入夢鄉的那一刻。接著,取出預先準備好的人偶腦袋擺好,再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還記得吧,她溜進岩瀨房間時夾著包袱,裡頭裝的就是魔術的謎底,人偶的腦袋。明智當偵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長時間裡這樣的屈辱還是第一次碰到。他陷入了窘境,一方麵愧對岩瀨的信任,另一方麵無法麵對對綠川夫人誇下的海口。而且他失敗的原因竟是一個哄騙孩童的偶人腦袋,這真是一個令他無地自容的奇恥大辱。“明智先生,就像你看到的,我把小女托付給你,她卻被擄走了。你必須把她找回來,現在就安排吧。假如你一個人辦不到,請警方幫忙……對,事已至此,隻能求助警方了,快打電話報案,還是要我親自來?”盛怒的岩瀨莊兵衛將紳士的矜持拋諸腦後,連話也粗暴了許多。“不,請稍等。現在離案發至少過了兩個小時了,即使動靜鬨得再大恐怕都抓不到歹徒。”明智拚儘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大腦一點兒都不閒著飛快地轉著。“我敢肯定,我在房間期間並沒有異常發生,所以歹徒隻能在電報送達前下手。也就是說,那封電報的真正目的,並非預告犯罪,而是將已發生的犯罪偽裝成即將發生的事,誘使我們在十二點前把注意力集中在房間裡。趁這段期間,歹徒便能無後顧之憂地逃走。這就是歹徒的計劃。”“嗬嗬,哎呀,真抱歉,我沒忍住笑。可是,一想到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竟然聚精會神地看守一個人偶腦袋長達兩小時,我就……”綠川夫人不顧場合,惡毒地揭開明智的傷疤。大獲全勝的她,克製不住也不想克製心頭泉湧的得意喜悅。明智隻能咬緊牙關,默默忍受這番嘲弄。儘管眼下他確實是輸家,卻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已經一敗塗地了。他內心的一角仍存著一線希望,而在事實真相調查清楚之前,他不打算在這場較勁中認輸。“可是乾等著,我女兒也回不來。”岩瀨被綠川夫人毫無同情心的話語攪得火冒三丈,心中越發焦躁,忍不住責怪起明智,“明智先生,我要報警。你該不會是不服氣吧?”未等明智回答,岩瀨便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廳。手指剛要觸到話筒,仿佛算準了似的,電話搶先一步響了起來。岩瀨吧唧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接起電話,狠狠地罵了一頓無辜的接線生後,才暴躁地呼喚明智:“明智先生,你的電話。”明智聞言,猛然一驚,想起了什麼似的迅即撲向電話。不知道雙方交換了什麼信息,隻聽到明智很急切,結尾語焉不詳:“二十分鐘?哪需要這麼久。十五分鐘?不不不,那太遲了。十分鐘。十分鐘立刻趕到。我隻等十分鐘,聽明白了嗎?”等明智掛斷電話後,在一旁等著的莊兵衛不悅地反唇相譏:“電話說完了的話,能順便請接線生報警嗎?”“不必忙著報警,當務之急是讓我稍微整理一下思路。顯然,我有一個較大的誤會。”明智不理睬岩瀨,獨自站在客廳裡沉思起來,神態放鬆多了。“明智先生,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我女兒嗎?你曾再三保證……”看著明智不明朗的態度,岩瀨的怒氣越升越高,這也不難理解。“嗬嗬,岩瀨先生,他現在可沒工夫顧及令愛的安危。”綠川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寢室走到客廳,朗聲道。“呃,這話什麼意思?”岩瀨大吃一驚。“明智先生,請允許我猜測一番你現在的心事。跟我們打賭的事有關,對不對?嗬嗬……”女賊不再隱晦對名偵探的敵意,旁若無人的態度十分猖狂。“岩瀨先生,他和我打了個賭,賭注是他偵探的榮譽和生涯。由於現在勝負已定,他才如此沮喪憂愁。明智先生,我沒說錯吧?”“不,夫人,不是的。我之所以那麼消沉是覺得你可憐。”明智針鋒相對地反擊道。這兩人不顧我被綁架的女兒,究竟是在乾嗎?岩瀨被搞得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能輪番望著兩個人。“咦,可憐,怎麼說?”夫人忍不住反問。狡詐如女賊也識不破暗藏在名偵探眼底深處的那抹難解的笑意。“唔……”明智樂在其中,慢條斯理地回答,“因為落敗的不是我,而是你啊,夫人。”“哎,這是什麼話?你就彆再那麼不願意認輸了……”“我不服輸?”明智簡直是幸災樂禍。“當然。不抓緊時間追趕歹徒,隻會在這裡耍嘴皮子。”“哦,那麼,夫人真以為我讓歹徒輕鬆脫逃了嗎?才怪,我早就逮到罪犯了。”女賊一聽,驚得心跳漏了一拍。這深不可測的男人,直到前一刻都還頹喪不已,眼下怎麼又滿口胡言亂語起來?“嗬嗬,有趣,你真會說笑。”“你以為這是玩笑?”“嗯,要不然呢?”“那麼,讓你瞧瞧證據吧。唔,例如……若我知道你朋友山川健作離開這家飯店去了哪裡,你怎麼想?”綠川夫人不免臉色慘白,腳步一陣踉蹌。“山川購買前往名古屋的車票,為何中途下車、住進市內的M飯店?他攜帶的箱子中,究竟裝著什麼?倘使我知道上述問題的答案,你又怎麼想?”“胡說,胡說!”女賊看起來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胡說?噢,你沒發覺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吧?容我為你解答,那是我的部下。方才被你唾罵之際,我還冷靜地等著對方的聯絡。因為,一旦早苗小姐被帶出這家飯店,我安排守在周圍的五名部下不可能不發現。我再三囑咐過他們,看到任何可疑人物,務必尾隨。“那通電話等得我好苦,簡直就是望穿秋水,不過,勝利終究屬於我。你失策了,以為我是單槍匹馬保護早苗小姐,過早地認定我沒有幫手。夫人,我就依照約定,收下你全部的珠寶吧。哈哈哈……”明智不由得大笑出聲,他得意地笑個不停,勝負瞬間逆轉。明智的胸中洋溢著和剛才綠川夫人體會到的同樣的或者比那更大的勝利的快感。明智想把笑聲壓抑下來,無奈壓抑不住。這回輪到女賊發揮不遜的耐力,默默承受譏諷。“意思是,你救回早苗小姐嘍?恭喜!但山川先生在哪裡?”她強自鎮定,避免讓彆人聽出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竭力擺出冷漠的態度。“非常遺憾,讓他逃走了。”明智坦言。“咦,沒抓到?哎呀……”綠川夫人長出了一口氣,完全展露安心的神色。“啊,非常感謝,明智先生。我在沒弄清來龍去脈前就讓情緒激動起來,還對你這麼失禮,請見諒。不過,你前一刻還說已捉到歹徒,但聽你現在話裡的意思,最後還是讓歹徒脫逃了?”猛一聽這意外的喜訊,岩瀕心情瞬間變好了,禁不住追問道。“哦,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樁綁架案的主謀不是山川。適才我說逮住歹徒,也不是信口開河。”明智的這番話讓綠川夫人的麵孔血色儘失。下一刻,她露出驚恐的神色,宛若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猛獸,瞪大雙眼,慌亂的目光不住四處搜尋。遺憾的是,萌生去意的她已然逃不出這扇上鎖的門了。“那麼,歹徒呢?”絲毫沒察覺異狀的岩瀨反問。“就在這裡,在我們麵前。”明智一針見血。“哦,可是這裡除了你、我和綠川夫人外,沒有其他人……”“這位綠川夫人就是可怕的女賊,綁架早苗小姐的主謀。”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延續了數十秒。三個人都若有所思地觀察著彼此。不久,綠川夫人打破沉默:“哎呀,你彆無中生有了。山川先生做了什麼,我根本一無所知。我和他是有些交情,這才向他介紹了這家飯店。你的指控實在太過分了……”然而,這隻是妖婦最後的一場戲罷了。她話聲剛落,便傳來一陣敲門聲。明智迫不及待地走向房門,用手中的鑰匙開鎖。“綠川夫人,你彆再狡辯了,我有證人。難道麵對早苗小姐,你還能繼續睜眼說瞎話嗎?”明智終於攤牌了。門外,是明智年輕的部下,靠在他身邊的是麵容憔悴的早苗,還有穿著製服的警員守護在一旁。女賊黑蜥蜴當下陷入四麵楚歌的窘境。她的敵人,除早苗外,加上警員共有四名男子,憑她一介纖弱女性,逃走顯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她居然一副強硬地打算抵抗到底的模樣。她憑什麼還有這樣的自信?不,不僅如此。更叫人詫異的是,她蒼白的臉頰乍現一絲血氣,旋即露出詭異的笑容,且笑意逐漸加深。在這最後的關頭,狂傲的女賊不知有何盤算,竟莫名其妙地放聲大笑。“哈哈哈,這就是今晚這場戲的大結局嗎?噯,不愧是人人稱道的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看來這回我是敗下陣來了,好吧,我認輸,但這又怎麼樣?你們要逮捕我嗎?這會不會是癡心妄想呢?偵探大人,仔細回想一下,你是不是疏忽了什麼?怎麼樣?你是不是一時大意,丟了什麼東西了?嗬嗬嗬……”她究竟憑什麼這般大言不慚?而明智究竟走錯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