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位於大森高台的玉村家發生了一件怪事。玉村宅院建在丘陵連綿的廣袤土地正中央,遠離民宅,孤零零的。雖是孤寂,猶見宅院的宏偉,其中有明治中期建造的紅磚洋房,承襲禦殿造(日式建築風格的一種。)的風格,庭院裡設置著自然的假山、池塘、涼亭,主人極儘風雅之能事,把整個大豪宅打造成一座森林。高高的紅磚洋房屋頂聳立著一座古典的鐘塔,是玉村宅邸的一處名勝。其實,玉村商店如同一般的日本寶石商,除買賣寶石外,開業之初便經營時鐘的製造與販賣業務,而行號標誌即東京店鋪屋頂上的鐘塔。可惜鐘塔在大地震時崩塌,改建時,玉村主人認為這年頭已不時興這玩意兒,索性運回自己家中,裝飾在洋房的屋頂上作為紀念。這就是名勝王村邸鐘塔的來曆。附近的中學生都習慣稱這裡為玉村的“幽靈塔”,是受淚香《幽靈塔》(黑岩淚香於明治三十二至三十三年,發表在《萬朝報》上的翻譯長篇偵探。改編自A.M.威廉森(Alice Muriel Williamson)的A Woman in Gray。昭和十二至十三年,江戶川亂步將故事舞台移至長崎,進一步改編。)的啟發想到的。不過,這種說法也不是毫無根據,在丘陵山地正中央建一座孤零零的宅邸,宅邸中央再聳立一個古典的紅磚建築,總覺得就像是故事中的“幽靈塔”。鐘塔上光數字盤的直徑就長達兩間,十分巨大。雖是古典的發條鐘結構,但製作相當精巧。即使經曆了大地震,依然精準。而今與人齊高的粗大鋼鐵指針行走如常,時刻一到,就會像教堂鐘那樣鳴響。寂寥山丘上的獨棟豪宅、幽靈塔,且住在其中的是遭邪魔般的怪賊盯上的玉村氏一家。這些背景果真孕育出詭異的犯罪事件。玉村一家麵對接蹱而來的怪事有多恐懼,自然不必贅述。他們拜托警署派遣刑警在門口站崗,並增雇男傭人,努力以萬全的防備措施應對不見蹤影的敵人。二郎目睹了凶殺案的全過程,而妙子為了那夢魘般的預感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兩個人陷入恐慌不難理解,但父親玉村的恐懼從何而來,他們實在想不透,找不到父親害怕凶賊的理由。儘管他嘴上不說,但莫非他其實對這恐怖複仇鬼的真麵目了然於胸?有一次二郎毫不客氣地提起這件事,玉村含糊地回答:“我本人絕對不曾與人結怨,你叔叔福田也一樣,我不認為他會與人結下深仇大恨。然而,我相信凶手絕對不是針對我們兄弟倆,他是要毀滅整個玉村家族,你最好彆再追問下去了。單是這麼想,我就冷汗直淌。怎麼會發生那種事……”二郎打破沙鍋問到底,玉村就是不願透露更多。話說某一天,玉村二郎出門找東京的朋友玩了一整天,傍晚時分才回到大森的宅院。不料,剛走進大門,無意間往樹叢後的庭院瞥了一眼,竟發現了非常奇怪的景象。樹叢另一頭寬闊的沙場上,有網球場和秋千等休閒設施,沙地上畫著好幾個大大的數字8。看來應該是用樹枝之類的工具畫出來的,字跡十分拙劣。沒什麼,一定是有人惡作劇。但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讓二郎感受到另一種含義。聯想到預告福田死亡的也是數字,他不能無動於衷。他無法就這樣離開,於是推開竹門走進庭院。數字8從沙地正中央開始,每隔一間左右就有一個,一直延伸到洋房的另一頭。二郎步履蹣跚地朝古怪的文字走去。拐過洋房的轉角後,隻見進一蹲在前方的地上,拿著釘子一樣的物體畫著數不清的8。“小進,你為什麼在地上畫這麼多8九九藏書?”“啊,叔叔。”進一嚇一跳回頭,“有人告訴我,像這樣寫下許多8,就會有好事發生。”“誰告訴你的?”“一個陌生的叔叔。”二郎的心毫無來由地一揪。“在哪裡?!”“剛才在大門那邊。”“那是什麼樣的人?”“一個看起來有點兒老的叔叔,穿著西裝。”二郎雖不認為這與福田命案一樣,是恐怖的預告文,但對方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教進一這麼無聊的事?二郎仿佛遭到惡魔襲擊,懷著複雜的心情走進洋房中九-九-藏-書-網自己的書房。他從窗戶望向庭院,進一仍不知厭倦地繼續寫著8。此時,最近雇來清掃庭院的一名叫音吉的老頭,手上拿著一支用橡皮筋和分叉樹枝製成的彈弓,從後麵靠近進一。“小少爺,爺爺送給你一件好玩兒的東西。”音吉笑眯眯地喚住進一。“那是什麼?”“這叫彈弓,你見過嗎?”“是做什麼用的呢?”“打鳥用的,還可以打彆的。喏,你瞧瞧。”老頭說著撿起一顆石頭,拉緊橡皮筋,“爺爺可是個彈弓高手,看我打下八角金盤的葉子,從上麵數第二片。”啪!“怎麼樣,厲害吧?接下來……咦,你姐姐在陽台上喝著什麼呢。哦,她繃著臉,一定是很苦的茶。小少爺,你看好了,這次爺爺要打中那隻杯子。”聽到老頭的話,連進一都不禁露出懷疑的神色,更彆提成年人二郎。他詫異地在心裡嘀咕著,音吉老頭是不是瘋了?緊接著,石頭“啪”地彈了出去。二郎頭上的陽台傳來“鏘”的瓷器破碎的聲響,緊接著是妙子“呀”的慘叫聲。石子準確擊中茶杯。這一天,天氣暖和得不合時令,妙子特地到陽台上喝茶。“哎呀,老爺爺,你做什麼?這不是太嚇人了?”“啊,小姐,真對不起。我隻是想露一手讓小少爺看看,瞄準了屋頂的麻雀,卻不小心打偏了。”老頭滿不在乎地撒謊。“差點兒傷著我。瞧,這石頭也太大了,千萬彆再開這種玩笑了。”妙子埋怨道。老頭搔著頭沉默不語。不過是生活瑣事,然而,這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在敏感的二郎心中卻非同小可。他瞪著充滿恐懼的雙眼目送他離開。這兩件怪事終究隻是二郎疑神疑鬼、杞人憂天嗎?隔天、又隔了一天,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二郎漸漸發覺,情況並非如此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