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殿。“蘭陵王府還謝絕來客嗎?”高湛對著殿中跪立的和士開問道。“回皇上,據臣所知,還未。蘭陵王大婚後,已是半月未有上朝,這於理不合啊。”和士開不禁進言道。高湛冷冷打量了他一眼,那一眼和士開隻覺如墜冰窟,於是隻好閉了嘴不再說什麼。“也罷,”高湛苦笑,“既是朕親口賜的婚,便由他們去吧,你也回去吧。”“遵旨!”高湛站起身來,環顧這汀蘭殿,一聲微微的歎息緩緩響起。“姐姐,你回來了。”鄭嫣剛剛回府,錦秋便迎了上去。本來鄭嫣嫁過來,想讓錦秋繼續留在鄭府,可是她卻執意要同鄭嫣一起,最後鄭嫣拗不過她,隻好讓她留在蘭陵王府。“姐姐,王爺醒了。”錦秋的話,讓鄭嫣心頭一顫,腳步也不自覺的向聽雨軒的方向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住,自己該如何去麵對他呢?見鄭嫣停下,錦秋不禁疑惑,“姐姐,你怎麼不走了,王爺醒了,你不去看看他嗎?”鄭嫣看了看錦秋,眉色猶豫,見她一臉疑惑,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隻好含糊應道:“我這便去聽雨軒,你先去忙吧。”說完便撇下錦秋一個人獨自走向聽雨軒。可是站在門外的台階下,鄭嫣卻不知道該不該推門進去。“小姐。”鄭嫣回頭,見南宮立在不遠處。“小姐,想進去看看就進去吧,王爺也希望看到你。”南宮見鄭嫣猶豫的模樣,不禁勸道。對於兩人之間那晚發生之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去而複返也是因為偃月突然收到一封匿名的信件,上麵清楚的寫著暗焰之主,乃是當年的齊王高澄。於是她才會匆匆去而複返,為的就是將這個消息告訴鄭嫣,可是當聽到鄭嫣的喊叫聲推開門的瞬間,她便明白發生了何事,很明顯,鄭嫣已經知道了。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兩人之間被仇恨貫橫,卻也有指劍相向的一天。命運無常。鄭嫣回過身,離了屋門。“我要如何麵對他,妻子?還是仇人?”鄭嫣歎道。“王爺此番做,隻希望小姐能夠放下仇恨,而小姐也對他下不了手,為何不能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好好的和王爺一起生活,畢竟那是上一輩的恩怨了,王爺並無過錯啊。”南宮出聲勸道,那一日,見長恭願以性命來換取鄭嫣的解脫之時,她便清楚了,這世間,能夠那般對鄭嫣之人,能夠給她帶來幸福之人隻有長恭。而她也希望,鄭嫣能夠幸福,仇恨,會讓人痛苦。“放下?談何容易。”鄭嫣回頭看了聽雨軒一眼,終是沒有進去。“派人去高府說一聲,就說長恭已經醒了。”說完,鄭嫣提步離開了聽雨軒,南宮在她身後微微一歎,這般情形該到何時能了。直到長恭痊愈,鄭嫣都沒有露麵。孝瑜和孝琬追問過長恭一次,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是長恭卻是閃爍其辭,孝瑜便也大概明白了這其中的微妙,便也不再過問。隻要這兩人好好的,便也罷了。“小姐,你真的不去看看王爺嗎?”鄭嫣在屋內,麵無表情的喝著杯中的苦茶,見鄭嫣每日雖然麵上不說,但是卻又是極其掙紮的想要去看望長恭,南宮再也忍不住的勸道。杯盞苦澀,卻不及胸中翻滾的苦楚,鄭嫣緩緩放下杯盞,起身推開窗戶,夏荷已有清香,快到夏天了。見鄭嫣又是這般默不作聲,南宮眼角微微一酸,轉身便離了屋子。就這樣站了許久,站到腿腳發酸,站到空中日月鬥轉星移,可是卻怎麼也不肯離了這窗口。直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鄭嫣才回過頭去。月色華白,長恭一身白衣愷衛出現在鄭嫣身後。愷衛反射的清冷月光刺痛了鄭嫣的眼,心中驀地一驚。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要出征了嗎?兩人凝視對方許久,卻都沒有開口。最後還是長恭暗啞的聲音響起,“大周十萬大軍壓境,洛陽八百裡加急,今日早朝我已請纓出戰,晚間便會出發,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果然,出征。心中一痛,他的傷。傷及心腑,這麼短的時間,如何能夠完全恢複,可是轉眼他卻又要出征,難道朝中已經沒有可用的將才了嗎?換做平時,鄭嫣一定會拚命阻止,可是眼下,這些話她都隻放在了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長恭見鄭嫣麵無表情的模樣,心中驟然一痛,但依舊不甘心的問道。可是鄭嫣卻依舊沉默,心中千言萬語,卻終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半晌,長恭自嘲的笑了笑,她的心,也許已經不再會屬於自己了,也罷,何必再做糾纏。“你好好保重,我走了。”說完,長恭便頭也不回的離去。這時,鄭嫣才回神,像是覺得失去了心一般,衝到門口,卻不敢叫住他離去的背影,就這樣看著那一抹白衣鎧甲消失在自己眼前。“你要小心。”待那白衣身影再也見不到蹤跡之時,鄭嫣才癱軟在地,輕聲說道,淚也隨之滑落。沙場露寒,這一次,沒有她與自己並肩而立。這一次,沒有她一句叮嚀。隻有手中這一麵冰冷的麵具相伴。天絕琴音,聽雨軒中緩緩響起,似低咽似叮嚀,錦秋托著腮幫子坐在屋外的台階上,聽著那如泣如訴的琴音,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被觸動,在出神的想著什麼。南宮立在門外,輕聲一歎。人已經走遠,這樣又是何必。屋內隻有鄭嫣一人身影,屋內似乎還殘留著他熟悉的氣息,鄭嫣指尖不停,撥動的琴弦,淚卻也不斷打落在那天蠶絲上。也許,隻能以這種方式來為他送行,也許隻能這樣來傳送著自己心中的千言萬語。那一夜,整個蘭陵王府的人,都為這天絕一曲驚歎,有人垂淚,有人心疼,有人歎息。而琴音也一直持續在破曉時分,才停止。而鄭嫣指尖已經滲出血珠,眼淚也似是流乾了般,癡癡的望著那琴弦上的血珠,鮮紅的如同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