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園中,鄭嫣正急步走著,今晨便得皇後傳召,雖然心中並不是十分願意出門,但想到鳳鳴殿中那獨自駐足的孤寂身影時,卻又不禁心生同情,而且自己這段時日也時常來鳳鳴殿陪伴皇後,發現她其實也是那樣的親切慈愛,沒有想象中手執鳳印的高傲。而自己也是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個在深宮中看似風光卻是那樣孤獨無助的女子,此時高洋一死,她心中最後的那一道光芒和希冀也瞬間化作灰燼,從此隻怕是心灰意冷了。想到這,鄭嫣不禁加快了腳步,這個時候也許那個女子需要的隻是有個人站在她旁邊靜靜陪著她而已,畢竟未來還有那麼漫長孤獨的路在等著她。猛地低頭走著的鄭嫣突然撞到前麵亦是急步而行之人,待緩了步伐,鄭嫣抬頭正準備抱怨幾聲時,卻在看到前方亦是抬頭望向自己的人時,兩人不禁異口同聲喚道:“長恭!”“嫣兒!”鄭嫣到嘴邊的抱怨吞回肚中,倒是長恭責怪道:“皇宮禁地,怎麼走的那般匆匆,幸好撞到的人是我,換做彆人隻怕就要治你不敬之罪了。”“我不也是擔心皇後娘娘嘛,今日她派人召我入宮,也不知所為何事。”鄭嫣低頭解釋道,然後又抬頭反駁道:“你倒說我,你剛剛不也是走的那般急嘛。”說完鄭嫣抬眼瞟了瞟長恭,長恭輕笑出聲,無奈的聳聳肩,“好了,我們兩都理虧了,不過皇上召我有事相商,我得先去正德殿了。你也先去鳳鳴殿吧,彆讓皇後久等了。”“嗯,那我先走了。”鄭嫣點點頭,然後正準備移步離去,長恭卻又突然叫住了她。“嫣兒,”鄭嫣疑惑的望向長恭,而長恭隻是淡淡一笑,“這幾日被宮中瑣事纏身,過會我從正德殿回來,也正好得空,不如找上靖軒一起去月揚樓小聚。自上次世雄回來,我們也許久沒有聚在一起了。”“也好,那我從鳳鳴殿回來便在此處再見吧。”長恭點了點頭,嘴角微彎,“你先去吧。”鄭嫣離去,長恭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百花園的儘頭,才轉身急步朝正德殿走去。鳳鳴殿中,亦是素色一片,平日鳳冠霞帔,錦衣華服的皇後此刻也隻是一身素色錦緞加身,頭發用簡單卻不失莊重的白玉簪挽起。素顏撲麵,少了平日裡偽裝的堅強和華服下的雍容華貴,此時倒更像個普通人,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遺孀罷了。“嫣兒參見皇後娘娘。”鄭嫣盈盈跪下,恭聲請安。本來坐在案前看著書卷的皇後抬眼,起身扶起鄭嫣,話中帶著微微的責怪,“你這孩子,要本宮說幾次才記住,以後到鳳鳴殿無需行此大禮。”鄭嫣借著皇後的虛扶站起身來,嘴角掛著讓人見之心情大好的笑容,“嫣兒知道娘娘疼愛嫣兒,隻是這該有的禮儀還是該有的,嫣兒又豈敢逾越呢。”皇後搖了搖頭嗔了鄭嫣一眼,但終是淡雅一笑,“也罷,既然你定要每次行禮,那便隨了你。”鄭嫣依舊笑著,但是眼中疑惑顯現,“不知娘娘今日召嫣兒前來所為何事?”“也沒什麼大事,隻是明日先帝便要下葬皇陵了,本宮想自己親手幫他收拾些平日喜愛的東西讓他帶走,卻又想帝王葬禮必是風光無限,又有什麼珍奇是不放在皇陵中陪葬的呢,所以一時間本宮倒猶豫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皇後眼中浮現猶豫和無奈。“娘娘的意思是要嫣兒幫娘娘拿個主意嗎?”“可不是,你平日聰明伶俐,你倒幫本宮想想,這該怎麼辦。”鄭嫣聞言低頭想了想,然後抬頭回道:其實娘娘這份心意若是先帝知道,必是欣慰不已。若是一定要放些東西,不知先帝生前可有些什麼鐘愛之物嗎?”“你知道的,先帝一生愛酒,其他的倒也沒什麼特彆鐘愛之物。”說到高洋生前,皇後眼中神色又不禁變得黯然。鄭嫣見此,忙安慰道:“娘娘莫要難過了,生死有命,您這般讓先帝如何走得放心呢。”說完鄭嫣又想了想,然後問道:“不如挑些先帝平日的貼身之物,一同陪葬了也好。”皇後抹了抹微紅的眼睛,點點頭,“如此也好,那我們便先去看看有何可以陪葬之物吧。”鄭嫣點頭,然後上去挽住皇後的手臂,向殿外走去。昭明殿中,各種珍玩依舊綻放著奢華的光芒,隻是曾經擁有這座宮殿的人卻已經辭世,物是人非也不過幾日而已。這裡似乎還有當初的絲竹聲,似乎還有那濃重的酒香,似乎還有舞姬在殿中央翩翩起舞。可是現今卻隻是一座極儘富麗的宮殿罷了,那執意建造這座宮殿的帝王已經西去,帶著所有的罪孽就在這裡沉沉的睡去了。“嫣兒?”見鄭嫣有些出神,皇後不禁喚道。鄭嫣回神,抱歉一笑,“嫣兒失態了,娘娘恕罪。”“無妨,彆說是你,就是本宮,每踏進這宮殿一次,也都不禁回想先帝在時的種種。”皇後輕歎一聲,然後移步走向內室。鄭嫣望著皇後有些踉蹌的背影,想上前相扶卻終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後。她是天下之母,她的脆弱隻能是暫時的,未來無形的刀光劍影,她還要為她那怯懦的兒子擋住,所以她注定堅強,無需同情。皇後走進內室在一個金色龍紋的箱子前停住,然後回頭喚鄭嫣走近,語氣輕輕的似是害怕打擾了這裡睡去的人一般,但是其實這裡早已空無一人。“嫣兒,你看,平日先帝的收藏都在裡麵,你說要放些什麼東西的好?”說完,皇後輕輕打開了箱子。箱子裡的東西並不多,隻有幾幅字畫和幾塊玉石,這倒是讓鄭嫣有些吃驚了,沒想到那一向奢華無比的高洋收藏的東西卻少之甚少,正猶豫著挑什麼東西的時候,她的視線卻被一個碧玉盒子鎖住。碧玉為盒,在箱子中閃耀著不同的光芒,讓人一眼望住便離不開眼。鄭嫣拿出那玉盒,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她慢慢打開了玉盒。碧玉簪!盒中靜靜躺著一隻碧玉簪,而某些記憶也電光火石般交織在一起,變得清晰異常。皇後卻似乎沒有發現鄭嫣的反常,眼睛也隻是望著那隻碧玉簪,輕聲歎道:“看本宮這記性,怎麼就忘記了先帝還有這麼一件物什呢,隻是少了另一隻倒有些令人遺憾了。”聞言鄭嫣側首問道,“娘娘是說這隻碧玉簪還有另一隻?”“的確,這玉簪是由上乘碧玉打造,舉世再無第二塊此等玉石。那時先帝還在高府,一次無意所得,便愛不釋手,便命能人巧匠打造了兩隻碧玉簪。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另一隻便下落不明再也尋不到了,先帝那時隻是告訴本宮出門不小心掉了,我也就沒有再問了。這麼年來,先帝十分珍視這隻玉簪,幾乎從不離身的,沒想到如今卻獨獨將它落下了。”說完便隨手關上箱子,無奈笑道:“也罷,許是他發現落下這簪子,讓本宮來尋,如此,便拿這碧玉簪陪葬吧。”可是這些話鄭嫣都沒有聽進耳中,隻是聽到此玉當世無雙時,腦中的許多記憶便糾纏在一起,最後變得明朗一片。鄭嫣匆匆放下那玉盒,對皇後微微施禮,“娘娘,既然已經選好這物什,嫣兒也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情未做,便先告退了。”說完也不等皇後允許,便匆匆退下。皇後望了望鄭嫣離開的身影,又低頭回頭看看了桌上的玉盒,眼中有些疑惑卻又隱藏著某些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