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殿中,一身華服的女子一臉憂愁的立在窗邊,金絲繡邊的芙蓉錦衣,牡丹髻上一支鳳凰珠釵,鳳眸顧盼,但是麵上卻是淡淡的蒼白。鄭嫣走入殿中便見到這一幕,微微歎了口氣,她輕輕走到皇後身後失禮道:“鄭嫣參見皇後娘娘。”皇後斂了斂神色,轉身虛扶,微笑道:“嫣兒今日怎麼有時間來看本宮?”“這幾日聽聞娘娘胃口不是怎麼好,於是便從宮外清心齋給娘娘帶了些可口的點心來,讓娘娘開開胃。”鄭嫣說著便接過身後宮女手中的食盒打開,將一碟碟十分可口的點心擺在了桌上。皇後眉色一柔,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你這孩子,有心了。”鄭嫣扶著皇後坐在桌邊,然後開始一樣一樣的給皇後介紹著各個點心。“娘娘,你看,這是桂花糕,是清心齋的招牌點心,宮中雖然不缺各種珍奇點心,可是偶爾品嘗品嘗這民間的玩意,也彆有滋味的。”皇後接過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頓時桂花的香味縈繞齒間,回味無窮,“依本宮看,這桂花糕早已超過了宮中糕點數倍,餘味無窮,齒間留香。”鄭嫣見皇後終於開了胃口,眉梢一喜,便繼續依樣給皇後介紹擺滿桌麵的糕點,而皇後也一一接過品嘗。不知不覺已是傍晚,那一桌糕點也被皇後挨個品嘗完了,兩人也在品茗話著家常,見天色漸晚,鄭嫣起身告辭。“娘娘,如今夕陽西下,天色漸晚,嫣兒也該出宮去了。”皇後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雍容華貴的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容,“今日倒過得比往常快了許多,本宮倒要多謝嫣兒你今日能來陪本宮了。”“娘娘說笑了,過幾日嫣兒便要隨駕前往東山,到時便不能進宮來陪娘娘說話了,還望娘娘兀自珍重,莫要想那些煩心的事,不管如何,每日的膳食還需多吃一些,如果娘娘沒有胃口,可以吃些嫣兒帶來的點心。娘娘若覺得還合口味,等嫣兒回來便再去清心齋給娘娘送進宮來。”皇後點了點頭,心中感概一片,“你說的本宮記住了,快回去吧,莫要誤了出宮的時辰。”鄭嫣粲然一笑,“那嫣兒便告辭了,娘娘保重。”待鄭嫣走出鳳吟殿,回身望了望匾額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眼眸中劃過一絲同情和無奈。鳳舞九天,鳳吟殿是後宮多少女子爭奪之地,那是後宮至高無上的位置,每個人為之使儘手段,隻為那鳳冠榮耀,睥睨後宮,卻不知這一室清冷,隻有居於這殿中之人才明了,冷暖自知。太子之事,對於皇後也是打擊不小。那日,金鳳台之事,鄭嫣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光是耳聞也覺得心驚。月餘前,醉醺醺的高洋突然登臨金鳳台,並傳召太子高殷前來。太子登上金鳳台時,便發現高洋醉眼朦朧的繼續往嘴中倒著美酒,正欲上前相勸時,高洋卻也發現了高殷。“來人。將人帶上來。”高洋招來侍衛冷冷說道。高殷疑惑不已,卻最後隻是恭敬的站在一旁,本以為隻是父親酒醉後隨意的傳召,卻不料,這將會成為他一生難以擺脫的夢魘。沒過多久,侍衛便帶上一個手腳皆被禁錮的囚犯,高殷更是不解,隻好一臉疑問的望向座上似是沉醉於酒杯中的父親。高洋淡淡瞟了眼高殷,然後拿起身旁的佩劍扔到高殷麵前,修羅般的猙獰麵孔帶著幾分醉意更顯可怖,而聲音中也儘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冷酷:“殺了他。”那囚犯一聽,頓時臉上儘是恐懼,想要掙紮的站起身來,卻被身旁的侍衛死死按住。而高殷則是一臉錯愣的望著自己的父親,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向高洋恭聲說道:“父皇,上天有好生之德,請恕兒臣不能從命。”高洋仰頭又喝下一杯烈酒,然後冷冷的瞪視著高殷,聲音依舊殘忍:“朕命令你,殺了他!”高殷在高洋那樣的目光下生生的打了一個冷顫,但是他還是沒有拿起腳下的劍,隻是撲通跪倒在地:“兒臣雖不知此人犯了何罪,但是聖賢常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罪大惡極也不至於以死抵罪,還望父皇收回成命。”“聖賢?你平日裡讀的究竟是些什麼書,身在皇家竟如此軟弱心腸,朕最後再說一遍,殺了他!”高洋突然將酒壺扔到地上,頓時酒香四溢,而青花碎片亦是遍布一地。一時間無人敢上前,高殷也在高洋那般咄咄逼人的逼視中緩緩拿起地上的劍,拔出寶劍,寒光顯現,高殷隻覺一身冷意,而高洋則靜靜靠坐在座上,冷冷的盯住高殷。那囚犯此時早已嚇得冷汗一身,但是卻終是掙脫不了侍衛的禁錮,隻能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口中也在不斷的哀嚎著殿下饒命。握劍的手忍不住顫抖,高殷本就是飽讀聖賢書的文雅太子,再加上隨了皇後溫婉的性子,平日裡連隻螞蟻都沒踩死過,哪裡會殺人,此時被高洋逼迫著不得不提劍,隻是那一劍卻始終刺不下去。見高殷隻是戰戰兢兢的顫抖的拿著劍,耽擱半天卻始終沒有殺了那囚犯,高洋頓時火氣直衝腦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抓起手邊的馬鞭對著高殷就是一鞭。高殷背上吃痛,手中的劍也應聲而落,可是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高洋又在高殷背上落下重重的兩鞭,把這文弱的太子打的癱坐在地,呆滯的不斷發抖。“整日裡看的儘是些漢人那套的詩書禮儀,卻終不懂君王之道,骨子裡也儘是婦人之仁,如此,要朕日後如何將這江山交給你,今日,朕便要讓你知道君王之道在於一個狠字。”說完,高洋彎身撿起地上的劍,對準那囚犯的心口便是一劍,鮮血噴濺而出,頓時高殷臉上鮮血滿麵,口鼻中也全是濃重的血腥味。但是他似乎還未從震驚和恐懼中緩過神來,隻是呆坐著,嘴中已經含糊不清,身體更是忍不住的戰栗著。高洋不耐的瞥了眼高殷,不耐的對近侍吩咐道,“送太子回宮!”血灑金鳳台,那一劍斃命的囚徒臨死前瞪圓的雙目,從此纏繞了高殷一生,那是無法擺脫的恐懼夢魘,夜夜夢回之時,便是那枉死的魂魄索命而來。也是自此,那個溫婉親切,待人和善,禮遇有加,才華卓越的太子殿下不複存在,終日裡隻是將自己深深鎖在殿中,沉默寡言,時常還會精神恍惚,尤其是夜間噩夢連連,麵色蒼白似是丟了魂一般,早已沒了平日裡的談笑風生和少年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