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愛誰(1 / 1)

寧家座落的位置距離熙河不遠,恢弘豪華的房子一部分亮著燈,在夜晚發出溫馨的暖橙色。蔣明誠將車停在河畔路旁,望向寧家。手機屏幕顯示著十分鐘前發出的一直未得到回複的信息。蔣明誠把電話撥過去。“睡了嗎?”接通後他問。“沒有。”寧思音說。“在做什麼。”“看書。”“出來遛狗吧。”也許是在想彆的事心不在焉,也許是寧思音把糊弄表演得很真誠,蔣明誠沒聽出。“我在老地方等你。”“現在嗎?”寧思音問。“嗯。我已經在了。”蔣明誠看著城堡三層的某盞燈,那應該是她的房間。停了幾秒,對麵回答:“OK。”蔣明誠放下手機,打開車門下車。六七分鐘之後,從河岸公路另一端走來一個人影,慢慢悠悠,不疾不徐。不知道是不是蔣明誠的錯覺,他在寧思音身上看到蔣措的一些影子。蔣明誠倚在車頭,等她走到跟前,笑著問:“怎麼沒帶旺仔,它不想我嗎?”“它在蔣措那裡。”寧思音很自然的語氣說。蔣明誠的笑有很短暫的一頓,被河畔夜色很好地隱藏過去。“我記得三爺爺不喜歡狗,怎麼把旺仔放在他那了。”“他說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生,能治好旺仔的病。”寧思音答得泰然自若,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他。蔣明誠的神態裡什麼都看不出來,笑笑說:“是嗎,我都不知道三爺爺還有獸醫朋友。不過能治好就最好了,旺仔可以少受點苦。”寧思音展露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我也這麼覺得。”蔣明誠有幾秒鐘沒說話,看著她的笑容並不見變化。隨後直起身,將手插到口袋裡說:“走走?”寧思音便和他並肩沿著河岸往前走去。起先一段時間,兩人都保持安靜,城市的噪音在沿河區域削弱許多,淅瀝的水流聲伴隨著腳步。走了一陣,蔣明誠才用平常的口吻提起:“我明天就要出發去C城了,走之前想看看你,還有旺仔。”“出差啊?”寧思音問。“調職。”蔣明誠說,“那邊分公司的總經理被經偵科帶走調查了,需要有人接手。”“那你升職了。”寧思音玩笑地說。蔣明誠道:“或許可以這麼理解。”“那恭喜你。你走得太急了,要不然我還可以請你吃飯慶祝。”蔣明誠一笑,看向她:“可我並不覺得值得恭喜。”“為什麼?”寧思音非常配合,往下問。蔣明誠停下腳步,在夜晚江畔昏暗的光線裡凝望她。空氣變得厚重,水流聲好像遠去了,這樣的對視在偶像劇中接下來的標準發展不是告白就是接吻。寧思音心想,我倒要看看這個孫子想乾嘛。蔣明誠就在這個河水與夏夜構成的天然浪漫中輕聲道:“因為那裡沒有你。”哦,來了。告白的打一槍打響了。“我?”寧思音一臉茫然不解地歪頭,一副“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的單純表情。蔣明誠無奈地輕歎一聲,掌心落到她頭發,很溫柔地撥了撥。“你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可能有段時間都見不到我了。”微光映在他眼底,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一層深邃的積澱,語氣則含有微微的悵然、傷感,像是不舍。這麼深情的眼神,恐怕一些演技不夠精湛的演員都演不出來。寧思音在他含情脈脈的注視下思考幾秒,真摯地說:“那等你回來,我和蔣措可能已經舉行婚禮了。下次見麵,我就是你三奶奶了。”夏夜的美好被她懇切柔軟的聲音一擊而碎。蔣明誠:“……”寧思音著實佩服,氣氛都劈叉劈成這樣了,蔣明誠竟然還能就著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演下去。他在短暫的凝滯之後無奈一笑,拍了下她的頭頂。語氣寵溺極了:“你啊。”-也許是蔣家子孫興旺傭人照顧孩子的經驗比較多,在照顧寵物上比寧家更遊刃有餘。也許是旺仔每天追逐鐵蛋在宅子裡上躥下跳東奔西跑得到了充分的鍛煉。也許是蔣措真的有獨特的本領,總之,旺仔在他那兒過得還不錯。嘔吐的情況時而有之,但精神氣兒看著慢慢比之前有了改善。寧思音也說不清是否自己的心理作用,抱它的時候,似乎覺得它身上的肉感比之前好了些。這讓她覺得,把它交給蔣措撫養,果然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彆的不說,蔣措帶孩子確實帶得不賴。唯一的問題在於,爺爺奶奶輩兒帶孫子的通病——太慣著,容易慣出熊孩子,旺仔慢慢地從原來的小可愛變成一個頑皮鬼,和鐵蛋分不清究竟是互相殘殺還是打情罵俏,整天你追我趕掀天揭地組了個拆遷隊,每一天都毀壞一些新的東西。後來寧思音一去,傭人就痛心疾首地跟她告狀,細數又打碎了幾個花瓶撞翻了幾張桌子。蔣二奶奶不喜歡小動物,尤其是這樣的熊動物。寧思音在花園裡晃蕩時修剪花的傭人偷偷告訴她,蔣二奶奶可不待見一鳥一狗了,但礙於是蔣措養的不能說什麼。老爺子有時見了旺仔也喜歡逗弄;它學會爬樓梯了,有天咬壞了蔣昭野的一條皮帶,蔣昭野要發脾氣,看見老爺子抱著狗硬生生忍了。但在蔣措麵前,旺仔卻又格外地乖巧聽話。寧思音出入蔣家的次數多了起來。為了看狗。這讓她有一種離婚之後撫養權被判給了有權有勢的孩子爹,她不得不定期去看望孩子的錯覺。尤其當每次離開蔣家時,旺仔都要跟她上演一出母子離彆大戲。聽說她離開之後,旺仔發現她不見了每次都會在家裡到處尋找。起初看到她要走,旺仔會嗚嗚地追趕,想要跟她走。後來在蔣家許是住習慣了,開始扯著她的褲子往回拽。蔣措總是跟看戲似的,坐在一旁從來不幫忙。時間進入八月,蔣昭野的生日到了-寧光啟給寧思音定了一套非常公主的柔粉紗裙禮服,寧思音穿著禮服上車前往蔣家時,體會到明星出席頒獎典禮的隆重感。事實上比頒獎典禮並不遑多讓,蔣家早早有兩排傭人位列兩側迎接,車門停在正中央,有人殷勤上前為她開啟車門,攙扶她下車,緊接著小心護送在她身側與身後,直至進入大廳。訂婚宴在蔣家舉辦。整座房子已經裝點成喜事的歡慶氛圍,主宴廳衣香鬢影,蘇城有名有姓的上流人物差不多都聚齊了。寧思音跟著爺爺去打招呼,招待賓客的蔣二奶奶見她便露出可親的笑容,挽住她的手親自為她引薦名流太太們。今天來這的都知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生日宴,另有名目。隻不過蔣家跟寧家這一場聯姻鬨得起起伏伏沸沸揚揚,到現在也沒個準信兒,究竟是哪位孫子要迎娶這位寧家千金。不論如何,寧思音作為蔣家未來一員的身份毋庸置疑,背後又有財大氣粗的寧家,太太千金們對她都十分客氣。壽星蔣昭野的傷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腦袋後麵縫過針的地方不知用了假發片還是什麼做掩飾,一點也看不出來痕跡。他穿了件黑色收腰西裝,白襯衣上領結係得端端正正,原本正耷拉著臉不耐煩地跟在蔣伯堯身邊,一錯眼瞧見她,臉色變幻幾遭,最後定格在介於鬱鬱不樂與忍辱負重之間的不爽憤懣。好像還在瞪她。都多久了還記仇呢。寧思音沒搭理,從容優雅地移開“未來三奶奶”的視線。認了些重要的人,蔣二奶奶看她有些累了,便叫傭人領她去休息:“你先去歇著吧,這裡還有得忙,待會兒開始了我再讓人叫你。”寧思音被領到西側偏廳躲清閒。蔣措也在。他罕見地沒有穿毛衫或休閒裝,而是一身端正得體的白色禮服。寧思音看了一眼,視線剛移開忍不住又飄回去,仔細端詳。白色的西服款式年輕,剪裁合體,在他身上一切都恰恰好,紙片似的腰與修長的腿讓他像是剛剛從漫畫裡走出來一樣。寧思音“哇哦”了一聲。蔣措從窗邊轉身,他還未戴上領結,襯衣領口鬆鬆垮垮地開著一個小小的角度,露出半截顯著的鎖骨。“很帥嘛。”她說。蔣措輕輕挑眉,慢聲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行吧,忘記你自戀滿級。寧思音假裝不經意地將目光移開:“旺仔呢。”“在樓上。”蔣措說,“賓客多,不方便放它出來。”有些人怕狗,有些可能對狗毛過敏,這樣人多的場合狗被關起來很正常。不過。寧思音看著悠閒地站在蔣措旁邊的站架上的鸚鵡,不禁感受到了物種之間的不公平。鸚鵡的白毛跟蔣措的白色禮服異常相配,它今天看上去精神抖擻器宇軒昂,高昂著小鳥腦袋在站架上高傲地踱步,不時低頭用嘴整理自己的羽毛,也是很愛美了。宴會上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到偏廳,寧思音脫掉高跟鞋放鬆兩隻腳。桌上有茶點有水果,蔣措在看書,她低頭看手機。有段時間沒在網絡上大範圍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今天蔣家的宴會上將會正式公布婚訊,圈內幾乎都得到了消息,紛紛開始猜測最後究竟花落誰家。蔣明誠、蔣暉彥、甚至分家幾個名氣大的年輕男性猜了一圈,連怎麼看都沒戲的“前任未婚夫”蔣昭野都有人站,唯獨沒人猜到正主,蔣家這個神秘的……“噯,我剛才聽見我爸媽說話,跟寧思音訂婚的好像是他們家小三爺。”走廊交錯的高跟鞋聲中,響起年輕女性壓低的嗓音。幾個人結伴從宴會廳的方向走了過來。勁爆的小道消息立刻引起強烈反響:“不可能吧!”“小三爺不是跟大爺二爺同輩的,蔣昭野得叫爺爺?”“天呐,蔣昭野的前未婚妻和他爺爺訂婚,這也太誇張了吧。”“我媽跟二奶奶很熟的,不會有假。”“我天!”“你們見過那個小三爺嗎?長什麼樣啊?”“沒有……”“我也沒,不過聽說他不是有病嗎?”“對啊,聽說身體很差的,沒幾年活頭了,這幾天都沒怎麼聽說過他的消息,我都以為他已經……”“怎麼會是他呢,蔣家最沒用的就是他了吧,沒希望繼承家業,還有病。”“所以說,寧思音到最後找了一個病秧子啊。”有人輕哼:“野公主跟病秧子,我倒覺得他們倆挺配的。她又不是寧家的正牌孫女,要不是唯一的孫子死了,你覺得寧光啟會把她接回來?”“說得也是,要接早就接了,不會讓她在外麵流落到十八歲。”……偏廳裡過於安靜,蔣措總像不存在似的,待在一個地方就毫無聲響。寧思音低垂著眼,將外麵走廊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一樓的隔音效果比三樓真是差多了,蔣措肯定也聽到了。是。她並不是天生的小公主。她小時候是在福利院生活的。懂事之前被一對夫婦領養,過著艱苦貧窮的日子,直到十八歲,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個這麼有錢的爺爺。關於她為什麼流落在外,爺爺沒有告訴她。除了他,寧思音也無從打探。但寧家大變活人認回這麼一個孫女,外麵總會有些傳言,東拚西湊,結合從小沒少看的狗血倫理電視劇,猜也猜得出自己的身世。據說她的父母是大學同學,曾是一對戀人,有她的時候二人都還是二十剛出頭的年青人——這就排除了什麼小三出軌婚外情的爛狗血。想必是因為她的媽媽身份不夠高貴,不合爺爺的意,入不了寧家的門,或許中間還經過一些棒打鴛鴦的老傳統,最終導致兩人分手。但寧家子孫福薄,寧光啟隻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她爹寧晨音,年紀輕輕三十歲便因病離世;留下的獨子也遺傳不治之症,未及成年便夭折。如今寧家隻剩下她這一根獨苗。若非如此,爺爺也不會費心勞力將這個失落在外的孫女尋回-“世人那張萬惡的嘴啊,再配上隨心所欲的舌頭,就是萬惡之源。”寧思音放下手機,把手臂環到胸前。她看看蔣措,這個被人一口一口“病秧子”代稱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靜止一般坐在沙發上看書,兩耳不聞牆外八卦。寧思音彆的地方記性不咋地,但在記仇這方麵十分持久。裡麵那個聽起來最嘲諷的聲音,就是之前碰過麵的Luna。她的聲音不算有特色,不過那種讓人聽了隻想用拖鞋熱情招呼一番的語氣,太有辨識度了。寧思音舔了舔牙齒,忽然朝在站架上梳理羽毛的鸚鵡勾手。“鐵蛋。”鸚鵡至今不肯認這個名字,假裝沒有聽到。不過等寧思音拿起鳥食,它就願意賞臉紆尊降貴過來一趟了。鸚鵡低頭在寧思音手上啄食,寧思音用食物賄賂企圖買通它:“吃飽了就去幫我教訓一下外麵那幾個長舌婦。”視線落在書上始終未曾抬起的蔣措,這才悠悠出聲:“‘看到搬弄是非的人,不必非得去扇耳光。’”“你在說我哦。”寧思音不以為然地聳肩,“那不行,我這個人,看到搬弄是非的人,就必須去扇幾個耳光。”她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且必須要當場報。考慮到今天是重要日子,跟這些碎嘴八婆計較有失她“公主”身份,才沒有親自上陣。寧思音戳戳鸚鵡的屁股:“吃完了沒?該乾活了。”鸚鵡不理她,原地蹦了一下轉身拿屁股對她。“沉不住氣。”蔣措評價。寧思音正要辯解,他放下書,朝鸚鵡伸手。鸚鵡立刻跳到他手臂上。蔣措看著鸚鵡,慢悠悠地念到:“是非之人,是非事,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對寧思音愛答不理的鸚鵡扇扇翅膀,從他手上飛起,鑽過專為它設置的小窗口飛了出去。很快,寧思音就聽到外麵響起亞裡士多德·鐵蛋中氣十足的嗓音。“搬弄是非!說三道四!口吐芬芳!”以Luna為首的幾個女人從宴會廳出來透氣,順嘴說幾句閒話,也跟沒想到隔牆有兩雙耳,還是當事人的耳。嘰嘰喳喳的幾個女人立刻停住,看著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會說人話的鸚鵡,一時麵麵相覷。她們都沒反應,亞裡士多德對這個效果非常不滿意,懷疑她們沒文化聽不懂,抖了抖翅膀,決定換一種她們聽得懂的語言。“長舌婦!嚼舌根!呸!”幾人女人:“……”一牆之隔的寧思音:“噗哈哈哈哈。”-被鸚鵡大罵一通的幾個女人尷尬地走了,寧思音神清氣爽,鐵蛋飛回來時,寧思音逮住她,表揚地撫摸它的腦袋。“乾得漂亮。”鸚鵡不堪其擾,往她手上啄了一口趁機逃脫,回到自己華貴的純金站架上繼續做造型。此時傭人來叫,寧思音愉快地站起來。蔣措放下書起身,將西裝的第一顆扣子係上,隨即微微彎起手臂。寧思音看了一眼,將左手放了上去。他們並肩而行,穿過走廊,進入燈光璀璨觥籌交錯的大廳。喧囂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一道一道的目光聚集在兩人身上。有人神色愕然,有人竊竊私語。寧思音的步伐已經習慣和蔣措一樣的慢,甚至學會了幾分他泰山崩於前也波瀾不驚的平靜。轉眼數月時間已去,和蔣昭野相看兩厭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折騰來算計去,終於走到這一步,一時心中還有幾分感慨。她側眸瞄蔣措。他的側顏還是那麼優秀,從容平淡。察覺她的目光,他不曾轉頭看她,慢慢悠悠地說:“現在反悔可來不及了。”寧思音把眼睛轉回正前方,保持著端莊典雅的微笑,低著聲回:“我不反悔。你彆後悔就行了。”“我為什麼會後悔?”他慢條斯理地問。“等下一宣布,你就跑不了了,以後遺產都是我的。”搞不好她真的走大運,不用費心踹,還能繼承一筆遺產,人生三大幸事她就占了倆。蔣措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調子,輕輕牽動唇角:“你可以儘情期待。”人群自動讓開道路,蔣宗林站在主席台的立式話筒前,雙手握住拐杖立於身前。寧光啟負手站在他身旁。兩個老頭兒肅穆莊重地注視著盛裝走來的兩個孩子,眼中有著相似的欣慰。寧思音和蔣措走過去,一左一右站到兩人身旁。蔣宗林在所有人已經不約而同聚起的注意下,用渾厚的聲音說:“感謝各位賞麵,在今晚來到我蔣家。今天既是小孫昭野的生日,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我蔣家和寧家多年深厚情誼,互相扶持,今日有幸親上加親,犬子蔣措和寧董的孫女思音相識相知,情投意合,實在是一樁美事。如此美好姻緣,我老頭子深感欣慰,也請各位做個見證,犬子蔣措與思音今日在此訂立婚約,結琴瑟之好,白首同心,風雨共濟。”作者有話說:下章結婚。————“世人那張萬惡的嘴啊,再配上隨心所欲的舌頭,就是萬惡之源。”——收藏於網絡,不確定出處。“看到搬弄是非的人,不必非得去扇耳光。”——劉同《你的孤獨,雖敗猶榮》“是非之人,是非事,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增廣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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