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經井之頭公園一旁的玉川水道,寬度不到三米七,可是水流湍急,一旦掉了進去,連個抓的地方都沒有,所以,附近的人都視其為一處危險的地方。那是昭和初年的事情了,一群小學生來井之頭公園遠足,其中有一個小學生,突然“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道。為了救孩子,一名姓鬆本的老師,也“撲通”一聲跳了進去,卻直接溺水身亡。後來,人們就在那裡,立了一塊鬆本老師殉難碑,成為了井之頭公園的著名景觀之一。事情發生在九月三日早上。在從鬆本老師殉難碑稍向下遊的地方,建有一座橋,三個小孩子手拿著捕蜻蜓的竹竿,正在橋上玩耍。其中一個孩子,無意中往水道裡一瞧,發現橋樁上掛著一個小草袋子。袋子還很新,孩子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都想看一看那裡麵,到底裝著什麼東西。幸好大家都帶著捕蜻蜓的竹竿,便各自用竿子戳起那袋子來,結果戳著戳著,稻草之間露出了破布,隨後又露出人鼻子模樣的東西。“奇怪啊。咦,那不是人頭嗎?”“畜生,簡直胡說八道!……人頭怎麼會流過來?”“可是你看啊。你看……”“唔,是很奇怪啊。那我們就再戳一戳看。”正當三個孩子用竹竿,漸漸弄開草袋和破布縫隙時,一個大人正好路過。“大叔,大叔,你快來看啊。你看那個,那不是人頭嗎?”“人頭?”那個男子好奇地湊過來瞧。“沒錯。你看,就是塞在那草袋子裡的東西。”“淨瞎說!人頭怎麼會胡亂地……”說著,男子漫不經心地,從橋上往水道裡一瞧,結果一看到那草袋的縫隙,就頓時嚇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孩,小孩,把竿子借我用一用。”男子從一個小孩手裡,搶過竹竿,用發抖的胳膊,戳弄起草袋的縫隙。“哇!這、這……”男子忽然往後一仰,大叫起來,由於叫聲太大,又引來前後路過的兩、三個大人。看向水道的瞬間,大家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打起了趔趄。從破布裡露出來的,不正是一個人頭嗎……井之頭公園附近,頓時一片曄然。當金田一耕助跟等等力警部同乘一輛車,趕到現場來的時候,玉川水道的兩岸已經黑壓壓?99lib?地,聚集了一片看熱鬨的人。警察和記者神情凝重地,在看客們中間轉來轉去。每個人都很亢奮,緊張的氣氛充斥四周。人頭自然已經被打撈了上來,就丟在鋪在樹林中的席子上。人頭已經高度腐爛,慘不忍睹。長相之類,當然已經無從辨彆,最多能分辨出是個男人,連年齡都無法判斷。從人頭的刀口來看,就知道是外行人乾的,而且刀具並不鋒利,刀口的慘狀簡直令人發指。可是仔細一檢查,卻發現:那顆人頭泡在水中的時間並不長。從包人頭的破布、以及草袋的狀態上,也能夠得出同樣的結論。並且,正如前麵所說,玉川水道水流湍急,如果把東西扔進去,眨眼之間,東西就會被衝到下遊。當然,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反正那草袋子被卡到了橋樁上。“大概是昨天晚上扔的吧。”金田一耕助毛骨悚然地扭過臉,自言自語道。“恐怕是吧。從這草袋子和破布的狀態來看,也是八九不離十。”等等力警部點著頭,肯定了金田一耕助的判斷,他回過身來,朝法醫打了一聲招呼,“對了,大夫,死後多久了……”武藏野警察局的法醫,當著辦案人員的麵,結束了驗屍,皺著眉站了起來。“差不多有三個星期左右吧。至於更具體的情況,在這兒就不好說了。”“如果是死後三周左右,今天是九月三日,那麼,遇害就是八月十三日前後了啊。”“嗯,這麼推測,應該沒有錯。”等等力警部不禁看向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正用黯淡的眼神,默默地注視著玉川水道。“那麼,被割下來是什麼時候……”“我想可能是死後不久吧。對了,警部,有件事情,倒是挺奇怪的。”“奇怪?……”等等力警部驚訝地湊上前來。“依我看,這顆人頭恐怕是昨天晚上,才被扔到水裡的,而此前則一直被埋在某個地方的土裡。因為人頭的耳朵眼、鼻孔、嘴裡全都有土。”“一直被埋在土裡?”等等力警部又朝金田一耕助瞥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正興奮地,撓著亂蓬蓬的鳥窩般的頭。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死亡……這恐怕是他殺,然後,不久,人頭就被割下埋進土中,一直沒有人發現。而現在又是誰,將它挖出來,扔到水中的呢?這不分明是把以前隱匿的犯罪事實,故意抖摟出來被人知道嗎?金田一耕助正要對此說點什麼,一名從剛才開始,就仿佛有事似的,在等等力警部身邊轉來轉去的警察,一狠心行了一禮,跟警部嘀咕了幾句。等等力警部稍稍皺起眉頭。“哦,這不是好事嗎?那,那個女人……”“我已經讓她等在那邊了。把她叫過來嗎?”“嗯,馬上給我叫過來。”“是。”金田一耕助目送著匆匆離去的警察的背影,問道:“警部,怎麼了?”“啊,這破布……”說著,等等力警部指指包人頭用的破布,“說是有個女人,覺得這破布有點眼熟。”“哦,這到底……”正當金田一耕助縮起嘴唇的時候,警察從看熱鬨的人群中,帶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女人相當漂亮,不,簡直堪稱大美女,妝也化得花花綠綠的,連指甲都染紅了。不過,看這個女人身上的穿著,卻是很舊的府綢連衣裙,還赤腳穿著木屐,臉蛋跟穿著看起來,完全就不是同一個人,非常不協調。“啊,就是你嗎?說看見過這破布的……”“是!……那個,是的。”那個女人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有如孩子望著奇怪的東西似的,用天真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惡心的人頭,聽到等等力警部的詢問後,她才慌忙把視線轉過來,嫣然一笑,露出一副嬌媚的神態。她是一個帶酒窩的可愛女人。“你說你看見過,是在哪兒看到的?”“三、四天前,我伯伯家裡買了一車破布。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這一帶的農民,都用破布來堆肥。往破布上堆些大糞,讓其腐爛……非常不衛生。所以我非常討厭農民。”那個女人用好奇的眼神,望著金田一耕助那亂蓬蓬的頭,不知為何臉忽然紅了。“當時我還幫著往下卸破布……那種活兒可真討厭。我這麼漂亮的手,就那麼給糟蹋了。”女人得意地把保養得非常細嫩的手指,伸到眼前給人看,的確是外形很好看的翹手指。等等力警部用驚訝的眼神,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那麼,你是說其中就有這破布?”“哎,沒錯。所以我也嚇了一跳……”女人回憶起來似的,打了一個冷戰,又朝金田一耕助望去,目光流轉。接著,不知道為什麼,她臉上又泛起了紅暈。“那麼,你的伯伯是……”“啊,是叫緒方欣五郎。”望著女人那扭捏作態的奇怪樣子,等等力警部的血管。忽然膨脹起來,眼中燃起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憤怒和憎恨。正當等等力警部的喉嚨“骨碌碌”一動,想要說句什麼的時候,金田一耕助飄然插到二人中間。“啊,是嗎,那你就是緒方光子小姐吧?”“哎喲,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緒方光子合起手掌,一麵扭動著腰肢,一麵用嫵媚的目光,看著金田一耕助,又嫣然一笑,臉頰上泛起紅暈。金田一耕助隻覺得屁股直癢癢。“光子小姐,像你這樣的美女,我哪兒能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我早就聽說了。”“啊,真不好意思。”“對了,光子小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哎啊,人家不是聽說,吃人河裡撈出來一個人頭嘛,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喲。覺得好玩嘛。”“覺得好玩嗎……”金田一耕助苦笑起來。“嗯,好玩啊。您看,像這種事情,輕易不會看到,不是嗎?……”古川小六郎的前妻光子冷笑著說道,“我從警察解開草袋的時候,就一直在看呢。結果,那破布就掉了出來……於是,我就跟警察說,我認識那破布。”“你覺得,這顆人頭會是誰的?”光子又像是在看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眼神天真地盯著人頭,說道:“哎呀,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呢。若說是阿辰,他不是早就被人發現,已經變成屍體了嗎?”金田一耕助飛快地向等等力警部遞了個眼色,說道:“阿光姑娘,這麼說,你不認為這是阿辰?”“哎喲,還阿光姑娘呢,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緒方光子又讓金田一耕助屁股發癢般地,顫顫巍巍地扭動起腰肢來,一麵說道:“我不是說了嗎,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偵探。但是,我總覺得,他跟阿辰有幾分相似。奇怪啊,若是阿辰,明明是早就死了,連葬禮都辦完了……”金田一耕助又朝等等力警部遞了個眼色。“對了,聽說阿光姑娘跟阿辰之間的關係不錯,對吧?”“哎呀,討厭,在這種地方,竟然說那種事情……”緒方光子翻著眼睛,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嗬嗬嗬”地抿嘴一笑,又扭動起腰身來。“可是,阿光姑娘,你以前也覺得,阿辰很可愛吧……”“嗯,最開始時覺得,可是,後來立刻就討厭了。我討厭那種人!……”“為什麼?”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還不是因為他,跟小六郎乾那種奇怪的事。簡直是個畜生,提起那個人來,我就生氣。”“那個人?是指阿辰嗎?”“不,我說的是小六郎。就是他把阿辰,從我身邊搶走了,所以,我就從那個家裡逃了出來。”緒方光子皺著眉頭說,“兩個男人做那種事,簡直就是畜生,你說是吧?”金田一耕助終於抑製不住,屁股又癢了起來。等等力警部厭惡地盯著光子的側臉,說道:“先彆管這個了,金田一先生,先讓這些人在這兒等著,我們去緒方欣五郎家裡看一看吧。”“啊,您要去我伯伯家嗎?那我來帶路吧。”看著光子像個孩子一樣,興高采烈的樣子,等等力警部的血管,再次痙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