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黎雪英的肩,歲月格外眷戀她,不忍在她眼角眉梢留下太多痕跡,反倒儘是風情留下。“你家姐未見過我,卻未必不肯聽我話。”阿鳳姐拉開門,側身從黎雪英身旁滑進屋,像一尾魚。最終還要探半個腦袋出來,揮手趕人,“彆在門口偷聽,自己出去轉轉。”黎雪英應聲,實則在門口又站片刻,清晰聽到裡頭傳來話語聲,黎莉也並未有過激反應,這才默默轉身。他順著樓梯往下走,實在沒太多精神。將脖子後的兜帽帶上,領上掛的墨鏡戴好,又慢條斯理從口袋中抽出一隻口罩他做這些已成慣常,卻也沒有意識到,有人正站在樓梯口瞧他。驀地黎雪英停住腳步,他一身行頭裝扮妥當,而一截樓梯外,邢默正抄兜望住他。邢默臨時離開醫院,因此也是臨時在街頭添置的新衣,不同於往日成熟穩重的著裝;頭發也不曾打理,軟趴趴在額前……這令黎雪英有片刻恍惚,恍惚間回到了許多年前,看到那個站在他窗下,衝他笑得囂張,展開雙臂的男人。邢默在太平山上租下一間屋,也不知從何處租賃來摩的,遞給黎雪英頭盔,一路載他往上走。斷斷續續哼唱聲隨山風來,越往上走,仿如越回到從前。這麼多年過去,邢默身上那股如同隱藏在肌膚中的氣息,挨近依舊聞得清晰。這令黎雪英想起很久之前那天夜裡,也是不顧一切坐在他摩的的後位,攔住他的腰硬著風飛馳。一切如此相似,又不再是那麼回事。屋子在接近山頂的位置,在邢默轉身去拿鑰匙時,黎雪英給家中掛過一個電話。那頭阿鳳姐接起,安慰他說諸事都**,黎莉已經睡著,今天阿鳳姐不會離開,要黎雪英安心。阿鳳姐在那邊絮絮叨叨,又問道黎雪英幾點鐘回來。黎雪英望了眼不遠處拿到鑰匙,正在手指上打轉等他的邢默,捂住話筒低聲道:“可能……嗯,今晚不回來。”阿鳳姐沒有多問,隻說會照顧好黎莉,也要黎雪英自己多加小心。邢默走過來牽住他的手:“家姐好些?”黎雪英猶豫道:“阿鳳姐今晚看住他。”邢默就笑了,是那種盯著他,散發出強烈荷爾蒙氣息的笑。黎雪英心慌意亂,水麵蕩出層層波紋。“阿英懂事,總知我在想什麼。”邢默湊近他,用那種低沉而喑啞的語氣在耳邊若即若離,“一直想帶你在太平山頂看一次日出,卻總沒有機會。”第六十四章溫存是夜,太平山頂攀滿人,而他們的屋在接近山頂處,碩大落地窗恰好能看到山下景致。雖比不得觀景台占據點好,卻也能一覽眾生。等到天青,萬家燈火徐徐亮起,維港的霓虹閃爍,照亮香江大地,雲層迤邐如紗縵,紫粉色霞天將二人籠罩在其中。邢默洗手作羹,正背對著黎雪英,背脊上被打上一層晚霞。黎雪英坐在床邊,手中捧住一隻牛奶杯,正瞬也不瞬望著邢默背影。三十歲的男人,身上儘是風雨洗練後的沉穩,他每個動作牽扯出的每寸線條,流暢中顯勁,令人不自覺臆想他握刀握槍時的爆發力與狠厲,夠薑也夠味,值得細細咂麼。邢默背對黎雪英,利落地洗菜,切菜,拌料。不出二十分鐘,邊是上鍋,食材逐一用鍋鏟撥入炒鍋內,他單手捉住鍋柄翻炒,看似渾然不用力,實際上沒分力道恰到好處。實際上,自從離開香港、離開那家他契爺為他留下的茶餐廳後,邢默便鮮少下廚。過的是打打殺殺的日子,慣常便忽略掉柴米油鹽的溫馨。如今他獨身仔廚房吵鬨,黎雪英安靜坐在床邊凝視他,令邢默又重新有種安穩錯覺。一切都在漸漸回到軌道中。有人從身後貼近,環住他的腰,將側臉貼在他後背上。邢默不動聲色,整個後背卻都抽緊,手中動作也慢下幾分。好幾秒後他才道:“小心燙。”“默哥。”身後人細細軟軟的,隱去這幾年在外的威風,是在示弱。邢默深吸氣,一道菜出鍋,他熄火,側身將菜撥到盤中,然後放下鍋鏟,轉身抱住黎雪英的身:“做什麼?”“我想不通。我老豆,曾經的確是那樣的人嗎?”黎雪英於他懷中抬起頭。“不一定,許多事沒有絕對,你該知道。”“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我從小,從未見過我媽,都是我家姐帶我長大。阿爸和她對我都是最重要的人,現在於我來說,好比受傷兩份煎熬。”邢默當然知道黎雪英的意思。黎雪英自小在沒有母親的家庭長大,因此天生對家中唯一的女性,自己的家姐有種格外依戀的情結,這是來自強勢的男性對家庭地位中弱勢的女性,或母愛的一種渴求與下意識保護行為。雖然並非全部,但黎莉在黎雪英的童年中,相當於充當他母親的身份,而他父親黎鵲,從來以剛正的形象根治在他的意識中。現在,黎鵲的過去顛覆了黎雪英的認知,而他一直渴求,卻從未見過麵的母親,以及在人生中短暫扮演過母親角色的家姐,曾同樣愛過馮慶這個同樣顛覆他認知的人。這無疑是某種諷刺。“如果你願意。”邢默緩慢地說著,手掌覆蓋在他腦後,似在斟酌言詞,“我是說,等你準備好以後,我或許能爭取你同馮慶見一麵。許多謎題,現在已迷失了謎底,想要弄清楚究竟,隻能從根源上找。”黎雪英窩在他胸口的手一僵,就在邢默當自己提起馮慶的名字太過貿然時,懷中黎雪英又點頭:“當然,有些事情,遲早需要見麵問清楚。就算無關於當年的秘密,他同我阿爸的恩怨,同我家姐的糾纏,也必要做個了斷。”邢默看著黎雪英目光逐漸從迷茫變得堅韌,不自覺眼中也帶上三分笑。他低下頭,在黎雪英的額頭一吻:“我們靚仔,現在到時間用餐。好不容易租下這套彆墅,是想給你散散心。你繃著太久,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又如何?”邢默的手藝絕算得上風聲,黎雪英連吃兩口,隻覺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絲毫沒有因為做得少而生疏,反倒愈加純熟。這些天他都沒怎麼顧上吃飯,以前心事總太重,如今完事結束,他又惦記著家姐,從不得安寧。黎雪英已經太久沒有被人寵著,顧著,肆無忌憚放鬆了。邢默在他對麵專心用餐,時不時睇過來一眼,更令黎雪英感到某種家的愜意和暖軟。太平山頂,他的心頓時如水。吃完飯後,兩人在深青色的夜幕裡共享一根香煙,說說笑笑,有話不完趣事。直到黎雪英接到阿鳳姐電話,才驚覺天色已晚。習慣性步開兩米,黎雪英渾然不覺指尖還掐著邢默的煙,背過身通電話,發出短促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