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三城的人也號稱要投降,密議裡應外合,但究竟是怎麼回事仍然無法確定不過無論如何,薛崇訓是決心這次就平定安北叛亂一日他和眾文武聚一塊兒商議下一步軍事行動時,展開地圖一看,馬上就罵將起來:“三城的武將是不是全文盲?”大夥忙問何故薛崇訓指著麵前的粗糙地圖道:“我沒記錯的話,密使帶來的信上寫的是叫咱們攻打東受降城,然後裡應外合,從東受降城的行動開始發動密計……可你們瞧瞧,東受降城隔如此遠呼和浩特,反倒是中受降城最近包頭,咱們乾嗎要跑大老遠去打東受降城?”王昌齡想了想說道:“密信上計議的確實是進攻東受降城,這……”張五郎皺眉道:“如若我軍舍近求遠奔襲東城,在中城還未收複的情況下,定然影響補給線,萬一攻打東城的戰事拖延,糧道暴露在叛軍的威脅之下非長久之道,不得不防”不知誰冷不丁說一句:“該不會是他們刻意安排的奸計?”眾人頓時沉默下來這事兒確實很奇怪,密計聯合算大事了,難道對方的武將在這種事上也考慮不周全導致疏忽?幕僚們正苦思各種方案的時候,薛崇訓一拍案爽快地說道:“直接乾中城,管他們怎樣”第三十六章夜笛西受降城譙樓,身穿官服頭戴襆頭的張仁願正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這些日子來他的雙鬢又染上了新的白霜,憔悴的麵孔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夜涼如水,這時不知什麼地方響起了一陣蘆管的曲子,在霜月夜風中悠揚回蕩。張仁願偏頭向城牆上看去,隻見當值的士兵紛紛望向南方,都有思鄉之樣子。張仁願見此狀況不由得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就在這時一個侍衛進來報道:“李將軍等人上樓來了,有要事求見。”張仁願默不作聲,也沒表示反對,侍衛愣了一會就當他是默認了行禮轉身而出。過得沒一會兒就有一眾全副武裝的武將叮叮哐哐地走了進來,張仁願依然站在窗前沒動,他側耳聽著那一陣笛聲,連看了不看將領們一眼。當頭的一員大將上前抱拳道:“稟大總管,聞報薛崇訓部於十三日進攻中城,隻一天即三月十四日城中便發生兵變,中城失陷。至此東城也失去了聯絡,未知凶吉……”“嗯。”張仁願看起來十分淡然,一副泰山崩於麵前不改色的氣度。眾將默然無語。他轉身走到正座上坐定,雖然他已到中年,但坐姿身材比普通年輕兒郎還要板挺。張仁願通曉典籍詩書音律又常年帶兵,堪稱文武通達,屬於是帝國的精英人才了。“我已準備好了,動手吧。”張仁願中氣十足地坦蕩說道。眾將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張仁願反問道:“你們今晚上來,不就是想辦這件事嗎?無須婆婆媽媽,就此了斷罷!”這時一個將軍忽然哐地一聲跪倒在地,伸手捂住眼睛哽咽起來,站著的所有漢子都一呼拉伏倒在張仁願的麵前,氣氛十分悲切。張仁願難受地說道:“不怪你們,隻怪我用人不妥,靈州、神木鎮的守將竟然如此輕易不戰而降!隻怪天不與時!天下人明大事者少也,想那偽朝名不正言不順霸占廟堂,又常年窮兵黷武驕|奢|淫|逸,太平公主修華清宮好錢十數億勞民丁無可勝算,西域、河隴、西南常年與周邊各族交惡,每戰死傷將士以萬計耗費軍費以十億計,縱是祖宗留下金山銀山也不夠他們敗的。天下義士,無不敢怒不敢言!我大唐基業百載也,今番以恢複李唐正義為號,關中定然無力再戰,看此次薛氏親率大軍出征也止三萬眾便可見一斑。隻需堅持數月,四方忠臣無不響應……可惜啊!”下首有人不禁說道:“薛氏名聲在外,下邊的將士聞之便失戰心。大勢不可違,現今安北各地丟失殆儘,補給物資無以為繼,除非慌忙之下不計後果引突厥兵入關,再無回天之法了;這種時候引突厥兵入關亦對我軍十分不利,安北軍多年與突厥人衝突廝殺,雙方血債累累,他們雖口上說與我們聯軍討伐偽朝,但末將等認為當此對突厥無條件優勢的情況下,他們一旦進來隻會顧著搶咱們的糧草補給,不會管咱們的死活。”張仁願閉目沉默了片刻,取下佩刀放在木案上,跪坐著直起腰來,淡淡說道:“李貴!”“末將在。”一將拜道。張仁願道:“你上前來。”那名叫李貴的將帥低著頭爬了起來,小心走到張仁願的前麵,與他隔著一張木案跪坐了下來。“還等什麼?”張仁願指著案上的佩刀。下麵的部將都把身體伏低了,眼睛看著地板大氣也不出。李貴麵色慘白,怔怔道:“末將……末將不敢忘明公栽培之恩,更不敢用刀兵向明公。”張仁願拿起刀,“唰”地一下抽了出來,把刀尖斜向上觀察了一番亮錚錚的刀鋒,便將刀柄倒過來遞過去斬釘截鐵地說道:“拿著,這是軍令。”李貴這才小心伸手握住了刀柄,然後張仁願的手也抓住了他的手:“切勿猶豫,拿了我的頭顱獻功,或許能保得諸位父母妻兒的周全,張某先走一步了!”“大總管!”眾將頓時嗷淘大哭,腦袋在地板上磕得咚咚直響。張仁願握著李貴的手讓刀尖對準自己的左胸,然後用力往自己的懷裡一拉……李貴瞪圓了眼睛看著張仁願的臉,他抓著刀柄的手在顫|抖,額上的青筋也因為情緒過分激|動而冒了起來,眼淚頓時從這個武將的眼眶裡湧了出來。張仁願自始至終沒有喊出一聲來,手上的力慢慢消失,眼神也漸漸渙散。部將們久久跪在他的座位前麵不願起,雄偉的城樓上十分安靜,起先的那陣笛聲也停了,唯有夜風發出輕輕的聲音,就像那若有若無的哼唱,一曲哀歌。……次日西城便公開張仁願身死,宣布投降朝廷官軍,並派遣使者去了已經被裡應外合攻克的中城。與此同時,東城也發生兵變,派使節過來投降。薛崇訓及其軍隊已駐紮進了中城,接收了全部城防。這座工事修築堅固的軍事重鎮,本來有一萬多重兵防備,要強|取十分困難,不過薛崇訓拿下它隻用了兩天時間,並且攻守雙方都傷亡不大。獲悉好消息的時候,薛崇訓等人正在城北的軍鎮中心,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