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薛郎不得不作提防。”就在這時,薛崇訓大咧咧地一拍桌案道:“待得關中軍一到咱們就啟程去夏州。”他還真不信張仁願在這樣的輿情下能有效動員整個安北地區的唐兵來內戰,而且還用誘敵之計不被官軍聽到風聲?於是一場計劃布置就這麼輕而易舉給拍板了,幕僚團也習慣了這種狀況,因為決策權完全在薛崇訓的手裡,他這個人最信的是自己的直覺並且有點剛愎自用,勸也是無用。三月上旬,關中軍精銳三萬大軍抵達了上郡,為此運用軍械糧草的民丁更是不止這個數目,從關中平原到高原地區的沿途州郡,征調壯丁騾馬不計其數,戰爭對農耕帝國顯然是一件非常消耗財政國力的事。到達上郡的還有長安的任命官文,薛崇訓掛了單於道行軍大總管的名號……但此前他給太平公主的書信中要求的是“黑沙道行軍大總管”的官職,這回的授命狀有所出入,薛崇訓也看出了其中的微妙原因。黑沙城是突厥汗國的南庭,如果帶兵主將掛黑沙道行軍總管的名,那就是征對突厥人的戰爭,薛崇訓之前就意識到此戰會把突厥人也牽連進來,所以才在信中那樣寫;而單於道是指單於都護府,位於陰山附近,政事堂此時授權薛崇訓“單於道行軍大總管”的職位,意在平叛對付張仁願,而有和突厥人修好關係議和的打算。薛崇訓拿著任命狀瞧了許久,心下也理解了張說的苦衷。連年用兵財政定然不支,在現有國策下難以再負擔起一場國戰。李隆基垮台後,太平公主黨羽扶植李氏傀儡上位,將國家大權儘數獨占,這本身就是不算正大光明的事,隻是世人敢怒不敢言而已,以張說為首的太平黨朝廷為了穩定局勢,這兩年一直實行寬容緩和輕徭薄賦的國策。這樣的國策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國庫收入欠佳,又經曆了與吐蕃人連綿不斷的戰爭,早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就算劉安等人多次在內政上革新,也不能完全滿足戰爭機器的無底洞。薛崇訓看著單於道行軍大總管的公文沉思了許久,連燈光越來越暗都沒察覺。直到一個丫鬟跑進來挑燈芯,他才從自己的內心世界中回到了現實,抬頭一看窗外的天都黑了。丫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料正遇到他的目光,她便忙轉頭看向燈架,裝作認真在做本職工作的樣子。不料這時薛崇訓忽然說話了,丫頭便急忙停下來躬身侍立,等待著他的吩咐。薛崇訓說了一句她完全聽不懂的話:“覆滅有時候並非因為戰場上的失敗,你可知道怎麼樣會讓一個政權在不知不覺中覆亡?”那丫頭無辜地看著他,拚命搖頭道:“奴兒大字都不識一個,更不懂國家大事天地玄黃,請王爺恕罪……”薛崇訓隻顧自言自語:“這會兒萬一要麵臨戰爭壓力,不得不征募調動數十萬大軍對抗,那就得讓你們這些老百姓出力出糧出錢。你大字不識自然不明白為啥要讓你們受苦,肯定以為咱們這些貴胄驕奢淫逸殘暴不仁,到時候東邊出了個黃巾軍,西邊出了個紅巾軍……”第三十四章出發三月上旬從內地到達的三萬唐軍在上郡隻修整了三天,便調動北上收複神木鎮。此鎮雖小,卻有“南衛關中,北屏河套,左扼晉陽之險,右持靈夏之衝”的名聲,在修長城的朝代這地方便是一道自蒙古進入內地的邊關;唐朝的長城大抵是沒怎麼修繕,不過在此築有軍鎮並廣有兵將布防。張仁願造反之初就十分重視這座軍鎮,調集了近左大批軍隊防備,因為這裡是進入北方草原的門戶自然要重點設防。但沒料到的是官軍並未立刻進攻此處重鎮,而是大老遠地跑到靈州抓李義去了,倒是有點出人意料……以前誰也沒想過是李義重要還是神木鎮重要,不過隻要是腦子正常的人,在上郡有兵可發的情況下,也應該立刻取儘在眼前的重鎮吧?誰知道薛崇訓那貨舍近求遠調兵跑七百多裡去靈州了。他是不是根本不懂地形,根本不明白門戶之要衝兵家必爭之地的重要性,頭腦發熱瞎貓碰到死耗子呢?誰也不知道,不過現在證明抓獲了李義確實產生了決定性的作用……用兵詭異毫無章法的人,你完全猜不到他下一步要乾什麼。不過現在薛崇訓手裡有了一些兵要北上了,總算是想起神木鎮來,遂率屯在上郡的全部兵馬傾巢而上,毫無隱瞞大搖大擺地光明正大地直逼神木鎮。這麼多軍隊是從關中各鎮調集剛湊到一塊兒的,擠成一路自然不存在日夜兼行快速奔襲的可能,要是跑得太快了估計要散架,隻能白天行軍晚上休息。薛崇訓為了多一些行軍時間,從上郡出發時天才剛蒙蒙亮。他坐的馬車,一路出城之後外麵的光線依然黯淡。路上的步軍隊列那“嚓嚓……”的沉重而有序的腳步聲在皮鼓的伴奏下聽起來十分悅耳,薛崇訓挑開車簾一看,人群上方如樹林一般的長兵器影子映在泛白的天空背景下看起來陰森森的。馬車外麵掛著一盞燈,裡麵反而黑漆漆的,挑開車簾燈光照射進來頓時明亮了一陣;但當他放開手後,簾子垂下來,車廂裡又恢複了陰暗的光線。同車的對麵位置上還坐著兩個穿長袍的人,便是薛崇訓的兩個得力文臣幕僚“二齡”。人們總是會受所處環境的影響,因為這馬車有點舊裡麵的色調又如此黯淡,張九齡和王昌齡的臉色看起來都不怎麼樂觀積極。反倒是薛崇訓坦然自若的樣子,相比亮堂堂的地方他卻更喜歡呆在這種光線灰暗朦朦朧朧的地方……也許這樣會更有安全感?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是喜歡這種色調罷了,正如他喜歡陰雨天氣。在薛崇訓的書本印象裡,張九齡和王昌齡都是詩人,但王昌齡在曆史上的詩歌成就明顯高於政|治成就,張九齡則相反,“名相”才是他的定位……薛崇訓專門拉攏了這兩個名人做幕僚,不過如今看來,事實是王昌齡在政務上還有些作為,比如上次烏海之戰前後他對於後勤的計劃布置十分科學合理,有效避免了將帥克扣士兵軍餉的問題;而張九齡到現在為止在實務上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之處,大約是效力到薛崇訓手下時間不長的緣故吧。三人默然相對,薛崇訓正想著麵前的兩個幕僚,這時張九齡忽然開口道:“王爺提出的猜測‘苦肉計’,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像啊。”“哦?”薛崇訓發出一個聲音,便將目光看了過去。黑暗中人的眼睛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