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一種麵食餡餅)和菜肴一點都沒動,又不能太不給麵子這樣拂袖而去,畢竟是階下囚命運完全掌控在他人之手,隻能陪坐在那裡。在這樣的靜坐中,她發現薛崇訓右邊袖子裡的手腕上有一道舊傷,進而發現他的手掌很大很粗糙,完全不似她平時見到那些王公貴族一樣的手,反倒有點像封地上乾苦活的農夫。龔氏又瞧瞧看了一眼薛崇訓的臉,膚色顯黑,和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人完全沒關係,隻是劍眉間內斂的懾人氣息讓他看起來和老實的百姓十分迥異。龔氏這才想到麵前這個男人就是以六萬唐軍大敗驍勇善戰的吐蕃人五十萬的厲害人物,他的那些民生方麵的政績不是很出名,但是戰績卻是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龔氏默默拿先夫李義和薛崇訓一比,發現兩人差彆太大了。或許是對薛崇訓以禮相待的感激,龔氏此時對他的印象竟然好了許多。不過她照樣沒有開口答應他的條件。薛崇訓吃完自己的食物,又倒了半碗湯喝完,轉瞬間麵前的碗盤就吃得乾乾淨淨一點都不浪費。龔氏見狀不禁意外。薛崇訓道:“吃不下就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罷。”……過了幾天,張五郎王昌齡等武將幕臣從長安趕到了上郡,與薛崇訓見了麵。薛崇訓忍不住在王昌齡等人麵前抱怨兵力太少,不能直接北上平推突厥。王昌齡建議道:“薛郎身在上郡,節製關北地區所有軍政,當此之時責任重大,建功立業尚在其次,最重要的要早作防備,至少抵禦叛軍放突厥人進入關中地區。”張九齡也同意道:“張仁願雖為漢將,但身有謀逆大罪族滅之危,大事便在他的一念之間,咱們不能完全保證他會繼續依托安北軍鎮抵禦突厥,應早作打算……朝廷連年用兵,國庫耗費戰士死傷者不計其數,此時為了穩定局勢,切勿急動大軍作戰,昔者隋帝窮兵黷武致使國滅,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望王爺慎行。我建議通過在朝的突厥使者聯絡上突厥王庭,暫且與之議和,如答應資助糧帛、釋放偷襲被俘的俘虜,或是答應其聯兵對付契丹等事,拖延時日待朝廷元氣恢複之時,再圖大計。”薛崇訓點點頭:“主戰兵力隻有三萬,加上各城各鎮的守軍聯合布防,隻能防備無力出擊,也隻能如子壽(張九齡)所言了……不過前段時間我想出了一個計策,欲勸說被俘的李義之妻龔氏與我聯手‘揭發’李義張仁願的奸計,讓天下人知道張仁願等人為了謀反,欲借突厥兵,作為報酬答應突厥人事成之後洗劫長安洛陽等地……”王昌齡一聽大喜,馬上一拍大腿讚道:“妙計!此文一出,關內上到士族下到黎民定要唾罵張仁願。雖然真假難辨,但張仁願就決不敢放突厥人入關,否則天下人就會認定揭發之文屬實,他身敗名裂受萬世罵名是少不了的,這樣一來不說大失人心無人支持,就說再起兵造反能圖什麼?”薛崇訓道:“為了增加揭發的可信度,讓李義的正妃出麵是最好的,不過我暫時還沒說服她。”王昌齡道:“她不願意也沒關係,咱們俘虜了嗣澤王妃已是事實,人們都知道龔氏在薛郎手裡。這時候薛郎以龔氏的名義傳出揭發之文,便合情合理,不過之後不能讓龔氏亂說話,省得薛郎被指責欺騙天下的惡名。”薛崇訓一琢磨,點頭道:“少伯這麼一說,也是個辦法,她實在不願意出麵,咱們借個名義就好了。”幕僚們一合計,說乾就乾,王昌齡也不推辭親自動筆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文章。雖然是假借之名,但王昌齡覺得乾這事兒是合乎百姓社稷利益的好事,所以就毫無心理障礙,寫得那是一個通順。他雖然受到重用之後沒閒心寫多少詩了,但才華明擺著,寫篇文章不是信手拈來?名曰《嗣澤王妃告天下書》,文中惟妙惟肖地將王妃如何在內府聽得張仁願和李義密議,又如何在“小義”與“大義”之間權衡,各種細節猶如王妃的自我剖析,完全以女人的心理來用詞用句……顯然描述女人心思的好詩文都是男人寫的,不然哪來那麼多叫好的閨怨宮怨詩,那些詩敢情真是出自怨婦之手?婦人那是有苦說不出,隻有才華通達的文人墨客才能將其述諸文字啊。最後落名“武陵龔氏”,作為原始材料,按理應該加個手印。王昌齡見不到龔氏,又圖省事便心道:龔氏貴為王妃,定然從未受過刀筆吏之辱,也就不可能在什麼紙上留過手印,反正是難以考據的事兒,再說原檔肯定是存入朝廷內部,傳達出去的都是重新手抄的複件,哪裡去辨真假?於是他便隨便拉了個丫鬟,讓她在紙上按了手印了事。那丫鬟還被嚇著了,哭喪著臉問王昌齡:“奴兒不識字,明公讓奴兒畫押的是什麼東西,賣身契麼……”王昌齡沒好氣地說道:“你已經賣過身了,再賣一次關什麼事?”“二齡”這幫幕僚團到了薛崇訓身邊後,辦事是相當效率靠譜,不出一天工夫,“告天下書”就快馬出了上郡,直報長安。這件事的內幕隻有政事堂那幾個老油條知道,其他人半信半疑但無從考證真假。朝裡那幫文官也不用管真假,反正是給張仁願腦袋上扣帽子的東西,一口就認定是真的,然後通過政事堂發布正式官報,以京師長安東都洛陽為中心向周圍廣大的地方官府傳播。更過分的是驛站上粘貼通緝文書官府政令的告示牌上都貼上了,在長安政令尚且暢通的條件下,這種消息傳播的速度並不慢,要不了多久就搞得路人皆知……讀書明理的人當然會多個心思對文章持保留態度,但是那些普通商賈百姓聽說了就很容易被蠱惑,自然是一個勁地唾罵張仁願忘祖背宗。第三十一章落白薛崇訓的一幫幕僚冒用嗣澤王妃的名義搞了一出路人儘知的好戲,可龔氏自己卻好多天都不知道。她被關在行轅內府的一處院子裡被限製了行動,平日王岱府上的奴婢也和一個階下囚沒什麼好說的,幾乎和外界隔絕了,所以知道的事兒很少。直到她發現近來那些送飯的奴婢態度好像恭敬了許多,便忍不住問其故,恰好那個被問到的丫鬟多嘴,把事兒抖了出來:“上頭說夫人胸懷大義是女中丈夫,又有功勞於朝廷,怠慢不得……咱們要是敢對您不敬,怕要吃不完兜著走。”龔氏不是下麵那些目不識丁的女人,一聽這口話什麼都明白了,心中自然就冒出一股氣憤的情緒來。她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