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馬上跳下來,幫著把行李搬上馬背駝著走。但並未給王皋馬騎,隻有三五人下馬陪著步行。“後麵有家客棧,咱們去那裡詳談。”王皋不動聲sè地打量了一番這幫人,目光在一個白麵無須的微胖男子臉上停了一下。他冷冷道:“何必那麼麻煩,痛快點吧!”眾人默不作聲。王皋又悲嗆地歎道:“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否則老夫並無大錯,何苦趕儘殺絕?”奴仆們聽得話裡不對勁,膽寒地呼了一聲:“阿郎……”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王少尹倒是個聰明人,一下子就給猜著要取您xìng命了。”“人為刀俎我為魚ròu,多說無益動手罷!”那尖聲的人卻笑道:“不行,雜家得了話是讓您不堪舟馬勞頓暴疾而亡,在這裡如何好辦?王少尹配合一些,上頭不會為難您家裡老xiǎo的。王家的兒子們也長大了,您就放心去罷,雜家會讓您死得好看一些,全屍送回故鄉厚葬,朝廷說不定念及王少尹的功勞苦勞,追贈一個官職風光蓋棺,何樂而不為?”“卑鄙xiǎo人霸占廟堂!”王皋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這時旁邊的一個奴仆意識到了不對,站在那裡雙腿發顫走不動了:“咱們倆……會不會被滅口?”宦官笑了起來,手一揮,兩個壯漢便抓住了他們,奴仆討饒道:“咱們啥也不說,給條活路吧!”“莫被xiǎo廝壞了差事,找個僻靜的地方……”宦官用手掌做了一個動作。那倆奴仆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一個奧陶大哭一個niào褲子了,漢子們哪管其討饒,拖著就走。王皋道:“草芥人命,luàn世將至。”宦官不管他,從容地分派著差事:“一會你們牽了馬等著,雜家和內廠的兩個兄弟陪著王少尹去投宿。等他死了之後,把值錢的東西翻出來大家好分,到時候讓縣令定案是家奴偷錢逃跑便可。”第二十八章神策京兆府轄京畿地區,是比較重要的官署,多數時候尹隻是名義上的長官而實權掌握在少尹手裡,目前的情況也是如此,前京兆府少尹王皋便屬於大唐很重要的官員,但這樣一個大員倒台也隻是一句話的事……這讓薛崇訓真實地感受到手中的權力在膨漲。擋我者死。薛崇訓得到王少尹死訊的一瞬間心裡這麼想著,他的情緒很複雜,有興奮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大約是對未經曆過的未知事物的本能反應。他在記憶裡自己前後活了幾十年,從來都是慎言慎行地生存著,從未嘗試過為所yù為的感受。這讓他有短暫的情緒失控。親王國主殿裡還有王昌齡宇文孝等幕僚,一同獲悉了王皋事件。他們轉頭看薛崇訓時,見到了他眼睛裡的野心,就像一團火在熊熊燃燒!雖然薛崇訓隻是一時的情緒流露,很快就恢複了淡然,但是宇文孝等人卻看懂那眼神,他們反而很激動很高興……薛崇訓的野心會帶著他們前往前所未有的高處。宇文孝努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抱拳道:“接任王皋的人是周彬,昨日周少尹已把話說得明白:唯晉王馬首是瞻。”早在宇文孝在京兆府任官時,周彬就努力通過他向薛黨靠攏,經辦了劉幽求案之後在官場確定了陣營,現在完全加入了這邊的權力集團。“很好。”薛崇訓緩緩地說了一句,他的臉sè黑黑的麵無表情。殺王皋不是薛崇訓一個人的意願,黨同伐異猶如水之向下。一個幕僚建議道:“變法之後取消府兵上番的旨意已頒詔天下施行,現在隻需一道調官健入京換防的聖旨,便能名正言順地把神策軍從銅川調防京師,大局定鼎也。”薛崇訓道:“我正打算進宮勸服高太後下旨。”王昌齡提醒道:“神策軍一入京師,南北衙儘在薛郎之手,宮裡能輕易同意麼?”調兵換防這種事要名正言順地進行,當然不是薛崇訓說一聲就可以的,雖然他手裡的能量很大。不僅要加蓋yù璽的聖旨,還要經過mén下省的審核才能遞到兵部。(mén下省如果認為聖旨不妥,可以封駁回去,聖旨連皇城都出不了;不過目前南衙沒人願意乾這事兒,高皇後的旨意才是關鍵的環節。)宇文孝不以為然地笑道:“她有什麼選擇?”“或許會有些周折。”王昌齡皺眉想著什麼。或許是因為上回想通過“天啟變法”的法令也出了狀況,這回要調兵的意圖愈加顯而易見,所以他認為更可能遇到不確定因素。畢竟他們乾的事事關重大。假使這一係列布置都完成,長安乃至天下是怎麼一副狀況?北衙禁軍隻剩左右飛騎,這支兵馬的上層將帥是太平舊黨,中層與薛崇訓張五郎等人jiāo好勾結,並且在景雲政變時站在太平黨這邊,名為禁軍實則已經和李唐正朔漸行漸遠;南衙兵再換上神策軍,統帥殷辭出身飛虎團徹徹底底的薛黨嫡係,他們就更彆說了壓根就和晉王府的牙兵差不多;朝中京官在這些年爭奪皇權的無數次政變清洗後,剩下或出自太平公主mén下或出自薛崇訓新近提拔,權力集團已經把持了幾乎所有實權官署,黨同伐異之下不合流的或死或被擠兌到權力邊緣。而中央集權下的成熟官僚結構卻未遭到破壞,長安對地方官府擁有控製力,除非地方上明目張膽地起兵反叛,否則長安的政令仍然可以合法地暢通無阻,抵抗就會被依照律法撤職問罪。曆史有時候確實具有偶然xìng,後世人們常常在感歎安史之luàn盛唐由盛而衰的轉折點,為這個強盛的世界xìng帝國惋惜不已,假設著如果不是唐玄宗決策失誤將會怎麼樣;但顯然唐玄宗並不完全是罪人,如果沒有他撥luàn反正,武則天之後多年的皇權衰微狀況很可能無法扭轉,大唐國運會如何延續更無從知曉……就如現今,玄宗已去原本應該振興皇權的時代越走越遠,唐廷失去了一個曆史的機遇,權力中樞的混luàn格局沒有太大的改觀,何去何從仍然處在微妙之中。薛崇訓道:“我進宮去相機而動,不過宮裡的態度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意外,諸位勿須太過擔憂了。”眾幕僚起身鞠躬執禮,薛崇訓說罷便帶著隨從向外麵走。儀仗兵馬出了安邑坊向北一轉,便是東市口,長安最繁華的商貿地帶。今日卻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