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心魔 切爾西·凱恩 2199 字 1天前

蘇珊抓住手提包,放到大腿上。使用催淚瓦斯要想達到最好的效果,就應該直上直下地拿著,在短短的半秒鐘內噴到攻擊者的臉上。眼和鼻子都是很好的攻擊目標。射程在十到十二英尺之間(可長可短,依罐子的壓力和風力條件而定)。噴了就跑。然後再噴。如果你不斷移動的話,噴到你自己身上的可能性就會減少,你就不至於成為自己的化學武器的受害者了。噴灑得當,催淚瓦斯會立即造成毛細血管擴張,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造成呼吸道組織的炎症。也會火燒火燎般疼痛,疼得你哭爹叫娘。亨利瞪了她一眼。“你要在汽車裡待著,”他說。該死,蘇珊暗想,把手提包抓得更緊了,手提包裡可是裝滿了自衛武器。“好吧,”她說。傑裡米的巢穴就在波特蘭西北部的工業區內。許多年以前,那裡還是一片沼澤地。後來,有人突發奇想,在裡麵建了一個很大的鐵路站場,之後舉辦1905年路易斯和克拉克博覽會的人們看到這片土地,他們覺得,在這塊地麵上舉行博覽會再合適不過了,儘管那裡有齊腰深的死水。博覽會大獲成功,四麵八方的人們趕過來搭建臨時展館,住在那裡喝廉價啤酒,雇用人高馬大的伐木工人。博覽會會場的結構已經爛掉了。伐木工人又回森林裡去了。這塊地麵上建起了各色各樣的輕工企業,它們隻生產零件。“就是那兒,”珀爾在後座上說。亨利把車開到房前停下。建築物是藍色的,單層平房,沒有窗戶。某個早就壽終正寢的企業的、招牌仍舊掛在舊辦公室的上麵,上麵的字是手寫上去的,字跡依稀可辨。珀爾指了指停在大街上的一輛舊車。“那就是傑裡米的汽車,”她說。亨利撇了撇嘴,從控製麵板上拿起對講機,呼叫支援。蘇珊嚇得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建築物曲裡拐彎的進料台上張貼著一幅幅巨幅標語,為即將上演的一集格蕾琴·洛厄爾《美國最性感的連環殺手》造勢。亨利掛斷對講機,看了蘇珊一眼。“我先進去。你待在車裡,把門鎖好。什麼東西都不要碰。”接著,好像是料到她會反對,他朝後麵瞥了珀爾一眼,“你需要和這個女孩待在一起。”蘇珊把手提包抓得更緊了,她朝車窗外看了看建築物以及海報上格蕾琴的臉,又看了看那塊舊招牌上的斧頭。如果阿奇在裡麵,他需要幫助。沒時間爭論了。她咬了咬嘴唇,點點頭。亨利從槍套裡拔出槍,最後一次嚴厲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從汽車裡鑽了出去。亨利深彎著腰,槍指向前頭的地麵,朝建築物走過去。蘇珊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進料台的門開了有一英尺,她看著亨利使勁敲了敲門,大聲喊了句什麼,接著,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看汽車,溜了進去。就剩下她們兩個了。一絲恐懼感緩緩聚攏而來,她把手伸進手提包,拿出一罐催淚瓦斯,然後把手提包推到前麵。蘇珊瞥了一眼汽車的後視鏡。警笛聲隨時都會到的。可能會有幾十輛警車開往那個十字路口。亨利會穩住局勢的。這一點你可以信賴亨利——穩住局勢。傑裡米根本沒戲。她幾乎笑了出來。她倒是想看見傑裡米試圖用針刺穿亨利的場麵。“傑裡米有一把槍,”珀爾在後座上說。蘇珊猛地回過頭來,“什麼?”珀爾雙臂交叉,癱坐在後麵,那副防風眼鏡像是太陽鏡一樣架在頭頂上。“我剛剛想起來的,”她說,“他有一次還拿給我看了。他說是從他爸爸那兒弄到的。”蘇珊用手捂住嘴,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拿不準該怎麼辦。她扭過身去,透過後麵的擋風玻璃朝外麵望去。後援在哪裡呢?突然,她聽見後援的聲音了。那是一聲槍響,很沉悶的砰的一聲——很容易被認為是汽車的逆火或爆竹的聲響。可是,那聲響既不是汽車的逆火也不是爆竹發出的。屋裡麵有人中彈了,至少是有人開了槍。“糟糕,”她說。“那是槍聲嗎?”珀爾問。蘇珊需要衝到建築物裡去。現在彆無選擇了。亨利有可能中彈了,流著血倒在地上。她一把抓起手提包,扔給珀爾,“就在車裡待著。後援人員到的時候,把發生的情況告訴他們。如果需要的話,包裡有催淚瓦斯。包裡的其他東西不要碰。”珀爾麵色蒼白。“好吧,”她說。蘇珊朝進料台的門走去。她走得很快,催淚瓦斯罐握在手裡,大拇指摁在噴嘴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門上。走到門前。進去。不要中彈了。在美國,每小時有四個人遭槍擊身亡。想到這裡,她感覺好受了一些。他們當中有一個就會是亨利,這其中的幾率有多大呢?要麼是阿奇?我意思是說,四個人。這個國家大了去了。有三億多人呢。在這一分鐘內,在大城市裡就有人在相互開槍——反目成仇的戀人啦、發瘋了的中學生啦、搶銀行的盜匪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她來到門邊。門還是開著一條縫,不過裡麵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亨利?”她低沉地叫了一聲,“你沒事吧?”沒有人回答。她舉起催淚瓦斯罐,朝裡麵走去。她現在已經成了進肮臟、黑暗屋子的行家裡手,她停了片刻,讓眼睛適應過來。幾縷光線透過破窗灑進來,眼球放大後,她可以看清楚不少東西了。一片片腐爛的木頭碎片散落在地板上,是以前企業用過的箱子。她一聲不響地站著,聽了聽,身上的每根毛發都豎了起來。有人咳嗽。是阿奇。蘇珊不知道她怎麼就知道。對這一點她毫不懷疑。那是阿奇咳嗽的聲音。她對此深信不疑。她搜索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辨認出一扇門,在對麵的牆壁上洞開著。她匆匆奔過去,也顧不得躲避地上的碎木片了。外麵,一聲警笛呼嘯而至,接著,似乎有一千個警笛同時鳴響。不過,蘇珊此時已經穿過了那個房間。隔壁的房間要大一些。在房間的正中央,一盞電燈孤零零地從一根導線上吊下來。阿奇全身赤裸,手和膝蓋撐著地麵,試圖站起來。他抬頭一看,看見了她,她朝他跑過去。她走近了,看見他背上的繃帶,白色的繃帶已經浸透了鮮血。他兩隻手摁在膝蓋上作為支撐,再次試圖站起來,他搖搖晃晃居然站了起來。他的雙腿給刮傷了,血流不止。他渾身一絲不掛。然而,使蘇珊感到震驚的倒還不是這個,使她感到震驚的是那些傷疤。蘇珊此前過這個案子的卷宗和報紙的剪報——她甚至還看過《最後的受害者》這本書。她知道格蕾琴在他身上做了什麼。她也了解地下室割除脾臟的事情。她知道,格蕾琴把幾根釘子打進了他的胸膛,砸斷了他的肋骨,拿X-Acto刀和手術刀在他身上當醫生玩。她知道她在他胸膛上刻了心形圖案。然而,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真正的樣子。他的軀乾已經是慘不忍睹,滿目瘡痍,傷疤組織縱橫交錯;在滑溜溜的白色新皮膚周圍,長出了一簇簇纖弱的棕色毛發。他胸膛上沒有一處不被她留下了印記。最大的那塊傷疤,就是在腰部上方把人一分為二的那塊,是一條疙疙瘩瘩的粉紅色的繩子,如同一條臍帶。但是,她的目光落上去的那塊傷疤,她不得不逼著自己不去凝視的那塊傷疤,是他左肩胛骨下麵的心形傷疤。有兩年之久了,但看樣子還是新的,仿佛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老揪著它似的。她走近他,把他的一隻胳膊舉起來,搭在自己肩膀上,她的胳膊摟著他的腰,催淚瓦斯罐仍舊握在手裡。她一碰他,他縮了一下,她看見他身體一側深深的紫色傷痕,那個地方一定是被泰瑟槍電擊了,她的手向下移動,放到他臀部上。他搖搖晃晃,但她隻能這樣子攙扶他了。不過,他兩眼清澈,目光集中。“我聽到了一聲槍響,”他說。“亨利先進來的,”蘇珊說。“我沒有看見他,”阿奇說。他點了點頭,好像是要把事情弄明白似的。“我的腿還不能走路,”他看著蘇珊,“你能把我們倆從這裡弄出去嗎?”一個警用擴音器在外麵發出辟裡啪啦的響聲,蘇珊能聽到有人在大聲發號施令,但她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扇門上。阿奇幾乎無法走路,她要用上全部力氣才能攙扶著他,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他們會進來嗎?”她問。“他們需要確保周邊安全了,”阿奇說,“確定有人質。他們除非是聽到另一聲槍響,否則是不會進來的。”他們左邊有一個布滿坑坑點點的大鐵砧。這是之前的企業留下來的唯一一件生產工具,可能是因為這東西太重了,不易搬走。“這地方原來是乾嗎的?”蘇珊問。“他們製造斧子,”阿奇說。她先看見寒光一閃,然後才看到武器本身。那鋼頭生鏽了,呈橘黃色,木頭斧柄褪了色,變成了一種柔和的灰色。傑裡米動作很快,斧頭舉得高高的,朝他們撲來,一陣模糊。蘇珊覺得是傑裡米尖叫了,可是,那聲尖叫在她腦子裡聲音那麼大,叫聲說不定就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她鬆開攙扶阿奇的那隻胳膊,高高舉起催淚瓦斯,兩眼緊閉,按下了噴嘴。噴灑。跑開。她動不了身。她試了,但她兩腳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迎著劈下來的斧頭。她還能聽到那尖叫的聲音。莉齊·博登拿著一柄斧頭。對著母親砍了四十下。而當她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時。她砍了父親四十一下。莉齊·博登殺死的是她的繼母,不是親生母親。而且她殺死繼母隻砍了十九下。阿奇把她推倒在地。他是怎麼做到的,她不得而知,因為他幾乎走不了路呀。或許他隻是站不住了,倒下的時候把她帶倒了。她睜開眼睛,就在這時,那柄斧頭砸在她腦袋邊上的水泥地上。地板晃了晃,斧刃砍處,火星四濺。斧頭又舉起來了,她用雙手捂住腦袋。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槍響——這一響近在耳畔——接著是一個身體砸到水泥地板上,發出撲通一聲響,隨之而來是斧頭砸到地板上的金石之聲。蘇珊在心裡很快清點了一下胳膊腿兒。沒有使人糊塗的疼痛。她的腦袋好像還在脖子上安著。她睜開兩眼,抬起頭,呼哧呼哧喘個不停。阿奇壓在她身上,擋著她,使她挨不到斧頭的猛劈。他從她身上滾下,坐起來。亨利朝他們走過來,他的槍仍然對準著傑裡米,而傑裡米此時麵朝下趴在地板上。警察從四麵八方衝進來——蔚為壯觀,因為就蘇珊所知,這裡隻有兩扇門。他們端著槍,好像都在喊叫,隻是蘇珊的腦袋旋轉得太厲害,喊叫的任何內容她都無法聽清。“沒事了,”亨利叫道。他把槍放下,舉起雙臂。“我們沒事了。”他低下頭,兩眼盯著蘇珊說,“我跟你說過,讓你等我的。”蘇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是不會聽話的,”阿奇說。他爬向傑裡米。“她是不會等的。”“傑裡米死了嗎?”蘇珊問。“這不是傑裡米,”阿奇說。克萊爾從一個神色焦慮的四人小組巡警中間冒了出來,那四個人站在燈光的邊緣,仍舊隨時準備開槍。看到麵前的一幕,她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對四個巡警說了句什麼,他們立即放下武器。她朝那具屍體走去。蘇珊也爬得更近些,緊挨著阿奇,這樣她能99lib.更好地看看剛才差點劈了自己的人。那人的腦袋歪歪扭扭地扭向一邊,兩眼無神地睜著,嘴唇裂開,露出一排用鋼銼磨得尖利的牙齒。子彈擊中了他的後腦勺。他肯定已經死了。阿奇抬起頭看著亨利。“傑裡米離開了,”他說,“大約半小時之前走的。我不知道鯊魚男孩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兒的。”蘇珊看見亨利的臉色變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擊斃的人,清了清嗓子,“這不是傑裡米?”“他剛才揮舞斧頭想砍人,”克萊爾說,“他死有餘辜。”亨利的臉舒展了片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疑犯仍然在逃,”他對集中過來的警察大叫,“他的汽車還在外麵,就在前頭。所以他有可能是步行的。分散開來。他離開有半個小時了。”有人打開了電燈開關,五十盞工業節能燈刷地在頭頂亮了起來,把每一樣東西、每一個人都照得亮堂堂的。蘇珊的眼睛被刺得發疼。阿奇抬起手,把額頭上的一塊血汙擦掉。“幫我找到褲子,你不介意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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