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這首詩和任何的詩所無法把握的東西,連最尖的耳朵也聽不到,最犀利的眼睛或最靈敏的心對它也力所不及,學問或名望,幸福或錢財,也是如此,可它是全世界每一顆心和每個生命不停地跳蕩的脈搏,隻你我以及所有一直在追求的人都沒有到手,它,雖然公開但仍是秘密,是真實的真實,又仍是幻象,毋需費錢,賜予了每個人,但從沒為人類所占有,詩人們在自想給它安上韻腳,曆史家無法把它寫入散文,雕刻家還從未雕過它,畫家也沒有畫過,歌唱家從沒把它歌唱,演講家或演員也沒為它發過言,但我在此時此地召喚著它,為我的歌提出挑戰。無論是在公眾場合,在私人常往之處,在個人獨處的時候,在山嶽和林地背後,作為城市最繁華的大街的伴侶,穿過人群,它和它的輻射之光在經常滑動。在漂亮而無意識的嬰兒的神態中,或者奇異地附身於棺材裡的死者,或者在破曉的景色或夜晚的星星裡,像一種夢的薄膜在溶解著,躲閃著又留戀不舍。它為兩個輕輕說出的詞語所包含,兩個詞,可一切都始終隱藏在裡麵。多麼熱中於它啊!多少的船隻為它出航和沉沒了!多少旅行者離鄉背井而永不回來!多少的天才大膽地為它打賭而輸掉!多少積累起來的大量的美和愛為它冒險!從時間開始以來所有最高尚的事業都能追溯到它——而且會繼續到底!所有壯烈的犧牲都那樣向它奉獻!世間的恐怖、邪惡、戰爭,是怎樣在它的名義下發生!它那迷人地閃爍的光焰,在每個時代和國家,多麼吸引著人們的視線,像挪威海濱的落日、天空、島嶼和懸崖那樣富麗,或者中宵那望不儘的、閃耀而靜穆的北極光輝。或許它是上帝的謎語,如此模糊又如此確切,靈魂是為了它,整個可見的宇宙全都為了它,天國也終究是為了它。誰走得最遠了呢?因為我想走得更遠些,誰是公正的呢?因為我想要做世界上最公正的人,誰最愉快呢?我想那是我啊——我想從沒有人比我更愉快,誰最謹慎呢?因為我要更加謹慎,誰濫用了一切呢?因為我經常濫用我的最寶貴的東西,誰最驕傲呢?因為我想我有理由做當今最驕傲的人——因為我是這個剛健而高大的城市的子民,誰是勇敢而忠實的呢?因為我要做宇宙間最勇敢最忠實的生命,誰是仁慈的呢?因為我要比所有彆的人顯示更高的仁慈,誰得到了大多數朋友的愛呢?因為我懂得受到許多朋友的熱愛是什麼意思,誰具有一個完美而為人所愛慕的身體呢?因為我不相信任何人有一個比我的更為完美或更受愛慕的身體,誰有最豐富的思想呢?因為我要囊括所有那些思索,誰-創作了與人世相稱的讚歌呢?因為我如醉如狂地要為全世界創作歡樂的讚歌。啊,貧窮,畏縮,和怏怏不樂的退卻,啊,你們,在鬥爭中把我壓服了的敵手,(因為我的生活或任何人的生活,要不是一場與敵手的鬥爭,長久而連續不斷的戰爭,又是什麼呢?)你們,墮落,你們,與情欲和欲望的扭鬥,你們,因失望的友誼而引起的心痛,(最嚴重的創傷喲!)你們,困難地哽咽時的辛勞,你們,卑下與鄙陋,你們,餐桌上淺薄的饒舌之談,(可我的舌頭最淺薄;)你們,破碎的決心,透不過氣的倦怠,的心的怒火!啊,彆以為你們終於勝利了,我的真正的自己還沒有進入陣地,它將以壓倒的聲勢大踏步走出,直到一切都躺倒在我的腳底,它要作為最後獲勝的鬥士昂然屹立。關於輿論,關於一個沉著而冷靜的或遲或早的命令,(多麼冷淡!多麼確信而不容更改呀!)關於那位臉色蒼白的總統,他暗問自己:人民最後會怎麼說呢?關於輕率的法官——關於貪汙的國會議員、州長、市長——關於諸如此類的被揭露得無地自容的人,關於那種咕噥著和尖叫著的牧師,(很快很快就會被拋棄的,)關於那一年年減少的可敬之處,關於那些官吏、法令、講壇、學校所發布的言論,關於男人和女人們的永遠在上升的更高、更強、更廣的直覺,以及自尊和個性;關於真正的新世界——關於民主國家的輝煌的全體,關於政治、陸軍、海軍的與它們相一致的關係,關於它們所帶來的燦爛陽光——關於那超過其餘一切的內在光輝,關於它們所包含的一切,以及從它們迸發出來的一切。他們必將在美國興起,他們要報道大自然,法律,生理學,幸福,他們要闡明民主和宇宙萬物,他們必須富於營養,會戀愛,感覺靈敏,他們必須是完整的女人和男人,他們的體態強健而柔韌,他們飲的是水,他們的血液潔淨而清純,他們要充分享受物質和眼前的產品,他們要觀賞大城市芝加哥的牛肉、木材、麵粉,他們要訓練自己深入大眾,成為男演說家和女演說家,他們的語言必須是強有力的、美妙的,他們必須是創造者和發現者,詩歌和詩材定要從他們的生活中產生,一定會出現傳播他們和他們的作品的人,傳播福音的人,人物、事件、回憶一定會在福音中傳播,樹木、動物、流水一定被傳播,死亡,未來,不可見的信念,也一定被廣為傳送。編織進去吧,編織進去,我的耐勞的生命,還要為未來的宏大戰役編織一個堅強而魁梧的士兵,織進殷紅的血液,織進繩索般的筋肉,織進感官,視覺,編織可靠的持久性,白天黑夜地編織經和緯,不停地編織呀,不怕勞累,(生命啊,我們不知道用處,也不知道目的、結果,也不真正知道彆的什麼,隻知道工作和需要在繼續,還要繼續,和平與戰爭一樣被死亡所包圍的進軍在繼續,)那強韌的線也同樣要為宏偉的和平運動而編織,我們不知道為什麼而編織或編織什麼,可是編織呀,永遠地編織著。從黑沉沉的雲霧深處,從封建的殘骸和國王們的骷髏堆裡,從整個古老歐洲的廢墟,破碎了的虛偽儀式,傾圮的大教堂,宮殿的瓦礫和牧師們的墳墓裡,瞧,自由之神的新鮮而毫未模糊的麵貌顯露出來——那同樣不朽的臉孔朝外麵窺視;(就像你美利堅的母親的麵容的一瞥,就像一支寶劍的意味深長的一閃,在向你大放光輝。)也不要以為我們忘記了母親般的你;你長期在後麵蹣跚嗎?烏雲又要在你頭上密集?哎,可是你已經自己出現在我們眼前一一我們認識你,你已經給了我們可靠的證據,你自己的一瞥,你在那裡也像在各處那樣等待著你的時機。在寬廣的波托馬克河邊,又鼓起老年的喉舌,(仍在發言,仍在叫喊,就不能停止這樣的胡扯?)又是這般快活的老年情趣,又回到你,你的感覺,你這充沛而旺盛的活水,又是那樣涼爽而芬芳,又是弗吉尼亞夏日的天空,澄藍而清亮,又是午前那群山的紫色,又是那不死的草,那樣沉靜、柔軟而蔥翠,又是那血紅的盛開的薔薇。血紅的薔薇喲,請給我的這本書以清香!波托馬克河喲,請以你的水波精細地洗浴我的詩行!把你的源頭活水給我呀,讓它在我結束之前滲入這書中的翰墨,把你群山上午前的紫霧給我呀,當我掩卷的時候,把你那不死的草給我呀,給我!(1876 年6 月25 日)從遙遠的達科他峽穀,那些荒溝野壑的地方,皮膚黝黑的蘇人,一片荒僻的土地,寂靜,或許今天有一聲悲哀的嗚咽,或許一支喇叭的曲調在召喚英雄。戰況公報,印第安人的伏擊、詭計,險惡的環境,騎兵連以頑強的英雄氣概戰鬥到最後一分鐘,在他們的小圈子裡,以殺死的馬當作胸牆,科斯特和他手下的官兵全部犧牲。可是我們種族的古老又古老的傳說還在延續,那個由死亡高高舉起的最崇高的生命,那麵完整地保存著的古老的旗幟,那適時的教訓喲,我多麼歡迎您!好像枯坐在黑暗的日子裡,孤單,沮喪,在時間的濃霧裡徒然尋覓光明和希望,從意料不到的地方,一個強烈而短暫的證據,(那個雖被遮蔽但仍然處於中心的太陽,那令人振奮的永遠居於中心的生命,)突然發出一道閃電般的強光。你,在戰鬥中抖著淺褐色頭發的你,我不久前看到你手執雪亮的寶劍在戰場上昂首挺進,如今在死亡中結束了你對事業的壯麗熱情,(我沒有給它或你帶來挽歌,我隻帶來了一支愉快而驕傲的短曲,)令人絕望而又光榮呀,是的,在極為絕望又極為光榮的失敗之中,在你身經百戰、但從未放棄過一支槍或一麵旗之後,為了給士兵們留下一個極為美好的紀念品,你交出了你自身。 說蘇語的印第安人。在午夜的睡眠中,有許多張苦痛的臉,首先是那些瀕死的傷員的表情,(那無法形容的表情,)那些仰天躺著的死者,兩臂平攤,我夢見,我夢見,我夢見。那些大自然的景象,田野和群山,那多麼美麗的經過風暴後的天空,以及晚間那麼亮得出奇的月亮,它溫柔地照耀著、俯照著我們挖掘壕溝和堆積掩體的地點,我夢見,我夢見,我夢見。它們消逝很久了,那些臉,那些壕溝和戰場,那裡我曾硬著心腸鎮靜地穿過屠殺的腥雲,或者離開倒下的夥伴,那時我急忙地向前——可是如今在晚上,他們的形狀喲,我夢見,我夢見,我夢見。點綴得密密的旗幟喲,繁星的旗!你的道路還長,命運攸關的旗——你的道路還長,沿途有死亡的血滴,因為我看到那最後爭奪的錦標就是世界,我看見它所有的船隻和海岸都交織著你的命脈,貪婪的旗;難道又夢想那些國王的旗,高高地飄揚,舉世無敵?人類的旗啊!趕快——以堅定可靠的步伐超越那些最高的國王之旗,作為強大的象征至高無上地飛入天空,淩駕於它們全體之上,繁星的旗喲,點綴得密密的旗幟!給周遊世界後歸來的U. S. G.我在你身上看得最清楚的,不是你在曆史的偉大道路上前進時,那裡煥發出來的從不被時間模糊的好戰的勝利光輝,或者是你坐在華盛頓坐過的地方,統治著和平的國土,或者是你這個被封建的歐洲所款待、被年高德劭的亞洲所簇擁著的人,以齊一的步伐與國王們在圓形的世界遊樂場散步;而是在外國你與國王們的每一次散步中,那些西部的、堪薩斯的、密蘇裡的、伊利諾的草原君主們,俄亥俄的、印第安納的成百萬大眾,同誌、農民、士兵,大家一齊出陣,無形中同你與國王一起以平行的步伐行走在圓形的世界遊樂場,他們全都那樣公正地受到了尊敬。 即美國總統格蘭特將軍,他於1879 年秋環球旅行歸來。(寫於科羅拉多的普拉特峽穀)構成這個場景的精靈,你構成了,這些冷酷而發紅的東倒西歪的石堆,這些魯莽的、膽大衝天的山峰,這些峽穀,洶湧而清澈的溪流,這赤裸裸的清新,這些不成形的粗野的隊列,由於它們本身的原因,我認識你,野性的精靈,——我們在一起談過心了,我所有的也是這樣粗野的隊列,由於它們自己的原因;我的歌是因為忘記了藝術而受到責難嗎?忘記了把藝術的準確而精致的規律熔合在它們之中?忘記了抒情詩人的標準的節拍,精心製作的聖殿美景——圓柱和磨光的拱門?但是你,在這裡縱酒狂歡的你,——構成了這個場景的精靈,它們卻把你牢記在心。當我漫步於這些明朗壯麗的日子,(因為浴血苦鬥的戰爭結束了,戰爭中那了不起的理想喲,這是你麵對大大不利的形勢,不久前才光榮地贏得的,如今你邁步向前,可是也許正好走向更頻繁的戰爭,也許終將卷入更加可怕的戰鬥和危險,更長的戰役和危機,超過一切的艱辛,)我聽見周圍世界的、政治和產品的喝彩,宣布獲得承認的事物和科學,讚揚城市的發展,傳播創造和發明。我看到船舶,(它們能耐用幾年,)看到擁有自己的領班和工人的大工廠,還聽到一片讚同的聲音,也並不反感。但是我也宣布實實在在的事物,科學,船隻,政治,城市,工廠,並非毫無價值,像一支宏大的隊列迎著遠處的號角勝利地向前奔騰,愈來愈壯大地進入視線,它們代表現實———切都顯得理應如此。然後是我的現實;還有什麼彆的也像我的這麼真實呢?自由權與神聖的平均,給地球上每個奴隸的自由,先知們的欣喜若狂的諾言和啟示,那精神世界,這些將流傳千百年的詩,以及我們的想象,詩人們的想象,比什麼都實在的告示。靈魂喲,這是你的時辰,你自由地飛入無言之境,離開書本,離開藝術,白晝抹掉了,功課已完成,你完整地浮現出來,靜靜注視著,深思著你所最愛的題目,夜晚,睡眠,死亡和星星。時候快到了,一片漸漸陰沉的雲霧,遠處一種我所不知的恐懼使我憂鬱。我將出去,我將到美國各地去走走,但是我說不準先到哪裡,或走多久,也許很快,在某天某夜我正歌唱時,我的聲音便突然氣絕了。書啊,歌唱啊!難道到時候一切就這樣完了?難道我們僅僅能到達我們的這個開端?不過,靈魂喲,那也夠了;靈魂啊,我們已經確實出現過——這就夠了。近代的歲月!還未上演的歲月喲!你的地平線升起來了,我看見它為了更偉大的戲劇已向兩邊分開,我不隻是看見美洲,看見自由的民族,並看見彆的民族也在準備著,我看見了巨大驚人的上場和下場、新的結合、種族的團結,我看見那種力量以不可抗拒的強力在世界的舞台上前進!(舊的力量,舊的戰爭已經演完了它們的戲了麼?適合於它們的戲劇已表演完了麼?)我看見自由,全副武裝,勝利地高傲地走過,在他的兩邊,一邊是法律,一邊是和平,這偉大的三位一體,都出來反對等級思想;我們正這麼迅速接近的曆史結局是什麼呢?我看見千百萬人民來回地前進著,看見古代貴族政治的邊境和疆界的崩潰,我看見歐洲帝王的界標被拔除,我看見現在的人民開始豎起了他們的界標,(彆的一切都讓位了;)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提出過這麼尖銳的問題,從來沒有過一個平常人的心靈這樣地有力,這樣地像一位神,看哪,他如何地催促鼓舞,使大家得不到休息的時間,他的膽大的腳踏遍海洋和陸地,他使太平洋、使群島都變成了殖民區,帶著輪船、電報機、新聞紙、大批戰爭的武器,用這些以及遍於全世界的工廠,他把整個地形,一切陸地都連結在一起了;啊,陸地喲!那是些什麼密語在你前麵奔跑,在海底經過呢?所有的民族都在親密交往了麼?地球將隻有一顆心臟了麼?人類正在形成一個大的集體了麼?因為,看哪,暴君顫抖了,王冠已黯然無光,大地正不安地麵對著一種新的時代,或者會有一個普遍進行的神聖的戰爭,沒有人知道跟著要發生的是什麼事情,——日夜充滿著這樣的預兆;能預言未來的歲月喲,在我前麵的無法洞悉的空間,充滿了異象,未發生的行為,將出現的事物,都隱現於我的周圍;這異常的忙亂和狂熱,這新奇的夢想的狂熱,啊,歲月喲!啊,歲月喲!你的夢想,已是如何地浸透了我的心喲,(我不知道我是醒著,還是睡著;)表演過的美洲和歐洲,漸漸地暗淡了,退到我後麵的黑暗裡去了;未表演過的,從來未有過的更強大的一切正在向著我前進!南部或北部士兵的骸骨喲,當我在回顧中沉思,在思索中低吟,戰爭恢複了,你們的形象又進入我的感覺,部隊又向前挺進。像霧和水汽那樣默默無聲,從戰壕裡他們的墓穴中升起,從弗吉尼亞和田納西到處的墳地,從數不清的墳墓夕靦所有各處的每一個地點,像飄蕩的雲,他們大批大批地,或三五成群地,或者單個地走來,在我周圍悄悄地聚集。號手喲,你不再吹了,不再在我的跨著駿馬遊行的騎兵前麵,他們手執發亮的軍刀,腰間掛著卡賓槍,(我的勇敢的騎兵喲!我的漂亮的臉膛黑黑的騎兵!你們是多麼英姿勃勃,歡樂而驕悍,雖然冒著那麼嚴重的危險。)你們鼓手們,也不再在黎明起床時擊鼓了,也不再有警戒軍營的蓬蓬之聲,甚至也沒有送葬時沉悶的敲擊,你們,抱著我的戰鼓的鼓手們喲,這一次我可聽不到你們的一點聲息。但是,除了這些以及豪華的市麵和擁擠的遊樂場之外,讓那些旁人所看不見的沉默的親密同誌們來到我周圍,那些殉難者又得意洋洋地複活了,遺骸和廢墟複活了,我吟唱我的這首靈魂之歌,以所有殉難士兵的名義。那一張張驚異地瞪著眼睛的蒼白的臉,最親愛的臉啊,請你們聚集得更緊,請向前靠攏,但不要作聲。數不清的已死者的幽靈喲,旁人看不見的,但從此成了我的同夥,永遠跟著我吧——隻要我活著就彆離開我。生者那青春煥發的兩頰是可愛的——他們發出的悅耳的聲音是可愛的,但同樣可愛的,可愛的呀,是那些靜靜地闔著眼睛的死者。最親愛的夥伴們喲,一切都終止了,並且早已消亡,但愛沒有終止,——而且是何等的愛啊,夥伴們!是從戰場上升起的清香,從惡臭中升騰起來的清香。那麼,使我的歌唱發香吧,愛啊,不朽的愛啊,請讓我用來洗浴我對全部死難士兵的記憶。將它們裹好,抹上香膏,用親切的自豪感把它們包起。讓一切發香——使一切都有益於健康,使這些骸骨滋長,開花,愛喲,溶解一切吧,憑這最後的化學作用使一切豐產吧。使我永不枯竭吧,把我變成飛瀑,讓我無論在哪裡出現都能從自己身上散發愛,像一顆四季常濕的露珠,為了所有南部或北部死難士兵的骸骨。1關於我所歌唱的這些歲月,它們怎樣在抽搐的痛苦猶如分娩的陣痛中那樣過著,並且過去了,美利堅怎樣體現著誕生,強壯的青春,希望,可靠的實踐,絕對的成功,無論人們怎樣,——體現好的也體現壞的,以及為了自己身上的統一而進行的那麼凶狠的苦鬥,那麼多的人還在絕望地抱著已經過時的典範、等級製度、神話、順從、強迫和沒有信仰,那麼少的人才看見了新來的典範、運動員、西部各州,或者看到了自由或靈性,或者堅持對結果的信心,(但是我看見了運動員,看見了光榮和不可避免的戰爭的結果,而它們又在引起新的反應。)怎樣出現宏大的城市——怎樣出現民主國家的群眾,如我所愛的那些騷動而任性的群眾,善與惡的混亂、爭奪和搏鬥,叫喊著和回響著,怎佯在繼續進行,社會怎樣在等待形成,並且還暫時處於方生和已死的事物之間,美利堅怎樣是光榮的大陸,是自由和民主政體勝利的大陸,是社會成果和已經開始的一切的大陸,以及合眾國本身怎樣是完整的——一切的勝利和光榮本身怎樣是完整的,能繼續前進,以及我的和台眾國的這一切怎樣會輪到自己抽搐著去為新的分娩和變遷而發揮作用,以及所有的人民、情景、聯合體,還有民主的群眾,怎樣也要發揮作用,一每一樁事實和帶有一切恐怖的戰爭本身,也要發揮作用,以及現在或任何時候每一事物都怎樣為這個劇烈的死亡變遷。2關於落進土裡的種子,關於誕生,關於美利堅穩定地向內地、向高空、向堅不可摧的稠密之地的集中,關於印第安納、肯塔基、阿肯色以及其他地區將要出現的麵貌,關於幾年以後在內布拉斯加、科羅拉多、內華達以及其他地區將要發生的情形,(或者遠遠地,跨上北太平洋直到錫特加或阿利亞斯加,)關於美利堅的文化所為之準備的——關於東南西北的一切情景所為之準備的東西,關於這個以鮮血結合起來的聯邦,關於所付出的嚴肅代價,關於那些消失了但永遠留在我心中的沒有命名的東西,關於為了本體而加於物質的暫時利用,關於那些現存的、正在過去的和正在消逝的——關於那些比迄今任何人都更完全的人們的成熟,關於整個在清新而慷慨的給予者、母親密西西比河奔流之處向下傾斜的地域,關於尚未勘察和設想過的內地大城市,關於新的和美好的名字,關於現代化的發展,關於那些不容分割的給移民定居耕種的地區,關於那裡的一種自由而原始的生活,關於簡單的飲食和清潔新鮮的血液,關於那裡的活潑生機,莊嚴的麵孔,清亮的眼睛,以及十全十美的身體,關於西部邊遠地區以及阿納華克斯兩旁未來歲月的巨大精神成果,關於在那裡最為人們所了解的(就是為那個地區而創作的)這些詩歌,關於那裡對於世俗和營利的天生的輕蔑,(啊,我心裡日夜思忖——對於原始與自由來說究竟什麼是營利呢?)白日消逝時的光輝,讓我漂浮、把我注滿的光輝,充滿預示的時刻,追憶過去的時刻,使我喉嚨膨脹的、神聖而平凡的你喲,大地和生活,我歌唱你,直到最後一線光輝。我的靈魂張著大嘴喊出自己的歡欣,我的靈魂的眼睛注視著完美,我的自然生活忠誠地讚美著一切,永遠證實事物的勝利。每一個都是卓越的呀!我們給空間、給有著無數神靈的天體的命名是卓越的,一切存在之物、甚至最小昆蟲的運動的奧秘是卓越的,語言的特征,各種感官和身體,是卓越的,正在消逝的光輝是卓越的——西天新月上的蒼白的反照是卓越的,我所看到的、聽到的、觸到的一切一切,都是卓越的。好事寓於一切之中,在動物的滿足和鎮靜之中,在季節一年一度的降臨之中,在青春的歡鬨之中,在成年期的力氣和旺盛之中,在老年的莊嚴和高雅之中,在死亡的壯麗遠景之中。死去是奇妙的啊!留在這裡是奇妙的啊:心臟噴射著全都一樣的純潔的血液!呼吸空氣,多麼美妙呀!說話,——走路——用手抓什麼東西!準備睡覺,上床,瞧著我這玫瑰色的肌膚!意識到我的身體,那麼滿意,那麼魁偉!成為我自己這個不可思議的上帝!並且與彆的上帝一起向前走去,與我所愛的這些男男女女一起。我那樣讚美你和我自己,多麼奇妙呀!我的思想在多麼細致地琢磨周圍的景象呀!浮雲多麼靜靜地在頭上飄過呀!地球在怎樣向前疾駛,太陽、月亮、星辰在怎樣向前疾駛呀!水在怎樣嬉戲和歌唱呀!(它無疑是活的!)樹木怎樣以強大的軀乾和枝葉在上長和站立起來呀!(無疑在每一棵樹中還有彆的什麼,有某個活的靈魂。)一切事物——甚至最小微粒的驚人之處喲!事物的靈性喲!那漂過了各個時代和大陸、如今來到我和美國身邊的悅耳樂曲喲!我拿起你那些強大的和弦,將它們散布,愉快地向前傳去。我也歌唱太陽,在它東升、當午或像此刻西沉的時候,我也為地球及其一切生長物的智能與美所震憾,我也感覺到了我自己的不可抗拒的呼喊。當我在密西西比河上順流行駛,當我在大草原到處漫遊,當我已經生活過,當我從我的窗戶和眼睛向外觀望過了,當我在早晨走出門去,當我注視著東方破曉的時候,當我在東部海灘上、接著又在西部海灘上洗浴時,當我逛著內地芝加哥的大街以及凡是我到過的大街時,或者那些城市和幽靜的林地,甚至在戰爭環境裡,在凡是我所到過的地方,我都讓我自己感到充分滿足和得意。我始終歌唱現代或古代的平等,我歌唱事物的無窮無儘的終曲,我說大自然長存,光榮長存,我以帶電的聲音讚美,因為我沒有發現宇宙間任何不完美的東西,我也畢竟沒看到宇宙間任何可悲的起因或結尾。落日喲!儘管時間到了,我仍然在你下麵吟唱著對你的毫未減損的讚歌,即使彆人已不再唱了。當死亡也來到你的門口,進入你那崇高、陰暗而無邊的院落,為了紀念我的母親,那神聖的調和體——母性,為了她,已經埋葬和消逝但對我來說還沒有埋葬和消逝的她,(我又看見那鎮靜而慈祥的麵容,仍然清新美麗的麵容,我坐在那棺材中的遺體旁邊,我一再痙攣地吻著吻著棺材內那可愛而衰老的嘴唇,那臉頰,那緊閉的眼睛;)為了她,理想的女人,務實的、精神的、對我來說是世間一切包括生命和愛情中最寶貴的,在我離去之前,我在這些歌裡刻下一行紀念詞,並在這兒立一塊墓石。那生意人,賺了大錢的人,經過多年勤勉的經營,現在檢查成果,準備離去,把房子和地產留給兒女,將存款和貨物分送,為一所學校或醫院提供資金,留錢給某些夥伴去買表記和主銀珠寶的紀念品.可是我,考察著、結束著我的一生,從它的懶散的歲月沒有什麼可以顯示和遺贈的,沒有房子或田地,也沒有珠寶金銀的遺物給我的朋友們,隻有一些給你們和後輩的戰爭回憶,以及軍營和士兵的小小紀念品,連同我的愛,我把它們集結起來,遺留在這束歌中。我聽見萬物之母,當她沉思地凝望著她的死者,絕望地凝視著那些遍地狼藉的死屍,那些戰場上的軀體,(當最後的槍聲停息,但硝煙還沒有消沉,)當她闊步著,以悲他的聲音呼喚她的土地,我的土地喲!她喊道,好好吸收它們吧,我責令你不要丟失我的兒子們,不要丟失一點一滴,而你們,山溪流水,要好好吸收它們,接納它們珍貴的血液,你們各個地點,你們在上空輕輕地不可捉摸地飄拂著的風,你們土壤和植物的全部精華,你們河流的心底,你們山坡和林地,我親愛的兒女們流血染紅了的地方,以及你們將把鮮血傳給下一代的樹木,憑你們地下的根抵,吸收我的無分南北的死者吧,吸入我的年青人的屍體,以及他們的寶貴又寶貴的血液,請替我把它們忠實地保存,多年以後再交還我,若乾年後,在地麵和野草中看不見的精華和香氣裡,在來自田野的習習清風中,向我交回我的寶貝們,交還我的不朽的英雄們,從今千百年後再抒發他們,讓我聞到他們的呼吸,可一點也不要遺失,歲月與墳墓啊!空氣與泥土啊!我的死者們,一種甜美的香味啊!讓流芳百世的死亡去抒發他們吧,今後若乾年,若乾個世紀!不僅是那些兵營,戰時那些白發蒼蒼的老同誌的兵營,當他們奉命前進,在長途行軍之後,腳痛而疲勞,一到天色快黑時就停駐過夜,我們中有的因整天背著槍支和背包已那樣疲乏,就地倒下睡著了,彆的人在紮小小的營帳,點燃的篝火已開始發光,通宵警戒的崗哨已在周圍布置好,一種小心保證安全的口令也已經下達,直到天曉時,迎著鼓手們以響亮的軍鼓發出的號召,我們從黑夜和酣睡中振作地爬起身來,重上征途,或者走向戰鬥。瞧,那些綠色帳篷的野營,和平時期住滿了,戰爭時期也住滿了,一支神秘的大軍,(它也奉命前進嗎?它也隻暫時停駐,在那裡過夜和睡覺?)如今在那些綠色的野營裡,在它們遍布世界的帳篷裡,在父母、兒女、丈夫、妻子中,在他們老老少少的人們中,在那些睡在陽光底下、睡在月光底下的終於滿足而安靜的人們中,請看看所有那些龐大的宿營地和待發的兵營,所有那些犧牲者和將軍們的以及在所有這些犧牲者和將軍上頭的總統的軍營,以及我們之中每個士兵的,以及我們與之作戰的每個士兵的兵營,(在那裡我們大家毫無敵意地相逢了。)因為不久,士兵們喲,我們也要在綠色宿營地我們的部位紮營,不過我們不需要布置哨崗,也毋需發布口令,也用不著鼓手們擊鼓來宣告黎明。嗚咽的鐘聲,突然到處傳播的死訊,將睡夢中的人們喚醒,將人民的親密關係喚醒,(他們極為熟悉那個黑暗中的信息,那淒慘的餘音又清晰地回來,在他們的胸中和腦子裡響應,)這激動的長鳴和玎璫之聲——從城市到城市,連接著,響著,傳遞著,晚上一個國家的心臟的跳動。 此詩為悼念民主黨的詹姆斯·葛菲爾德總統而作。惠特曼認識這位總統。當它們行將結束的時候,當那些構成先前的詩歌的東西——我寄托在它們身上的目的,我所努力要散播在它們身上的種子,多年以來從它們身上獲得的歡樂,甜美的歡樂,(為了它們,為了它們我活到現在,在它們身上我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我所熱中的許多抱負,許多個夢想和計劃——這些,當所有這些行將結束的時候;通過熔合在一首歌中的時間和空間,以及永遠奔流不息的本體,向包含著這些、包含著上帝的大自然——向一切歡樂的、動人心魄的東西,向死亡意識,並且到時候接受並歡慶死亡,一如向生命即人類的開端那樣歌唱;使你們,已逝的你們,形形色色的生命,結合得緊緊,使高山、岩石和溪流,以及北方的風,橡樹和鬆林,同你,靈魂啊,永遠和諧而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