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陰陽為儒者宗:董仲舒(1 / 1)

中國好人 刀爾登 752 字 1天前

秦朝滅亡,百家複蘇。重拾綴緒,吵吵鬨鬨。文、景重黃老,儒生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實際上,黃老不足為大國治。此時申韓低潛,楊墨式微,儒家獨大的局麵,已將形成。隻是與統治者如何合作,尚存疑問。漢武帝時,諸侯王不再能同中央抗衡,九九藏書強大的已被鏟除,弱小的回心俯首。他坐享大一統的局麵,隻是沒有大一統的理論。秦朝倒是有過,但喪鐘在耳,哪裡能夠搬來用?漢武要改製,不滿足於文、景的局麵,下詔求言。這一求便求出董仲舒來了。董仲舒所上《天人三策》,是一個合作綱領九*九*藏*書*網。我們可以把當時發生的事情,視為儒生與君主的談判,董仲舒無意中充當了談判代表。這談判的結果,是我們已經知道的。董仲舒把合法性作為第一項交換條件。甲方的皇帝受命於天,漢朝代周秦,並不是簡單地繼前王而王,乃是天道運轉,不得不然。——但天命何以體現呢?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天命呢?天不言,儒者多言。皇帝受命於天,因為儒生說這是受命於天。乙方的儒生是天命的解釋人,口含天憲,披陳天意。這有點像祭司了。是的,董仲舒是儒教的實際創建人。在教內,後世並不承認他這一地位,在思想上,他也不是先行者。但他建立體係,並使之成為聖教。所謂神道設教,這離孔子的學說,相去很遠。孔子是不大講天命的;他倒愛講天,但作為殷人的後代,孔子的“天”是一種自然神,從來不曾與人“合一”。孔子的出發點是人事,後儒將孔子體係顛倒過來,以天統人,起孔子於地下,麵對這一新生事物,也會覺得麵生的。董仲舒提出一整套理論,來證明天的意誌,是可以觀察,可以解釋的。比如說,天歡喜,便有春,天快樂,便有夏;秋是天的憂愁,冬是天的悲哀。天道就是人倫,這叫天人合一。從四時相代到生活中最小的細節,無不體現天的意誌。你不知道是你不懂。天道有常,人必須順天承意,體現為皇帝要聽從天的意誌,臣民要聽皇帝的,兒子要聽父親的,女人要聽男人的,如此等等,“下事上,如地事天,此之謂大忠”。——“忠”是皇帝最願意聽的一個詞,董仲舒確實知道他在對什麼人講話。為什麼要提倡忠呢?按照董仲舒的“三統三道”理論,夏代是主忠的,殷商是主敬的,周秦是主文的。周秦之道為文道,其弊也在文弊——花樣太多,不夠純一。三統循環,漢朝繼周,又該輪到忠道了,這叫用夏之忠,以救文弊。——古代倫理的範疇,“忠”本是最難證明的。董仲舒給出了兩個證明,一個在天命觀裡,一個在曆史觀裡。如果說後代不曾有更好的證明,那也隻是因為本來就不可能有好的證明。到此,董仲舒已經提出一套基本的政治秩序。儒生可以證明、加入、維持以及在必要時修補這一秩序,作為條件,乙方要的很簡單: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兩下一拍即合,便有了曆史上最成功的一場勾結,或合作,或……不管你叫它什麼。但在漢武帝、董仲舒時,這一合作隻是初具規模,許多諒解尚未達成。如在董仲舒體係中,天的地位太高,還得“屈帝以伸天”,這是漢武帝不愛聽的,——他恨不得自己就是天。董仲舒之未得重用,或與此有關。另外,他的脾氣過於樸直,也是武帝不喜歡的。武帝也不喜歡儒生借天象以示警。作為天人之證,災祥是神意最強大的證明。但說說祥瑞倒也罷了,災異就不是好玩的了。建元六年曾有遼東高廟和長陵高園便殿兩次火災,董仲舒與《春秋》比照後,得出結論,“天災若語陛下”:你應該誅滅在藩親貴中的壞人,就像我燔燒遼東高廟一樣;應該誅滅近臣中的壞人,就像我燔燒高園殿那樣。他的草稿被主父偃見到,偷去奏給漢武帝。漢武帝拿給眾儒看,就連董仲舒的弟子呂步舒,不知道是老師的文字,也說這是“大愚”。因為妄言災異,董仲舒被下獄。以後他再也不談災異了。後世儒生,也不大談災異。雙方默契已成,花花轎子人抬人,不會再拿索要證明之類的事難為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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