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農場控製著中西部奎特馬競賽。二十五年前,埃德·歐文——地區檢察官昆丁·歐文的父親——買了一匹血統完美的公馬,它是金斯敦農場正殿之寶、老毛瑟槍的後代。這匹名為瓊斯船長的公馬繼承了老毛瑟槍優秀的奎特馬血統——長年以來,該品種中的很多馬匹都奪得過美國奎特馬協會年度冠軍。奎特馬非常適合在西部騎行和農場工作,許多賽馬場也會專門舉辦奎特馬比賽,配以多種博彩玩法,獎金高達數百萬。歐文農場有小部分馬也接受訓練,在花式騎術中憑記憶與騎手完成預先設定的動作。農場還擁有一個值得炫耀的20米乘40米標準室內馬術訓練場。周六,在這個馬術訓練場上,一位不滿三十歲的騎手正在訓練一匹名叫公主妹妹的馬,練習一係列可能在比賽中出現的複雜動作。騎手名叫伊蓮·克雷頓,比賽不是她真正關心的事情,她當下全身心所投入的,是照顧女兒埃莉諾。雖然騎馬是克雷頓家族的傳統,伊蓮自己也很喜歡,但現在,這隻是她的一個愛好而已。伊蓮是單身母親;她的丈夫比爾·克雷頓醫生三年前被自己家一匹奎特馬踢中頭部當場死亡。伊蓮畢業於本寧頓學院哲學係。丈夫逝世後,她發現自己突然成了一家之主,卻沒有任何可以謀生的技能,招聘廣告也並不青睞哲學家。於是她參加了一些網上課程的學習,成了一名程序員——沒有誰想到她會從事這個行當。“原因很簡單,”她說,“他們付我一年八萬塊,還能在家上班。”多虧克雷頓醫生有一份不錯的保險,伊蓮和埃莉諾還能繼續住在那位於奧爾比特以東五英裡的小農場裡。隻是在那場悲劇之後,馬匹被全部賣掉了,它們承載了太多痛苦的回憶。不過,近來伊蓮出現在了昆丁·歐文的農場,她幫他打理馬廄、駕駛拖拉機、為撒料機加肥料,以此換取與那些更機敏好勝的馬進行花式騎術訓練的機會。一些周六的上午,當伊蓮忙於此事,埃莉諾就會去跟比爾父母待在一起,兩位老人也都是醫生。薩帝厄斯聽說過比爾英年早逝的事,但他從未見過伊蓮·克雷頓。當他停好車走進馬棚,經過馬術訓練場大門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在訓練公主妹妹的是誰。而且這個女人——也許是女生——戴著一頂標準頭盔,他看不見她的模樣。薩帝厄斯快步來到三號馬棚前,他的奎特馬,老好人大叔,在這裡等他。老好人大叔似乎知道這天是周六,知道薩帝厄斯隨時可能帶著胡蘿卜和蘋果出現。這匹雜色馬從薩帝厄斯手中銜過遞來的胡蘿卜,一邊嚼,一邊擠眼驅逐一隻蒼蠅。薩帝厄斯回頭望向馬術場,那位不知年齡的女郎體態端莊地騎在馬背上。雖然隻是一眼,但薩帝厄斯已經看出她身材曼妙,雙腿美麗修長,寬鬆牛仔襯衫下體形豐滿。他希望認識她,不知道她是否是個作家?問這些……恐怕也為時太早了。薩帝厄斯找到昆丁,他在馬廄最北麵的七號馬棚清理沾有馬糞的乾草。“那個女人是誰?”薩帝厄斯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像隻是隨意起了個話題。昆丁穿著連褲衫,腳踏雨靴。他停下手裡的活,摘下紅雀隊的棒球帽擦了擦前額。“你說她?伊蓮·克雷頓,比爾的遺孀。”“我從沒見過她。”“你應該見見。她非常優秀。”“看出來了。她那麼喜歡馬,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正是。”昆丁大笑,“不要告訴堂娜。我可不想我的老二有什麼三長兩短。”“彆擔心,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她漂亮嗎?”昆丁沒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時會過來,喜歡訓練公主妹妹和彆的一些馬。她隻玩花式騎術,我不太在行。”“她漂亮嗎?”“非常漂亮。”“或許我應該認識一下。騎術俏佳人。”薩帝厄斯說道。他讀過美國奎特馬協會網站和其他相關網站上的一些文章,沒準什麼時候也會像昆丁這樣開始養馬。養馬是一種很好的消遣,而且或許可以借機接近伊蓮·克雷頓。“我這身行頭做什麼都行。你想讓我先做什麼?”昆丁上下打量了一番薩帝厄斯。這個菜鳥律師穿著紅翼(美國工裝靴品牌。)工裝靴,卡其褲,法蘭絨襯衫。“下次穿寬鬆點的褲子,我們鏟的可是馬糞。”昆丁笑道,“這樣吧,你負責用乾草叉清理馬糞,我用福特車把撒料機拖來,我們把馬棚裡清理下來的馬糞直接裝進撒料機,一步到位。”“行。”薩帝厄斯接過昆丁遞來的乾草叉,立即彎腰行動起來。他很高興能有些純粹的體力活可以做。維克多·哈羅的案子上個星期讓他焦頭爛額,一百英裡內所有的媒體記者都湧來采訪他,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堆問題,讓他的腦力消耗殆儘。和昆丁一起清理馬棚讓他感覺很愉快。雖然法律話題不屬於馬廄,但誰知道呢,或許還是會聊到。周六清理完馬棚後,他們通常會去紅雀飯店吃午飯,也許在那裡他們可以聊一聊手裡的案件。兩天前,薩帝厄斯旁觀了查理·奧爾迪曼警長在法院北門召開的新聞發布會。就在薩帝厄斯辦公室的街對麵,他為了聽清警長說的什麼,把辦公室窗戶都敲碎了。新聞發布會正式開始之前,查理拍了拍麥克風,“後麵能聽到嗎?”“請問維克多·哈羅是否對本案發表過聲明?”來自昆西的全美廣播公司記者立即發問。查理抬起一隻手,“我先做個開場發言吧。我要說的或許已經可以回答你們的許多疑問。就馬麗莉·索尼吉的問題,答案是沒有,我們沒有得到維克多·哈羅的聲明。維克多·哈羅現在由波爾克郡的比爾·約翰森律師代表,約翰森先生要求哈羅先生不與任何人討論關於此案的事,這應該不出你們所料。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如下。”隨後,查理開始敘述:艾米琳·蘭塞姆那天早上七點半流著眼淚找到他;他們給她倒了黑咖啡,讓她冷靜下來;前一個晚上艾米琳與維克多在巴士見麵的經過;第二天早上四點半,艾米琳從藥物導致的昏睡中醒來,感到暈頭轉向、極度恐慌;她不知道維克多去了哪裡;她對於頭晚發生的事完全沒有印象,也不記藏書網得到底喝了什麼;她身上嚴重的傷情表明這顯然是一起嚴重的故意傷害行為,在伊利諾伊州屬於二級重罪,罪犯最高將獲二十年監禁;他們拍了傷口照片,到目前為止,已與地區檢察官就此事商談了五次。“警長,雖然我已經知道答案,”《希卡姆快報》的奧爾·佩蒂說道,“但我還是必須為我們的讀者詢問,警方是否會向公眾公布一些照片?”“你說得很對,奧爾,你確實已經知道答案了。下一個?”查理望向那一小群人,他們中間有電視台和報紙記者、鎮上的生意人、一些市議會議員,還有負責燈光和攝像機電源的工作人員。“警長,真相到底是什麼?”前排有人問道。“我們正在調查。”“陪審團是否會參考這些照片證據?”“對不起,這些你隻能去問檢察官。”“對此你有什麼意見?檢察官是否應該起訴維克多·哈羅?”“是啊,”在查理回答之前,有個人插話進來,“維克多·哈羅是否會被指控有罪?”“同樣,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這個問題隻能去問地區檢察官昆丁·歐文。”“奧爾迪曼警長,你能描述一下傷情嗎?”馬麗莉·索尼吉問道。“乳房上被刻了字,並塗上了墨水。”人群喧嘩起來,嚷出更多問題。警長舉起一隻手示意大家安靜,最後他回答了其中的一個問題。“刻了些什麼字?刻了V-T-C-T-O-R。好,發布會到此結束。謝謝大家。”歐文農場的馬廄建於1985年,建造時完全不計成本。一家之主埃德·歐文花了重金,希望為他的馬創造最好的條件。馬廄是一棟長長的木板結構建築,用石灰粉刷成了白色。屋頂上有個平台,從平台上又躍起另一個坡頂,陽光透過坡頂上成排的天窗照進下麵的馬棚裡。馬棚內部寬敞堂皇,由刷成黑色的紅杉木建成。兩邊各有八個馬棚,馬棚的門裝在滑軌上,可以向旁邊推開,讓馬匹進出。每個馬棚頂都有一台圓形風扇,總共十六台,各帶獨立開關。燈也一樣,所有馬棚都有明亮的白熾燈以及熒光燈,可以從門外的控製板上操控。中央走道由綠鬆石磚鋪成人字形,利於衝洗。石磚下麵是沙子,再下麵是碎石與排水瓦,以便排水。用磚石鋪路是為了方便帶鐵掌的馬蹄行走。歐文覺得這比水泥路麵好得多,當然也有人認為太過奢侈。馬廄乾淨明亮,這得益於一班全職的工作人員,他們負責每天給馬匹洗澡,訓練和騎行,在農場後麵的標準尺寸賽道上測試它們的速度,以及準備草料與梳洗皮毛。獸醫定期到訪,並每九十天給馬匹進行一次體檢,調配個性化食譜,以保證馬匹時刻處於最健康的狀態。一個鐵蹄匠負責馬蹄保養,修剪馬匹巨大的指甲,製作合適的馬蹄。薩帝厄斯幫昆丁打掃馬棚是為了放鬆,到戶外乾一些體力活,接近動物,聞聞馬廄、乾草、燕麥、消毒藥水,甚至馬糞的味道,這些都是一匹1500磅重的馬的日常吃喝拉撒。薩帝厄斯叉著乾草堆,憧憬自己有一天也能擁有這樣的農場。他喜歡並享受著這一切。在清理十一號馬棚時,他聽到有人喊:“你好,你叫什麼名字?”薩帝厄斯抬起頭。喊他的女人個子高挑,他猜可能有5英尺9英寸(伊蓮身高約為1.75米。),像《時尚》雜誌裡的模特一樣苗條,烏發,黑眉,淡藍的眼睛,嘴角帶著俏皮的微笑。“噢,嗨,”他應道,“我是薩帝厄斯。練花式騎術的是你嗎?”對方笑著點點頭,“我在訓練公主妹妹。她需要鍛煉,否則會變懶。我是伊蓮·克雷頓。”“所以你也喜歡馬嘍?”“喜歡過,上輩子的事。其實以前我和我丈夫也養馬,奎特馬。”薩帝厄斯知道克雷頓醫生意外去世的事,於是他避過那段往事,說道:“我正在熟悉這種馬。我寄養了一匹在這裡,名叫老好人大叔。”他脫掉棒球帽,用手腕擦了擦前額,“真是高溫作業。”伊蓮笑了,“但是報酬很好,是吧?”“相當好。包午餐,也就是說我每小時掙八十美分。”“那你可是前程似錦。好了,我得去把這個小公主洗洗乾淨,然後安頓好。她已經朝著自己的馬棚跑了。”“她喜歡她的房間嗎?”“唔,我看她是喜歡她的燕麥。”“沒錯。謝謝你的問好。”伊蓮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從英式馬鞍那頭回望向他,“嘿,平安夜我們有個小聚會,你有空嗎。”薩帝厄斯的心在胸口怦怦直跳,“有空,謝謝!”“知道我住哪兒嗎?”“當然!我該帶點什麼?”“帶上你自己就好。如果你有喜歡的酒,帶一瓶。我那裡也有銀子彈啤酒(美國啤酒品牌。),和你們這些牛仔喜歡的其他一些酒。”“我不大喝酒,但我可以幫忙調酒。法學院第一年,我就是靠調酒賺的學費。我做的白俄雞尾酒很不錯呢。”“那到時候見。帶條圍裙,調酒師。”“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