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假金聖偎紅倚翠 真神僧獲書易草(1 / 1)

新西遊記 鐘海誠 4180 字 1天前

花天酒地,賊和尚縱情逸樂;死裡逃生,孫大聖塵殿探秘..咆哨響馬驚家人墜,孫行者搜信,易毒草.. 那行者問皇帝出了甚事,皇帝道:“甚事,遭搶也!”行者道:“手頭緊那酬銀便免了,光天化日之下編派甚搶劫案!”皇帝急道:“寡人雖不富裕,好歹有點私房錢,一百兩銀子還湊得齊。卻要怪聖僧不讓寡人乘輦著袞,隻好拎著銀子微服出行,半道上突冒出一夥歹人,騎快馬,衣紈褲,圍上便搶銀子。手下道:‘聖上在此,休得無禮!’那幫潑皮竟大笑:‘什麼“剩上、剩下”,一個子也下給你剩!’朕道:‘便是平民百姓財物,也不該搶。 還有王法麼!’那幫人道:‘可笑,可笑!王法大,王法大,不如俺爹一句話!’奪了銀子,呼嘯而去!” 行者笑道:“不瞞陛下,昨日俺師徒進城,先被那夥人搶去看皇禦賜的錫杖、僧帽。俺師父投狀府衙,府尹不理;又至大理寺告訴,寺卿卻道師父‘誣告’,打入大牢,生死未卜。”皇帝驚道:“有這等事!”行者道:“適才陛下遭搶時,可認得強人是誰?”皇帝道:“朕不認得。”轉身問隨從: “你們可認得?”眾人吞吞吐吐。皇帝怒道:“莫不是串通一氣,有意欺君?” 隨從恐懼,一個道:“小人認出兩個,一個看似老太師的長孫,一個像是大理寺卿的小兒!” 一人接道:“還有一個像是兵部尚書的侄子!”皇帝聽了,臉一陣青一陣白,隻叫:“可惡,可惡!朕回去一定囑有司嚴加懲辦!”行者道:“既如此、俺師父——”皇帝道:“立馬便放!”“被搶僧寶?”“一定壁還!” 行者幾個自歡喜。皇帝道:“聖僧,寡人之病——”行者道:“聖上之病,勿需針石!昨宵俺曾變化了入你寢宮,所聞所見,知陛下是個清廉之君。 然你既為一國之君,自當為民造福。眼下國中妖魔作祟,人臣在法,盜賊蜂起,民不聊生。陛下雖獨善其身,於國何益,於民何益?” 一席話說得皇帝麵熱心跳,渾身冒汗,搭訕笑道:“聖僧說話忒直,好歹也給寡人留點麵子。”行者笑道:“忠亨逆耳利於行’!想你朝中大臣,隻甜言蜜語,粉飾太平。令你目昏耳噴,實禍國殃民也!” 皇帝道:“依聖僧之見,朕該如何做?”行者道:“老孫問你:那個金鈴大王是個什麼東西?值得你們奉為神聖,年年拜獻,歲歲貢賦?”皇帝道: “三年前他駕祥光彩雲來到皇宮之上,天墜花雨,果然有神明仙聖模樣。他有三個金鈴,晃一個便下大雨;晃二個便刮颶風;晃三個便起霧瘴。他道如寡人不依他言,便連下七七四十九天大雨,再刮四十九天大風、起四十九天毒瘴。朕思如此一來,一國君臣黎民命皆休也!無奈,隻好對他俯首帖耳,言聽計從。”行者道:“那廝近日可曾來過?”皇帝道:“自從朕給他在南山修了金聖宮,卻有二年沒露麵了。隻是遣人找中常侍門公公,要錢要人!” 行者道:“陛下自回宮,卻不要提斂錢選美之事,待老孫去南山探個明白,回來再做主張!”皇帝道:“聖僧自去,隻求彆提是寡人差遣!”八戒道: “老官兒休怕!你不曉得俺大師兄神通,什麼金鈴大王,禁不住俺師兄一金箍棒!”行者笑道:“呆子,休亂賣弄!”騰雲走了。 這廂皇帝要回宮,卻下敢再便服出門,遂差人回去叫鳳輦儀仗禁衛來。 等候的空兒,八戒將大聖故事一一說與皇帝及隨從聽,聽得眾人一驚一咋。 皇上道:“孫長老如此神通,豬長老、沙長老也一定不凡!”八戒牛氣道: “俺與大師兄相比也不過差個三十六變。什麼上天入地,吞日吐月,捉妖拿怪,法力卻也相仿!”大眾聽了,齊讚八戒。沙僧有些不自在,道:“豬長老什麼妖怪都能降,隻是見不得女妖精。見了她們,骨便酥了,手便軟了,耙兒便掉了。”眾大笑。八戒反稽道:“沙長老好,師父最喜他——師父放個屁,都說是香的!”說得沙僧惱怒,抄起寶杖要打八戒。八戒道:“來真的,好嗬!”摸起釘耙,兩個叮叮當當打到院子裡。覺得施展不開,又騰起雲頭在半空開戰!八戒力猛耙狠,殺了十幾個回台,沙僧漸覺不支,便架住八戒兵器道:“二哥息怒!是小弟言語差池,冒犯了。還請寬宥!”八戒也是個直腸子,見沙僧這般。也就收了兵器,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老豬也是個要麵子、吃軟不吃硬的角色。你既賠了禮,此事便作罷。好歹還是兄弟!”遂收了耙按落雲頭。皇帝笑道:“二位空中爭鬥,寡人真開了眼!才不過片時,為何不戰了?”沙僧喝道:“兄弟閱於牆,外禦其侮’。目今妖怪未滅,我兄弟鬥甚!”說得皇帝啞口無忽見太監進門,原來輦駕來了。沙僧道:“陛下回宮,休忘了傳令釋放師父、擒拿強人,追繳夫物!” 皇帝連聲應諾。八戒道:“俺們在此間隻吃菜糊糊,甚為清苦,你也擺個酒宴叫老豬打打牙祭!”皇帝推道:“卻難為寡人!朕每日也是青菜粗米,三月不知肉味矣!”八戒不依。隨從見皇帝為難,出主意道:“陛下休慮、可傳旨門公公代為款待。他家山珍海味俱全!”皇帝不信。從人道:“誰敢欺君!”皇帝感歎:“真真想不到!”囑隨行太監:“便著門公公代朕備晚宴款待聖僧!”八戒道:“老諸午齋便不吃了,專候陛下來邀俺兄弟赴宴!” 皇帝不敢不應,起駕回宮。 皇帝返回宮中,臨宣政殿,急遣太監分彆去召大理寺卿、門公公。中常侍府邪離宮廷甚近,不知為何,等了約半個時辰,不見門公公來。寺卿倒昏頭昏腦來到。原來他正與同僚吃酒,已是半醉;聞聖上召,撂酒盅酡紅著臉兒來了。皇帝劈頭蓋臉把寺卿罵一頓,說他屍位素餐,縱容子弟胡作非為,犯上作亂;該捕的不捕,不該拿的亂拿。怒極,竟喚來錦衣校尉,令:“推出午門斬了!”嚇得寺卿渾身抖顫,連連告饒。正危急間,幸門公公一步趕到。 門公公居處近為何姍姍來遲?原來早朝時皇帝見了行者、八戒後,匆匆散朝,未言征斂選美之事。門公公心存疑竇,回府即著心腹隨從去館驛打探消息。隨從在館驛門外埋伏下不久,便見皇上微服進了館驛;又見行者騰雲往南而去。隨從回稟後,問公公覺事情不妙,便書簡帖派人火速送往南山金聖宮。欽差去時,他正候南山回音;便著人招呼欽差在前廳吃茶,卻在後庭坐等。片時投書人趕回,看了複簡,才陪欽差進宮。一進宣政殿,見皇上要殺大理寺卿,忙代為求情。 皇上道:“這廝讀職,幾乎害了寡人性命,留他做甚!”門公公道:“強人驚駕,罪當誅殺。盼陛下允寺卿戴罪立功,捕獲盜賊。但歹人未必是權貴子弟。我聞那東土妖僧善變化蠱人,難說不是他們幻了相來蒙騙陛下。還是等拿了真強人,審清了再定生殺子奪!” 那皇帝耳朵根軟,被門公公一番花言巧語,也就轉了心眼,不殺寺卿。 但亦懼怕行者幾個神威,令寺卿即刻回衙釋放唐僧,捉拿強人,勘明案情,速速報來。寺卿千恩萬謝,出殿去了。皇帝又道:“公公,那豬長老要寡人今晚請他吃酒。朕一時無奈,答應下來。卻是讓愛卿備宴。請勿見怪。”門公公聞言,暗喜:“天助我也!”拜道:“微臣能力聖上分憂,乃是天大的榮幸!豈敢推委!臣這就回去囑咐廚下辦齋、一廂投柬相邀。陛下不嫌棄,屆時也請駕臨寒舍,以示禮賢下士之意廠皇帝道:“孤身體欠佳,就不去了。 一切煩愛卿操持。那孫長老去南山金聖富打探消息去了,回來也一並下柬帖請了。免他抱怨寡人小氣!”門公公道:“聖上放心,老奴保管將東土聖僧一個不剩請到,叫他們吃飽、吃好,醉得一塌糊塗,出不了門兒!”叩辭皇帝,回府操辦不提。 卻道行者縱祥光離了館驛,片時便至南山。山不甚高,卻也鬆竹清幽,泉吟鶴鳴。俯看山問,隻見金聖宮樓字重疊,鱗次柿比,果然一派莊嚴景象。 行者降下雲頭,變作一隻白頰藍羽山雀,一翅飛到大雄寶殿廊下。見正中三世佛與觀音並排坐著享受煙火,微微詫異:“這金鈴王也是個半瓶醋!若供三世佛,都是觀音把後門兒,龍女、善財兩旁侍立。他卻如此排列!”那歡門前香案上香煙嫋嫋,蓮座四匝酥油燈閃爍,老和尚■■敲著木魚,小和尚咿咿呀呀念經。行者再瞧不出異常,振翅住後飛,過講法堂、毗盧殿、方丈室,又見偌大一個後庭,門戶森嚴。行者數了數,竟有九重!那樓堂殿閣,比前頭梵宮又要精美:隻見金鋪玉戶,雕梁畫棟,極富麗堂皇,卻清靜無人。 行者正察看,忽聞一縷音樂聲自深院傳出。行者飛過去,路上見殿堂門額題著“金屋’、“銀舍”..心說:“非金即銀,俗不俗氣!讓老孫看看是些什麼玩藝!”飛過去,順窗戶眼往裡一瞅,不禁驚訝,原是一屋金子,金光燦燦,直堆到梁間。再看,又是盈盈一室銀子,耀人目眩。行者罵道: “好個貪財的妖,多欲的魔!”又往裡行,見一華字門匾上寫著“偎紅齋”,對麵一殿是“倚翠堂”。 那樂聲便是從偎紅齋傳出的。行者忖道:“偎紅、倚翠,花花公子勾當也。甚神明仙聖!”掠翅自窗上風眼飛進殿堂。裡麵盆火通紅,暖意融融。一廂樂工調絲弦;當庭宮娥蹈曼舞。席上一個胖大和尚正左右摟著兩個美姬吃酒。那和尚脖子上掛著三個金鈴。想便是金鈴大王。行者細覷那妖,五官長相,一舉一動,分明是胎生奶大之人,端的奇怪!想拿了他,又懼他鈴兒,正躊躇間,腳蹬下梁間塵土,掉下來迷了那和尚眼目,抬頭看見“山雀”,氣得潑口大罵,伸手將一個鈴兒略晃了晃,行者便覺一股強風襲來,忙嗖的一聲,又順風眼飛跑了。 那風兒將梁間塵土裹成一團濃霧,拂開門簾,吹出房室。起風時卻也揚起宮娥裙裾,露出褻衣玉肌,眾女子慌得並腿攏裙。和尚淫興大發,便弓腰過去,垂涎道:“心肝兒,你護怎的?”偏撩人家裙子,又掐又撓,惹得女孩子一片嗔叫。行者外頭聽得清楚,怒道:“好個貪財好色的妖僧,逼得皇上穿破衣、百姓去截道兒!卻在此荒淫無恥!”正要掣棒打進去,忽聽一陣腳步響,原來一個小和尚捧著書簡慌慌張張跑來,入室叫道:“門公公差人投書來也!”那和尚初不以為然,道:“看老閹人說個甚!”拆信一看,大驚,“原來姓孫的來窺探我家!”悟道:“適才那山雀兒莫不是他變的?— —小心為妙!”便拂退舞樂姬妾,出堂來,召喚精壯弟子,持彈弓強弩,尋著山雀便打。 行者驚詫,“不知那姓門的是何人,與妖怪勾結,泄了老孫底細!”忙變作一個瓢蟲,欲稱“花大姐”的,伏在朱柱上。那夥人也沒看清。忙亂了一陣,打殺了十幾隻山雀。金鈴怪略放了心,便去前庭,行者一飛叮在那怪僧帽上。那怪進了方丈室,對投書人道:“回去告訴公公,就說我知曉了。 叫他也提防那幾個東土僧人。有甚動靜,丙來報信!”那人應著,出門上馬走了。那怪便打坐養神。行者尋思,“這廝沉溺酒色,臨急了抱佛腳,俺卻不叫你養神!”便去門外,現了法身,掣出棒來,喝道:“金鈴魔頭,適間你滿世界打彈弓放彎箭要殺老孫!如此爺爺在此,拿出你手段來賭一賭吧!” 那和尚聞言,先是一驚,推門一看,見是一個雷公臉瘦和尚,冷笑道: “那書簡上說你神通廣大,我道有三頭六臂哩!原是個癆病鬼兒!一姓孫的,我與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為何上門滋事?”行者道:“潑魔,你與宦官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禍國殃民,該當何罪!”和尚笑道:“那國王自願奉承老爺,乾你屁事!你這瘦猴,‘一把攥著兩頭不冒’,卻僭稱什麼‘大聖’。 趕緊走你的路!不然惹惱了本王,你小命傾也!”眾弟子嗬嗬大笑。行者怒道:“叵耐這廝,竟敢小覷老孫!”見身旁有一涼亭,將鐵棒晃一晃,長得旗杆似的,一下子打斷四根住子,那亭子訇然倒塌。 妖僧與眾弟子大驚失色。見行者揮棒上前,慌忙將三個鈴兒對著行者沒命地搖晃!隻見狂風驟雨劈頭蓋腦襲來,大聖全然不懼,頂風冒雨直取那怪;忽又見一股瘴煙撲麵吹來,便裹住他頭臉,憋不住吸了幾口,一刹間便覺頭暈眼花,情知不好,正要縱筋鬥雲逃脫,無奈神昏誌迷,念不了咒語,頭栽倒在地,昏迷過去。眾弟子一擁而上,將行者捆了。那怪大喜,令:“推到金聖殿前斬了,就地埋在菩提樹下。多事猴兒就此了賬也!” 眾弟子得令,將行者抬至第九進院子,綁在大殿前菩提樹上。刀劍齊下,乒乒乓乓,那行者脖子紅也不紅,眾僧兵器皆卷了刃。沒殺了行者,隻把他震醒了。弟子們無奈,隻好回稟妖僧,那怪心驚:“這廝果然有些功力!” 令將行者縛牢,又著心腹弟了點起銅爐去煎斷腸草,好毒殺行者。 眾僧給行者又加了兩道繩,捆結實了,抽身鎖上院門走了。行者抬頭看那金聖殿,見匾上金字無光,廊柱蛛網纏繞,門封窗閉,寂無人聲。忽悟道: “此乃金鈴怪正經去處,為何遭此冷落!”便想進去看看。遂使個縮身法兒,抽出身子,又將適才僧人撇下的一把爛刀變作自己模樣仍在那兒縛著,方上了台階。湊門縫一瞅,卻一片昏暗,看不清楚。行者又使個遁法,自門隙進了大殿。定下神來,才慢慢看清錦帷彩簾塵封蟲噬,鎏金銅爐香殘灰冷。寶座上卻分明坐著個獅首人身妖精:鬈發披散,眼如銅鈴,屆若鋼針,口似血盆,十分嚇人;穿一身黃金鎖子甲,左手持一株於巴巴蓮花,右手捏一截絲絛帶兒。 行者初一驚,以為那怪看見自己了,忙藏在帷幕後,那廝卻仿佛睡著一般,毫無動靜;再覷,那怪仍坐原處一動不動。忍不住湊前,哧地笑起來,原是個死的!行者便嘻嘻哈哈揪那怪的胡子,拍他的臉,捶他的心窩,忽從嘴裡噴出一股臭氣,像是肝花腸子腐爛的氣味。行者頓悟:“看來這才是真妖怪!不知何時叫那和尚暗算了,將鈴兒奪去,仍唇稱金鈴大王名份作威作福!可悲那一國君臣還蒙在鼓裡!”行者感歎一回,揪下一縷黃澄澄的鬈發,揣在懷裡。才出了殿,見幾個和尚開庭門進來,其中一個捧著個瓷碗,急閃在廊柱後。見他們逮住自己替身,便灌藥。一個笑道:“仙酒來也!不知能否降服這廝?”另個道:“金鈴大王法力如何,也叫兒株斷腸草送了命!何況這瘦猴子!”又一個道:“就是,就是!這廝頭硬。腸子安是鐵的!藥到命除,沒二話!”行者暗自慶幸,心想若是趁自己迷糊時,灌了這藥,難說能活著出去!便像揀了便宜,也不驚動眾僧,化一陣清風走了。 行者回到館驛,見師父已放回來。八戒、沙僧迎上道:“猴哥,你可回來了——探妖事如何?”行者道:“已知底細!”問師父:“可吃苦了?” 三藏道:“先時吃些苦,走時又請我吃齋飯。隻失物尚未歸還。”行者道: “不拿強人,如何追贓?”起身道:“待俺再去找皇帝老兒催催!”唐僧道: “聽他兩個說皇帝是個好人。切勿魯莽,驚了聖駕!” 行者應著走了。騰雲來到宮庭,降下雲頭,直闖後宮。皇上與皇後才進午膳,飯是黃粱飯。幾樣素菜,無非是藩菜、蕨菜、萱草花、雪裡蕻之類。 毋須侍女,更無樂舞。見行者至,兩口兒慌得讓座,道:“孫聖僧,回來了。 一堆吃些?”行者笑道:“不吃,不吃!謝了!”又道:“陛下好生清苦,卻不知那金鈴大王金銀滿屋,晝夜簽歌,亨不儘的榮華富貴!”皇上訥訥道: “人家是神聖,也是前世修來的。朕不眼饞!”行者歎道:“陛下焉知眼下那‘金鈴王’不是什麼神聖,其實連妖怪都不是!”皇上不信,道:“孫聖僧你逗寡人呢!那金鈴大王朕三年前見過——”行者道:“以後陛下又見過幾回?”皇帝、皇後皆搖頭。行者摸出金鬈發遞給皇帝看:“實話告之,那真金鈴怪已被人害死,這是俺扯下的真妖怪的頭發。現今卻沒有什麼金鈴大王,隻一個花和尚住持假冒死大王名義要金銀美女。” 皇帝兩口兒哪裡肯信,道:“不能,不能。倘如此,那門公公早已得知,敢不報來!”行者道:“正是你朝中有人與那花和尚勾結,欺君害民!”皇帝大驚:“是誰?”行者道:“俺在金聖宮探察時,朝中一個老太監送書簡給那假妖王,俺聽小和尚道:‘門公公差人投書來了!’請問陛下,這宮中幾個宦官姓門?”皇帝道:“隻一個,乃是中常侍門公公!”行者道:“看來便是那廝一直在蒙騙陛下!”皇帝連連擺手,“你說門公公,打死寡人也不信!他對朕一直忠心耿耿!休亂猜疑,免得我君臣不和!”行者又好氣又好笑,“陛下——”皇帝道:”孫長老休再說了。那門公公代寡人備晚齋供養幾位聖憎,便在公公府上。見他時,還請孫長老慎言!” 行者想:“這皇帝如此昏庸,難怪能哄他這麼久!也罷,待俺得了那閹人與假妖勾結照證,再來羞這老糊塗蟲兒!”才要去中常侍府探尋破綻,又道:“老孫還有一事要陛下恩準!”皇帝道:“聖僧請講!”行者道:“俺家丟失物品至今沒下落,究竟伺時能還?”皇帝道:“我已吩咐大理寺卿捉拿盜賊。請聖僧稍候幾日!”行者冷笑,“隻伯寺卿下不了手!不如請陛下降一道旨,叫他把什麼太師的長孫、寺卿的麼子、尚書的侄子..先拿了去,打五十大板,叫他皮開肉綻。那公子哥兒捱不過皮肉之苦,自然招供。如此一來可擒獲全部賊人,問他們搶劫、驚駕之罪,二亦可追回我家憎寶。” 皇後道:“孫聖僧說的是!那幫惡少被他們爹娘寵慣得無法無天,非老頭子你下旨不可了!這般還可討回咱家的一百兩銀子——那還是我的私房錢哩!”皇帝本已信門公公之言,聽老婆這般說,又轉過來了,道:“那幫紈絝子弟實在可惡!竟然不把寡人看在眼裡,該拿該打!——孫長老,朕有意委你為欽差大臣,坐鎮大理寺,拿犯追贓如何?”行者沉吟道:“俺卻不得閒兒,不如讓豬師弟代勞!”皇帝道:“是那位耙兒掄得好,卻有些好色的長老?”行者笑道:“陛下如何知曉屍皇帝道出八戒與沙僧口角鬥勝之事。 行者道:“這幫強人,卻無一個裙釵在內,豬長老自然下得手!” 皇帝便書了一道手諭,差黃門官送到館驛。那八戒本欲罷午齋的,捱不過饑蟲鑽心,正喝菜糊糊,聞旨,丟了碗,抹抹嘴,扛上耙兒,喜氣洋洋辭彆師父,在兩位公公陪同下,登車赴大理寺做欽差大臣去了。 那行者此時也辭彆皇帝,縱祥光來到門公公府邸,砰砰打門。一家丁開了門,卻不認得行者,見行者麵目凶狠,嚇得要跑,叫行者揪住:“門公公在何處,快引老孫見他!”家人懼他,隻好引行者走,三轉兩拐,進一麗室:外間有錦榻繡枕,壁上嵌金,地下鋪玉;又有梨花木隔山。內間傳來吭吭哧哧聲音。家人道:“老爺在裡間出恭,請候片時!”行者見陳設如此富麗,哪兒信這是東廁!便一腳喘開二門.果見門公公正蹲在金鑄便盆上解手。公公見行者氣勢洶洶,忙提上褲子,賠笑臉道:“不知孫神僧駕臨,失敬,失敬!”便去外間,問行者來此有何見教?行者道:“聽說公公要齋供貧憎,特來瞧瞧。怕的是公公也與陛下一樣清貧,豈不難為公公了!”門公公笑道:“吾雖一身廉潔,兩袖清風,不過聖上既吩咐下了,一餐飯還是備得起!”行者冷笑:“好個清廉官宦!連茅廁也同宮殿似的!”門公公畢竟老道,隻打哈哈笑,笑過,忽道: “孫神僧去南山金聖宮,可曾看見什麼?”行者警覺道:“俺去南山,公公如何知曉?”門公公道:“是聖上告之下官的。”行者道:“老孫見那宮字前庭香火旺盛,還算清淨,後庭卻不甚乾淨!”門公公暗驚,道:“敢問神僧,是如何不乾淨?”行者笑道:“此乃天機,不可輕泄!——老孫告辭了,脯時再來打擾!”拱拱手,昂然出門去。卻起在空中,隱了身,看門府有何動靜。 行者走後,門公公連聲罵:“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老子非滅了你不可!”便去書房,將適間寫了一半的書信寫完,封上,交給心腹家人,囑他再赴南山投書。家人去了。行者便縱風跟上。馬行得飛快,不消半個時辰,已至金聖梵宮。行者趁家人下馬之際,仍變成一個“花大姐”叮在他肩上,徑入方丈室,便有人傳報進去,一霎,那和尚蹙著眉匆匆進來,展書簡便看。 行者也輕悄飛起,落在和尚僧帽上,將書簡覷個正清,原來上麵寫道: 東土四賊僧,節外生事端。 欲設鴻門宴,斷腸草為劍!和尚閱後大喜:“那姓孫的弄神通走了,我正發愁!有此機會除他,真是天助我也!”便拿出魚匙,令身邊人去“延壽堂”取斷腸草四株,須臾取來,寫了回書,皆交來人。 那家人不敢停留,出山門上馬便走。行了約五七裡,忽聽一聲嗯哨,原是行者喚馬用的——他做過粥馬溫,管過天馬,至今馬還聽他的——那馬聞喚便前蹄騰空,收斂後腿,轉首看行者,卻把馬上的家人猛掀下來,跌個仰八又,頭撞在硬地上,登時暈了。行者嘻嘻哈哈,上前在他身上搜出書簡與斷腸草,見書上寫著:“附上斷腸草,叫他東土賊僧心肝爛!公公事成後,與爾金聖梵宮共把盞!”行者大笑,“這廝白日做美夢哩!”將書信與毒草都收好、卻去向陽山坡上尋了四株茅草嫩根,吹口仙氣,變得與斷腸草無異,又塞到家人懷裡,縱雲走了。 一會兒,家人蘇醒,掙紮爬起來,見馬在一旁啃枯草,氣得狠抽了它兒鞭子,摸摸斷腸草還在,隻不見回書,前後尋了一回,也沒尋著,無奈、隻好上馬趕回府中,將“斷腸草”呈上。卻不敢說實話,隻道:“金鈴聖未寫回書。隻道他曉得了,有事及時通風!”公公一時信了他,不放心彆人,親將“斷腸草”熬了,屢入美酒中。 卻道行者得了假妖回複門公公信簡,又調換了斷腸草,想著今宵有好戲看了,喜不自勝。起在半空,想回館驛報喜,忽又掛牽八戒:不知那呆子做欽差做得如何?便撥雲徑去大理寺,降下雲頭、踏入大堂,卻鴉雀無聲。轉入理事內堂,見呆子蹲在雕花椅子上,正與寺卿二少卿並太師的大孫子、寺卿的小兒子、兵部尚書的侄子、中常侍的外甥、司馬的妹夫、司空的連襟、禦史的內弟、府尹的表兄..圍著偌大一張公事案子,飛獻走著吃酒。相互拍肩摩膀,“哥”、“弟”亂叫。你一盞我一盅,好不酣暢!席前又肖幾個妙齡女子吹拉彈唱,輕歌曼舞。行者大怒:“死呆子,真是狗肉上不了桌子! 俺保你為欽差,正事不乾,卻與欽犯稱兄道弟、推杯換盞起來了!”八戒一骨碌滾下交椅:“哥哥來得正好! 先吃一杯!”那幫人也乖巧,便有人讓座、斟酒、添箸。行者怒不可遏,掣出棒來,“叫你吃酒!”一挑將酒桌掀翻,上前便揪八戒。要知他如何收拾八戒,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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