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被擒,要裝丹爐煉化,急施瞞天過海計,使精明鬼做替罪羊..行者喬扮伏魔頭,又赴天宮告禦狀。三藏聽信沙僧言,擅將二仙童釋放.. 卻道行者猛見繩索拋來,才要躲閃,已來不及,被那縛仙索捆住,越掙越緊!八戒見狀不好,拖耙便走,叫聰明兒一個虎跳,抱住腳脖子,八戒跌個嘴啃泥,眾小妖按住八戒,捆個四馬攢蹄。妖王得勝,令將二僧拖進洞裡。 一進洞,大眾便被濃煙熏得兩眼冒淚,嗆得咳嗽連天。惟行者是經過煙火的,不當回事。金銀二怪驚道:“莫非失了火耶?”聰明兒忙去查勘,原是忘事精生爐子弄的!一把揪了過來。銀角怪怒道:“老大沒用,連個爐子生不著!”忘事精道:“卻不怪小人,這爐子無煙道也!”金角怪接道:“放屁!沒煙道那叫桶子!”銀角忙對金角小聲說了幾句,金角皺眉道:“師父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怕孫猴有藏身之處,便使泥糊死糞位風道,可這爐子還好生著?便是生著也不旺,如何燒得了猴子!”銀角撓頭道:“說的也是!師父這幾日隻顧與絳雲、紅霞玩耍,行事便難免管前不顧後。且將就著吧!” 兩妖商議,將八戒與唐憎沙憎吊在一起,單將行者關進一間倉凜。行者自語:“妖怪高看老孫哩!知俺喜歡清靜,故此單獨關禁!”一忽兒忘事精進來找東西,東抓西撓尋不見。行者道:“小兄弟,找什麼?”忘事精隨口道:“找什麼,找扇子!”抬頭方瞅見行者,“哥呀,你是誰?”行者道: “你忘了,俺是記事精,因記性忒好,至今還記得大王小時穿露襠褲偷人家瓜果吃之類軼事,當笑話拉給眾人聽,叫聰明兒捅給大王。大王發怒,把俺關此間了!”忘事精道:“聰明兒不是好東西!老喜歡溜溝子舔胰腚拍馬屁! 俺吃過他多少虧!”行者道:“咱們也算是同命相憐,你放了俺,俺幫你找扇子如何?” 忘事精連聲稱好,就去解縛仙索,卻解不開。道:“解繩還需係繩人,俺去叫金角大王給你解吧?”行者忙道:“罷,罷,你隻告訴俺找扇子做甚用?俺這陣便疑惑,洞裡又不熱,又無蚊蟲,卻打發你找扇子!”忘事精機密道:“哥哥有所不知,銀角大王從天上弄回來一台煉丹爐,要煉孫行者,卻又糊死了煙道,爐子難生,故此要俺找扇子扇火呢!” 行者聞言大驚,心想:“這金角銀角究竟是何等妖怪,有如此神通!且那爐子又糊死了煙道,若關在裡頭,豈不活活憋死老孫!”正胡思亂想,聰明兒奉命來押解孫行者。見忘事精還在四處翻騰,踢了一腳,從隔扇上取下兩把去年的舊蒲扇,摜到他臉上。忘事精忙撿起扇子跑了。 聰明兒押著行者來見妖王。兩怪正吃酒,見行者至,令鹿妖獻一杯酒,隻道:“受我一杯水酒的供奉,也有幾分功德。望大聖至陰曹地府勿要記恨我兄弟!”行者見大廳中間煉丹爐業已擺好,幾個小妖正扇火添柴,忙得不亦樂乎。油然思起五百年前事體,悲憤交加,一仰脖子把酒吃了,卻道:“金妖銀怪,老孫死不足惜,隻是不明了為何要燒俺煉俺?倒也說個因緣,叫老孫死個明白!”金角道:“一啄一飲,莫非前定?大聖自己恩量吧!”行者忽地認出這丹爐來,怒氣衝天,道:“好個太上老君,五百年前欲置俺於死地,還有個緣故;如今老孫皈依釋教,護法西行,卻又加害於俺,有何道理!” 銀角道:“你哪裡曉得師父去須彌山遊玩,被帝釋那廝奚落一番當年之事,無顏而歸,不拿你出氣拿誰!”行者道:“帝釋辱他,乾俺屁事!快放了老孫。不然將來東窗事發,你們師徒都脫不了乾係!”金角冷笑道:“東窗西窗,惟敢碰我師父!元始天尊是他兄長,玉皇大帝是他晚輩!”行者一時默然無語。金角怪遂念“鬆繩咒”,褪了縛仙索,另將繩索綁了行者,令小妖打開爐蓋,正要往裡裝,行者忽道:“師父,父也。俺將歸西,盼能與師父訣彆,死而無憾也!”金角怪沉吟道:“這猴兒倒有些孝心,如不應允,倒顯得我等不知詩禮、不近人情似的。著人看著他,諒他也無甚猴跳!”遂令聰明兒牽著大聖去見唐僧。 行者來到三藏麵前,位道:“師父在上,徒兒無能不能救你了!且受一拜!”因捆著,一倒地便打了一個滾,滾至聰明兒跟前,把他也弄倒了,兩個骨碌碌滾了幾個滾才停住。便聽聰明兒叫:“大王!”銀角大王忙跑來扶聰明兒,道:“我的乖,可摔疼了?”聰明兒道:“不疼,不疼!”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原來行者使了“瞞天過海”之術,這打滾之間,已將聰明兒變成自己模樣,卻跳出真神,化成聰明兒之形。那假行者在地上捆著,滿腹委屈,叫:“大王,我是聰明——”叫行者上去兩個大耳刮子,“師父也辭過了,叫甚大王二王的!快閉了鳥嘴!”假行者當下便啞了口,隻會“啊啊”。二妖王笑道:“此番孫悟空休也——尚未進爐,人已癲了!” 八戒一廂嗬嗬大笑。三藏淚水漣漣,罵道:“好個沒肝沒肺的,豈不懂唇亡齒寒之理!你大師兄眼看遭難,你還笑得出!”八戒道:“俺隻笑那聰明兒,‘聰明反被聰明誤’,叫孫猴兒耍了!”孫行者恐八戒泄漏了底細,道:“大上,那豬八戒不甚老實,不如先烤了他,做個豬全席,再整治孫悟空不遲!”八戒忙道:“哥呀,饒了俺吧!再不敢說你是孫——”叫行者跳起來揪住耳朵,疼得齜牙咧嘴,連道:“改了,改了!再不敢了!”金角大王警覺道:“適間豬八戒說孫什麼?”行者回道:“稟大王,那姓豬的說他想吃熏肉熏腸!”二妖笑道:“這廝想得倒美!——倒是提醒了我們,整治完孫猴,騰出爐子來,正好將他熏了下酒!”八戒聞言,惱得甩頭晃腦,“俺這不是引火燒身!”又罵二妖王“有眼無珠,真假不分!” 二怪不理八戒,令將“孫悟空”拖過去裝爐。那廝“啊啊”亂叫,打著墜不進,怎奈眾妖人多力大,便頭朝下塞進去,砰地蓋上蓋兒,可憐那聰明兒道行淺薄,霎時便皮焦骨酥,一命嗚呼!那爐外二妖,尚恐短時煉不化大聖,隻令小妖們續柴扇火。因風門不通,丹爐老是倒煙,弄得洞內煙霧騰騰。 悟空趁機道:“大王,如此煙熏火燎,老君所贈法寶可要收好,休弄汙了。” 金怪誇道:“我的乖,虧你想得周到!”解下葫蘆、縛仙索交予行者,“你且放入臥房寶櫃裡,莫汙染了它!”行者按過,滿口應著往裡走,卻不曉得大王住處,又不能問。急切間便把寶貝藏身上,又拔毫毛變作兩件假的,轉回去道:“大王,適才小的路上思量,如此無上法寶,卻叫小的一人去收藏,萬一有個閃失,小的連個證家沒有。盼大王再遣一人隨俺同往,開櫃藏寶封鎖,再一同回來複命。如此,大王放心,小的也省心,望大王恩準!” 金角道:“聰明兒,聰明兒,真真是個聰明兒!”便令一妖隨行者去。 須臾存寶回來,假聰明兒侍候二妖王吃酒,卻暗中拔了幾根毫毛,放在口中嚼碎,變出一群瞌睡蟲兒,去叮金角銀角眾小妖,一忽兒,群妖個個嗬欠連連,東倒西歪睡去。金銀二怪畢竟靈氣大,硬撐著不睡,相互問怎的兩個眼皮老打架兒?行者推說要去沏壺釅茶給“大王”提神,遂去僻靜處,抹臉變作者君模樣,飄然而至! 兩妖正睡眼惺忪等茶水,忽見師父駕到,慌地滾座下地,請師父上坐了,納首便拜。“老君”樂得受用,見二妖禮畢,方捂須道:“老夫怕你們鬥不過孫悟空,故此下界來瞧瞧!”金角打著嗬欠道:“孫、孫、孫悟空,已被徒兒裝、裝煉丹爐裡了!”“老君”道:“好,好!老夫的兩件寶物安在?” 金角道:“在,在,在!”踉踉蹌蹌回去取,打開櫃於卻尋不見——那原是兩根毫毛變的,早已叫行者收上身——連忙回來喊上銀角,又去找了一遍,果真沒有了! 兩怪驚出一身汗,四處尋聰明兒尋不著,找那陪同存寶的小妖,卻睡得死沉死沉!劈頭澆盆涼水弄醒了,隻說親眼見放櫃子了。二怪無奈,隻好扯那小妖回來稟告“師父”,說寶物叫聰明兒卷走了!“老君”大怒,喝令小妖將兩個捆起來。又吩咐:“打開爐蓋!”二妖心驚道:“師父,開爐做甚?” “老君”道:“你兩個欠些火候,進去煉煉!”二妖哀求道:“師父,‘虎毒不食子’,不至於為些許寶物要徒兒的命吧?”“老君”道:“吾乃元始天尊的兄弟,玉皇大帝的長輩,要你們的小命又如何!”金角對銀角道:“俺怎麼聽著這話耳熟?”“老君”又去斟了兩杯酒,叫他二人吃了,道:“受俺一杯水酒,也有幾分功德,到了陰曹地府不可怨恨為師!”銀角朝金角道: “這活也似曾聽過!” 行者嗬嗬大笑,現了原形,兩怪一看,隻道:“完了,完了!”癱在地下。悟空鄙夷道:“原是兩個軟泥胎,更須進爐裡烤烤!”砰地打開爐蓋,將金銀二怪塞進去!爐子滾燙,兩妖怪進去,烤得嗷嗷亂叫! 那廂唐僧幾個皆已看見行者施神通降了妖怪,八戒嚷道:“師兄快放俺下去,老豬幫你燒火,將這兩個山妖烤得黃黃的,當午齋吃!”行者道:“呆子,你真是個豬腦子!這兩個卻不是甚山妖,明明是‘天妖’哩!”唐僧急頭漲腦道:“悟空,既知他倆是天上來的,為何還要往丹爐裡裝?弄死了豈不自找麻煩!”行者道: “老孫卻不怕麻煩!”過來給師父解繩。三藏打著掙,”你不放了他兩個,為師情願懸著!”行者道:“這是兩個人證哩,萬萬不能放。老孫把火熄了,保他們不死如何?”八戒幫腔道:“師父,你忘了這兩畜生要割你肉吃哩?”唐僧才不言語。行者解了唐僧、八戒、沙僧,又去爐前,往火膛裡滋了一泡猴尿,把火激得半死不活,光煙無火,隻聽爐內一迭聲喚:“嗆死了!大聖饒命!”三藏惻隱,道:“八戒,你不放放水兒?”八戒道:“老豬自進洞,一口茶未吃,哪有水!”沙僧道:“師父,我有,我有!”往爐膛裡又撒了一通尿。三藏拍著爐壁問:“兩位大王,裡頭可好些?”裡頭道:”煙不甚多了,隻是騷氣重了!——記得外頭有兩把扇於,遞進來扇扇,或許好些!”三藏便吩咐沙僧開爐蓋,給妖怪遞扇子。叫行者咄的一聲止住了。行者道:“師父,你也忒慈悲了!——沙僧,你有力無處使,正好去收拾小妖!”沙僧懼怕行者,隻好遵行。行者又吩咐:“八戒,你來看守爐子,若走失了人犯,老孫拿你是問!” 八戒應命,行者撥腿欲走,叫三藏攔住:“悟空,你去何處?”行者道: “去天界走走,告個禦狀!”唐僧道:“你要告何人?”道:“不是‘何人’,是這倆妖怪的主人!”唐僧道:“徒兒,算了吧,空口無憑的,告甚狀哩!” 行者自懷裡掏出紫葫蘆、縛仙索,又踢踢丹爐,“這是物證!”打開爐蓋,金角銀角二怪拚命探出頭來喘息,“這是人證!”兩把摁下去,砰地又上了蓋。三藏道:“就算是你人證物證俱全,那老君也不是好告的!他隻稱是一時疏忽,走失了家僮,其它一概不知,你又能奈何他!——高徒呀,咱們雖受了些苦厄,倒也是人馬平安,忍了吧!” 行者道:“那廝為一己私欲差點斷送了老孫性命,這口惡氣非出不可! ——八戒,俺再言一遍,任是誰說,也不許放兩妖出來!否則拿你是問!— —師父,你再攔老孫,立馬回花果山!”三藏聞此言,不敢再擋,隻好放行者走了。 行者走後,忘事精等小妖先後醒來,沙僧將其趕的趕,滅的滅,都清理乾淨。又去危廚裡尋著乾鮮蔬菜、豆腐麵筋、黃黍白米,做了齋飯。眾僧吃罷,在大廳裡坐著說話,等行者回來。煉丹爐裡兩個妖怪爹一聲娘一聲喊“憋死了,大聖爺爺饒命!”唐僧心中不忍,道:“阿彌陀佛,悟空還不回來!” 八戒上前使耙敲著爐蓋道:“大聖爺爺不在,豬爺爺卻在!”爐子裡便改口叫:“豬爺爺饒命!”八戒嗬嗬大笑:“當初你們捉了老豬,浸在酸臭水裡,想泡掉灰,好開膛放血吃肉!眼下卻求老豬饒你,沒得臊!待老豬再給你加把火兒!”果真往灶裡添了一把半濕不乾柴,扇了幾下有去無回風,那爐膛裡原厝些熱灰,又蘊起煙來,直熏得爐內亂叫“爺爺”,咳嗽連連。 唐僧愈加不忍:“八戒呀,你怎的跟你大師兄一個體兒,從不以德報怨,專會落井下石!”吩咐:“悟淨,把柴撤了!”沙僧不動,陰陽怪氣道:“熏死他們才好!不過是太上老君的兩個徒兒罷了!——大師兄不怕,咱們又怕個甚!”八戒聽了,拍拍腦瓜道:“師弟你又說風涼話了!咱們如何能與大師兄比!其實這丹爐是專門對付猴兒的,乾咱屁事!”急顛顛跑去釜底抽薪,一廂道:“爐裡仙童聽著,裝你們的是大師兄,與俺老豬無乾!日後見了老君,休說俺老豬的壞話!”唐僧小聲道:“其實也與貧僧無乾!”八戒聽見,又嚷:“也不乾師父事!” 沙僧乘機道:“師父,大師兄此番上天告禦狀,隻怕凶多吉少!你想,那老君在天界德高望重,法力齊天,即使全是咱的理,那玉帝也不敢摸老虎屁股,再加之大師兄五百年前積的‘功德’,玉帝一直耿耿於懷,豈肯替他做主!咱們西方取經,原本圖個金身正果,卻因這等小事,得罪老君——殊不知仙佛一家,不知何時遞話給諸佛菩薩,說那取經僧,‘怨嗔心重,難登淨土’,因此不喜見你我,給個小鞋兒穿,豈不是因小失大!” 說得唐僧頻頻點頭,才要說甚,忽聽八戒嚷:“咦,這爐裡怎沒動靜了,莫非睡著了?”唐僧大驚:“莫不是憋死了?”沙僧亦急道:“師父,二位仙童雖是大師兄裝爐子的,卻囑我等看守,若窒息而死,咱們都脫不開乾係! 依徒兒之見,趕緊把人從爐子裡放出來再議!”唐僧也無了主見,忙道:“八戒,開爐放人!”八戒嘟嚕道:“老豬不敢。那猴子原不是個善碴,回來非打死俺不可!”唐僧跺腳道:”悟空來了,自有為師承擔!若悶死了仙童,你我都該下地獄!”便撲上去打爐蓋。畢竟肉胎凡人,氣力小,打不開。八戒見狀,隻好上前替他。沙僧也來幫忙,齊心協力,打開丹爐,將半死不活的金銀二怪拖出,先噴了涼水,又灌黃酒,一會兒皆醒了,一骨碌爬起來,正納悶兒,卻見唐僧施禮:“二位仙童,多有得罪了!還望見了令師,多替貧僧及徒兒美言幾句!倘有不是,俱是那猴頭惹的,不乾我師徒三眾事!” 二怪對視,忽地明白,大咧咧上座了。沙僧、八戒忙篩酒。二怪吃了幾杯,抹抹嘴道:“唐長老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我們隻把賬記在孫猴身上!”又大著膽子問三藏:“孫大聖他——”八戒搶道:“那猴頭上天告你師父去了,也快回來了!”倆妖怪聽了,不免心驚,嘀咕道:“那猴頭不是好惹的,若要回來提我倆去玉帝麵前三曹對案,師父豈不輸定了!幸好這幾個糊塗蟲放我倆出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主意已定,便起身拱手道:“我們不甚喜見那孫悟空,待會他回來,我等理他不是,不理也不是!莫如走了,少生尷尬!”三藏、沙僧俱道:“說的是,說的是,走了好,兩廂俱安!”兩怪下座來又道:“這爐子你們不用,俺就抬走了?”唐僧忙道:“不用,不用,你的東西,原該抬走!”二怪大喜:“唐長老,你果是個曉事的,日後 必有造化!”便一前一後將爐子抬上肩。那爐子果然沉,壓得兩個歪歪斜斜,踉踉蹌蹌,還是不敢丟下,朝洞外走。八戒忽地醒悟:“師父,不能放他們走——這一走,人證物證皆無,大師兄這場官司輸定了!”便上前攆二妖怪,叫唐僧喝住,道:“官司官司。 你我皆是釋門清淨之人,何故卷入訴訟之中!”又數說行者:“那猴頭雖入空門,卻未淨其心,故此生種種煩惱;惹諸多恩怨。如此循環,何時終了!” 依為師見,爭什麼輸贏,言什麼是非,一切煩惱,皆為執著六塵,若不住相生心,即除妄念,即見真如!” 八戒聽了,隻覺玄奧,似懂非懂。沙僧悟性比八戒強得多,道:“聽師一席話,勝誦十年經!弟子以為師父之意是:眾生雖陷凡塵世,心明可入智慧地!”八戒一抬頭,叫道:“師父,妖怪抬著爐子出了二門也!”唐僧道: “嚷嚷什麼!才不過出二門!”轉對沙僧:“悟淨,聞你之言,已入初禪,但尚未大悟。其實我等與佛,同居一世,有跡可尋,曲徑通幽——空為橋,無作舟也!”沙僧連連稱妙。八戒再抬頭,叫道:“師父呀,你們隻顧談經論道,侃得雲山霧罩,那妖怪抬著丹爐出大門走了也!” 唐僧冷笑道:“嚷什麼嚷,走了好,走了清靜!”作頌道: 他走我不走,你驚我不驚。 白雲蒼狗幻,青鳥空山鳴。 猿猴探水月,月在中天明。 禪心隻如古潭水,幢幡搖曳任東風。沙僧欽佩道:“師父此謁甚得禪機妙趣!還盼多多賜教!”唐僧道:“當年大梵天向佛祖獻金色波羅花,如來拈花示眾,百萬天人不知其妙,獨迦葉尊者麵呈微笑,心領神會。佛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彆傳,囑咐摩訶迎葉。”此即為‘心傳’之初、禪宗之始。因之禪可談,即非禪也!— —隻需寧神自悟,還要為師隔靴撓癢!”沙僧聽了,越發歡喜,當下便結跏跌坐,靜思默想起來。八戒這陣便坐立不安,怕的是大聖回來拿他間罪,顛顛往門外跑了一趟,勾著頭回來,聽師父之言,甚“禪可談,即非禪”的,愈加糊塗,嘟嚕道:“妖怪跑得沒影了,這兒還呱啦呱啦唾沫星子亂飛說什麼‘纏’不‘纏’的!看等會大師兄來了,你們怎麼跟他纏!”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八戒話音才落,隻聽洞外靴履遝橐,人聲喧闐,慌得三藏師徒忙起身看,隻見祥光瑞氣中,行者引紫微大帝、太上老君來到!——原來行者去大赤天太清宮尋著老君,揪著老頭兒胡須扯至玉帝麵前告狀。那老君果會賴賬,玉帝又偏袒他,氣得行者在靈霄殿上大呼小叫。 僵持不下間,紫微大帝出麵調停,道願奉旨下界實地勘證,老君、大聖隨行,以三曹聚首,了結此案。玉帝也無良策,隻好準奏。老君心裡有鬼,也隻有強作鎮靜,跟著來了。 諸神下界,慌得唐僧幾個撲通跪倒,稽首施禮。禮畢,請大帝、老君上座。那行者一進洞便瞅著丹爐不見了,以為八戒搬庫房裡去了,自去查看。 大帝本待問話,轉眼不見了大聖,以為他出恭去了,便要等一會兒。三藏欲語,卻不知行者在天上究竟弄了個甚結果,未知深淺,也不便開口。一時冷了場,沙僧趁饑向大帝請教修煉之木。大帝初不理,纏不過,冷言道:“今日卻不是時機!”沙僧百折不撓,又轉向老君求教“道德”學問。 老君巴不得有人撇開正題,滔滔不絕道:“道者,虛無之係,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其大無外,其微無內。浩礦無端,杳冥無對。至幽靡察,而大明垂光;至靜無心,而品物有方。混沌無形,寂寞無聲..德者,天地所稟,陰陽所資。經以五行,緯以四時。牧之以君,訓之以師。幽明動植,鹹得其宜。澤流無窮,群生不知謝其功;惠加無極,百姓不知賴其力..”八戒一廂撇嘴道:“這個沙悟淨,一陣子參佛,一陣子求道,也不怕羼渾了,正果未修成,卻修出非驢非馬的怪物來了!”唐僧喝道:“八戒休得胡言!佛講色相皆空,道講清靜尤為,異曲同工也!豈言非驢非馬!”八戒瞅一眼老君,見他麵有溫色,忙唱個大喏:“老天尊,請恕老豬有口無心!” 又朝沙僧打個拱:“師弟勿怪,其實非驢非馬也不是怪物,那是騾子呀!” 那沙僧氣猶未消,一廂老君板不住臉,撲哧笑了。 八戒正得意,忽聽背後炸雷似的,“你個饢糠的夯貨,還有心賣弄口舌! 老孫要你看的煉丹爐、倆妖怪呢!”八戒嚇得渾身一抖顫,回道:“大、大、大師兄,這不是老豬的過,是師、師、師父——那倆妖怪抬著丹爐,這會子早已到、到家了!”見行者怒目圓瞪,手持哭喪棒要打過來,“娘啊”一聲,跳到唐僧身後,隻道:“師父,你說過你要擔罪過的!”唐僧遂護住八戒,道:“不於八戒事,是我叫放他們走的。你要打,打我好了!”行者氣得連連撞牆,“師父呀,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不幫自家人!”三藏倒也會對: “在座的懼是自家人,哪個是外人?” 行者惱得長籲短歎,對紫微大帝道:“陛下可聽清了:這兒本來押著老君的兩個童子,還有煉丹爐,師父卻趁俺不在時把他倆放了!盼陛下仔細問俺師父那倆童子的作為,明斷此案!”不等大帝言語,老君起身嘿嘿冷笑,指著大聖:“你個該遭雷殛的弼馬溫,竟敢在玉帝麵前誣吉老夫!吾今問你,丹爐安在,家僮何處?老夫叫你耍倒也罷了,如何該害得大帝纖尊下界,白走冤枉路!” 行者有口難辯,便讓師父說話。誰知三藏當著老君麵,大氣不敢出,隻裝聾作啞;沙憎緊隨師父,更不開口,那八戒想說實話又恐得罪老君、得罪師父,不說又覺對不起行者,左右為難,乾脆佯稱肚子疼、要方便,溜一廂躲著不再露麵。行者惱怒:“好啊! 俺老孫冒死將你們一個個救了。未了卻換來你們一言不發!——叫俺背黑鍋,沒門兒!”扯住老君:“走,咱們再去天上走一遭,叫玉帝老兒傳喚那金銀二童上殿問話,便知端底!”老君聞聽,勃然大怒:“叵耐這廝,天上地下鬨了一遭不夠,還要再鬨上去!好啊,老夫奉陪!定要在玉帝麵前究你個誣告不實之罪!”行者大叫:“俺若扯謊,天誅地滅!便去靈霄寶殿,老孫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兩個較上勁,爭吵不休。大帝此時案情已明,但唐僧私自縱放人犯,他也難以據實判斷。隻好息事寧人道:“老君、大聖,都請息怒!依吾之見,此事既已過去,便無須再深究了。得過且過去,一笑泯恩仇。不知老天尊意下如何?” 老君嘴上凶,心裡虛,樂得借梯子下台,道:“不看僧麵看佛麵,便依大帝之言!”大帝又問行者。行者本不想就此了結,但眼下..心中焦躁,隻不說話。大帝上前捏了大聖手掌一下。大聖歎口氣道:“既如此,老孫隻有咽下這口醃臢氣了!” 老君聞言,生怕行者有變,忙告辭出洞,三藏率沙僧八戒送行。大帝趁機道:“今日之事,我已明了,但人贓俱無,便難以明斷。望大聖鑒諒。天庭昏聵,已非一日,吾時常想療治沉屙,隻可惜病入膏育!大聖日後自當珍重,不怕山精野怪,隻防神妖仙魔!”行者悲歎道:“陛下呀,這罪好受,氣難吃!若依老孫五百年前脾氣,又該大鬨天宮一場!”大帝撫慰道:“大聖不可造次。來日方長,咱們另作良策!”兩個言語著出洞。 那大帝騰雲自回天庭。行者凝望碧空,炔快不樂。八戒沒顏色,嬉皮笑臉道:“哥呀,你與大帝鉤肩搭背說甚機密活兒,可肯漏一句,省得老豬心裡癔影得慌!”正撞在刀尖上,行者雙目眥眶,吼道:“夯貨,真想一棒把你砸成肉泥!”嚇得八戒麵色如土,跌倒塵埃,半天沒爬起來。 三藏師徒離了妖洞,投西而去。路上小憩時,沙僧侍候師父去溝裡出恭,八戒討好行者,道:“哥呀,其實那事不怪老豬,亦不怪師父,都是沙悟淨搐掇師父放人的!”把當時情景如實敘了一遍。行者道:“俺知那廝不甚地道,不曾想這般——”說了半句,見不遠處溝裡露出人來,遂咽了下去。沙僧回來,見行者直盯他,心虛道:“哥呀,你看我於甚?”行者冷笑道:“不乾甚,隻想起一句舊話,叫‘知人知麵不知心’!”羞得沙僧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三藏好言慰藉行者一番,師徒又重登路程。欲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