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貴原是天蓬下凡,叫文殊化成豬精,令他等候取經人..不耐嶽父見嫌,悟能外出識牡丹,兩個如烈火乾柴.. 且說那一年蟠桃會上,天蓬元帥因與嫦娥幽會,東窗事發,吃了三百棍,被貶下天界,投在西牛賀州福陵山下一戶姓朱的人家。家中有半頃田畝,一處山林,父耕母織,家道殷實,隻是膝下空空——求神輝佛,老年得子,自是珍貴,取名朱貴,視作掌上明珠。 那朱貴一年年長大,至十八歲,長得魁梧英俊,人見人愛。他也不習詩書,不務稼穡,隻終日想出家修行。父母不允,便偷跑下山。尋座道觀,纏著道長,死活要修持。人家見他誠懇,收下他。焉知沒幾日,他又嫌太清苦,越牆逃出道觀。卻又沒臉回家,便給人家打短工混日子。忽一日聞知家鄉鬨水災,死了不少人。趕回家一瞧,家沒了!原來幾日前下大雨,山洪暴發,將他家的出產山林俱衝毀了,房舍也壓塌了,父母無一幸免。朱貴變賣了劫後家產,葬了雙親,也沒剩幾兩銀子,揣在腰裡,四鄉裡轉悠,給人家犁田耙地,收麥割豆。乾百家活,吃百家飯,倒也自在。 這一日走到山南高老莊,見一女子在溪邊掐花兒玩。那女孩子穿水紅衣,束淡青裙,玉簪兒在雲鬟上打秋千兒,婷婷娉娉,煞是動人。朱貴越看越順眼,呆呆愣住了。那女孩兒懷抱野花轉過身子,見朱貴木癡癡,嫣然一笑。 朱貴癡心:“若得這女子為妻,一生足也!”笑嘻嘻正要套近乎,對麵樹林裡一個女孩叫道:“杏花,你家的豬跑了,你爹叫你快去找!”杏花一聽,著起急來,丟下花便跑。朱貴一怔,去追杏花。杏花道:”你這人真怪,跟著俺跑甚!”朱貴道:“幫姐姐找豬呀!”杏花道:“找便找,卻無工錢!” 朱貴樂顛顛道:“能給姐姐效力,情願倒貼幾錢銀子!”杏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心說:“世上還有這般傻子哩!” 朱貴幫杏花尋到豬,又幫著趕回家。杏花爹一眼便相中了朱貴忠厚老實,雇他做傭客。朱貴是個好莊稼把式,又肯下力。每日天一亮就下地,天擦黑才收工。晌午頭杏花給他送飯。日久熟了,兩個便以兄妹相稱,無話不說。 一日在青紗帳裡,朱貴吃罷了飯,摘一朵野花插在杏花鬢上。杏花在溪水裡照照影像說:“戴花做甚,又不是新娘子!”朱貴嘿嘿笑道:“妹子思嫁哩?”杏花飛紅了臉罵他“半吊子”,生氣不理人。朱貴自覺無趣,歎口氣道:“收了秋,沒甚活計,哥該走了。”杏花驀地掉下淚來。朱貴心慌,搖她肩道:“妹子哭甚?”杏花偎在他懷裡還是哭,朱貿忽地明白,大喜,趁機摟緊人家,好言勸慰:“哥是逗你的,哥哪兒也不去。”杏花便使小拳頭捶他。朱貴興起,便給她個嘴兒。杏花起初還嗔著:“你壞兒!”嘗著甜頭便隨朱貴親。那朱貴得才進尺,猴急去摸杏花那翹翹的奶子,恣得杏花格格笑。再往下杏花便不依了,緊護著說:“你先娶了俺才行!”朱貴道:“隻要你爹不嫌貧愛富,哥巴不得哩——情願倒插門兒!” 秋後,朱貴便入贅杏花家為婿。小兩口兒恩恩愛愛過了二年。一日,杏花覺有了身孕,告知未貴,夫妻喜悅,情意愈篤。 正逢夏日,這日向晚,朱貴乾了一天活,渾身臟兮兮的,去林間溪流洗浴。洗罷,月亮東升,林間一片銀亮。朱貴拾掇衣物,剛要回家,驟然間沙沙沙沙,天降下一陣花雨,霎時花瓣滿地,異香撲鼻。朱貴正詫異,忽見一個仙子,自天空翩躡落下,卻扛著一隻九齒耙兒。那仙女收斂雲步,來到朱貴麵前,開口道:“天蓬元帥,彆來無恙?” 朱貴見仙子容光煥發,美如蟬娟,目眩神迷,結結巴巴道:“神仙姐姐從何處來?”仙子笑道:“我乃月宮嫦娥,元帥原來不認得了?”朱貴搖頭。 嫦娥含疚道:“你前世為瓊宮天蓬元帥,因王母聖誕,你我均吃了酒,私自幽會,被人撞見。小仙為保全名節,將過愆一古腦俱推到元帥身上,害得元帥貶滴塵世。屈指算來,不過二十幾日,不料元帥已又是堂堂須眉漢子了!” 朱貴聽了,如夢方醒,歎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如個人神路殊,姐姐又下界來做甚呢!”嫦娥泣道:“元帥遭貶後,妾時時責疚,不能釋懷。 今日覷個空兒來會元帥,一來償還風月之債,二來將向時遺在寒舍兵器歸還元帥。”遂把鐵耙遞給未貴。朱貴接過,漲紅了臉拿不住,丟地下,喘個不停。苦笑道:“凡夫俗子,要這仙物做甚!”嫦娥道:“無妨,待小仙授與你些道法,不但能使得這耙兒,還能役神驅鬼,霞舉飛升哩!”朱貴道:“隻不曉得要修行兒年才能得道?”嫦娥笑道:“隻在今夕矣!——你且閉目。”朱貴不知其意,隻得闔上眼皮。隻聽窸窸窣窣之聲,嗅著妙香沁人肺腑。 忍不住瞄一眼,原來嫦娥正褪五彩裙裳,展啊娜玉體。朱貴嚇得忙閉上眼,心跳得像揣了兔子。忽聽嫦娥嬌聲:“元帥請啟目。”朱貴心說:“俺早看見了!”便道:“小人不敢!”嫦娥嗔道:“彆假裝正經了,剛才是誰賊目如炬偷看?”朱貴滿臉慚愧,睜開眼見媳娥偃臥溪畔落紅上,長發半遮玉顏,乳峰上兩點如熟透的櫻桃,嬌羞道:“天蓬哥哥,還不來索債!”朱貴早就渾身火炭兒似的,聞聲如潑了油一般,騰地撲過去,將嫦娥裹在“烈火”裡,口口聲聲道:“還俺債兒,還俺債兒!” 纏綿畢,嫦娥道:“你去舞舞那鐵耙,看舞得動否?”朱貴起身去摸那耙兒,端的輕巧!舞一回,十分稱手,嚷道:“這耙兒輕了也!”嫦娥笑道: “耙兒怎會輕,是你力氣長了!”朱貴涎臉道:“明明是虧了,還長力氣?” 嫦娥紅了臉道:“不害臊!我乃太乙天仙,與之配合..”朱貴大喜,摟住嫦娥欲二度春風。嫦娥正色道:“不可沉溺逸樂,不然一事無成!”推開朱貴,卻又口授秘訣,囑其潛心修煉,好重返天庭。朱貴切切記了。嫦娥裝束停當,與朱貴揮淚作彆。 朱貴眼見嫦娥飄然而去,沒入雲空,不勝惆悵,又將那耙兒端詳一番,原是純鋼所鍛,柄上鑲著金玉寶石,祥光瑞氣門動,堪為至寶。上書:瓊宮銀河八萬水軍統領天蓬元帥專持。朱貴睹物生情,勾起許多前生事。感歎一回,扛起耙兒歸家。 卻說杏花自那日大夫扛隻大鐵耙子回家,便覺得他像變了個人。對她冷冷淡淡的,常半夜三更爬起來去家後山林裡修煉習武。白天睡大覺,地裡莊稼都荒了。杏花數說朱貴,說輕了不理,說重了拔腿就走,三兩日不歸,有人瞅見朱貴與村裡的小寡婦桃花在林子裡行無狀乏事,一傳便傳到杏花耳中。杏花尋到朱貴,卻在酒肆中吃醉了。杏花一肚子氣無處發泄,便去罵桃花。桃花惱了,尋死覓活要上吊;幸被鄰人救了。杏花回家路上,跌了個筋鬥,小產了,又患了血崩之症,臥床不起。杏花爹將朱貴罵個狗血噴頭,要趕出去,多虧杏花言語相勸,老叟才作罷。朱貴亦覺得對不起杏花,守在家中為妻子熬藥遞湯,極儘殷勤。 這一日清晨,發覺家裡的大肥豬又跑了,老爺子腿腳不便,便差朱貴去尋。因近日坡裡有野狼出沒,傷害家畜,朱貴出門時掂上了鐵耙。他出了村子,見四下無人,便騰起雲頭。手搭涼棚轉匝一瞅,瞅見走失的大豬在村南坡裡,一個和尚手持寶劍,正氣喘籲籲攆它。 朱貴惱怒,駕雲過去,墜下雲腳,擋住那和尚道:“禿驢,為何追俺家大肥豬,莫非想偷了吃肉!”和尚大怒:“叵耐這廝,惡言謗僧,不打殺你,如何曉得老僧法力!”揮劍劈去。朱貴不慌不忙,使鐵耙架住。兩個乒乒乓乓戰了十幾個回合,那和尚暗暗稱奇,現法身起在空中。 朱貴抬頭看,見雲端上一個菩薩騎在青獅上,不禁惶悚:“你是何方菩薩,為何變作和尚與俺過不去?”那菩薩笑道:“我乃文殊菩薩,奉佛旨尋一個老實巴交的豬精穹那東土僧人做個護法徒弟,一同去西方取經拜佛。焉知下界尋了多時,見了無數狼精虎怪水妖山魔,獨不見豬精。適間見一大豬,以為是野彘,可點化,誰知是你家走失的家豕,不堪造就也!”朱貴聞言道: “家豕不堪造就,小人如何?”菩薩道:“倒也是,隻可惜這副清秀模樣!” 朱貴未聽清,問菩薩說甚哩?菩薩卻道:“你一介村夫,何能得這般兵器、這身神力?”朱貴笑道:“實不相瞞,俺非凡人,乃上界天蓬元帥轉世,這耙兒便是當年掌管天河八萬水軍用物!” 文殊頷首:“我道呢!——元帥現居何處,怎麼稱呼?”朱貴道:“便住本莊,姓朱名貴。”菩薩道:“不好,不好;朱者,色也,焉能不褪!非長久之物;貴者,無非珠主官祿,亦是過眼空花。我與你取一法名如何?” 朱貴道:“甚好——隻可惜小人不是豬精,不能出家,與那東土僧人為徒。” 菩薩笑道:“你果有此心,老僧便成全你,隻是要拋了你的原來模樣!”朱貴道:“舍不得孩兒打不得狼,便拋吧!隻不曉得是何麵孔?”菩薩道:“如來要我尋個豬精,自然是變成豬頭豬身!”朱貴大吃一驚。沉吟道:“這般,人不是人,獸不是獸,倒不如再等些日子,另尋個師父修行哩。”便笑 嘻嘻道:“多謝菩薩一番美意,隻是小人還要回家與婆娘商議商議..”便要溜走。菩薩冷冷一笑:“你這一回家,豈不是‘肉包子打狗’,卻叫老衲再去找誰!”念動咒語,一朵蓮花拋下來打在朱貴頭上,登時跌倒。朱貴一骨碌爬起來,瞥見自己一身黑毛,大腹便便,摸一把,鬃毛錚硬,急尋個水畦兒一瞅,見自家長嘴闊耳,黑胖粗大,全然一個豬精,哪還有昔日朱貴那副端正秀氣形容!朱貴傷心,嗚嗚大哭起來。文殊勸道:“你雖少了一副好皮囊,卻斷了俗塵之念,自此可清心寡欲,入我佛門!”朱貴道: “你這老東西,卻也忒狠,如今卻是沒有退路了!”文殊撫慰道:”不妨不妨!——老僧與你取個法名,叫豬悟能,你在此專候那東土取經人唐三藏,護他西天取經,日後功成果正,自然還你相貌堂堂丈二金身!” 言訖騰雲要走。叫朱貴一把扯住,“菩薩呀,你把俺弄成這副嘴臉,不能說走便走呀!嗚嗚,那和尚幾時來?”菩薩道:“不好說,你隻耐心等候便是。”朱貴惱道:“倘那和尚三年五載不來,可叫俺怎麼過?好歹變俺回去!”死死攥住菩薩胳臂不丟。菩薩無奈,道:“卻鬆些,疼,疼!”道: “不變便不鬆!”菩薩道:“我教你十八般變化如何?”朱貴道:“不鬆! 忒少!”菩薩道:“三十六變!死也不能再多了!”朱貴道:“可能變俊些?” 忙道:“自然,自然!” 朱貴便鬆了文殊。文殊絡起袖子,道:“你真是個愣種,你瞅,都青了!” 朱貴忙賠不是。文殊道:“罷了,便教你三十六變!”附在來貴耳畔,說了口訣。卻又忌恨朱貴弄痛了他,第十二變留了一手,少了兩句。那是變人物的。朱貴日後變人總是不俊,蓋出於此。 朱貴得了密咒,默念幾遍,記熟了,才放文殊菩薩走。臨走時菩薩才道這秘決需虔心修持九九八十一日,方可入門。如要得道,還要多些日子。朱貴聞言恨道:“老不正經的,隻會耍人!” 那菩薩揚長而去。 朱貴當時不敢回家,捱到天黑,方掩著臉回去,老嶽父一開門,嚇個趔趄,口中道:“豬精,豬精!”就要關門。朱貴用脊梁骨抵著門不叫關:“老泰山恕罪,俺非豬精,是你女婿朱貴!”杏花聞聲也下床來看,聽聲音像,人卻不是。好生奇怪,不敢叫他進屋,擁到柴房裡去了。那朱貴一天粒米未進,嚷著餓,杏花爹便胡亂送些殘湯剩飯。朱貴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嚷著不飽,又送了些,朱貴又吃個窯淨,猶嫌不足。爺倆心驚道:“偌大肚腸,哪是朱貴,委實是豬精!” 次日,鄉鄰俱知朱貴成了精,相邀來看。起初懼他,隻遠遠地瞅,見他不動,便大起膽子使樹枝上前戳逗。悟能先不理,後被人惹得火起,咄的一聲,推倒三個,放翻五個,提著耙子騰雲而起。嚇得眾人麵色如土,“這是個妖仙哩,得罪不起,得罪個起!” 悟能白口在山林裡混,熬到晚間,溜回家,跳牆進了院子,想鑽柴房吃些殘湯剩飯。忽聽杏花在上房裡嚶嚶地哭。悟能上前敲敲窗子,道:“娘子哭甚?”杏花止了哭泣,開個窗縫道:“你果是俺夫朱貴?”悟能道:“不是俺是誰!”遂將昨日出門尋豬,遇到文殊菩薩,如何變形、易名、授訣諸事,語與杏花。杏花聞言,仍半信半疑,道:“咱家穹菩薩無冤無仇,為何單要與你過不去?”悟能著急道:“俺說甚你才能信?”杏花道:“說些彆人不知曉的!”悟能道:“娘子,你小腹上有顆紅痣,往日常叫俺使大舌頭刮它。可是機密話兒?” 杏花聞說,又驚又喜,跳下床想與悟能開門。忽聽爹爹喝道:“妮子你要是給這妖野子開了門.彆怪當爹的不認你!——便是真的如何,光鄰家百舍的唾沫星子也淹死人!”杏花複撲到窗前,哭道:“朱貴,你走吧,走吧! 爹他也是沒辦法!”悟能聽了,一跺腳走了。 自此悟能躲在山林裡參禪悟道。饑食野果,渴飲清泉,一晃三月過去。 一日向晚,悟能參道入迷,忘了時辰,忽然萬籟俱寂,月光如水,恍悟到佛家“聚則成形,散則為氣,諸般色身,皆由空生。所謂空即是色。色非實有,空非真空;萬般虛幻,終歸真如。所謂色即是空”。遂打通了虛實變幻之門,將二十六般變化一一修煉成功。隻是變人不俊俏。方知菩薩耍他,卻也無奈。 悟能通了變化之妙,便不安分。也是這些日清苦夠了,抬腿便去了百裡之遙,弄神通攝人家的豬羊牛馬吃。一方百姓驚惶。悟能便顯形傳話令鄉民起一座豬神廟,塑上金身,每日供奉。鄉民敢不聽從!日夜趕工,不消兩月,築了一座廟。廟雖小,卻也前有神殿,後有禪房。悟能便終日玩耍,日食齋供,夜宿廟堂。好不自在! 俗活說:“飽暖思淫欲”,豬悟能口腹之福足了,便思女色。有心回家找杏花,又怕挨老丈人沒臉。便揣上廟裡的香火錢,變化成個粗壯漢子,進城鑽花街柳巷尋歡作樂。那老鴇兒見摜在案幾上白花花的銀錢,樂得滿臉綻菊花,一迭聲喚姑娘們來“好生伺候大爺!”,不幾日,悟能將銀錢花光,囊內空空,那鴇兒臉一變,如冷風霜葉,把悟能攆了出來。悟能滿臉羞愧,回到廟中,再不思冶遊。 挨老丈人沒臉——沒,音謀。意為被人弄得難堪、沒臉麵。 這日夜晚,悟能乘月色出了廟門,騰雲踏霧解悶兒。行不幾裡,是一處村落。莊中有幢宅子,高大寬敞。後庭樓閣上,有個佳人,獨自倚檻。悟能心中一動,降低雲步。見那女子體態窈窕,花容月貌,卻憂戚悲苦;望月垂淚.口占道: 可憐玉鑒圓,照奴身影單。 良人墳草深,獨處至何年!悟能心中道:“原是個寡婦,可憐見的!” 又思大戶人家,禮道森嚴,這女子不能改嫁。禁在這深宅大院裡,朱閣沉沉,枉度青春。不如去給她說說話兒,也是個慰藉。便儘力變化得好看一些,收了雲步,輕輕落在檻欄內。 那女子聽見動靜,轉身見是個男人,雖不甚挺拔清秀,倒也平頭正臉。 驚訝道:“你是何人,如何攀得上這高樓?”悟能笑道:“老豬豈是逾牆之人,俺是騰雲來的!”佳人遂驚喜:“騰雲而來,莫非是神仙?”悟能道: “不敢當!——小的是瑤台天蓬元帥轉世,近日得神仙菩薩指點,頗有些神通。莊前小廟便是俺棲身之所!”佳人歡笑道:“原來是豬神爺爺駕到,快請屋裡坐!” 悟能遂跟佳人進了室內。見繡閣中鏡奩蒙塵,不免歎息。佳人親奉香茗,道:“奴家久聞豬神爺爺神威,我公公亦天天說你呢,但無好話——嫌供奉爺爺破費了。奴家便想,這是位甚模樣的神仙呢?想去廟裡瞻仰風采,公公卻罵奴家招搖,不許出門!”悟能問:“有多少日沒有出門了?”女子道: “奴家困在後庭,整整三載了!春雨梨花,秋風梧桐,惟孤燈寒衾伴著奴家!” 言語著不禁潸然淚下。 悟能安慰道:“莫哭,莫哭,與老豬說說話兒。你叫甚名字?”佳人道: “奴家名牡丹,字天香。夫家姓劉。敢問豬神爺爺名諱?”悟能笑道:“彆一日一個爺爺,顯得多生分!你我年紀相仿。以兄相稱可也!俺賤姓豬,名悟能。乃文殊菩薩所賜!”牡丹便笑稱“豬兄”,悟能亦回呼“壯丹妹子”。 兩人說了半宿話,不覺雞叫三遍,天色己明。悟能起身道:“妹子,愚兄該走了!”牡丹執手道:”哥哥今宿還來否?”悟能也戀戀不舍,道:“今宵用上中天時,老豬再來。”見牡丹似信非信,發誓道:”如果食言,叫俺古頭上長療瘡!”壯丹掩他口道:“妹子信你便是,何苦賭咒發誓的作踐自己!” 目送悟能騰空遠去。 是日傍晚,牡丹叫丫鬟芍藥備下一壺酒、幾樣果品看饌,隻言是夜間拜月神用。旱早打發芍藥下樓睡了,聽著莊子裡巡夜的梆子響,盼著悟能快來。 忽覺麵紅身熱。便剔亮燈,去梳妝台前,使拂塵撣儘塵埃,臨鏡端詳,見自己兩腮紅潤,端的豔若牡丹。又打開香匣,描黛眉,塗胭脂,點絳唇。再看鏡中人兒,嬌媚之至!不覺芳心蕩漾,念叨:“悟能哥哥,快來會奴家也!” 隻聽門扉一動,悟能已閃身進來。牡丹迎上,嬌嗔道:“豬兄,你叫奴家等得好苦!你說該不該罰!”悟能滿臉賠笑道:“俺去山中澗溪中洗浴,因之誤了片刻,任憑妹子處罰!”牡丹牽悟能手至席間,笑言:“便罰你自飲三海碗!”悟能涎著臉道:“若吃了三碗,先醉成一攤爛泥,誰來陪妹子?” 牡丹笑道:“但吃無妨,我願與兄同醉!” 兩個便挨挨靠靠,吃交杯酒。酒過三巡,皆有了醺意。悟能挑逗道:“妹子今日美如天仙矣!”牡丹呀嘴道:“枉自美,卻無人疼!”悟能喜不自勝: “彆個無緣,俺來疼妹子!”猴急起來,一把將仕丹摟在懷裡,溫存一番。 兩人皆已動情,無須多言,便寬衣褪裳,上床合歡。悟能身強體壯,又熟諳風月,沒幾個來回,牡丹便倏地抱緊悟能,嘴裡呻喚,旋即棉花般地癱軟了。 悟能詫異道:“妹子怎的了?”牡丹聲幽幽的,宛如夢中傳出:“奴家覺得.. 身子俱比了也!”語能尚未儘興,又去撩撥她。二個再入佳境,那牡丹忍不住又“化”了一回。悟能附耳悄笑道:“妹子,你也等等俺!咱在一起兒‘化’,豈不更妙!”牡丹覺得那乾旱良久的身板兒已漸次滋潤開了,扭著美臀撤嬌道:“你笑我了..”看得悟能心癢骨酥,趴在牡丹身上,還沒顧得癲狂,便兀自“化”了!牡丹就撥拉粉腮臊他。悟能遂赤腳下地,吃了幾盅酒,複借著酒力雄赳赳上床。牡丹撫他脊背道:“好哥,你出汗了也!”翻過來壓到悟能身上“你躺著吧,讓奴家也嘗嘗在上頭的滋味!”悟能低笑道:“那俺就不動了?”牡丹嬌咳:“哪個叫你動!”便起伏玉體,“動”得八戒氣喘如牛,自個兒也粉汗淋淋。終至巔峰,兩人不約而同一起“融化”了!兩人歡愛,隻嫌宵短。雞鳴三遍,天色將明時,兩個才戀戀不舍分手。 自此悟能每夜都來會牡丹。 卻說劉太公這日在樓上忽聞一向安靜的後庭有女子說笑聲,甚為詫異。 臨窗窺視,見兒媳粉妝一新,由丫鬟芍藥陪著,在庭中賞花逗鳥,人也滋潤水靈起來。不覺心疑,便令家丁日夜守護門庭。卻不見牡丹出門,亦不見情郎爬牆,不免暗暗叫怪。偷喚過芍藥,先好言哄她,叫她說出實相。芍藥隻推不知。太公動怒,使家法鞭打。芍藥熬不過,隻得道出大奶奶曾叫她備酒,說是拜月神之用;當晚便聽見樓上有男人說話聲。自己一不曾係線傳信,二不曾引郎入室。太公大驚,追問芍藥兩人究竟還做甚事體?芍藥道:“小人委實不清楚!便打死也是這話。”太公元奈,隻好吩咐芍藥是夜務必覷個實情,來享告他。不然定逐出家門。 這夜芍藥果然不敢睡,悄悄隱在樓下花叢裡要看真相。約子牌時辰,忽見一個神人鳥似地飛來,打個旋落到繡樓上。芍藥提著鞋赤腳上樓,至大奶奶寢房外,聽見裡頭男歡女悅聲,不覺臉熱心跳,像醉了一般。良久,聽到那野仙告辭走了,才虛著身子下樓。發覺天已嚨明。 芍藥去大公處,見太公如熱鍋上的螞蟻,正團團轉兒。芍藥——回稟清楚。太公臉漲得像隻大公雞,卻笑微微道:“姑娘一夜熬勞,眼也紅了,喝盅茶敗敗火兒,歇息去吧!”芍藥便接過太公遞過的茶一口吃了,便覺口乾舌縮,再不能言語。原來太公已在那茶中下了藥! 太公即派老管事去城裡寶林觀請空空道長來府,隻說是臨近亡子忌日,商議設壇齋醮之事。哺時,那空空道人隨管事來了。太公擺酒款待道長,又取出紋銀五十兩奉上。道長眼盯著銀錠,口上推辭道:“貧道無功不受祿,功德錢待事畢再付不遲!” 太公屏退左右,在道士耳邊竊竊說了一番。道士為難道:“此妖人既能淩空步雲,定有神通,小道恐不能降服。”太公道:“驅了妖人,還有五十兩白銀酬謝道長!”道士微笑道:“既蒙太公厚托,敢不從命!且備些雞狗血穢,至夜間那廝來時,照頭潑下,先破了他法術,貧道再取他首級,獻與太公!” 太公大喜,喚過兩個心腹家丁,備了血水汙物。至亥正子初時分,埋伏於後庭樓下。不久,果見一個妖人飛騰而來,越檻杆,入繡戶。家丁屏息上樓,空空道長持寶劍緊隨。至牡丹門首,眾人發一聲喊,撞開門,闖進去。 見銀燭輝煌,一個粗壯漢子正摟著大奶奶嘴對嘴兒,在床上折騰,一時竟呆住了。 那悟能乍見有人破門而入,慌得推開牡丹,卻沒帶兵器,隻好抓過燈檠做護持。那家丁省悟,忙將血汙潑過去。悟能左躲右閃,還是沾了一身,腥臭難聞。悟能大怒,揮檠便打。兩家丁棄了罐盆家什,轉身逃遁,閃出空空道人:“大膽妖人,勾引良家女子,敗壞太公門風,該當何罪!”喝一聲: “妖人看劍!”悟能罵道:“一朵鮮花似的人兒,幾乎要困死在這深宅大院裡。門風,門風,殺人不償命!”使鐵檠迎上。兩個叮叮當當戰了幾個回合。 那道士應了幾招,自知不是對手,虛晃一劍,抽身便走。 悟能欲追,叫牡丹死死抱住,泣道:“哥哥快走,事己至此,罪過由奴家來擔!不然有負哥哥清名!”悟能道:“老豬敢做敢當,還要甚虛名!” 牡丹道:“哥哥休說傻話,快快離開吧!”悟能隻不依,要拿劉太公是問。 牡丹跪下求悟能快走。悟能無奈,道:”妹子保重,晚幾日俺再來看你!” 開廊門,騰雲而去。 卻說劉太公在樓下觀戰,先見家丁敗退,又見道長逃出,忙迎上去。道上滿臉愧色道:“那廝凶狠,貧道戰他不過也!”太公驚恐道:“如之奈何?” 道人獻計道:“趁那妖人未下樓,不如放把火,將那好夫淫婦俱焚殺其間!” 太公依言,令家人往樓下堆柴薪,才要點火,忽見那“妖人”飛出樓閣,遁逃而去。太公便喚芍藥引路,上樓問罪。入室不見牡丹,倏忽瞥見廊門洞開,牡丹倚著危欄,裙裾隨風飄曳。芍藥因啞了,隻能“呀呀”叫,要跑去拉大奶奶,叫太公一把扯住。隻聽牡丹悲叫一聲“天——”便栽下樓去。 太公下樓,查驗牡丹委實死了,吩咐闔家大小,家醜不可外揚,對外隻言稱大奶奶暴病而亡。將牡丹入殮,一壁廂請空空道長設壇誦經,超度亡靈。 悟能逃出劉家,回廟裡捱到天明,終不放心,變成一隻黑老鴰去劉太公府上打探消息。卻見紙鶴高懸,靈幡飄拂,道士念經,四鄰吊唁,靈堂上一口紅棺材!悟能放悲聲:“牡丹妹子,你果然被那老賊害死了!”立馬要殺了劉太公為牡丹複仇。要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