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1 / 1)

毒藥 喬治·西姆農 3317 字 1天前

也許,如果門房沒說那句話,事情可能會完全不一樣。那句話從沒有從他的記憶裡消失,在他臥床的那三天,在那個星期四路易絲把馬裡耶特帶到他們房間然後兩人在房間裡麵說了半天悄悄話之後,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他下定決心好好活下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很久以前從敞開著的窗戶那裡傳進來的那句話讓他想到淒慘的畫麵:“聽那些把他抬進棺材的人說,他的體重還不到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他的眼前總會不經意間浮現紀堯姆·加坦的樣子:頭上戴著一頂帽子,一件米白色的春夏季衣服,嘴唇周圍長滿胡楂,身形就像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在他意識裡,紀堯姆的體型變小了。他還有時間放棄,他之前也試過。現在他有點後悔回到這個小餐館來了,在這裡他的眼睛會不由自主地就轉移到那張軟墊長椅子上。就連那老板的聲音也讓他很反感,很不舒服。老板見過他們,聽過他們說話,現在又來給他斟上一杯蘋果燒酒,還建議他一口氣喝完提提神。“我得付您多少錢?”“您不再坐一會兒?”他差點兒聽了老板的話。“是胸口悶嗎?”他不想解釋,隻是點了點頭。如果他現在不走,再過一會兒估計就更沒勇氣走了。想撒手不管真的不費吹灰之力!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那點小毛病,並且現在也沒有剛開始那麼不安。說白了,就是不再那麼痛苦。他還剩多少日子?那時候紀堯姆臥床不起之後撐了三個月。至於他自己,或許要不了三個月。路易絲一點兒也不信任他,隻會加重砒霜的劑量,或者下毒更頻繁。也許她恨不得早點擺脫他。他已經開始變瘦。他還會越來越瘦,到最後雙腿都抬不起來,樓梯都爬不動。他每次一上樓,就感覺像是回到了臥床的那三天。臉上的胡子一天一個樣兒,汗水透過皮層不停地往外冒,而且他會越來越虛弱,身體上如此,精神也一樣。現實和夢境終於融於一體,直到心臟停止跳動。他不再反抗。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可怕的事情終有一天會發生,並且他也覺得這是他罪有應得。從前,他因為心裡很是清楚事情的緣由,所以一直保持沉默。但他即便很多話從沒說過,其實和路易絲一樣應該受到懲罰。他對紀堯姆的死也有責任。和路易絲生活在一起的這些年隻能算是一次暫時休息,這些年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心態。在漫長的等待中,他越來越恐慌,越來越迫切地希望和路易絲在一起,隻是想和她在一起。如果要為經曆的一切找個理由的話,那這就是他們唯一的理由。和他一樣,路易絲也是堅決抵製將他們的生活和彆人的生活混在一起。他們就是兩個孤獨的個體,並且還總是讓自己越來越孤獨,將自己的世界僅僅局限在自己的公寓,自己的房間,甚至是自己的床上,歇斯底裡地掙紮著,想要完全和對方融於一體,就像一個雄性動物要求雌性配偶完全忠於自己一樣。他下定決心好好活著,可不想出爾反爾。他還想把路易絲留在自己身邊。這樣並不是為了逃避懲罰,而是和她一起承擔,就像他們什麼都一起分享一樣,或許這樣做比讓自己死去更加殘忍。他沒有回克利希大道吃午餐,因為他實在是沒辦法坐在她麵前看著她,還裝作若無其事。一旦他雙腳踏進商店,進了他們的房間,他就永遠出不來了。他沿著馬路往前走,尋找他們剛剛走過的痕跡。他和羅傑·科繆一樣,爬上了去往蒙帕納斯車站的公交車站台。上午他對路易絲說今天他要去第十四區轉一圈。路易絲聽到這話時,難道就沒有覺得這太巧合了,她就沒有想過他可能是故意為之的?因為,羅傑工作的那家公司就在貝爾福石獅雕像後麵的蒙蘇裡公園大道上。這時候羅傑應該已經回到了辦公室,因為他先十五分鐘上車,而艾蒂安在公交車走了一站之後,還從車上下來一次,打了個電話。他得在泰奧先生的兒子到辦公室之前打個電話問一下情況。羅傑工作的那家公司很大,整棟大樓都是他們公司的辦公區。現在就看接電話的話務員怎麼說了。“小姐您好,科繆先生現在不在辦公室嗎?”“稍等片刻。”她沒有把電話轉接到另一個分機上,而是問了一下旁邊的人,這說明他應該真不在辦公室。“不在。您可以稍等一會兒,他馬上就回來。”“可以勞煩您把他的私人地址告訴我嗎?”這個請求還真挺讓人為難的。幸運的是,對方沒覺得他有什麼惡意,又問了一下旁邊的人。“是坎佩爾酒店嗎,珍妮特?”“是的。就在達羅街轉角處。”話務員小姐對著電話重述一遍:“在達羅街轉角處的坎佩爾酒店。等他回來時,您需要我替您捎個口信給他嗎?”“沒必要了。我也隻是碰巧來巴黎,如果在他家沒見到他,我到時候再給他留言。”就算話務員小姐把這事告訴了羅傑,羅傑也猜不到找他的人是艾蒂安。艾蒂安一路走到下一個公交站台,上了車,直到阿萊西亞地鐵站才下車,地鐵站對麵正好是他一個客戶的店鋪。他去見了客戶。他鬱悶的是,那個裝著樣品的公文包還在布朗什廣場,好在最後訂單還是拿下來了,客戶也沒瞧出有什麼不尋常之處。現在他終於想起來,他妻子和小科繆的關係從十二月份就已經開始了。之前他們打算買一個新的打印機,一天晚上,她說:“你猜現在印刷器材公司的代理人是誰?”他顯然猜不出來。“羅傑,泰奧先生的兒子。”艾蒂安最後一次見這小子時,他才隻有十六七歲,剛考進國立高等工程技術學校。他很瘦,傻裡傻氣,嘴巴上已經長出一圈濃密的胡楂。他和他父親坐在那間透明的工作室裡,一會兒之後,泰奧先生還跟他們說,他兒子可是非常優秀,不僅考上了大學,還拿到了獎學金。那時候,路易絲還跟他解釋說:“他現在的工作不錯。再也不能把他當小孩子看待了,免得被人笑話。他現在是一個技術專家,哪裡的印刷器材出現了安裝問題哪裡就需要他。不過他還是很靦腆。明天他還會再來。”可能後來他又來了好多次。艾蒂安從沒碰到過,他妻子也沒再跟他提起過。中午路易絲也許正坐在克利希大道的商店收銀台後麵,正思考著他回不回來吃午飯的問題。她一到家就換回了工作服嗎?他躊躇片刻,最後還是決定給她打個電話。他一聽到她的聲音,頓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差點兒掛了電話。“是你嗎?”然而他還是小聲嘀咕道。“你在哪兒?”“我剛從當布瓦家出來。”“你打算在外麵吃飯?”他一開口,就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決定。“是的。”“感覺好嗎?”“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他說沒有,說完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回答是不舒服。他的生活已經模式化,從來都不用思考。他必須儘快把自己再度武裝起來,去完成他下定決心要完成的事情。午餐時間已到他便走進一家餐館。今日特價菜是蝸牛,於是他點了一盤蝸牛,吃了十幾個,喝了半瓶紅酒,邊吃邊看著路上過往的行人。鄰桌一個人點了一碟羊腸,他之前在拉羅什富科街的餐館裡和路易絲吃過一次,所以這次也點了一份。現在他可以儘情享受午餐。沒有人逼著他去見更多的客戶。也不會有人問他一天的賬目情況。一切已經不再重要。他選擇住在蒙蘇裡公園林蔭路上的一個客戶,剛好從印刷器材公司大樓前麵經過。大樓裡麵沒有商店,也沒有玻璃櫥窗,隻有一塊巨大的古銅色牌子豎在上了漆的大門前麵,裡麵十來間辦公室,分三層,員工都坐在窗戶旁邊工作,有些人臉上還戴著麵罩。坎佩爾酒店離這兒不遠,就在林陰道的另一邊。酒店旁邊,一條鐵路線正好從達羅街上方經過。酒店隻有兩層,有點像鄉村酒店,酒店主人在進門左邊的那個房間的大圓桌旁吃飯。“科繆先生是不是不在家?”“這個時間肯定不在家啊。除非他病了。”“能告訴我他什麼時候回來嗎?”“他從沒有在晚上九十點之前回過家。”艾蒂安的那副表情總能博取彆人的信任。“如果您想在那之前見他,可以去他辦公室找他。”“我知道。”“他不在?”“現在不在。”“也是,他很少在辦公室。晚上,他幾乎都是在阿萊西亞地鐵站附近的蒂坦餐館吃飯。”那個餐館就在剛剛艾蒂安吃午餐的餐館對麵。“非常感謝。”“不用客氣。”他走了很多路,看了四五個客戶,說話很有分寸。那些人和他商量訂單時也一點兒沒覺察出他有什麼不正常,儘管他腦子裡不停地想著路易絲和那個人的事。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和路易絲可能還會繼續在一起生活好幾年,還是生活在那個地方,一個鐵樓梯將商店和住所連接在一起,表麵上看沒有任何的變化。從前,他從不向路易絲提問。她想過問他問題嗎?就算他提前結束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他什麼也不用說,隻需要回家,之後,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勒迪克夫妻到了星期四還是和往常一樣過來晚餐,玩玩勃洛特紙牌。他和阿蒂爾之間也不會再有什麼秘密,馬裡耶特還是很有可能再一次流產。每天早上,夏爾先生負責將商店的百葉窗升上去,泰奧先生在自己的玻璃籠子裡,披上一件灰色工作衫,細心地操作機器。他同情那老頭兒。那天他在馬路上看到他披著一件黑色大衣,有如一個飄蕩著的幽靈。從那以後,他就覺得老頭兒看起來越來越蒼老,越來越衰弱,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他也無能為力。一切都太晚了。他知道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每一個重要的十字路口都掛著一個電子時鐘,時刻提醒著他。大清早時,他注意到當費爾—羅什羅大街上有一個賣軍火器材的商店。他等到五點才走進那家軍火商鋪,昨天羅傑就是這個時間在火車站或者車站附近給路易絲打電話的。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如果他沒介入,或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早上,那一對就已經決定遠走高飛,路易絲隻是回去拿一下行李,等到他回家,房間裡麵已經空空如也。但是這不大可能。羅傑或許會向她提議私奔,但是路易絲她自己絕對不會扔下文具店不管,她一直都覺得文具店是她的私有財產。“我想買一把手槍。”他說話的語氣極其平淡。“自動式?”“隨便。一把性能好的手槍就可以了。”“是隨身攜帶還是留在家裡以防萬一?”在他看來,隨身攜帶還是留在家裡以防萬一一點兒也不重要,隻要是一把槍就夠了。“留在家裡。”售貨員給他介紹了好幾種火力不是很大的手槍,然後他從中選了一款,中等大小,還算輕巧。“一盒子彈夠嗎?”他說夠了,然後付了錢,售貨員用一個盒子幫他裝起來。他一直把盒子拿在手上,直到吃晚餐。晚上,他換了一家餐館,因為不想被羅傑瞧見。他選擇一家還算不錯的餐館,有點遠,在裡麵吃了好長時間。其間,盒子就放在他腿旁邊的長凳上。夜幕降臨。克利希大道上商店的百葉窗已經拉下來,路易絲在樓上開始擔心。七點時,她可能在心裡思量:他應該是被什麼事耽擱了。然後呢?她會認為他在路上突然病倒嗎?抑或她已經猜到他什麼都發現了?好幾次,她都懷疑他什麼都知道了,尤其是那天晚上和馬裡耶特在房間裡講了好長時間私密話之後。可能她也想過給馬裡耶特打個電話,把擔心告訴對方,又或者隻是想聽聽對方親切的聲音。如果她打了,阿蒂爾會告訴妻子,他那天上午九點在阿貝斯廣場的一個酒吧裡見過他的事嗎?一旦知道了一點點情況,路易絲肯定會驚慌失措,肯定會通知情人。他之前告訴過她自己會在哪兒吃飯嗎?他不想麵對空空的桌子,於是點了兩三杯咖啡。他沒有喝燒酒,他要讓自己從頭到腳都保持清醒,尤其是要在她麵前保持清醒,回到家裡依然能麵不改色,能控製好情緒。八點左右,他拿著裝著手槍的盒子朝廁所走去,把盒子拆開,像模像樣地將六顆子彈一顆一顆地放進彈槽——剛才在軍火店老板教過他怎麼做——然後把武器放進口袋。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他回到餐廳時,照了一下鏡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他喚來服務員。這是他這麼多年來頭一次一個人在晚上的大馬路上,他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時不時轉過頭來想找妻子講話。他不能回去得太早。所以他選擇在燈火通明的櫥窗前慢悠悠地晃蕩,看著電影院前麵張貼著的電影海報和畫像,聽著兩個小女孩交談甚歡。她們正在討論一個上了年紀的先生給其中一個女孩提的建議。阿萊西亞地鐵站旁邊,蒂坦餐館的窗戶裡麵沒有掛窗簾。所以不用過馬路,他就看到了羅傑。羅傑一個人坐在櫃台旁邊一張乾淨的桌子旁,正在寫信。是給路易絲的信。他們今天上午已經見過麵了,明天他肯定也會再去找她。或許還是同一個時間,在同一個地方——拉羅什富科街的那家小餐館。這封信羅傑肯定不會送到郵局去,然後讓路易絲來阿貝斯廣場的郵局取,就像他出差時那樣。這一次他應該會親自交給她,因為他有太多的話要對她說,他甚至也許在幻想和她共度良宵。路的轉角處有一個站崗的警察,艾蒂安覺得還是趕緊走,彆在這個地方滯留。他不是怕,隻是謹慎起見。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簡單到隻剩下事件本身,隻需要采取行動,他不會產生任何的情感和顧慮。他一直走到達羅街和蒙蘇裡公園大道的十字路口,腦子裡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迎麵拂來的涼爽而潮濕的空氣,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還有擦肩而過的行人說話的聲音。街道上冷冷清清,隻剩下兩條閃亮的裝飾帶蜿蜒在路麵上,視線變得更加深遠,讓本來寧靜的街道顯得更加寧靜。這條街似乎沒有儘頭,籠罩在黑夜裡。達羅街和外省的隨便哪條街一樣,另一段路上掛著一盞孤零零的煤氣燈,在鐵路橋附近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艾蒂安正迷茫著,不知道要去哪兒,突然一輛汽車從眼前風馳而過。透過坎佩爾酒店的窗簾,他看到兩個老板正忙著各自的事情。他們倆都上了年紀,男老板坐在扶手椅上大聲地讀著新聞,女老板則坐在大圓桌的另一邊擇菜。下午時他是不是不應該去問他們呢?他們肯定還記得他。但他們就算記得,又能提供什麼細節呢?巴黎有成千上萬的人和他年齡差不多,長相很相似,穿著也雷同。他覺得自己沒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他們一直在那裡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在心裡自問,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去睡覺,同時他內心默默祈禱羅傑不要太晚回家。另一方麵,他又迫切想要回到克利希大道,看看路易絲。到時候,一切真的就已經結束了。再也不能回頭。他可以將路易絲完完全全地留在身邊。天空中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他的雙腿已經累得不行。今天一整天他真的走了太多路,他差點兒就在路上找個凳子坐下來。但他沒去找,因為怕自己一旦坐下來就會放棄。一對年輕新婚夫婦回到酒店,他看到他們找人拿了鑰匙之後就上了樓,隨即三樓的一個房間燈亮了,一隻手伸出來把窗簾拉上。隔壁的房子裡傳來雷鳴般的音樂聲,不是有人把收音機開得太響,而是一個蹩腳的學生正在彈鋼琴。琴聲停止,一個人從阿萊西亞地鐵站方向走過來,一個女人停在他麵前,然後他們一起走進大樓。十點,羅傑仍然沒有出現,酒店一樓的燈熄了,隻剩下一個守夜人坐在過道裡。他習慣性地背靠在牆壁上,坐的地方離大門一米遠。艾蒂安的思維開始遊離,想各種其他事情,甚至思考待會兒以哪種方式回家最快,是坐地鐵還是搭公交。他還想在靠近塞納河的地方停一下,把手槍扔到河裡去。此刻,他最後一點耐心已經消磨殆儘,但他還是極力克製住自己,保持冷靜。他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敢保證這次肯定是羅傑。他把手伸進放著手槍的大衣口袋,手指緊緊地握住扣環。整點的鐘聲早就敲過,現在應該快十點半了。男人慢慢走來,腳步均勻,他走到街道的另一側時,艾蒂安借著路燈,更加確定就是他。這一刻終於到了,再過兩分鐘,再過一分鐘,一切都將結束。他一動不動,死死地貼在牆壁上,他貼得如此之緊,他都感覺背脊被壓得好痛。他數著羅傑的腳步,聽著他慢慢靠近。他打算等羅傑走到自己跟前時再開槍,他怕隔太遠射不準。他覺得羅傑隻能在臨死前最後一刻才能看見自己,但那時候已經太晚了。他覺得路易絲的情人沒必要認出他來,因為這不是一種報複,他沒有仇恨,他覺得連憤怒都沒有。他穿過馬路,走上人行道。那邊的人看得清他嗎?年輕人對他的身影熟悉嗎?年輕人停下腳步,驚叫道:“洛梅爾先生!”他驚愕地叫出這句話,同時又帶著一種敬畏,一種小孩子對大人的尊敬,兒子對父親的老板的尊敬。他的視線慢慢移向艾蒂安的口袋,艾蒂安的手還揣在裡麵。他反應過來,但是沒有立刻逃跑,也沒有阻止艾蒂安。兩人之間僅有三步之遙,他就站在那裡,一臉恭順地等著艾蒂安開口,一動不動。艾蒂安和他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最後他猶猶豫豫地輕聲問道:“您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艾蒂安眼目光呆滯地盯著他,盯著光線投在他臉上的那片陰影。艾蒂安全身僵硬,手仍藏在口袋裡。艾蒂安聽到羅傑的聲音,頓時回過神來,滿臉震驚,然後抱歉地答道:“沒有……我經過……”他應該往前走,趕緊離開才對。但是他做不到,而羅傑也沒有立刻移步,就像是想要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似乎過了很久,泰奧的兒子終於向前邁一步,向酒店門口走去,艾蒂安似乎聽到他進門之前說了一句:“晚安。”他需要回答嗎?他終於掙脫緊貼著他後背的牆壁向前走,想要去對麵的隔離帶。他穿過馬路時不小心絆了一腳。正在這個時候,一輛汽車經過,轉眼消失在茫茫黑色中。或許隻需要那麼一瞬間,汽車便足以將他碾碎。半個小時之後,還沒睡覺的人聽到一聲巨響,像是槍聲,但也可能是發動機的爆炸聲,又或者是輪胎的爆裂聲。兩三個好奇的人向窗外瞟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後半夜,應該是黎明前最冷時,一個警察在一個長凳上發現了艾蒂安。他已經麵目全非,手指已經僵硬,卻仍然緊緊地攥著那把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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