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快五點了。莉薩和我朝法院的武裝警衛晃了晃我們的證件,走進湯普森法官的房間。我們大步走過湯普森秘書的桌子,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在法官房間的門上敲了敲,直接走了進去。她抬起頭,圓睜兩眼。“蒙克特工,”她說,“我們約好的嗎?”我對她說沒有,然後把莉薩介紹給了她,“那天您和桑茲特工通過電話。”法官點點頭,但我能看出,她對於親自和我的搭檔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並不那麼高興。我們坐在她辦公桌前那對真皮椅子上。我給了她片刻時間放鬆一下,然後便單刀直人。“法官,您一直在說謊。在個人安全調查表上您對總統和調查局都撒了謊。對那天就此給您打電話的桑茲特工也撒了謊,我來見您的時候您也撒了謊。”她一張嘴想打斷我的話,但我手一舉。“莎拉·肯德爾不是您的姨媽,她並未於1972年一病不起,她去世是在您說她去世那年的二十年後。”“我沒有說她是我的——”“法官,請不要再讓自己尷尬了。”她艱難地咽下了沒說完的話。很可能從來沒人這樣對她說過話,在這幾間房間裡肯定沒人這麼對她說話過,而從來不會有聯邦調查局特工如此對她說話。“您懷孕過,”我說,“您到布魯克斯頓去墮胎。”我假裝自己已掌握了法庭能認可的證據,反正這麼做不會對我有任何損失。“您在什麼旮旯裡被人害了,不得不去醫院。您用了賈斯明·格蘭傑的名字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我頓了頓,“從那時起您對此事就一直沒說真話。”法官麗眼冒著憤怒的神色,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可轉眼間她往後一靠,深深吐了口氣,就像氣球跑氣似的,然後盯著我,眼睛裡隻剩下被打敗的神情。她想移開目光,但是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不放。“你無法想像承認這一點會讓我覺得多麼羞恥,”過了好一會她這麼說道,“不過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長時間來我的確沒說真話。我希望能永遠這樣逃避下去。”她停下話,盯著我看。“你是怎麼發現的?”她繼續說道,“你究竟是怎麼找到那個名字的?”“您給您祖母寫的信。其中有一封上的簽名是‘茉莉花公主’。”“茉莉花公主。”她說著搖搖頭,“那時候我滿腦子的想像,不過那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到了布魯克斯頓,我就根本不是什麼公主了,隻是一個彆無選擇的生活在恐懼中的年輕女子。”“賈斯明·格蘭傑。那格蘭傑的姓是哪來的?”“我找到莎拉·肯德爾的那個教堂,她在那裡照顧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我是從約翰遜牧師桌上的一份宣傳單裡看到的,說隔壁的農莊每月供應一次免費晚餐。”“約翰遜牧師和莎拉-肯德爾,你就是通過他們找到醫生的。”她肩膀一抬,聲音突然變得堅定起來,“當時我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頓了頓,“我還能怎麼辦?”這問題並不是要人回答的。“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本不該非得去做這樣的發現的。”“請你彆這樣稱呼我。眼下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受尊敬。”“現在是麵對真相的時候。”她的目光射向我身後,她似乎希望能越過我,離開我正在盤根摸底的事情。接著,這位美國最著名的地區法院法官慢慢地吐了口氣,坐回到椅子上。她下意識地撥弄著頭發,撥弄著脖子上的圍巾,最後身體前傾著開始說話。“事情發生在我在伯克利四年級結束前一周。”她怔怔地看著我腦袋上方的什麼地方,聲音顯得十分單調起來。“那是舊金山的一次籌資晚會,在馬克霍普金斯飯店。我做政治活動誌願者已有兩年了,到處按門鈴,往信箱裡塞郵件。給我的獎勵就是被邀請參加晚會。”她閉上眼睛,看上去就像一位觀看在自己腦海裡放映著的電影的女人。這電影她已經看了無數次了。“晚會進行到半途,有人把我介紹給了一位國會議員,這人模樣英俊,他對我的舉動讓我覺得我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最重要的女性。我們在一起喝了幾杯酒,不知怎麼一來他就邀請我上樓去他的房間。我根本不應該去的。當時我還年輕,當然也不那麼年輕。我長這麼大,也常撞上些小夥子,但我根本沒想到他會是那種人。”突然,她眼睛濕潤了,但還是繼續說著,聲音低了下去。“當然,房間裡沒彆人。議員對我說他們就會來的,可是我才不相信呢。我們又喝了一杯,接著又一杯。喝完第二杯時他提出要吻我。他走到我坐的椅子邊,把我抱了起來。我知道這現在聽起來有多愚蠢,可我的確也吻了他。我想吻他,我吻了,一次又一次。我頭腦暈乎乎的,漲滿了酒勁和欲望,但是我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想要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法官擦擦麵頰上的眼淚,身體似乎在萎縮。“他一把把我推到床上。我趕緊清醒起來,大聲嚷著要他住手,可是他實在太強壯了。我開始喊叫,可他用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和鼻子,那隻手大得我都無法呼吸了。他用另一隻手撕下我的外衣,然後兩隻手一起拉掉了我的內衣。他瘋了,幾乎處於迷狂狀態,我真擔心他會殺了我。”她有點結結巴巴起來,好像實在說不下去了。“他先從我背後開始……把我的臉按在枕頭上……我從沒那麼痛過……等他終於把我翻過身來時,我鬆了口氣,尖叫起來,可他對我還沒完事呢……”她此時的呼吸粗重起來,好像又回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那個房間。“我不知道他用了多長時間,反正他在我身上千了他想乾的一切,就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然後站起身,穿上褲子,束緊皮帶,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房間。“我在床上坐了不知多久,驚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我對自己憤怒至極,居然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對著鏡子罵自己竟然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回到家,衝澡直衝得皮膚發燒,可三天之後我還是能在自己身上嗅出那狗娘養的氣味。”“警察怎麼說?”她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頭腦不正常。“那是1972年,蒙克特工,離司法平等開始有點跡象還有三十年呢。我是個大學生,一個黑人女孩”——說那個詞的語氣裡明顯帶著怒火——“而他是眾議院的議員。我明白會發生什麼。他會否認,記者招待會上會大講他的功績,說我明顯企圖訛詐他。”此時她的聲音有點嘶啞。“我不會有任何機會的!他還會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而我則要終身背上黑鍋。他已經強暴了我一次,他彆想毀掉我的一生!”她朝我怒目圓睜,“但他已經得逞了,不是嗎?他毀了我,而你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最後的一擊。”“您懷孕了?”我沒有特意掩蓋自己臉上的懷疑神色。“我自己也不相信,可要不是我被這樣的可能折磨壞了,本不會這麼快就知道的。可一個多月後醫生這麼對我說了,根本無法再否認這一事實。我徹底垮了,都不敢去想正等著進行的畢業典禮,於是我四了在華盛頓的家。“我去了我在華盛頓的教堂,我自小一直去的那個。我對路易斯牧師說了這件事——他十五年前去世了——告訴他我被人強暴了,告訴他我懷上了強奸我的人的孩子,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他對我說了布魯克斯頓這地方,說那裡有個黑人教堂,還有個沒有執照的醫生,他可以幫助我。在這一過程中,我開始出血。莎拉·肯德爾立刻把我送進了當地的醫院。”布倫達·湯普森看看我,“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清亮的淚水順著她麵頰流下來:“我每天都在為發生的事情感到悲傷。為自己不想公開抗議非正義行為感到傷心……還有,自己麵對那個凶惡的混蛋時競無能為力。他犯下了確鑿的罪行,而我卻從沒有采取過任何行動。”她對著房間環顧了一下,“現在我每天都在鬥爭……努力確保同樣的事情不再發生在彆人身上。”“湯普森法官,您說是位眾議院議員,但沒說那時的他是誰……現在他又是誰。”她麵容嚴峻起來。“不,蒙克特工,現在不能告訴你,永遠不能告訴你。你們這些人再也不會保守秘密了……而你很清楚一旦泄露出去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沒有證據,沒有可以作為證據的東西。”此時她的話就像她的眼神一樣變得無懼起來。“你無法想像我要進入最高法院的決心是多麼堅定,但如果要把這些傷口撕開了讓公眾瞪眼去看,我決不付這樣的代價。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和我有沒有資格無關。我寧願乾目前的活也不願讓那魔鬼再給我一槍。”“我不能強迫您這麼做。”她怔怔地看著我腦袋上方,耷拉著肩膀。她再次開口說話時,聲音比耳語高不了多少。“但還是完了,是嗎?無論我告訴你還是不告訴你什麼,你的報告都將使我的提名被撤銷。”“總統已經得到了一份我們在布魯克斯頓的調查報告,當然,其中沒有您剛才告訴我們的內容。但是您說總統對您隻字未提。而您的確認聽證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除非接下來兩天發生什麼事情,不然的話您就可以自在地回家了。”“回家還有可能,自在決無可能。我再也不可能自在了。”“還有個問題。您為什麼讓我們這麼容易就辦完了事情?為什麼您對桑茲特工講了個她輕而易舉就能核實並證明您在說謊的故事?為什麼不編造個謊言讓我們永遠都無法揭穿?”“因為你們是聯邦調查局,原因就是這個。”她朝莉薩轉過臉去,“就我所知,你已經掌握了阻撓我提名所需的一切材料。我明白,你是在設法讓我掉進說謊的陷阱,以此終止我的提名。”她繼續對莉薩說道:“聽說了你——還有約翰遜牧師——在布魯克斯頓的遭遇,我極為震驚,黑人教堂裡好幾年沒發生過槍擊事件了。一想到它再次發生,我就感到十分難過。”莉薩點點頭。我仔細地審視著布倫達·湯普森的臉,想再次發現我們第一次會麵時她絕望地編著謊話時的神情,可是一絲那樣的跡象都沒有。“您過去的室友出事後您還是這麼想?”我問她。“我沒聽明白。是達利亞·赫爾南德茲?你們到底找到了達利亞?”她並不知情,我從她眼神裡可以看出這一點。於是我把發生在謝弗利的事情告訴了她。“上帝啊,”她說道,“達利亞也是被謀殺的?我怎麼可能沒看到這樣的消息?我怎麼可能什麼地方都沒讀到過呢?”我把她沒能讀到的原因告訴了她。賈巴拉·阿巴德這個名字對她不會有任何意義。她往後一靠,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了,朝我傾過身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同意,說這是巧合明顯不像,但你的結論也太荒謬了。你不會在說他們遭暗殺都是因為我吧。”她坐直了身子,思緒一跳,眼睛瞪得滾圓,“上帝啊,你以為是我乾的……我雇了那個殺手!”我描繪了文森特·瓦克斯的模樣,就是那個殺害了阿巴德和約翰遜牧師的黑衣人。他還試圖殺害莉薩。她往後一靠,直搖頭。“你知道我的經曆。你怎麼能設想我為了獲取最高法院的職位而不惜犯謀殺罪?”“凱文·芬納蒂,我們負責大區分局的副局長。您認識他嗎?”“當然啦。天哪,他管著你們的辦公室。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他?”“您最近一次看見他或和他談話是什麼時候?”“記不清了……我想是一個月前吧,也許更往前一些。怎麼?凱文·芬納蒂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我朝她看看,她當然明白我不是到這裡來回答問題的。“那局裡的其他官員呢?您和胡佛大樓都有哪些聯係?”“我在那裡有些朋友。局長還親自打電話向我祝賀提名。”“羅伯特·貝內特呢?或者羅伯·貝內特。”“從沒聽說過。”“文森特·瓦克斯?”她搖搖頭。“傑裡·克朗怎麼樣?”“還是一樣。這名字對我毫無意義。”“您又在說謊了,法官。您明明認識傑裡·克朗。一周前他給您往這閭房間打過電話。”“往這裡打電話的人很多,可你知道。這裡也不隻我一個人。我不是誰來電話都接的。”“你們談了將近兩分鐘。”“我沒和自稱為傑裡·克朗的人說過話。”我再次仔細審視著她的臉,審視著她的眼睛。還是沒有發現她在撒謊的跡象。她說:“如果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會變得容易一些。”“還有誰知道您和議員的事?還有您在布魯克斯頓的事?”“沒人知道。當然,莎拉·肯德爾知道,但她死了。還有我在華盛頓的牧師,在布魯克斯頓的約翰遜牧師,不過他們也都死了。還有教堂醫院裡為我做流產的醫生和護士。我想你得把醫院裡後來為我搪塞真相的醫生護士都算在內吧。”“您丈夫呢?”“這又是什麼意思?”她閉上眼睛,過了好大一會才又睜開,看著我,“還有什麼?你在決定我的未來,我該怎麼辦?”“法官大人,這不是我該說的話。我做的隻是將發現的情況寫成報告。這對您有什麼意義,我們還得等著瞧。”我們回到隨想曲汽車裡。在去大區分局的路上,我們誰都沒說話。快半路了,莉薩先打破了沉默。“普勒,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們要找到那個議員,那個強奸了她的混蛋。當然不是現在就做,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點點頭。等一副手銬銬住他的鳥蛋時,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男人樣,這倒挺有意思的。一想到那議員的所作所為,想到凱文·芬納蒂處心積慮要讓布倫達·湯普森再受二茬罪,一陣憤怒燒得我滿臉通紅。我覺得還需要多準備一副手銬。大區分局的設備房裡還有幾副,去那裡取我們上午所需的東西時可以順便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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