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台播音員還沒播完全部事件,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從莉薩的聲音裡聽得出,她和我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你聽見了嗎,普勒?你聽見他們說我們證明她沒問題了嗎?”她的聲音說著就提得更高了,“他們到底在談什麼呀?”“肯定是弄錯了。芬納蒂星期六總在辦公室的。我一到那裡就去見他,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彆想丟下我。報告上也有我的名字。湯普森墮胎的消息一傳出來,要倒黴的就是我,而你知道那消息肯定會傳出去的。”我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對的,兩件事情上都對。她的第一年見習期才過了十個月,任何過錯都會使她被解雇,更不用說把有關最高法院被提名者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由於她的名字牽涉進了湯普森案,法官墮胎的消息一公開,要不了多久她就會給趕到大街上。而我就會是在她身邊站著的那個,當然,就是明白了這一點也沒什麼用處。不過這決不是意味著我會讓她和我一起去見主管副局長。凱文·芬納蒂不喜歡女性,特彆不喜歡聯邦調查局裡的女特工。他對於胡佛幾十年來把女性拒之門外的做法之忠誠不貳是赫赫有名的;直到今天,他還對司法部最後規定必須雇用女性而感到失望。他居然允許莉薩接手湯普森案,這本身就讓我感到很吃驚,所以我不願意去質問主管副局長本人時她也在場,以免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芬納蒂不會容忍的,肯定會借此把她降職。“你不能來,”我告訴她,“彆爭了。我一小時後就回來。”“見鬼,普勒……”她沒說下去,然後歎口氣。“好吧好吧。我過一會就離開這屋子。你到集合廳找我吧。”我和芬納蒂會麵的時間很短。“我真想不出你以為自己在於什麼,”我問他的時候他這麼告訴我,“昨天我告訴過你該怎麼辦,我不想再重複了。”“那是我的活,”我說,“該由我來——”“蒙克,這不是該你做的事情。我讓你做組長,可這並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意思。你的職責是管理那些特工,使他們儘責,彆讓他們把事情搞砸了讓局裡難堪。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其他的事情由管理這地方的我們來處理。”我注視著他,脖子背後火燒一樣,呼吸變得短促起來。我一陣荒唐的衝動,真想隔著桌子撲過去對著他的鼻子給他一拳,不過末了我還是繼續說下去。“我的意思是,這麼做是錯誤的……關於湯普森的問題,關於布魯克斯頓,還有法官的同屋被殺的事件,不應該被忽視的。”突然我意識到,我還沒把其餘的信息告訴他,不該把話扯得那麼遠。“老板,還有彆的情況呢。有本日記。賈巴拉·阿巴德記日記。有個偽裝的聯調局特工……一個魔鬼。自稱羅伯特——”他拿起一疊報紙往桌麵上一扔。“住嘴!”他咆哮著。“彆再說一個字!”他這火來得那麼突然那麼徹底,我隻有呆呆望著他的分。“如果你發現了什麼能被證明的東西,那你也許是對的!可你沒發現!”他喘了口氣,我能感覺到他在拚命控製自己。“你手裡抓著的不過是一時猜測。連你自己都不會蠢到相信白宮會注意你的推想。”我現在的處境是如履薄冰,但我已經顧不了了。“我要告訴你的正是這個!我們不能停下來!即使彆的不說,我們也得回去找那牧師。那人在撒謊。我得做的就是依靠他了。”我放低了聲音。“而那就會讓我們找到凶手……那個偽裝的特工……這才是問題的實質。”“混賬,蒙克!”他伸手拿起文件,又喊道。“這是個十分簡單的概念!我告訴你什麼時候開始,我告訴你什麼時候停止!對此你有什麼不明白的?”“荒唐透頂!”我也高聲嚷道。“我們不是你可以指使來指使去的小孩——”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麵上,那聲音像步槍在射擊。“閉嘴!”他咆哮著。“你要是不想丟這份活,就彆再說一個字了”,他站起來。“滾出去!滾出我辦公室,我付了你錢,讓你乾什麼就乾什麼去!”我也跳了起來,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就覺得自己正朝他撲過去。可我還是轉身大步朝門走去,猛地拉開,把他一個人留在屋裡。另一頭,芭芭拉·珀金斯正圓睜雙目呆呆地看著我。我朝她走過去,正準備找個不能把我攆出去的人喊叫一通,不過我還是沒這麼做。“那家夥是個神經病!”我這麼對她說。不過我沒等她做出反應就出了房門,徑直去見莉薩了。“完啦?”我把樓上的那幕災難大致說了一遍後她說道。“我們就住手啦?”我不得不先控製住自己的呼吸,這才把剛才芬納蒂關於這件事所說的話重複給她聽。我告訴她:“如果我們還想在這裡乾,就住手。你怎麼樣我不知道,可我需要這份工作。”“我也需要。天哪,我們都需要!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把這忘了?”她嗓門高了起來。“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們不如呆在布魯克斯頓,直到那牧師放棄抵抗,拿到那些文件。我決不會空手回來的。”她朝我身後上方凝視了一會,呼吸比我的更加粗重起來,然後目光轉了回來,向下落到我身上,瞪著我。“媽的,普勒,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至少讓我回去和約翰遜牧師談談。讓我回去把事實從他那裡弄出來。”我不可能看錯她黑眼睛裡閃爍著的憤怒。幸運的是,我是玩牌老手。現在我嘴上得說那些一想到要說出來就讓我肚子裡火燒火燎地難受的話,而臉上卻不顯露一絲那些話給我帶來的厭惡感。她會把我的感受準確地用自己的話表達出來。如果真需要用到匡蒂科規則,那就是現在,但是這不能讓莉薩知道。她很有前途,未來光明。如果她真想實現自己的目標,就得學會接受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失敗。無論你喜歡與否,無論那公平與否,湯普森案已經結束。她隻能放手。我們倆都隻好放手。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已經拔腿出了門。我等著她回來,等著她告訴我她明白了,說我並不是說起話來讓人覺得像官僚的人。當然,她並沒有回來——要是指望她回來,我就是白癡了——一眨眼她就走了。我去了每當我火冒三丈總也消不掉的時候常去的地方。去派恩伍德莊園的一路上,芬納蒂的話都在我腦子裡燒著,我知道是什麼原因。是因為我給城裡那個最棒的精神病醫生付了一大筆錢。開車去錢斯洛茲維爾的路上我幾乎能聽見薩斯金德醫生在說話。他會這麼對我說,那不是為了湯普森案,根本不是。你進去之前就知道他會怎麼說,彆假裝你不知道。你也知道他會把你當小孩子看,現在你就像個小孩嘛。你因為他對你的方式而大發脾氣,這比耍孩子氣還糟糕……這明擺著是愚蠢。哼,操你奶奶的屄!我把車開進護理所停車場時想這麼對我那老精神病醫生說。操了你和你賴以為生的弗洛依德。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幫助,我知道該怎麼辦才能不造成更大的損害。我走進父親的房間時他正躺著睡了。我悄悄進了門,發現天頂上的燈都關著,不過從那扇孤獨的窗戶裡透進來的光夠亮的,足以讓我完成在那裡要做的事情。我大步走向我放置在靠著另一麵牆邊的寫字台上的電腦,蒙克牧師就在那張桌子上整天修改著誰也不可能聽到的布道文。全國足球聯盟分區賽的季後賽已經於今天開始,但現在已趕不上星期六的比賽了,於是我把注意力放在明天的賽事上,特彆是聖迭戈戰馬隊和西雅圖海鷹隊的比賽。海鷹隊在拉斯維加斯贏了六分,但戰馬隊卻是我自小以來就擁躉的球隊,我堅信他們會把比分趕上去的。我一按電源開關,這台檔次一般的康柏機嗡嗡著有了生命。整套裝置沒花太多的錢,但它的目的隻有一個,能讓我上互聯網,上sportsman.(sportsman有“運動員”或“體育運動家”的意思。),那是我隻用於賭博的體育比賽網址。他們當然要我交錢,而我那張最近拿到的嶄新的維薩卡上還有尚未輸掉的幾千塊錢。我朝睡在床上的父親投去一瞥。即使在睡著的時候,他臉上依然露出指責的表情。我喃喃道,哼,也操了你,操了你那些愚蠢的規矩。我抓過康柏的鼠標,點擊地到了明天戰馬隊比賽的鏈接,然後投了一千美元。我下了線,關上電腦,離開了房間。在走回隨想曲汽車的半路上,我意識到這麼做沒產生什麼效用。需要證明自己並沒有變成笨蛋時我一向會采取的行動,現在都采取了,而且更多。一千美元可是我在足球比賽上下的最大的賭注,可對自己的那種嫌惡感覺依然存在。看來光是體育還不夠,恐怕得需要彆的東西才能排除這樣的情緒。這還是頭一遭。我思忖著到底應該是什麼。思忖著匡蒂科規則。思忖著我得怎麼辦才能使疼痛消失。離布魯克斯頓的浸禮會教堂還有一英裡時,我給布羅德斯基警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又回他管的小城裡乾活了。“他們又讓你回來負責這案子啦?”他想問個明白。“回來?我可是一直在辦這案子的呀。”“那派那個人來的就是你嘍?”“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什麼人?”“貝內特。貝內特特工。”我胳膊上的汗毛嘴噬地豎了起來。“大塊頭,”布羅德斯基繼續說下去,“鼻梁有點塌陷。他剛才還在這裡。大概二十分鐘前走的。”“他來乾什麼?”“和你與桑茲特工向我打聽的一樣。布倫達·湯普森。還有那個牧師。約翰遜牧師。”我渾身發僵。我把加速器一踩到底。車騰地朝布魯克斯頓飛馳而去。“警長,他去哪裡了?他離開你這裡時朝哪個方向走的?”“去牧師那裡,法爾斯路上的那個教堂。我給他指的路。”我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握得更緊了,指關節繃得發白。我覺得自己一臉冰霜。“教堂,布羅德斯基……快去教堂。馬上就去!帶上手提武器!”“混賬,蒙克,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到底要——?”“快去,”我大聲叫起來。“看在基督的分上快去!”我打斷了他的話,用力按著莉薩的號碼。她會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的,她除了工作彆的什麼都不會做的。可是她不在那裡。我讓電話響了幾十下,然後要了總機。“是普勒,”蓋裡·安妮·沃爾什說,“我正說到你呢。”“我在找莉薩·桑茲。她在辦公室裡,可我打她辦公桌上的電話找不到她。你能替我呼她嗎?”“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個。她三小時前走了。告訴我你也許會打過來。”“她去哪裡了?”“稍等,讓我查查她的三張卡片。”停了一下,然後說,“布魯克斯頓,普勒。那裡的一個教堂。她對我說你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一把扔掉電話,把加速器踩到底,在下一個街角一個急刹車,轉上了法爾斯路。幾秒鐘後我就在教堂前停下車。推開車門跑上通道的時候我看見了莉薩的龐迪亞克。教堂門開著一條縫,我猛一推衝了進去,覺得心猛地停止了跳動。兩人的屍體在教堂裡麵十幾英尺的地方躺著。就在走道中央,莉薩和約翰遜牧師躺在同一攤又黏又濃又黑的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