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事情發生得太迅速,接二連三,令人目不暇接。對彼得·吉勒姆和當時在場的人來說,目前就是這樣。喬治·史邁利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時從窗邊小心地看那麼幾眼:比爾·海頓漠然無動於衷;波裡雅科夫不出意料,居然表示憤慨,要求被當作外交人員對待,彼得·吉勒姆毫不客氣地就在沙發上收拾他;潘西·阿勒萊恩和羅埃·布蘭德慌忙到達,又是一陣表白,接著上樓去聽喬治·史邁利放錄音帶,回到客廳後是一陣長久的難堪的沉默;奧立佛·拉康到達,最後是托比·伊斯特哈斯和法恩到達,米莉·麥克雷格默默地侍候大家喝茶。所有這些事情都有一種舞台上不現實的味道,就象多年前去阿斯科特一樣,由於是在一天的這個時候發生,而顯得更加不現實。這些事情,包括一開始用體力製服波裡雅科夫和因為法恩揍他——天知道揍在哪裡,儘管孟德爾留神在旁拉開——而用俄語罵人,仿佛是出無聊的戲中戲,這些破壞了喬治·史邁利請大家到會的惟一目的——說服潘西·阿勒萊恩。由於比爾·海頓被破獲,給了喬治·史邁利一個跟卡拉討價還價的機會,可以把比爾·海頓出賣了的諜報網儘量挽救一些,即使不是為了職業上的原因,至少也是為了人道原因。喬治·史邁利無權進行這些交易,他也不想進行;也許他認為,托比·伊斯特哈斯、羅埃·布蘭德、潘西·阿勒萊恩由於他們所處的地位,知道還有哪些情報員就理論上來說仍舊存在。反正他馬上到樓上去,彼得·吉勒姆聽到他從一間房間走到另外一間房間,從窗口向外監視。因此在潘西·阿勒萊恩和他的部下同波裡雅科夫一起退到餐廳去單獨進行談判時,其餘的人都默不作聲地坐在客廳裡,有的看著比爾·海頓,有的避開不看。他似乎不覺得他們都在那裡。他托著腮幫子,一人坐在角落裡,由法恩監視著,看上去感到很厭倦。會議結束了,與會者從餐廳魚貫而出,潘西·阿勒萊恩向不願參加會議的奧立佛·拉康宣布,巳經約定三天之後在這個地點碰頭,以便“上校有時間請示上級”。奧立佛·拉康點一點頭。好象是開董事會一樣。分手的情況比到達時更加出奇。特彆是托比·伊斯特哈斯與波裡雅科夫之間,告彆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托比·伊斯特哈斯一向要個可以接受的人,彼得·吉勒姆也覺得這純屬個人意見。最後,使大家寬心的是:從訓練所開來了一輛沒有窗戶的小貨車,兩個人跳了下來,彼得·吉勒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高個子,腿有點瘸,另一個麵色蒼白,一頭淡黃色濃發。他發現他們是訊問員,不禁哆嗦了一下。法恩從門廳裡把比爾·海頓的大衣取來,檢查了口袋,恭敬地幫他穿上。這時,喬治·史邁利溫和地插進來說,比爾·海頓從門口走到車上時,把門廳的燈關了,而且護衛的人要多,他把彼得·吉勒姆、法恩、甚至潘西·阿勒萊恩都拉了進去,最後比爾·海頓在大家簇擁之下,走過花園上了車。“這隻不過是以防萬一,”喬治·史邁利堅持說。沒有人想跟他辯論。比爾·海頓爬上了車,訊問員跟在後麵,從裡麵上了鎖。門關好後,比爾·海頓向潘西·阿勒萊恩舉起了一隻手,雖然親切,卻是一個打發的姿勢。隻是在後來,這些事情才一一分彆浮現在彼得·吉勒姆的腦海,這些人才一個個的單獨勾起他的回憶。比如波裡雅科夫對每一個在場的人,從可憐的米莉·麥克雷格開始往上的人,都表示刻骨的仇恨,這使他的麵孔變了形,他的嘴角露出凶殘的、不可控製的譏笑,臉色發白,全身發抖,但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憤怒。這隻是單純的仇恨,這種仇恨是彼得·吉勒姆無法加之於比爾·海頓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比爾·海頓畢竟是他的同類。至於潘西·阿勒萊恩處在失敗的時候,彼得·吉勒姆卻發現有點令人欽佩,他至少表現出一定的氣派。但是後來彼得·吉勒姆也沒有把握,在當初提出事實的時候,不知潘西·阿勒萊恩是不是明白,這些事實究竟屬於什麼性質,畢竟他仍是首長,比爾·海頓仍是他的埃古(莎士比亞名劇《奧賽羅》中的陰險的反麵人物。)。但是在彼得·吉勒姆看來最奇怪的事,也是他深有印象而且使他深思的事,卻是這個:儘管他在闖進屋去的時候義憤填膺,但要他不帶著愛戴的心情,而帶著彆的心情去看比爾·海頓,需要意誌力量,而且是十分暴烈的一種意誌力量。也許比爾會說,他終於成熟了。尤其是,那天晚上,他爬上樓梯回到自己的住所,在樓梯上聽到卡米拉熟悉的笛聲的時候。卡米拉那天晚上已不再顯得神秘了,到了早上,他已把她從背叛的陷阱中解放出來,而這陷阱是他自己最近把她投進去的。在以後的幾天裡,他的生潔在其他方麵也有了光明一些的前景。潘西·阿勒萊恩去度無限期的假了。喬治·史邁利被暫時請回來幫忙收拾殘局。至於彼得·吉勒姆本人則聽到了要把他從布裡克斯頓救出來的傳說。隻是到了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還有最後一幕,他於是明白了那個在肯辛頓深夜街頭尾隨著喬治·史邁利的熟悉影子是誰,為了什麼目的。
第三十七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