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1 / 1)

燃燒的島群 宋宜昌 3028 字 1天前

濕氣、臭氣、怨氣充滿了岩洞裡的空間,使它帶上了恐怖、幽秘和絕望的氣氛。密密麻麻的石鐘乳從穹頂上懸垂下來,有些已經同地麵上叢生的石筍連起,變成一根根石柱。燈光時明時滅,最後乾脆消失。發電機壞了,修理它的工兵早已經投入戰鬥,恐怕也死了。幾盞氣燈照亮了洞穴,每當炮彈爆炸,就晃幾晃,把石鐘乳、石筍、石柱的黑色投影打碎,編織,尤如一群群鬼魅在壁畫上跳躍。洞穴裡的蝙蝠早嚇飛了,換上了一群形同獸類的人。日本第三十二軍司令部撤遷到這個喀斯特洞窟中,所有進來的人都做了準備,沒有人指望能從這裡活著走出去。參謀長長勇中將躺在一張歪扭的帆布行軍床上,似睡非睡。每逢衝繩海岸外美軍發射406毫米大炮,他就痛苦地抖動一下。長勇在兩個半月的苦戰中累垮了,心臟病發作,被條原軍醫部長搶救過來,他再也無法籌劃那些狡猾凶狠的第一流阻擊戰了。病人是不負責任的,他終於可以休息啦。誰知他剛躺下不久,又翻身爬起,聲嘶力竭地繼續指揮戰鬥。牛島也在堅持最後的指揮。日軍殘部集結在三個互相聯係的地區裡。第四十四獨立混成旅在八重瀨嶽和具誌頭村;第二十四師團在真壁和真榮平;第六十二師在米須村。所謂旅,也不過幾百人,一個師,也才千數人。幸而地形對守軍很有利,美軍也失血過多,攻勢減緩。日軍居然還奪回了重要的一五七點六高地。布克納爾中將戰死以後,第三兩棲軍軍長羅伊·蓋格少將接任了他的職務。在陸戰隊的曆史上,從來沒有誰指揮過這麼多的陸軍部隊。蓋格名下有四個陸軍師,遠遠超過了陸戰隊的數量,然而激戰方酣,陸軍並不計較。蓋格少將就任第十集團軍司令官以後,重新劃分了陸戰隊和陸軍的戰線,嚴令兩個軍種都發起猛攻。第二天,美步兵九十六師副師長埃爾斯利準將戰死。衝繩之戰達到了最高潮。牛島中將在國吉高地使出了他的“殺手鋼。”他派出唯一的預備隊,埋伏在一個險惡的峽穀四周。當美國海軍陸戰隊冒險闖入了峽穀,日軍就封鎖了穀口,一個連的美軍成了關東軍老兵的活靶子,光一個叫角尾的軍曹就打死二十二名美軍。美軍援兵被阻,在彈丸之地上空投補給,全部送給了日軍。最後,用謝爾曼坦克壘上沙袋,才把哭爹叫娘的傷兵撤出去,出儘了醜。不過這也僅僅是日軍的回光返照罷了。牛島滿的兵力全部用光了。他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向前線派送,日軍的血已經流儘。戰敗的報告接踵而來。八重瀨嶽、國吉高地、與座嶽山地相繼失守,真榮平、真壁陣地已被包圍,敵人的迫擊炮彈冰雹般地落在軍部的石洞頂上。洞口就是太平洋,一寸退路也沒有了。戰爭象是一場足球賽,開始,雙方咬得很緊,比分打成平局。後來,紅隊領先,尤如神助,左一個右一個不斷進球,簡直打瘋了;藍隊無論如何也防守不住,一輸到底。岩洞外麵,美國飛機在撒招降的傳單。裝了高音喇叭的吉普車在喊話。聲音飄到岩洞裡來,有美國人那種酸溜溜的日語,還有日本戰俘地道的日語。牛島恨不得刀劈那些敗類,儘管迫擊炮彈僅剩下幾枚,他還是下令轟擊喊話的廣播車。牛島也知道自己意氣用事,喪失控製自己情緒的能力,而這種自我控製力,他一直引以為自豪。他感到沮喪。他覺得肝區更疼了。雖然還有一個多月就是他五十七歲的生日,他卻覺得自己象個七十五歲的老人。他是老了,擔負不了衝繩決戰這麼重大的任務。他輕率地放走了第九師團。如果第九師團現在衝繩,他還可以再堅持三個月以上。他不顧八原大佐反對發動大反攻,也是失控的反應,連那麼顯而易見的事實他都拒絕接受。他變得婆婆媽媽。從首裡撤向摩文仁途中,每走過一具日軍的遺屍,他都停下來,合掌祈禱。在美軍的彈雨和天降的大雨中,難道不也顯得很做作嗎。當然,從另一方麵看,他在絕對優勢的敵人麵前,堅守了八十天,殺死了幾萬敵兵,拖住美國艦隊,讓神風機殺死了上萬水兵,創造了防禦戰的奇跡。他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牛島滿已經把衝繩變成了日本列島的防波堤。”人到了快死的時候,反而清醒了,甚至連麻木的思想也活躍起來。牛島挪過身,把長勇中將從床上扶起來,就著昏暗的燈光,試著給他倒杯水。又是婆婆媽媽。由他吧。水早成了泥漿。貯存的淡水早光了,人渴了半個月了。每天舔石鐘乳上的露水滴,嘴唇和舌頭全乾裂了,人非常痛苦。想想沒幾天活頭,也不去計較渴不渴啦。泥漿水還是牛島特意吩咐保存下來的。參謀長喝了水,安然入睡,連炮彈的震動也乾擾不了他。長勇是一個極容易激動的人,他曾告訴牛島,如果不批準“北上”反攻他就自殺。牛島突然想看看太陽。衝繩作戰期間,他一直在坑道和洞穴裡,首裡撤退又逢雨夜,對於一個穴居的人,太陽和海顯得異樣的美好。多少日本兵,被美軍的炸藥封在洞中,他們死的時候一定非常痛苦:呼吸窒息,胸肺受到巨大的壓力,眼球突出,最後一眼看到的仍然是黑暗。洞穴保護了人,又最後埋葬人。傷兵絆住了牛島的腳。他們不知道是軍長,罵罵咧咧。幾個女學生護士已經被折磨得忘掉了自己是女性,倒頭依偎著傷兵就睡著了。一個好色之徒垂危之際還動手動腳。牛島很傷心,一批批懷著青春夢幻的青年人跟隨他成為他鄉之鬼。美麗的少女,再也不能唱歌,不能戀愛,不能生兒育女,卻握著冰冷的手榴彈,準備結束自己剛剛開始的生命。他終於走到了岩洞口。天真藍哪!他很久沒見到天空了。天空的動人之處全部展現出來。久雨初霽,天空中隻掛著高高的卷雲。天空顯得高遠、博大、深邃、帶著永恒的迷惑,把陰晴、雲雨、霜雪、風雷統統博愛地收在自己的胸懷中。但是天空立刻將不屬於他了,也不屬於他的三十二軍所剩無幾的官兵了。海麵也是寧靜的。它從洞口的懸崖下,一直鋪展到目力難及的天邊,延伸到地球曲麵下極遠的海岸。深藍色的波浪鑲著間斷的白邊。島礁、波濤、迷霧、冰山、台風、海嘯、潮汐和湧,都容納在海的懷抱中。珊瑚、魚蝦、海藻都生息在藍色的大陸上。這片曾經是彆人的海,被日本帝國占據了,現在又被迫從嘴裡吐出來。日本人從海上衝殺過去,打敗了亞洲人、俄國人、歐洲人、澳洲人和美洲人。現在,他們又從藍色大陸的儘頭反攻回來,把日本人趕回老家。牛島對美國人絲毫不抱幻想。他知道美國占領軍會象日本占領軍一樣,肢解、強奸、蹂躪、消化、同化、毀滅這個民族和國家。於是,海在牛島眼裡也變成醜惡的了。數不儘的各種各樣艦船,被大西洋和太平洋沿岸的船塢造出來,它們掛著星條旗,打不完,撞不儘。一個民族同另一個民族在海洋上作戰。海上強權臣服於更大的海上強權,一個造船業輸給另一個更強的造船業。幾乎所有的帝國都在海洋上進行自己的征服,希臘人,迦太基人,羅馬人。撒克遜人,北歐海盜、拜占廷人、阿拉伯人和奧斯曼人、荷蘭人和伊比裡亞人,最後是日本人和美國人。日本人靠野性贏得了海洋,美國人靠工廠加野性打敗了日本人。海變成了敵人的海,沒有什麼好看的了。牛島滿中將走回岩洞、周圍飛竄著五O機槍子彈和火箭彈,炮彈把珊瑚岩碎屑崩起來,各種聲音使他的耳鼓麻木了;八原博通大佐從上麵退入岩洞。他負了傷,肩上滲出大片的血跡。八原參謀對牛島說:“軍長,快到洞深處去吧。八七高地和八九高地都失守了。我要組織洞口的防禦。”牛島未置可否,人卻往洞裡走去。爆炸的震動搖撼著燈,燈光把他的身影投在石鐘乳的亂影上,活象地獄裡的精怪。他昏昏沉沉,重新邁過傷兵(有些已經是屍體了)。彈藥箱、機槍架和散亂的器材把他的腿撞疼了。牛島模摸索索,找到一隻衣箱。從首裡坑道中撤退的時候,所有的書籍、雜物和私人物品都丟棄了,文件和信件也燒光了,僅僅留下了這隻箱於。他打開箱子,裡麵僅有一套禮服,洗得乾乾淨淨,熨得平平整整,領章釘得極標準。禮服的左胸前有八枚勳章,大正五年他從陸大畢業以來,這些勳章記錄了他的戎馬生涯。他穿上禮服,在前胸又彆上另外的兩枚勳章,在右胸衣袋下彆上一枚特大的勳章。那是日本軍人的最高榮譽——金鳶勳章。他在東京羽田機場赴任前,同夫人君子作了訣彆,按太平洋島嶼戰爭的一貫成例,司令官必然與海島共存亡。他簡短說了一句:“軍人出趟家門,任何事也不要分心。夫人的任務是撫養孩子們,彆的方麵就不要擔憂了吧。”他坐下來,向衝繩縣民發了一封明碼電報,並在電台上做了廣播。他感謝衝繩人對他的幫助和付出的巨大犧牲。犧牲是真的,“幫助”卻是被迫的。實際上衝繩島的大部分居民對日軍的態度非常冷漠。他又向被困守在幾個孤立陣地上的日軍發出了最後的命令,他也不知道有誰能收到他的電文:“出於全軍將士三個月的奮勇戰鬥,我軍任務遂己完成……但是,目前我軍刀折矢儘,全軍危在旦夕,部隊間通訊聯絡全部斷絕,軍司令部已無法指揮。今後在各局部地區的部隊和幸存士兵各自為戰,到最後時刻希發揚敢鬥精神和永生的大義。”電報員發完電報以後,將抄收到的一份敵人電報遞給牛島。電文密級低,竟很容易被破譯出來,原來是敵軍司令布克納爾中將在六月十七日已經陣亡。牛島感到幾分滿意。他接著向大本營和第十方麵軍司令安藤吉利大將發電,陳述戰鬥已到最後關頭:“今衝繩已陷敵寇之手,吾實愧對天皇陛下及全體國民。我雖死魂猶係大和,謹在此向上司和同僚的情誼表示感謝。”他下令陸軍醫院解散;下令鐵血勤皇隊解散;下令各部隊殘部向北突圍,然後用遊擊戰拖住美軍。可是一切都晚了。美軍已經在用噴火器焚燒摩文仁洞穴群,條原軍醫部長、鈴木中佐等數十人都被燒死了。六月二十二口夜晚,所有的人都知道再也不會見到明天的陽光了。三十二軍司令部的幸存者集結在一個炮彈箱桌於周圍,成一圓圈坐在石地上。他們是參謀長長勇、經理部長佐藤、高級副官葛野、電報班長大野少佐、吉村中尉、正木少尉、高橋兵長和軍屬大迫、根呂銘。八原高級參謀不在。他利用昨天的暗夜,已經潛入敵人的防線。如果他運氣好,或許能透過戰線,深入敵後,在某個岩洞中找到一隻小船,然後逃回日本。牛島不讓八原與他同死,衝繩之戰實踐了八原的戰略戰術思想,他的學問和經驗對日本本土防禦將是無價之寶。清岡永一大佐也不在。還在向摩文仁村撤退中,他就失蹤了。他也許被一枚炮彈打死了吧,雨夜中,多少人成了陰鬼。戰場上的炮聲突然出現了暫時的平靜。氣燈不再搖曳了,把一群人影定格在岩壁上。他們的表情都很寧靜,沒有死前的衝動,也沒有辭世的絕望。八十二天的苦戰超出了凡人的忍受限,他們盼著有個解脫。牛島讓衝繩人比嘉給他理了最後一次發。佐藤經理長把備好的酒端上來。長勇的病似乎全好了。不知從哪裡產生了一般氣力,他開始大聲唱起歌來,唱的是他最得意的民謠調《觀音經》。居然吐字朗朗,把凝滯的岩洞潮氣攪動得頗為不安。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激動得近乎癲狂了。唱著唱著,長勇的眼淚流了下來,最後難於自已。這裡不是東京皇宮前廣場,美軍的機槍就在洞口狂囂,破壞了氣氛,快點兒動手吧。長勇參謀長不唱了。他也沒有抹去淚水,呷了一口酒,對牛島說:“軍司令官閣下,閣下之死是接近了極樂世界。而我,由於積惡太多,身體恐怕得下地獄,在三途河邊,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分手啦。”他說完,破涕為笑,笑得失去了控製。牛島把一杯酒一飲而儘:“哪裡哪裡,自從蘆溝橋事變以來,我的部下多已喪生,此次衝繩決戰,又造成部隊極大的死傷,讓我們一塊兒去地獄吧。”長勇收住了笑聲:“既然如此,那我在三途河邊繼續給閣下當參謀長羅。”這時候,阪口副官不知認哪裡鑽出來,也湊上了一句:“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還給兩位將軍繼續牽馬綴鐙了。”突然,大家都不吭聲了。連開玩笑的時間也沒有了。再遲,恐怕美軍的火焰噴射器和炸藥就會把山洞封死,那時候可就不這麼痛快了。佐藤經理部長打破了沉默:“我們年長一輩的,就先走一步啦。”人們紛紛讓開,在岩洞麵對大海的出口處準備了三個自決的位置。正中是牛島、右手是長勇,左手是佐藤。在座位麵前,鋪好了白布。佐藤二話沒說,坐上座位,抽出手槍,乾淨利落地自殺了。佐藤的屍體被撤下去了。論輪到剩下的兩位中將。他們倆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靜思,準備離開這個養育他們的塵世。牛島是不是有些後悔呢?也許,他本來可以打贏“天一號”作戰的。如果精銳的第九師團不調往台灣;如果他聽八原的話不發動二次反攻;如果“菊水”作戰中神風機的命中率能提高一倍;如果“大和”艦衝上白沙海灘;如果慶良間列島的特攻艇發揮了作用;如果鐵血勤皇隊徹底破壞了讀穀機場和嘉手納機場;如果這個台風季節的風暴象往常一樣可怕(直到十月份那場可怕的台風才席卷衝繩);如果雨季早來十天半月;如果給他運兵運彈藥的船躲過了美軍潛艇的狼牙;如果……他就能打贏,他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武士,有時候,勝負之間就象紙一樣薄。其實,即使這些“如果”都實現了,即使美軍輸掉了“冰山”、日本早晚也要失敗。盟國的鐵拳遲早會把它砸爛。最大的“如果”,就是不要發動這場戰爭,不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在中國東北一個叫“柳條湖”的地方自己炸壞自己的一段鐵路。因為自從那天之後,一切都象推石下山,不可收拾了。然而這一切,牛島那灌滿了軍國主義思想的頭腦壓根兒就不會去想。黎明到來了。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的黎明,東方的天邊泛起銀灰色和蛋青色。太陽就要躍出海麵了。牛島中將下意識地看了看腕上的表:晨四時零五分。大野少佐告知已經向大本營拍發了訣彆電,並且砸爛了電台。長勇脫去了整齊的軍上裝,露出一身雪白的綢襯衫,上麵有他自己的手書:“忠則儘命,儘忠報國。”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牛島滿中將拔出了他的戰刀。這是一柄名叫“來國俊”的珍貴寶刀。長勇中將也拔出了他的愛刀,那刀名叫“三池典太”。牛島和長勇本應向北方遙拜。但洞口是向著東南方的。他們隻好將就著遙拜了。因為美軍士兵的湯姆槍彈已經打到了洞口。牛島看到了岩洞口石縫中長著一朵黃色的蒲公英。他念頭一閃,如果投降呢?連一朵小花都倔強地生活在大地上,何況是一個人。帕西瓦爾中將不是在新加坡投降了嗎?文萊特少將不是在科雷吉多爾島投降了嗎?甚至保盧斯元師也在斯大林格勒投降了。奮戰到底,儘職而投降,並非不光彩的事情。他雖年老,可還沒到該死的歲數。他想起布克納爾在傳單中對他講的話……閣下的部隊作戰頑強,你的地麵戰術贏得了你對手的尊敬……晚了。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把幾個民族卷進去,作戰的國家都是全民族動員起來奮戰。戰鬥也打得太血腥、太殘忍,屠殺處處發生,報複比比皆是。一切都來得太晚了。在那古老的時代中,英法兩國的戰士,互相禮讓,請對方先開火的遺風早成為曆史。如果戰爭最後的結果會寫在一張小學生用的草稿紙上,日本帝國又為何要從瓜達爾·卡納爾、莫爾茲比和英帕爾,一直拚到九州呢?他為自己的求生欲念感到可恥。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把“來國俊”刀刺入腹部。不等牛島滿的血噴射出來,伺候在一旁的阪口勝副官就揮起戰刀,砍下了牛島的首級。長勇參謀長也用三池典太刀切腹自殺了。阪口勝大尉依法炮製,也砍了長勇的頭。他絲毫也不手軟。這在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的軍隊中,實在也是難以找到的。阪口是熊本縣人,劍道五段。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會乾今天的話計吧?長勇雖然一副老相,死時卻隻有四十九歲。吉野敏中尉和高橋曹長各抱著一顆中將的頭顱,用手榴彈自爆了。電報班長大野少佐和吉村中尉,率領著一百餘名能動彈的殘兵,衝出洞口,消失在摩文仁的山野中。金紅的朝陽終於升起在太平洋上。但它已經不是象征著皇軍武運長久的那輪旭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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