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代書和律師……還有防盜顧問?簡直莫名其妙。”池端專務以帶著威嚇的低沉嗓音說道。“這裡是社長在世時最後停留的地方,希望你們彆玷汙了。”“我們不會做有損亡者名譽的事。”純子平靜應對。“隻是大石社長的死因還有很大的疑點,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進一步確認。”“奇怪了,這些應該是警方的工作吧?警方都已經做出結論,認為沒有他殺的可能,昨天才圓滿舉辦完告彆式呢!”池端專務不屑地說。“我可以告你們非法闖進公司的設施。”“專務,是我允許他們幾位進入彆墅田。”代芙美子的聲音略顯顫抖,態度卻很堅定。“田代小姐,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原本我還希望前社長過世之後你能協助我,沒想到你卻跟外人勾結圖謀陷害我。你被開除了,馬上給我離開這裡!”“不對,你沒這個權力。”日下部挺身上前。“依照新日本殯儀社的規定,隻有社長和人事主管有權解雇員工。你現在還不是社長,況且,開除田代小姐很顯然是不當解雇。”“哼,你真以為這個人保得住你嗎?”池端專務對著田代芙美子語帶嘲諷地說。“我這兩三天就會接下社長。到時候你就得麵臨懲戒解雇,你做好心理準備吧,管你已經在職幾十年,照樣領不到半毛退職金!”“懲戒解雇在工作規則的要素上有嚴格的規定。”“光是損毀公司名譽這個條件就夠了。”日下部和池端專務激烈爭辯,純子甚至擔心起激動的日下部會不會動手打人。“池端專務,你剛說我們圖謀陷害你?我們隻是想弄清楚大石社長的死因,為什麼你會覺得這是陰謀呢?”池端專務瞪著純子。“這個問題應該要問這位日下部代書比較清楚吧,他以前就不斷用惡意傳聞和誹謗中傷我。有—群人很想把我從大石社長的接班人名單中除名呢。”惡意傳聞和誹謗中傷……純子發現這幾個詞彙跟遺書的用詞一模一樣。“總之,請你們幾位立刻離開這裡,不然我就要報警了。”“真是奇怪呢。”純子冷靜說道。“有什麼奇怪?”“我從剛才就三番兩次提到大石社長的死因可疑,你對這件事卻不聞不問,為什麼呢?”“這還用說嗎?因為死因一點都不可疑呀。社長飽受癌症末期之苦,自己選擇了保有尊嚴地離開人世!”池端專務漲紅了一張臉。“不過,看現場狀況實在有太多可疑之處了。大石社長為什麼要特地背靠著房門死去呢?”“……這個,我也不清楚啦,會不會因為要拉起白幕布,所以在房門附近比較方便呢?”“那麼,為什麼需要拉起白幕布呢?而且甚至還用了上百顆圖釘固定。”“社長這麼多年來經手過無數告彆式,應該是想在親手布置的嚴肅氣氛中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後一程吧。”池端專務直瞪著純子。“不過,也可能是暫時性的精神錯亂啦……總之呢,警方已經調查過一切狀況,而且判定是自殺了。”“我們已經掌握連警方都不知道的真相了。”純子決定亮出王牌。“警方也不知道的真相?……那是什麼?”“目擊者,有人從窗外目擊到當時在房間裡的凶手。”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震撼不已。池端專務的臉色頓時陣青一陣白。“你在唬人吧!真有這樣的人就帶來啊!”“好的。”純子走出房間,帶著在廚房等候的大輝回來。“哎,你該不會相信這孩子……”池端專務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大輝,你看看這個人。”池端專務被純子指著,一動也不動。“你看到的人,是不是就是這個人?”“什麼看到的人?”大輝驚訝地反問。“咦?你剛才跟我說的呀。站在門邊看著你,頭發白,很凶地瞪著你的人啊。”純子在大輝身邊蹲下來,手貼在他的背後以示鼓勵。但大輝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不是。”“咦?不是?怎麼可能……你要不要看仔細點?你不說頭發全白嗎?”“頭發是全白的呀,但不是這個人。”當場響起一片驚呼。池端專務則像解開魔咒般,臉上一下子重現血色。“這到底是什麼鬨劇啊!你真的是律師嗎?是哪裡的律師工會?我要提出申訴懲戒你!”“大輝,你看到的真的不是這個人嗎?”榎本又問了大輝一次。“嗯,不是這個人。”“但是,那個人站在那邊看著你?”榎本指著房門。“是啊。”“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樣的人嗎?比方說,長得像誰。”大輝想了一下說:“像賣炸雞的老爺爺。”“你是說肯德基的那尊人像?”“嗯。”純子再次感受到房間裡籠罩著不尋常的寂靜。環顧四周,包括日下部、田代芙美子、池端專務,三個人的表情都像凍僵了。“怎麼了?”日下部鐵青著臉看向純子,然後撫摸著長長的下巴低語:“那是大石社長。”“什麼?”“身材微胖,戴著黑框眼鏡,一頭白發還留著白胡須。他的外貌的確很像肯德基爺爺。”請田代芙美子送走大輝後,純子轉身麵向榎本:“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孩子的證詞。”廚房裡隱約傳來日下部跟池端專務苦悶的對話。聽過大輝說的話之後,池端專務不知為何態度軟化,似乎正努力想說服日下部。“……那孩子說的話,確實不像小孩子亂說謊或弄錯。不過,他說看到大石社長站在門邊是在發現屍體的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九日早上。而根據驗屍結果,大石社長的死亡時間是在二十八日白天到傍晚之間。該怎麼解釋其中的矛盾,我也還沒弄清楚。”看來榎本目前也沒有有力的假設。純子腦中浮現一名男子佇立門邊的模樣。樣貌神似肯德基爺爺,背對著房門,凝視著窗外。“我想到一件事。”“請說。”“大輝說他看到的不是池端專務,這是真的嗎?這兩人都是一頭白發,大石社長身高一六六厘米,池端專務是一七〇厘米,其實也差不多。這樣的話,隻靠黑框眼鏡和白胡須來讓人留下印象也不奇怪吧?”“你的意思是……”“換句話說,如果大輝看到的其實是假扮成大石社長的池端專務呢?你覺得這個看法如何?”“這樣假設的話,剛才那個小男孩說看到大石社長站在門邊的證詞或許就說得通。不過,池端專務是為了什麼原因變裝呢?不但令人搞不懂意義何在,對於解開關鍵的密室之謎也沒有任何幫助。”“……那好吧,先把肯德基爺爺之謎放一邊,來想想密室之謎吧。”純子公布先前想好的假設。“凶手事先把門板拆下來,把遺體移到那個位置後,再重新把門板裝回去呢?……這是我從你最擅長的闖空門手法想到的。”純子的諷刺似乎沒達到效果,榎本點點頭。“這個觀點還不錯。這扇門是往裡推的,所以鉸鏈的螺絲位於麵向走廊的外側。不過,從走廊這邊就能一目了然,房門關上時是看不到鉸鏈的―也就是隱藏式的鉸鏈,除非整個房門開到底,否則不可能擰上鉸鏈的螺絲。”果然行不通啊,這下子再也沒什麼新的內容能建立假設了。純子歎了口氣。形形色色的謎團錯綜複雜,沒有一個能解開,沮喪一點滴不斷累積。凶手是怎麼打誼密室的?蒼蠅如何闖入這間密室?為什麼小男孩大輝會看到照理說已經死亡的大石社長站在門邊呢?“榎本先生,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榎本要她猛提假設,然後又一一推翻,這也太不公平了吧。“嗯……很可惜,沒辦法合理解釋一切狀況。如果能去掉其中一個條件的話,倒還能勉強說得通。”“比方說?”“比方說、剛才已經說過沒有玻璃桌的狀況,但如果沒有這塊白幕布,連密室之謎、肯德基爺爺之謎也都能解開。”“真的嗎?”純子非常驚訝。“這麼說來,不就離解開全貌隻差一步了嗎?”“小男孩鬆田大輝說他看見大石社長站在門邊。但那是社長過世的隔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的事。既然這樣,他看到的就是屍體。不過,屍體看起來為什麼是站著的呢?問題就出在這一點。”純子點點頭。“我想得到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大石社長的遺體是吊在門上,從窗外看進來就會以為他站在門邊。”“原來如此。”榎本一臉神秘,純子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遺體吊在門上的理由很清楚,就是要將房間偽裝成密室。如果遺體坐在房門跟玻璃桌中間,凶手就沒辦法離開房間。不過,若是換成吊在門上,凶手就有足夠空間打開房門逃脫。然後等到凶手到了走廊上,再把房門關到最小,解下吊著遺體的繩子。讓遺體落在房門跟玻璃桌之間狹窄的空間,之後房門就幾乎打不開了。密室就此完成。”聽了榎本的說明,純子點點頭。的確,這麼一來就解開了兩個謎……“但實際上有了那塊白幕布,遺體就不可能吊在門上。”“是啊。而且不隻上方,就連左右兩側也密密麻麻釘滿圖釘。”隻不過是一塊布,隻是用了圖釘和雙麵膠帶固定罷了。但在構成密室時,白幕布就變得跟鐵板―樣強韌堅固。“不過,這裡,追根究底,凶手為什麼要拉起這塊白幕布呢?”純子的疑問讓榎本露出意外的表情。“為什麼……呢?”“也就是說,我實在不覺得這塊白幕布是原本密室手法中必備的條件,當然,因為白幕布用雙麵膠帶固定在房門上,可以說是構成密室的一部分。不過,雙麵膠帶也不是什麼高明的手法。這個密室難以破解的最大謎團,就是怎麼把遺體移到緊貼著房門內側。有了白幕布確實讓這個狀況陷入無解,但白幕布不就等於否定了凶手沒用到的手法嗎?我覺得凶手好像根本是為了排除掉其他答案,才刻意拉起白幕布。”“……原來如此,排除掉其他答案嗎?的確如你所說。”榎本的表情出現變化。“這可能是凶手的想法。為了讓其他人認為遺書是真的,布置密室時也一樣……換句話說,他是用消去可能性來將彆人的思考引導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純子覺得有一股寒意襲來,全身像起了雞皮疙瘩。“移動玻璃桌、在下層塞滿雜誌、桌麵上擺滿了東西、門上拉起白幕布,如果把這些都當成是為了排除密室其他解答來看,的確有道理。凶手很自信,認為真正的伎倆絕對不會被看出來吧。凶手認為隻要消除將遺體移動、吊掛的可能性,就能讓案發現場成為完美的密室,大石社長的死也會被視為自殺。”“真誇張……”以往也見過很多罪犯,但印象中沒有任何人的想法如此桀驁不馴。“不過,這同時也是凶手的弱點。”榎本自信滿滿地下了結論。“弱點?”“凶手‘真正’該做的,隻是掩飾真相,不需要特地排除其他解答。不過,這個人不知是不是有種想操控一切的欲望,猛做些多餘的小動作。想排除其他解答,結果可能反而導出唯一一條通往真相的路。”然而,真相至今還是看不出來呀。純子實在感到不可思議。任憑池端誠一這個人再怎麼狡猾,榎本調查得這麼仔細竟也抓不到他的小辮子,究竟是為什麼呢?“凶手很明顯是走出房間之後才把遺體移動到房門內側。不過,卻不需要為此將遺體吊在門上,或是用繩子拉。”榎本全神貫注的程度令人訝然。“如果凶手一切作為都隻是為了排除其他答案……”“等一下!”純子發現了一件事。“怎麼了?”“白幕布乍看之下是布置密室必要的物品,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排除其他答案吧?不過,玻璃桌的話,會不會其實兼具了兩者的可能性?”“兩者?什麼意思?”“也就是說,排除其他解答是其中一個目的,但同時可能也是打造密室必備的要素……”榎本默不作聲。但看到他眼中的光彩,純子意識到自己提出的論點並非全無道理。“那好吧。來整理一下……先做個假設,密室手法中需要有玻璃桌,加上那個小男孩的證詞屬實,照理說應該死亡的社長看起來像站在門邊。”榎本像在唱歌一眼,一項項列舉。“還有,看似完全密閉的這個房間裡,不知為何有蒼蠅飛進來。好啦,從這裡能導出什麼呢……”“果然還是需要更能跳脫空間性的思考方式啊。”純子不經意的低喃,卻引發榎本敏銳的反應。“更跳脫空間?”“是啊,你先前這麼說過吧。一開始我們的推理就像解開二維空間的拚圖,移動遺體、移動玻璃桌之類的。不過,後來又加入三維空間的要素,像是把遺體放在桌麵上,或是吊在房門上等等。所以我想,要找出真相說不定還得連多元的空間條件也一並考量進來。”“還要更多元的空間啊……原來如此。”榎本皺起眉頭。“如果凶手是借由四維空間來進出密室,那我也認了。不過,先前在我們的認知上忘了還有另一個空間存在。”“另一個空間?”“就是時間。先前我們幾乎沒想到時間這個條件。”榎本突然臉色大變。“時間……對了。我怎麼沒發現呢!隨著時間過去,有些狀況也會改變呀!青砥律師,這個密室需要靠時間來完成!”“什麼意思?”“可以稍等我一下嗎?有些地方超出我的知識範圍,我得先確認一下。”榎本這麼說道,“不過,這下子大概就能解開密室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