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K的叔叔——萊妮(1 / 1)

審判 D·W·巴法 3417 字 1天前

一天下午,當天的函件即將送走,K忙得不亦樂乎。兩個職員拿來幾份文件,請他簽字;他們被粗暴地推到一邊,原來K的叔叔卡爾——一個從農村裡來的小地主,大步走進了屋。叔叔的到來並不使K感到奇怪,因為K早就擔心他會來。叔叔肯定會來的,差不多一個月之前K就對此深信不疑。他常常想像叔叔的模樣,現在出現在麵前的叔叔和他想像中的毫無區彆:背略微有點駝,左手拿著一頂巴拿馬式草帽。叔叔一進門就伸出右手:這隻手魯莽地越過桌麵,伸到K跟前,碰翻了桌上的每一樣東西。叔叔老是匆匆忙忙的,因為腦子裡總有一個可悲的想法:不管什麼時候進城,原定計劃中的所有事情都得當天辦完;另外,還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跟人交談、辦事和娛樂的機會。K必須竭儘全力,幫他辦妥所有這些事,有時還得給他安排住處,因為以前他是K的監護人,K對他特彆感激。“一個屬於過去的幽靈,”K習慣於這麼稱呼他。他剛打完招呼,就請K和他私下裡談一談;他沒有時間在K端給他的椅子上坐下。“很有必要談談,”他氣喘籲籲地說,“很有必要談談,這樣我才能放心。”K馬上吩咐兩位職員出去,並讓他們彆放任何人進來。“我聽到的消息是怎麼回事,約瑟夫?”當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時,K的叔叔大聲問道;他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拿過幾份文件,連看也沒看一眼,就墊在屁股下麵,以便坐得舒服點。K一言不發,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剛從緊張、繁雜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得讓自己舒舒服服地清閒一會兒。於是,他透過窗子,眺望著馬路對麵。從他坐著的地方,隻能看見馬路對麵一個小小的三角地帶,這是夾在兩個商店櫥窗中間的一所住宅的正牆,上麵什麼也沒有。“你坐在這兒看著窗外!”K的叔叔揮動雙臂嚷道:“看在上帝的麵上,約瑟夫,請你回答我。是真的嗎?這可能是真的嗎?”“親愛的叔叔,”K說,他已從遐想中回到現實,“我一點也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約瑟夫,”叔叔憂慮地說,“據我所知,你一直是說實話的。我應該把你剛才講的這些話當作是一個壞兆頭嗎?”“我肯定能猜出,你想知道什麼,”K隨和地說:“你大概聽見了一些關於審判我的事。”“是這麼回事,”叔叔回答道,他心情沉重地點點頭,“我聽見了關於審判你的事。”“你是從誰那兒聽說的?”“是艾爾娜寫信告訴我的,”叔叔說,“她和你不常見麵,這我明白;你對她不大關心,我很遺憾,不得不這麼說。可是她還是聽說了。今天上午我收到信後,便立即乘上頭班火車,趕到這兒來。我來這兒沒有彆的原因,不過光是這個原因看來就已經足夠了。我可以把她信中提到你的部分念給你聽聽。”他從皮包裡拿出信。“就在這兒。她寫道:‘我好久沒看見約瑟夫了;上星期我到銀行裡去找他,可是他很忙,我見不到他;我等了差不多一個鐘頭,後來不得不離開那兒,因為我得去上鋼琴課。我真想跟他談談,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機會的。他寄給我上大盒巧克力,祝賀我的生日;他真好,考慮得多周到。我當時給你寫信時,忘了提這件事,隻是當你這次問起我時,我才想起來。原因嘛,我可以告訴你:巧克力在寄宿學校裡不翼而飛了,禮物丟失後,你是很難想起有人給你送過東西的。關於約瑟夫,還有件事情我想應該告訴你。剛才我說過,我那天無法見到他,因為他被一位先生纏住了。我老老實實地等了一會兒以後,問一位侍從,他倆的談話是不是還要延續很久。他說很可能這樣,因為這或許與牽涉到襄理的一件案子有關。我問是什麼案子,他是否搞錯了。他說他沒搞錯,是有一件案子,案情還很嚴重;然而除此之外,他也一無所知。他自己倒很願意幫助K先生,因為K先生心地善良、為人正直,可是他不知道從何處著手,隻好盼著某個有影響的人物會站在襄理這一邊。當然,事情是會順利的,最後結果一定是百事如意。不過據他從K先生的心情推測,目前情況似乎頗為不妙。我當然不把這件事看得過於嚴重,因此勸那個頭腦簡單的家夥放心,同時也請他彆把這事告訴任何其他人。我深信,他講的話隻是無稽之談而已。不管怎麼說,親愛的父親,如果你下次進城的時候能去了解一下,那就太好了。你會輕而易舉地查明事實真相,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請你的一些有影響的朋友進行乾預。即使你認為不必要這樣做——這是很可能的——至少你也可以給你女兒一個提前用親吻來歡迎你的機會,她想到這種可能性,頓覺心花怒放。’真是個好孩子,”K的叔叔念完信後說道,隨即拭乾眼中的淚水。K點點頭。近來他遇到許多麻煩事,已經把艾爾娜撇在腦後了;至於巧克力的事,顯然是她瞎編的,隻是為了給他在叔叔嬸嬸麵前留點麵子,這真令人感動。他本想定期給她送戲票,以示回報,但看來這是很不夠的;到寄宿學校裡去找她,和這麼一個不太懂事的十八歲少女聊天,目前也不合適。“你現在有什麼要說的?”K的叔叔問;女兒的信使他忘了自己的匆忙和不安,看來他在重讀這封信。“是的,叔叔,”K說,“全是真的。”“真的?”K的叔叔嚷了起來,“怎麼會是真的?怎麼可能是真的?是一件什麼案子?肯定不是一樁刑事案件吧?”“是一樁刑事案件,”K回答道。“既然一件牽涉到你的刑事案件至今懸而未決,你怎麼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兒呢?”K的叔叔大聲問道,他的嗓門越來越高。“我越冷靜,結果就會越好,”K不耐煩地說,“你彆擔心。”“你向我提的這個要求可真妙,”叔叔嚷了起來。“約瑟夫,我親愛的約瑟夫,為你自己想想吧,為你的親戚們想想吧,為我們家的名譽想想吧。到目前為止,你一直為我們爭了光,你可不能給這個家帶來不幸啊。你的態度,”他稍稍抬起頭,看著K,“使我很不高興,一個無辜的人如果還有理智的話,是不會采取這種態度的。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好幫你的忙。準是和銀行有關吧?”“不對,”K一麵說,一麵站了起來,“你講話的聲音大大,叔叔。我敢肯定,侍從在門口聽著呢,我不喜歡這樣。咱們最好還是到外麵找個地方吧。我將儘量回答你的一切問題。我很清楚,我應該對全家作出解釋。”“好,”叔叔大聲說道,“很好,不過請你動作迅速點,約瑟夫,快走!”“我還需要向他們交代幾件事,”K說;他打電話請他的主要助手來;幾分鐘後助手就到了。K的叔叔很激動,朝助手擺擺手,說明是K請他來的,這其實用不著說也能明白。K站在辦公桌旁邊,拿起幾份文件,開始低聲向助手解釋;助手冷靜而專注地聽著,當K不在的時候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叔叔圓睜著眼睛,神經質地咬著嘴唇,站在K身旁,使K覺得很不自在;叔叔並沒有聽K在說些什麼,但他那一副似乎在聽的樣子就足以使K心煩了。後來他開始在屋裡走來走去,常常在窗口或者某幅畫前停一會兒,猛地迸出一句話,比如“我一點也不九_九_藏_書_網蠟燭放在大腿上保持平衡,律師經常向他投射一瞥不安的目光——很快就脫離了尷尬局麵,現在正興致盎然地聽著法院書記官的妙語連珠的演講,欣賞著書記官講話時一隻手附帶作出的波浪式動作。K靠在床架上,法院書記官完全把他忘了,也許是故意怠慢他;結果他隻能成為另一個老人的聽眾。K本身也沒有心思聽他們講話,腦子裡先是想起了女看護,想起了叔叔對她的粗暴態度,後來則自問以前是否見過法院的書記官:大約初審的時候書記宮在聽眾當中吧?K可能猜錯了,不過法院書記宮——這個胡子硬撅撅的老先生——坐在第一排聽眾中倒是非常合適的。門廳裡突然傳來一陣像是陶器打破的聲音,大家都豎起了耳朵。“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K說,他慢悠悠地走出去,想給其他人提供一個叫他回屋的機會。他剛走進門廳,伸出腳在黑暗中摸索時,一隻比他的手小得多的手按在他那隻仍然扶著門的手上,輕輕把門帶上了。這是女看護,她在那兒等著呢。“沒事,”她悄悄地說,“是我往牆上扔了個盤子,想把你引出來。”K扭。泥地說。“我當時也在想著你。”“那就更好了,”女看護說,“到這邊來。”他們走了一兩步,來到一扇厚玻璃門前,她把門打開。“進去吧!”她說。這間屋顯然是律師的辦公室;月光透過兩扇大窗子照進屋來,照亮了窗前地板上的兩個小方塊;借著月光可以看見屋裡擺滿了古色古香的舊式家具。“到這兒來,”女看護指著一把椅背雕花的深色椅子說。K坐下後繼續打量著這間屋子;辦公室很大,天花板很高,這位“窮人的”律師的委托人來到這兒會有茫然若失的感覺。K給自己描繪了這麼一幅圖畫:委托人個個局促不安,他們慢慢朝律師的大桌子走來。可是後來他把這些全拋在腦後,隻望著女看護;她緊挨K坐著,差不多把他擠得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我本來想,”她說,“你自己會出來的,用不著等我來叫你。你的行為真古怪。你一進門,眼睛就始終盯著我;可是你卻讓我等了好久。你就叫我萊妮吧!”她匆匆補充道,這句話突如其來,好像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似的。“我很高興這樣稱呼你,”K說,“至於說我的行為古怪,萊妮,這很容易解釋。首先,我必須聽那幾個老頭嘮叨。我不能沒有任何借口就離開他們走出來。其次,我不是一個在女人麵前膽大妄為的小夥子,說實話我很害臊;而你,萊妮,看樣子也不像是個一說就願意的姑娘。”“不對,”萊妮說,她的手臂搭在椅子背上,眼睛看著K。“而是你開始時不喜歡我,現在沒準仍然不喜歡我。”“喜歡這個字眼太沒有力量。”K含糊其辭地說。“啊!”她微笑著說。K的話和這個短促的感歎使她略微占了上風,於是K一時什麼也說不上來。他已經對這間黑暗的屋子習慣了,現在已能看清某些擺設的細節。給他留下特殊印象的是一幅掛在房門右側的大型油畫。他朝前傾著身子,想看清楚點。畫麵上是一個穿著法袍的人;那人坐在一個像寶座一樣的高腳椅子上,這是一張鍍金椅子,在整幅畫裡占據著一個突出地位。奇怪的是法官的坐姿看來並不威嚴,因為他的左臂搭在寶座的後背和扶手上,右臂卻懸空吊著,手掌下垂,擱在另一個扶手上;法官似乎正要站起來,做一個激烈的、也許是忿怒的手勢,發表一個帶有決定性意義的看法,甚至作出判決。我們可以設想,被告站在通向法官寶座的最下麵一級台階上;最上麵幾級台階上鋪著的黃地毯已經畫出來了。“或許他就是審理我這個案子的法官,”K伸出手指,指著那幅畫說。“我認識他,”萊妮說,她也在看著畫。“他常到這裡來。這幅畫是他年輕時請人畫的,但一點也不像,既不像他年輕時,也不像他現在。因為他個子矮小,幾乎是個侏儒;可是他卻讓彆人把自己畫成了這個樣子,原因是他和這兒所有的人一樣,愛虛榮愛到了發瘋的程度。然而我也是一個愛虛榮的人,說話顛三倒四,你肯定不會喜歡我的。”K聽了最後這句話沒有回答,隻是伸出兩臂抱住她,把她摟到胸前;她默默地把頭枕在他肩上。他對她說的其它話倒作出了反應:“他擔任什麼職務?”“他是一位預審法官,”她一麵說,一麵握住K摟著她的那隻手,撫弄起他的手指來。“隻是一位預審法官而已,”K失望地說,“高級官員們全藏得好好的。可是,他卻坐在這樣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寶座上。”“全是瞎畫的,”萊妮說,她把自己的臉伏在他手上。“其實他是坐在一張廚房裡用的椅子上,屁股下墊著一條疊成雙層的舊馬毯。可是,你乾嗎總是悶悶不樂地惦記著你的案子呀!”她慢條斯理地問道。“不,我一點也沒惦記我的案子,”K說,“相反,我考慮得可能太少了。”“你這樣做沒錯,”萊妮說,“你太倔強,這是我聽說的。”“誰告訴你的?”K問;他能感到她的身體貼近了自己的胸部;他朝下凝視著她那頭濃密、烏黑、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如果我告訴你,我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萊妮回答道,“請彆問我他們叫什麼名字,記住我的忠告就行啦,以後彆再那麼倔強;你鬥不過法院,你應該認罪。一有機會就認罪吧。你不認罪,就不可能逃出他們的魔爪,誰都無能為力。當然,即使認了罪,如果沒有外來援助,你也達不到目的;不過你用不著為此煞費苦心了,我來想辦法吧。”“你很熟悉法院和法院裡的種種陰謀詭計!”K說;他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膝蓋上,因為她緊緊靠著他,他覺得太重。“這樣更舒服,”她一麵說,一麵在他的膝蓋上坐好,撫平裙子,拉直上衣。然後她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身體向後微仰,久久端詳著他。“如果我不認罪,你就不能幫助我嗎?”K試探著問。“我好像一直在找女人幫忙,”他想道,幾乎吃了一驚,“先是布爾斯特納小姐,後來是門房的妻子,現在是這個小看護。她看來對我懷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欲望。她坐在我的膝蓋上,好像這是她惟一該坐的地方!”“不能,”萊妮慢慢搖著頭說,“那我就無法幫助你。不過你一點也不想要我幫忙,你無所謂,你很傲慢,從來不聽彆人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問道:“你有女朋友嗎?”“沒有,”K說。“嘿,不對,你有!”她說。“嗯,對,我有,”K說,“你瞧,我否認有女朋友,可是我兜裡卻明明揣著她的照片。”在她的懇求下,他把艾爾莎的照片拿給她看;她蜷縮在他膝上,久久凝視著照片。這是一張快相,拍的是艾爾莎在跳粉麵舞的最後一場,她常在酒吧間裡跳這種舞;她的裙子在飄拂,猶如一把扇子,她把雙手按在結實的臀部上,揚起下巴,對某個沒拍進照片的人笑著。“她的衣服緊緊裹在身上,”萊妮一麵說,一麵指著她認為衣服繃得過緊的部位。“我不喜歡她,她太粗獷,太俗氣。不過,她也許對你很溫柔體貼,從照片上可以猜得出來。像她那樣高大健壯的姑娘往往不由自主地對人溫柔體貼。但是她能夠為你而犧牲自己嗎?”“不能,”K說,“她既不溫柔也不體貼,更不能為我而犧牲自己。到現在為止,我既沒有要求她做到前者,也沒有要求她做到後者。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有像你這樣仔細端詳過這張照片。”“這麼說來,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並不很重要,”萊妮說,“她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噢,她是我的女朋友,”K反駁道,“我不想食言。”“好吧,就算她是你的女朋友吧,”萊妮說,“不管怎麼說,如果你一旦失去她,或者換一個女朋友,比如說換上我吧,你不會太想念她的,對不對?”“當然對,”K笑著說,“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她有一點比你強得多:她對我的案子一無所知,即使她知道了,也不會為此傷腦筋。她更不會設法讓我變得隨和點。”“這並不是她比我強的地方,”萊妮說,“如果她比我強的地方就是這一點,那我還有希望。她有什麼生理缺陷嗎?”“生理缺陷?”K問。“對,”萊妮說,“因為我有一個小小的生理缺陷。瞧。”她抬起右手,伸出當中兩個手指,其間長著一層蹼狀皮膜,一直連到指尖;皮膜和手指一樣,很短。K在黑暗中一時沒弄明白她想給他看什麼;萊妮便抓過他的手,讓他摸摸皮膜。“確實是隻畸形的手!”K說,他仔細看了看整隻手後又補充道:“但也確實是隻美麗的小手!”萊妮頗為得意,她看著K不勝驚奇地把兩個手指頭掰開,然後又並攏,在放開它們之前還輕輕吻了一下。“啊!”她立刻嚷道,“你吻了我!”她匆匆欠起身子,張大嘴巴跪在他的雙膝上。K抬眼看著她,驚訝得幾乎目瞪口呆:她此時緊緊地挨著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胡椒粉似的很有刺激性的氣味;她一把摟過他的頭,俯下身去,咬著和吻著他的脖子,一直咬到他的頭發根。“你已經用我代替她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大聲說,“瞧,你畢竟用我來代替她了!”她雙膝發軟,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幾乎倒在地毯上;K伸手想把她抱起來,結果卻被她拽倒在地。“你現在屬於我了。”她說。“這是門鑰匙,你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這是她講的最後一句話;他向她告彆時,她無目的地在他肩上親了最後一下。他走出門,來到馬路上;外麵正下著小雨。他朝街心走去,希望能最後看一眼也許正站在窗旁的萊妮;但是他的叔叔突然從一輛停在房子前麵的汽車裡走了出來,心不在焉的K剛才沒有發現這輛汽車。叔叔抓住他的雙臂,把他朝門口推去,好像要把他釘在門上似的。“約瑟夫!”叔叔嚷道,“你怎麼能這樣!你的案子本來有了點眉目,現在又被你搞糟了。你偷偷和一個不要臉的小蕩婦溜走了,一呆就是幾個鐘頭,何況她顯然是律師的情婦。你連一個借口也不找,什麼也不回避,便明目張膽地跑到她那兒去,呆在她身邊。我們三個人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坐在那兒,一個是你的叔叔,正在為你儘力奔走的叔叔;一個是應該努力爭取過來的律師;特彆是還有法院書記官,一個目前正在審理你的案子的重要人物。我們三個人坐在那裡商量怎麼幫助你,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和律師打交道,律師又謹小慎微地和法院書記官打交道。我原想你起碼該助我一臂之力,可是你卻溜走了。你離開了這麼長的時間,誰都瞞不住;當然,這兩位先生老於世故,沒提起你不在的事,他們要照顧我的情緒。最後,連他們也不能再無視事實了,隻是因為此事不便提起,他們才一句話也沒說。有好幾分鐘之久,我們坐在那兒靜聽著,希望你能回來,但一切都白搭了。法院書記官在這兒呆的時間已經大大超過原定計劃。最後他隻好站起身來,道了夜安;他顯然為我感到十分遺憾,因為他沒能幫助我;他的熱情確實是數一數二的。臨走前,他在門口又等了一會兒。老實告訴你吧,他走後,我倒覺得寬心了;在那以前,我簡直喘不過氣來。身體欠佳的可憐的律師情況更糟,我和他告彆時,這位好心人居然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你很可能會促使他的身體完全垮掉,很可能會催他早日走進墳墓;而你卻有賴於他的善意斡旋。你讓我——你的叔叔——在雨中站了好幾個鐘頭。我真為你發愁;你摸摸,我渾身都濕透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