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看起來就是平假名的“く”。形狀是將彎曲成直角的一條線傾斜起來的文字——或者是記號?而且是寫在稍微離開血泊的地板上。字的寬度約為一公分左右,顏色是紅黑色。很顯然是用沾血的手指寫下的。仿佛要傳達出死亡之際的痛苦一樣,字的線條略有歪斜。雖然光憑如此根本就無法看出什麼,不過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死前留言並不隻有一個。屍體的四周雖然散落好幾本書籍,不過其中有一本掉落在謎樣的“く”旁邊,距離被害者的鼻頭三十公分的位置上。書本的封麵朝上,左上角與血泊的界線相互接觸。封麵上以流行的插畫風格描繪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的臉像被是包圍似地用赤色的“〇”圈了起來。那是拉丁字母的O嗎,還是數字O呢?又或者是——“你怎麼想?”白戶的聲音讓袴田回過了神。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擠出“不知道。”這麼一句。“硬要說的話……如果讓仙堂先生看到的話,他肯定會皺起眉頭吧。”“那就抓緊時間吧。”對方遞來用於現場檢證的手套。袴田邊穿戴上去邊在伏地的屍體前彎下身。雖然死者的遺容因痛苦而歪曲,不過扣除這點看上去像是個誠實的年輕人。頭發因為受燈光照射,如今依然閃耀著光亮的色澤。“白戶先生,他的名字是?”“掛包裡的錢包內有身份證。”袴田依照警部以往的做法那樣雙手合十之後,把躺在屍體腳邊的掛包提了起來。他打開拉鏈檢查掛包裡的物品。裡麵裝著錢包和手機,以及皮革的筆袋。他打開錢包,取出學生證和駕駛證。“城峰恭助。二十歲。橫濱大學,教育人類科學部……”提到橫濱大學那隻需從風丘乘坐電車行駛一站就能到達。死者的住所也是位於從這裡行走五分鐘就能到達的住宅街裡。在證件的照片上看到的生前容貌果然給人以溫柔和藹的印象。雖然看起來完全與犯罪無緣,不過這位學生為何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死掉呢。金錢也不見有被取走的樣子,從錢包裡再也沒能得到其他收獲。他把其他物品也拿上手裡。手機是翻蓋式的移動電話,待機畫麵上被上了鎖。畫麵的上部顯示著收到郵件和省電模式的圖標,不過要看到其他內容需要先破解密碼才行。一直沒有按鍵的話畫麵不到十秒就變暗了。筆記本似乎是大學使用的東西,上麵寫著“教育心理學”這個課程名稱,粗略地翻開過後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記述。打開筆袋,裡麵除了橡皮擦之外還塞著各種文房用具。訂書機,尺子,修正液,自動鉛筆和替換筆芯以及美工刀的備用的刀片。“奇怪?明明有備用刀片卻沒有美工刀。”“請你看看右邊屁股的褲袋。”袴田將視線移向俯臥的屍體屁股上。黃色的刀柄從褲袋裡露了出來。將其拉出來一看,果然是美工刀。那是通常被稱作螺釘式的,轉動螺釘就能調整刀刃長度的類型。而且是小型的,刀柄也很細。“替換刀片和美工刀上的尺寸一致。那把美工刀本來也是裝在筆袋裡的吧。”“為何會放在屁股的褲袋裡呢?”“天知道?也許用來防身吧。”白戶用玩笑的口吻說道。袴田緩緩地轉動螺釘推出刀刃,仔細地觀察起來。刀尖處有明顯的鐵鏽,雖然尖端有些許缺口,但並無沾附血液的痕跡。不過實在不認為是用來防身的就是了。“被害者的所有物品都在這裡的嗎?”“是的。頂多還有手表。”戴在死者左手腕上的是塊便宜的手表,上麵標示著與現在相同的時間。順帶看了看左手,發現中指和食指上有著像是翻看報紙和漫畫之後會沾上的黑色汙垢。唔,袴田邊形式上地嘀咕著點頭,將這些信息記在筆記本上。接著他走近屍體的頭部。“散落在地麵上的都是些什麼書?”白戶以下巴指了指身旁的書架。那是國內的“ま行作家”的書架,被害者的頭部橫側,正好與袴田齊腰高度的位置上有塊相當不自然的空缺。並排在上麵的最後一本書的作者名是“森博嗣”。散落在屍體周圍的書本作者名分彆是“森真沙子”、“森岡浩之”、“森澤明夫”、“森田成男”……原來如此,看來都是原先排列在那裡的書。“大概是不小心用手撞到而偶然掉落下來的吧。難以認為是有意圖地散落在地啊。”“比如被害者和犯人在書架前打鬥什麼的?”“誰知道,也沒發現有脫落下來的扣子。相對於這個,受到毆打的被害者在倒下時撞中書架的可能性更大。”“那麼,就是倒下之後再寫上這些信息的嗎……”袴田再次俯視那個神秘的死前留言。地板上的歪曲文字,以及畫在書本封麵上的“〇”。他慎重地將那本書撿了起來。是軟裝單行本。厚度大約三百頁左右吧。把書翻過來,與血泊接觸的邊角部分,書頁的邊緣沾著赤紅的血汙。視線轉向地毯上的血泊,隻見與書本接觸的位置呈現直角的凹陷。也就是說書本是先掉下來,之後血液才蔓延過來的。觀察過書本上的各處之後,發現書本的開側——翻頁的部分有數條像是被什麼細小的東西擦上去的赤色線條。不過這倒不像是什麼死前留言。是打算要畫上“〇”的時候,被死者的指甲刮到的吧。封麵的上部以流線型的字體印著《遙控刑警》這個書名。書名下方的是名為“鈷口夜央”的作者名字。出版社是“文福出版社”。不認識的書名,從沒聽過的作者,從沒見過的出版社。封麵的角落貼著出借標簽。再往書背一看,上麵印有“2010風丘圖書館”這樣的圖章。看來是前年購入的書籍。“是‘遙控刑警’啊。”白戶從身後窺視書本。“您知道這本書嗎?”“那是稍早之前引起話題的書啊。是擅長遙控操作的刑警大顯身手的連作故事,每集都會有諸如遙控飛機之類的機器登場相當有趣。記得還被提名為去年的本屋大賞後補。可惜結果還是輸給‘謎之蒂娜’就是了。”“嘿欸。”“我想現在書店裡也有擺放販賣。您沒看過嗎?”“我不太看這樣的書……”“是推理啊。不去看看嗎?明明是刑警。”“正因為是刑警。”他隨便回答之後,重新看著封麵。以懷舊的色彩描繪的飛機和潛水艇為背景,以及頭戴獵鹿帽的兩個帥氣的男人。右側的是童顏的青年,左側的是拿著遙控器的男人,而被用“〇”圈住的就是這個男人。“這個被圈住的人就是遙控刑警嗎?”“是的,他就是主角。原航空自衛隊的王牌飛行員。”“為什麼這樣的人會當刑警?”“這點就算讀者也不清楚。記得名字是久我山……”“萊特。……久我山萊特。”從身後傳來謙恭的聲音。“據說是取自萊特兄弟的名字。我看過雜誌的采訪。”回頭望去,隻見有個二、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梅頭跟在他的身旁。“莫非他是第一發現者?”“是的。他是圖書管理員那須正人先生。”梅頭介紹道,他本人也小聲地“我叫那須。”報上名字。短發以及略帶紅潤的圓臉童顏。雖然姓氏是茄子,不過外貌上更像是西紅柿。(那須的讀音與茄子相同)“初次見麵,我是縣警袴田。”袴田把‘遙控刑警’放回原處,再次拿起筆記本。呃,仙堂先生平時是怎麼展開問話的來著。“雖然我想你已經跟轄區的人說過了……啊,請你告訴我。詳細地再次把發現死者時的情況說一說。”“好、好的。”那須拘謹地點了點頭之後,邊以膽怯的目光望向死者,邊說起發現屍體時的情形。自己今天上早班,和偶爾遇上的上橋一起走進圖書館。以被打開的按鈕蓋為開端察覺到幾件怪異的事情,之後在櫃台內發現了血跡,確認無其他異狀後便前往二樓,於是便發現了屍體。發現屍體後就立刻報了警,完全沒有觸摸過屍體和凶器。“請問,另一位圖書管理員呢?”大致聽過他的供述之後,袴田向梅頭詢問道。“那是名叫上橋光的,與那須先生同齡的女性。因為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我想還是先不要叫她來問話為好……說來,地板上的字是什麼?”“是死前留言。”白戶說。“siqian?liuyan?太沒常識了吧。”“犯罪大抵都是超出常識的。”被對方以教導的口吻這麼說,梅頭那張美麗的臉容歪曲起來。袴田轉身麵對那須,“請問您認識這位叫城峰的人嗎?”“當然認識。據說在我到圖書館任職前他就已經是這裡的常客,從小時候起就幾乎每周都會來圖書館。進入大學之後也總是說比起校內的圖書館還是這裡感覺更舒服。在課程外的空閒時間經常都會來露麵。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偶爾也會找我聊天。昨天他也和朋友為了做報告還是什麼而前來這裡。不過大概四點左右就回去了……”“四點左右。聽說這裡的閉館時間是下午五點是吧。昨天各位職員是幾點回去的呢?”“事務員都是和平時那樣在五點前下班了,作為圖書管理員的我要留下來開會。結束會議後所有人都是一起離開圖書館的,那時大概是八點吧。因為不久前我看過時間所以可以確定。”九-九-藏-書-網“城峰先生被殺的時間是兩小時之後,晚上十點左右。他有可能躲藏在閉館後的圖書館裡麵嗎?”“怎、怎麼會,不可能的。我們在閉館後會仔細地檢查館內。因為館長對這種事很是囉嗦。”“昨天也確認過了?”“是的,由我和館長在離開之前檢查的。當然沒發現什麼躲藏起來的人。”“那麼,他又為何會倒在這裡呢。”“……”苦笑著的那須表情頓時凝固。袴田翻動筆記本,用筆尾撓了撓頭。“呃,那我換個問題吧。請您把這個圖書館的安保情況告訴我。是否有能在夜間從外麵進來的出入口呢?”“安保情況是嗎……正麵入口的自動門和工作區的貨運口都無法從外麵打開門鎖。所以能在夜間出入的就隻有事務室的職員用便門。”“那扇門是使用怎樣的鎖?”“是電子式的數字鎖。從外麵進去的時候必須要輸入密碼。白天因為經常要出入所以設定的是‘333’的簡單密碼,不過夜間安全性就會增強,密碼也增加到六位數字。”“白天和夜間的密碼不同是嗎。”“因為是以電腦操控的。設定為到了閉館的下午五點就會切換成夜間模式。到了翌朝的開館時間就會自動恢複。像是自由閱覽區的燈光,以及自動門的傳感器都是與其聯動的。”“以地域圖書館而言真是有模有樣呢。”梅頭說。“由於市政府的要求而在上個月剛導入的。不過,老實說我們都覺得很麻煩……”既然連白天都要設定個‘333’這樣的簡單密碼,那確實是挺麻煩的吧。這就是所謂管理方和施行方的感受性差異嗎。“既然是由電腦控製,那麼應該能夠調查大門的開關履曆吧?”“不,還不至於是那麼高級的係統。”還以為能夠搞清犯人的出入時間,可是期待落空了。“那麼,夜間的密碼是?”“‘251026’。”二五一零……袴田邊複述這串數字邊把它記在筆記本上。雖然並不算難記,不過有六位數字重複性也不大。不是能隨便輸入就能猜中的密碼。“職員們是否都知道夜間的密碼呢?”“隻有我們這些圖書管理員知道。以我們館的情況而言,事務員都並非正式的員工。而且也沒有夜間的輪班時間。”“這樣啊。那麼,圖書管理員有多少個?”“現在是五個。”“五個?意外地少啊。”“不,這已經算是多的了。圖書館的管理員人數以全國的平均數值來說一個館大多少於四人。而且如果是我們這種全職的員工比例就更加……”“我、我明白了明白了。”發現那須變得饒舌起來,袴田慌張地打住他的話頭。即使同樣作為公務員,在當今的業界也有許多人過得並不輕鬆。袴田回顧筆記本的內容,思考起來。夜間進入圖書館必須要知道密碼。而且知道密碼的隻有那須他們五個圖書管理員。也就是說,夜間能進入圖書館的就隻有這五個人——“也就是說,圖書管理員之中存在犯人的可能性很大啊。”白戶說。那須“怎、怎麼這樣。”如此說道,不過他終究還是說不出否定的話來。“也隻能這麼考慮吧。各位之中有誰在閉館後返回圖書館,解除了便門的密碼讓城峰進入了館內。後來城峰在櫃台內側受到襲擊,在地板上留下血跡之後就逃到了二樓。接著在這個地方被追來的犯人砸下致命的一擊,倒在地板上即將斷氣之前,他用自己流出的血液寫下了這些死前留言……”袴田等人的視線落在赤色的血字上。死亡之際寫下的信息。被“〇”圈住的久我山萊特,以及平凡無奇的“く”之文字。“く”與久我山。久我山……。“那須先生。”突然想起某件事,於是袴田開口問道,“莫非圖書管理員之中,有位叫做久我山的人嗎?”他對此完全不抱期待。完全就隻是個心懷僥幸,要是向仙堂問出口的話很可能會被他怒罵的問題。可是那須卻“是的。”回答道。“有個叫久我山卓的人。他在這個圖書館任職了將近十年時間了。……恭助君和他應該相當熟稔才對。”他像是對自己的回答感到猶豫似地再次移開了視線。袴田等人都對此驚訝無比。在寫字的途中定住的鋼筆從筆尖滲出了墨水,將筆記本的頁麵染上了小小的汙跡。“什麼嘛。事件不就已經解決了嗎。”不久後,梅頭歡喜地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