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前,聞煜在做物理卷子,為了一口氣做完,他在教室裡多留了20分鐘,再抬頭就隻剩下葛然還在教室裡。
女孩子站在他桌前,有點驚歎:“你做物理都不做受力分析的嗎?”
聞煜習慣性地掛上一點恰到好處的笑容:“做過了。”
“沒看你打草稿啊?”
“在腦子裡打的。”
“厲害。”葛然頓時露出了一絲羨慕的表情,“看你做得好快……我就不行了,我物理短板。”
聞煜笑笑,不太想提,“你還不去吃飯嗎?”
“等你啊。”葛然晃了晃鑰匙,“傅予寒不在,今天我鎖門。”
鎖門?
聞煜愣了愣:“一會兒不是還要晚自習?”
“晚飯的時候教室沒人還是要鎖的呀,社區開放日的時候不是會有社會人士來學校借球場用嗎?不鎖怕萬一丟什麼東西——等會兒吃完飯我再來開門。”
“哦……你早說啊,我就不在這裡寫卷子了,耽誤你時間了吧?”
聞煜勾了個堪稱溫和的笑,把寫完的卷子塞回抽屜裡,拎著包站起來。葛然比他矮,起身時他視線自然下垂,狀若不經意地問:“鎖門跟傅予寒有什麼關係啊?”
“他……”葛然話音一頓,笑容忽然變得有點尷尬,“人家每天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平時鑰匙都是他管。”
早起晚走,他有這麼勤奮好學?
聞煜哦了聲,沒多問,笑著走了。
他住得很近,照理不必這麼急著回家吃飯,但出來也就出來了。
放學時段,校門外總是顯得很喧鬨。無數下班的人流、車流和徘徊在附近覓食的三中學子們給通行造成了一點困難。
聞煜選了條靠近邊角的小路,穿著一中校服,低調又不低調地一路走回了住處。
往常,晚飯時段,家裡會來一個阿姨給他做飯,兼職做衛生。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今天站在廚房裡居然是其他人。
女人保養得到,麵容溫婉,看著幾乎像隻有三十多歲。她在廚房裡忙忙碌碌,動作略顯生疏,但能看得出很認真。
飯菜的香氣從廚房飄出來,幾乎有種“家”的感覺。
聞煜恍惚了稍頃,捏緊拳頭,微長的指甲紮了一點到掌心的軟肉裡,很快鬆開,勾出個笑:“媽,怎麼是你,阿姨呢?”
“小煜,你回來了?”女人轉過頭,用手腕擦了下額角的汗,眯眼衝他笑,“我今天想給你做頓飯,阿姨做完衛生就讓她回去了……她兒子這幾天生病了,讓她早點回家也好。”
“是麼,”聞煜靠在廚房門口,沒進去,“我都不知道。”
以前父親曾經教訓過他,說他在這方麵過於冷漠,可惜聞煜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在他看來,做飯阿姨完成工作,他爸負責給錢,錢貨兩訖,彼此不必關注私生活。
但眼前的女人身為他爸的老婆,居然還主動幫他找了借口:“你念書那麼忙,平時下課回來阿姨都走了,見不到幾次麵,不知道也很正常的。”
她是個很溫柔的人,笑容也很多,但在這樣的笑容裡,聞煜突然不太想繼續聊下去了。
“你還要多久?”他問,“學校七點開始晚自習。”
“馬上就好,你去洗個手,在桌邊等等我。”
聞煜轉頭去了廁所。
自來水帶著一點屬於夏季的熱度,衝在手上有些不夠涼,他低頭,用水狠狠抹了一把臉,終於舒服了些。
等他從廁所出來,飯菜已經端到了餐桌上,女人擦擦手坐下,朝客廳另一邊緊閉的房間門看了一眼。
“阿姨告訴我……那間房你一直鎖著,也不讓她進去……”她看上去有幾分忐忑,“是有什麼問題嗎?”
聞煜掀起眼皮,向來帶笑的麵上難得沒什麼表情。
女人的聲音漸低。
半晌,他開口:“是靈堂。”
“啊,”女人多了幾分不自在,“對不起,小煜,我不是故意……”
聞煜低頭笑了下:“沒事,吃飯吧,今天謝謝你特地過來。”
“跟我客氣什麼啊。”她咬了下嘴唇,笑得勉強,“你不忙的話,偶爾也回來跟我們一起吃……”
“忙。”聞煜截口打斷她,“高三,很忙。”
“……”
女人隱約像是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一頓飯吃得很沉悶。雖然平時聞煜自己一個人吃飯也不說話,但他好歹會放電視,而且氣氛也不至於這樣。
待得不自在,他就很想走,晚自習正好當作借口。
或許是那句“高三很忙”立了個fg,這天晚自習,在隔壁值班的英語老師中途過來給他們多發了兩張試卷。
晚間的插曲讓聞煜對試卷興致缺缺,不想動筆,他自己不爽的時候很希望彆人都一起不爽,思來想去,摸出手機給傅予寒發了條信息。
聞煜:你作業做完了麼。
今天傅予寒沒有無視他,不過話不多,沒過多久發回來一個問號。
聞煜繼續發送噩耗:剛剛老於過來加了兩張卷子。
傅予寒回了六個點。
老於雖然是個男老師,其難搞程度卻不亞於“華妃娘娘”。
從六個點裡,聞煜感受到了對方崩裂的心情。
他滿意地笑起來,把手機塞回去,提筆開始寫卷子-
事實證明,“華妃娘娘”真的不好搞。
第二天一早,傅予寒就被他叫到了辦公室。
“怎麼臉色這麼差——你一晚上沒睡?”老於給自己泡了杯枸杞紅棗,邊喝邊打量著傅予寒。
高個子的男生戳在辦公桌邊上,臉色青白又瘦削,看著分分鐘就要倒下。
“我就奇了,你晚上都在弄點什麼?我看你其他科作業都交了,唯獨我的沒做完不像話吧?”
傅予寒喉結滾動了一下,嗓音帶著啞:“我昨晚不在,後麵兩張卷子沒拿到。”
“不在?”老於隔壁就是周文康的辦公桌,他敲了敲隔板,“老周,你們傅予寒昨兒晚自習請假了嗎?”
“沒。”周文康昨晚沒值班,聞言無奈道,“傅予寒,你是不是又蹺晚自習了?”
老於轉過來看著他。
傅予寒:“嗯。”
“你很可以啊,現在蹺晚自習都光明正大了,我看你是——”
老於說到這兒,話音倏地頓了片刻。傅予寒順著他的目光瞥過去,看見聞煜笑眯眯地從外麵走了進來,“周老師,你找我?”
三中的校服終於發到了聞煜手上,白色校服上藏藍色的短袖將少年人寬闊平直的肩線清晰地勾勒出來,就這麼一下晃進了傅予寒的眼裡。
他不由得挺了下脊背。
老於回過神,接著罵道:“我看你是越來越囂張了啊?知不知道現在升高三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什麼時候能收收心!”
昨天前半夜的時候,秦曉璐的燒終於是退了,傅予寒勉強在醫院的座椅上睡了一會兒,但精神仍是不太好,老走神。
老於的訓話他聽著,耳朵裡卻總飄進周文康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聞煜說化學競賽的事情。
高三搞競賽是件冒險的事,如果搞不到保送資格,就等於在浪費複習的精力。而且有實力的參加競賽的學生心儀的院校一般都是國內TOP5,想保送怎麼都得拚到全國級彆的獎項。
話又說回來,六班作為周文康帶的班級,往年的化學競賽都有不錯的成績。傅予寒聽楊帆說過好多次聞煜成績好到不科學,他也許會參加的吧……
“……你還敢走神?”老於的聲線一下子提高了。
傅予寒猛然回神。
眼角餘光裡,聞煜似乎是偏過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多出幾分揶揄。
像在嘲笑他。
“不是,”傅予寒極輕極快地蹙了下眉,“我昨天有事才蹺的晚自習……卷子補給你行麼?今天第四節才是英語課。”
“你欠我的作業多了,我差你兩張卷子嗎?150的卷子你能給我做到一半分嗎?”老於痛心疾首,“我是在說你蹺課的事情啊!高三了,你快醒醒吧!”
“……”
傅予寒的成績在六班本來就是吊車尾,英語更是弱項,75……確實有點難為他。
他反駁不了。
而且他也不是不識好歹,知道這個時間點還願意苦口婆心勸他彆蹺課的老師其實都是為他好。
但是……
但是。
他垂下眼:“那我還要不要補卷子了?”
“補!”老於瞪他,“上課前補完,一會兒我要講。今天我還要發三張卷子,明天早上你得按時給我交上來。”
“行。”傅予寒答應了。
他帥很出名,落後也很出名,各種事跡全年級組皆知,被老於批評的時候一直有老師湊過來開玩笑似的跟著訓他兩句。但另一邊,那些老師在路過周文康那裡時,又都不約而同地誇獎了聞煜。
雖然他才來了兩天,成績還沒有被任何一場考試檢驗。
但那些老師說起他,全都……笑得像楊帆一樣。
傅予寒瞥了一眼那頭的“盛況”,突然就有點酸了。
他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像現在這樣的。
如果夢想觸手可及,誰會輕易逃避。
但山的那頭,究竟是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個相互救贖文
他倆現在都有問題,會慢慢解決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