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桑覺寺》是在簡·奧斯丁去世後,於1818年與《勸導》結集出版的。據研究者考證,奧斯丁於1798年開始寫作《諾桑覺寺》的初稿,1799年完成後,便擱置了幾年。1803年,作者又對之做了修訂,並取名為《蘇珊》,於當年春天以10英鎊的價格,將版權賣給了倫敦出版人克勞斯比。克勞斯比曾發過出書廣告:“《蘇珊》:一部兩卷”,但不知道什麼原因,該書一直沒有出版。1809年,克勞斯比表示願意將書稿退給作者,如果作者能將10英鎊退還給他。奧斯丁雖然手頭十分拮據,卻沒有接受克勞斯比的建議。1816年,亨利·奧斯丁買回了《蘇珊》舊稿,讓作者重新修訂。1817年12月19、20日,《記事晨報》接連兩天宣告“傳奇故事《諾桑覺寺》和《勸導》”出版。12月底,《諾桑覺寺》與《勸導》合集出版,封麵注明:“《傲慢與偏見》、《曼斯菲爾德莊園》作者奧斯丁小姐著/附有作者生平傳略/合計四卷/1818年”。定價24先令。《諾桑覺寺》作為一部愛情,除了愛情糾紛之外,還自始至終貫穿著對哥特的嘲諷。因此,這可謂是一部“雙主題”。女主角凱瑟琳·莫蘭是個牧師的女兒,隨鄉紳艾倫夫婦來到礦泉療養地巴思,在舞會上遇見並愛上了青年牧師亨利·蒂爾尼。同時,她還碰到了另一位青年約翰·索普。索普誤以為凱瑟琳要作艾倫先生的財產繼承人,便起了覬覦之心,“打定主意要娶凱瑟琳為妻”。索普生性喜歡吹牛撒謊,他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便向亨利的父親蒂爾尼將軍謊報了莫蘭家的財產,蒂爾尼將軍信以為真,竭力慫恿兒子去追求凱瑟99csw.琳。當他們一家離開巴思時,他還邀請凱瑟琳去諾桑覺寺他們家作客,把她視為自家人。後來,索普追求凱瑟琳的奢望破滅,便惱羞成怒,連忙把以前吹捧莫蘭家的話全盤推翻,進而貶損莫蘭家,說她家如何貧窮。蒂爾尼將軍再次聽信讒言,以為莫蘭家一貧如洗,氣急敗壞地把凱瑟琳趕出了家門,並勒令兒子把她忘掉。但是兩位青年戀人並沒有屈服,他們經過一番周折,終於結為伉儷。顯而易見,作者如此描寫索普和蒂爾尼將軍,是對金錢和門第觀念的無情針砭。凱瑟琳在巴思期間,正熱衷於拉德克利夫夫人的哥特《尤多爾弗的奧秘》。後來聽說將軍邀請她到諾桑覺寺作客,她不禁欣喜若狂,心想她終於能到古刹中去,“曆曆風險”,“嘗嘗心驚肉跳的滋味”。其實,諾桑覺寺隻是一座舒適方便的現代化住宅,僅僅保留著舊日古色古香的名稱而已。可是凱瑟琳住進來以後,卻憑著哥特在她頭腦中喚起的種種恐怖幻影,在寺裡展開了一場荒唐的“冒險”活動。她第一次走進自己的臥房,見到壁爐旁邊有隻大木箱,便疑心箱裡有什麼奧秘,膽戰心驚地好不容易把箱子打開,不想裡麵隻放著一條白床單!夜裡上床前,她猛然發現屋裡還有一隻大立櫃,戰戰兢兢地搜索了半天,終於在櫥櫃裡找到一卷紙,她如獲至寶,以為發現了什麼珍貴的手稿,不料熬到天亮一看,竟是一疊洗衣賬單!凱瑟琳碰了兩次壁,雖然羞愧滿麵,但卻沒有從中吸取教訓。相反,她那傳奇的夢幻還在進一步升級。她參觀寺院時,突然“臆測到一種不可言狀的恐怖”,時而懷疑蒂爾尼將軍殺害了自己的妻子,時而懷疑他把妻子監禁在哪間密室裡,於是又在寺院裡搞起了“偵破”活動。後來,因為讓亨利撞見了,聽他說明了事實真相,批評了她疑神疑鬼,她才從哥特傳奇的夢幻中省悟過來,當即下定決心:“以後無論判斷什麼或是做什麼,全都要十分理智”。在這裡,簡·奧斯丁給她的女主角打了一劑清醒劑,也著實挖苦了哥特恐怖。順便應該指出,簡·奧斯丁無論對哥特還是對感傷,都不是全盤否定的。在她看來,這兩類雖然具有矯揉造作、脫離現實等消極因素,但卻一反當時文壇過於嚴肅的氣氛,對於打破古典主義教條的束縛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因此,作者在第五章離開故事的發展線索,向傳統的觀提出了挑戰,使用飽含激情的語言讚揚了新:“總而言之,隻是這樣一些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智慧的偉力得到了最充分的施展,因而,對人性的最透徹的理解,對其千姿百態的恰如其分的描述,四處洋溢的機智幽默,所有這一切都用最精湛的語言展現出來。”用“最精湛的語言”,展現“對人性的最透徹的理解”,四處洋溢著“機智幽默”,這既是作者對的精辟見解,也是對她本人作品的恰如其分的概括。作者這段義正詞嚴的文字,被後人視為家的“獨立宣言”。同作者的其他幾部一樣,《諾桑覺寺》也是一部充滿幽默情趣的喜劇作品,其幽默情趣不僅見諸於對情節的喜劇性處理,而且見諸於某些人物的喜劇性格。凱瑟琳是個幼稚無知的姑娘,艾倫太太作為其保護人,本應處處給以指點才是,可她全然無視長者的責任,除了自己的穿戴以外,對彆的事情概無興趣。她同索普太太碰到一起時,一個炫耀自己的衣服,一個誇讚自己的女兒,“兩張嘴巴一起動,誰都想說不想聽”。索普太太的長女伊莎貝拉是個漂亮的姑娘,但是稟性虛偽,好使心計。她嘴裡說“討厭錢”,心裡就想嫁個闊丈夫。她同凱瑟琳的哥哥詹姆斯訂婚時,激動得一夜夜地睡不著覺,說什麼她“即使掌管著幾百萬鎊,主宰著全世界”,詹姆斯也是她“唯一的選擇”。後來,見更有錢的蒂爾尼上尉向她獻殷勤時,她又得意忘形地拋棄了詹姆斯。最後,蒂爾尼上尉遺棄了她,她居然有臉寫信懇求凱瑟琳,企圖與詹姆斯重溫舊情。以上這幾位女性,加上前麵提到的索普和蒂爾尼將軍,構成了中的滑稽群。比起女主角凱瑟琳來,這些人物儘管著墨不多,但一個個無不寫得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為增添了無限的樂趣。簡·奧斯丁寫,如果說她的最大樂趣是塑造人物,她的拿手好戲則是寫對話。她的對話鮮明生動,富有個性,讀來如聞其聲,如見其人,難怪評論家常拿她和莎士比亞相提並論。比如伊莎貝拉總是愛唱崇尚友誼忠貞愛情的高調,但是話音未落,總要露出心中的隱情。一次,她對凱瑟琳說:“我的要求很低,哪怕是最微薄的收入也夠我受用的了。人們要是真心相愛,貧窮本身就是財富。我討厭豪華的生活。我無論如何也不要住到倫敦。能在偏僻的村鎮上有座鄉舍,這就夠迷人的了。”天花亂墜地表白了一番之後,緊接著加了個話尾:“裡士滿附近有幾座小巧可人的彆墅。”從鄉舍溜到彆墅,一語道破了她那愛慕榮華富貴的真情實感。類似這樣的絕妙對話在裡俯拾皆是,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讀簡·奧斯丁的,確能使讀者從說話看出人物來的。簡·奧斯丁的大都取決於一個“三四戶人家的鄉村”,講的多是女大當嫁之類的事情,有人認為生活麵狹窄了些,題材瑣碎了些。可是,喜歡“二寸牙雕”的人,有誰又嫌它小呢?簡·奧斯丁寫,恰恰是以創造“二寸牙雕”的精神來精雕細琢的。我們讀她的作品,也要像欣賞“二寸牙雕”那樣仔細玩味,這樣,我們就會發現一個森羅萬象、意味無窮的藝術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