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蘿凱站在極地探險博物館的前進號探險船木製船頭旁,看著一群日本觀光客一邊拍攝船繩和桅杆的相片,一邊微笑點頭,完全忽略導遊解釋說一八九三年挪威探險家弗裡喬夫·南森曾搭乘這艘船遠征南極,希望成為第一個到達南極的人,最後卻宣告失敗。一九一一年,羅阿爾·阿蒙森同樣也搭乘這艘船前往南極,這次他打敗了蘇格蘭探險家,贏得了南極競賽。“我的表忘在你家桌上了。”蘿凱說。“這招太老套了吧,”哈利說,“這表示你得回來拿。”她將手放在他握住欄杆的手上,搖頭說:“那是馬地亞送我的生日禮物。”我都忘了,哈利心想。“我們晚上要一起出去,如果我沒戴的話他一定會問表在哪裡,你知道我說謊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可不可以請你……?”“我四點以前拿去你家。”他說。“謝謝,那個時間我還在上班,請你放在門邊牆上的鳥屋裡,那……”她不用再多說。過去每當她就寢之後,如果他要去她家,她總會將鑰匙留在那裡。哈利拍了欄杆一掌。“史德普說阿蒙森的問題出在他贏得了南極競賽,史德普認為最棒的故事講述的都是失敗者。”蘿凱默然不語。“我想這應該可以帶來安慰吧,”哈利說,“我們走了好嗎?”來到博物館大門外,隻見天空飄下雪花。“所以一切都結束了?”蘿凱說,“直到再有下一次?”他瞥了她一眼,確定她說的是雪人案而不是指他們兩人。“我們還不知道屍體的下落,”他說,“今天早上去機場前我去囚室看過卡翠娜,她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瞪著空氣好像那裡有人。”“你沒有跟任何人說你要獨自去卑爾根?”她突然問。哈利搖搖頭。“為什麼?”“呃,”哈利說,“我可能判斷錯誤,這樣我就可以靜靜地回來,不必丟臉。”“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她說。哈利又看了她一眼。她看起來比他更受夠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說,“也許我終究希望雪人不是她。”“因為她喜歡你?因為你也可能變成雪人那種人?”哈利甚至不記得曾跟蘿凱說他和卡翠娜很相像。“她看起來好孤單、好害怕,”哈利說,雪花飄落到他眼裡,刺痛他的眼睛,“好像迷失在黃昏裡。”靠,真該死!他眨了眨眼,感覺淚水湧上,喉頭似乎有個握緊的拳頭硬是要衝出來。他是不是要崩潰了?蘿凱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脖子,他全身僵直。“你不是她,哈利,你是不一樣的。”“是嗎?”他露出一絲微笑,移開她的手。“你不會殺害無辜的人,哈利。”蘿凱說要載哈利一程,哈利婉拒了,搭上公交車。他看著車窗外飄落的細雪和奧斯陸峽灣,心想蘿凱竟然在最後一分鐘說出了“無辜”兩個字。哈利回到蘇菲街自家門前,正要開門,忽然想起家裡的速溶咖啡喝完了,便步行十五米前往轉角的尼亞基雜貨店。“很少在這個時間看見你。”阿裡說,接過了錢。“今天放假。”哈利說。“天氣真糟糕對不對?氣象報告說接下來二十四小時會降下半米深的雪。”哈利不安地玩弄手中那罐速溶咖啡:“那天在院子裡我不小心嚇到了薩爾瑪和穆罕默德。”“我聽說了。”“很抱歉,我隻是壓力有點大而已。”“沒關係,我隻是怕你又開始喝酒了。”哈利搖搖頭,露出虛弱的微笑。他喜歡巴基斯坦人的直接。“很好,”阿裡說,手中數算要找的錢,“你家重新裝潢好了嗎?”“重新裝潢?”哈利接過找的錢,“你是說那個黴菌清除員?”“黴菌清除員?”“對啊,那個來檢查地下室有沒有黴菌的家夥,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史督曼。”“地下室有黴菌?”阿裡露出驚嚇的表情。“你不知道嗎?”哈利說,“你是住戶委員會會長,我以為他跟你說過這件事了。”阿裡緩緩搖頭:“說不定他是跟畢爾說的。”“誰是畢爾?”“畢爾·亞斯比森啊,他在一樓住了十三年了,”阿裡說,用責備的眼光看著哈利,“他是委員會副會長,任期跟我一樣久。”“哦,對,畢爾,”哈利說,假裝記起這個名字。“我會去問問看。”阿裡說。哈利上樓回到了家,脫下靴子,直接走進臥房,倒頭就睡。他在卑爾根的旅館裡幾乎沒怎麼睡。他醒來時,嘴巴乾燥,胃部疼痛。他下床喝了些水,走進走廊,卻陡然停步。他回來時沒注意,這時才發現牆壁全都恢複原狀了。他每個房間都去看了一圈。真是太神奇了。牆壁恢複得完美無比,好像從來不曾被拆掉過一樣,牆上看不見釘孔,也沒有一條線歪斜不正。他摸了摸客廳牆壁,確定這不是他的幻覺。客廳靠背椅前方的桌子上放了一張黃色的紙,上頭有手寫的字跡,那封信寫得十分工整,不可思議地散發出一種美感。黴菌清除完畢。你不會再見到我了。史督曼。PS:我得把一塊木壁板翻過來用,因為我割傷了,血滴到上麵。未加工的木材沾上血是洗不掉的,唯一的辦法是把牆壁漆成紅色。哈利在靠背椅上坐了下來,欣賞平滑的牆麵。等他走進廚房,才發現這個完美奇跡缺了一角。蘿凱和歐雷克的月曆不見了。那件天藍色洋裝。他大聲咒罵,瘋了似的翻尋垃圾桶,連院子裡的大垃圾箱都翻遍了,最後隻好承認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已經連同黴菌一起被連根拔除。對精神科醫師夏絲迪·羅斯摩來說,今天絕對是個很不一樣的工作日,不隻是因為太陽難得在卑爾根市的天空露臉。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窗內是頌維根區霍克蘭醫院精神部門的走廊,夏絲迪在走廊上匆匆走過。霍克蘭醫院改過太多次名字,以至於很少有卑爾根人知道它現在的正式名稱是頌維根醫院。然而隔離病房依然被稱為隔離病房,除非有人宣稱這個名稱有誤導之嫌或有汙辱之意。對於即將來臨的看診時間,夏絲迪既害怕又期待。這名患者被安置在隔離病房,就她記憶所及這是精神科用過的最高規格的安全措施。院方和克裡波刑事調查部的艾斯本·列思維克,以及卑爾根警署的克努特·穆勒尼森,在道德尺度和執行程序上達成協議。這名患者是精神病患,因此不能接受警方偵訊。夏絲迪是精神科醫師,所以有權和患者說話,但她是為患者的最大利益著想,和警方偵訊的目的有所不同。最後還牽涉保密原則的問題。夏絲迪必須自行評估她們談話時出現的信息是否對警方十分重要,再決定是否深入了解。反正這些信息在法庭上不具效力,因為話是從一名精神病患口中說出來的。簡而言之,他們是走在法律和道德的地雷區,即使走錯一小步都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因為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將被司法係統和媒體放大檢視。診察室外站著一名看護員和一名製服警察。夏絲迪指了指彆在她白色醫師袍上的證件,那名警察打開了門。他們同意請看護員隨時留意診察室內的狀況,一有異樣立刻發出警報。夏絲迪在椅子上坐下,仔細檢視患者,很難想象這樣一名女子竟然會是危險人物。患者身形嬌小,頭發垂落麵前,嘴角撕裂處有黑色縫線,圓睜的雙眼似乎瞪著深不可測、但夏絲迪看不見的恐怖事物。這名女子看起來如此缺乏行為能力,讓人覺得似乎隻要對她吹一口氣,她就會消散無蹤。這樣一名弱女子竟然可以冷血殺害許多人,實在難以想象,然而這類案例總是如此。“哈囉,”夏絲迪說,“我叫夏絲迪。”沒有回應。“你認為你的問題是什麼呢?”她問道。這個問題出自精神病患者對話手冊,另一種問法是:你認為我能怎麼幫助你呢?依然沒有響應。“你在這個房間很安全,沒有人會傷害你,我不會傷害你,你是絕對安全的。”根據手冊,這段可靠的陳述應該可以讓精神病患者感到放心,因為精神病主要是一種無止境的恐懼。夏絲迪覺得自己像是空姐,在飛機起飛前進行逃生安全示範,機械性地重複同樣的例行工作,即使飛機即將飛越世界上最乾燥的沙漠地區,仍必須示範如何使用逃生背心。夏絲迪必須說這些話,因為這些話說出了精神病患者想聽的事:你可以放心感到害怕,我們會照顧你。該檢查患者對現實的感知能力了。“你知道今天星期幾嗎?”一陣靜默。“看看那邊牆上的時鐘,你能告訴我現在幾點嗎?”她得到的回答是空洞的瞪視。夏絲迪等待又等待。時鐘上的分針規規矩矩移動一格,微微顫動。看來是沒希望了。“我要走了,”夏絲迪說,“有人會來帶你離開,你在這裡很安全。”她往門口走去。“我必須跟哈利說話。”她的聲音十分低沉,幾乎像是男人的聲音。夏絲迪轉過身來:“誰是哈利?”“哈利·霍勒,這件事很緊急。”夏絲迪想和她有目光接觸,但她的眼睛隻是瞪視遠方,處在自己的世界裡。“你得告訴我哈利·霍勒是誰,卡翠娜。”“奧斯陸犯罪特警隊的警監,如果你要說我的名字,請用我的本姓,夏絲迪。”“布萊特?”“拉夫妥。”“了解,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跟哈利說什麼嗎?這樣我就可以傳話……”“你不明白,她們都要死了。”夏絲迪慢慢坐回椅子上:“我明白的,為什麼你認為她們都要死了呢,卡翠娜?”她們終於目光相對。夏絲迪看見的眼神讓她想起她在度假小屋玩大富翁遊戲時抽到的紅卡:你的房屋和飯店全燒毀了。“你們什麼都不明白,”那低沉、男性化的聲音說,“凶手不是我。”下午兩點,哈利駕車來到霍爾門科倫路,在蘿凱那棟原木大宅下方的人行道旁停車。雪停了,他心想還是彆在她家車道上留下可能泄露秘密的胎痕比較好。他朝大宅走去,白雪在靴子底下發出柔軟而乏味的嘎吱聲,大宅上有如太陽眼鏡的墨黑窗戶反射著刺眼的陽光。他走上台階,來到正門口,打開鳥屋的小門,將蘿凱的手表放進去,再將小門關上。他轉身正要離去,身後大門突然打開。“哈利!”哈利轉過了身,吞了口口水,硬是擠出微笑。他麵前站著一名全身赤裸隻在腰際圍了浴巾的男子。“馬地亞,”哈利慌亂地說,盯著馬地亞的胸部瞧,“嚇我一跳,我以為這個時間你在上班。”“抱歉,”馬地亞笑說,趕緊將手臂交抱在胸前,“我昨天工作到很晚,今天休假。我正要去洗澡,聽見門外有聲音,還以為是歐雷克,他的鑰匙怪怪的,有時打不開門。”怪怪的,哈利心想。那表示歐雷克現在用的鑰匙是他以前用的,而馬地亞拿了歐雷克的鑰匙。女人的心思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哈利?”哈利注意到馬地亞交抱在胸前的手臂很不自然,位置太高,仿佛想遮掩什麼。“沒有,”哈利若無其事地說,“我隻是開車經過,想拿個東西給歐雷克。”“你怎麼不敲門?”哈利吞口口水:“因為我突然想到他還沒放學。”“哦?你怎麼知道?”哈利對馬地亞點點頭,仿佛認為他問的這個問題十分恰當而給予肯定。馬地亞那張友善、坦誠的臉上沒有一絲猜疑,隻有想弄清楚不解之事的真誠表情。“雪。”哈利說。“雪?”“對,兩小時前雪就停了,樓梯上卻沒有腳印。”“哇,真不是蓋的,哈利,”馬地亞熱烈地說,“這才叫把推理技巧運用在日常生活中,你真的是警探,一點疑問也沒有。”哈利笑得頗為勉強。馬地亞交抱胸前的手臂垂下了些,這時哈利恍然明白蘿凱口中所謂馬地亞的奇特身體構造是什麼了。馬地亞胸前應該是兩個乳頭的位置隻是一片平坦的白色肌膚,完全沒有乳頭。“這是遺傳的,”馬地亞說,他察覺到哈利的視線,“我父親也沒有乳頭,這很罕見,但是無害,反正男人要拿它們來做什麼?”“說的也是。”哈利說,隻覺得耳垂發熱。“需要我替你把東西拿給歐雷克嗎?”哈利反射性地將視線移向鳥屋,隨即移開。“我改天再來好了,”哈利說,做個鬼臉,希望博取信任,“你得去洗澡了。”“好。”“改天見。”哈利回到車上第一件事就是揮舞雙掌猛打方向盤,大聲咒罵。他剛才活像是個十二歲小賊行竊被逮個正著。他竟然當著馬地亞的麵對他撒謊,又撒謊又諂媚,簡直就是個小癟三。他發動引擎,猛然放開離合器,讓車子抖動了一下,拿車子出氣。現在他沒力氣去想剛剛的事,應該將所有力氣放在其他事情上,但他辦不到。車子朝奧斯陸市中心疾馳而去,他的頭腦瘋狂轉動,腦子裡飛快冒出一連串聯想:瑕疵、公寓、赤裸肌膚上猶如血跡的紅色乳頭、未加工木材上的血跡。不知道為什麼,黴菌清除員的那句話從腦子裡冒了出來:“唯一的辦法是把牆壁漆成紅色。”黴菌清除員流了血。哈利半閉雙眼,想象那道割痕,傷口一定很深,才會流那麼多血,以至於……唯一的辦法是把牆壁漆成紅色。哈利用力踩下刹車,立刻聽見後方傳來喇叭聲,並在後視鏡裡看見一輛豐田海獅滑上一旁落下不久的白雪,直到輪胎抓住地麵,從他的車子旁邊斜斜掠過,然後駛離。哈利踢開車門,跳下車,發現自己在霍爾門科倫路儘頭的體育場旁。他深深吸了口氣,將剛才串聯起來的思緒打破、拆開,看能不能將它們重新組合回來。思緒迅速組合了,沒有一絲勉強,還會自行歸位。他的脈搏越跳越快。倘若這樣完全說得通的話,一切都會顛倒過來,而且這麼一來,一切都吻合了,吻合雪人如何計劃滲透他,就像是從街上從容不迫地走進門來,怡然自得。還有屍體,這樣就可以解釋屍體跑哪裡去了。哈利全身發抖,點燃一根煙,試著回溯剛剛他腦際裡閃過的影像:雞的羽毛,邊緣焦黑。哈利不相信靈感、天啟或心電感應,但他相信運氣,不是那種天生的運氣,而是通過辛勤努力和灑下幾乎密不透風的網所得來的運氣,於是到了某個時間點,機會自然而然就會落入你手中。但這也不是那種努力掙來的運氣,這純粹隻是僥幸,非典型的僥幸。當然了,他必須是對的,這一切才能成立。哈利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涉雪行走,真的是腳踏實地走在地麵上。他回到車上,拿起手機,撥打侯勒姆的電話。“有什麼事,哈利?”一個昏沉且幾乎難以辨認的鼻音說。“你聽起來好像宿醉。”哈利說,疑心大起。“是就好了,”侯勒姆吸了吸鼻涕,“媽的我感冒了,蓋兩床被子還冷得要命,全身酸痛……”“聽我說,”哈利插口說,“你還記得我要你去量雞屍的體溫,看看當時距離希薇亞在農倉裡殺雞過了多久嗎?”“記得啊。”“後來你說其中一隻雞的體溫比另外兩隻高。”侯勒姆又吸了吸鼻涕:“對啊,麥努斯說那隻雞發燒,很合理啊。”“我想那隻雞的體溫比較高,是因為它是在希薇亞遇害以後才被殺的,也就是說,至少晚了一小時。”“哦?那是誰殺的?”“雪人殺的。”哈利聽見侯勒姆長長的吸鼻涕聲,聽見他的鼻涕往鼻腔內倒流回去,然後才聽見他說,“你是說她拿了希薇亞的小斧頭,然後回去……”“不是,小斧頭在森林裡。當時我看見那樣東西就應該想到才對,可是檢視雞屍的時候我還不知道電切環的事。”“你看到了什麼?”“一根被切斷的雞羽毛,邊緣是焦黑的。是這樣的,我認為那隻雞是雪人用電切環殺的。”“原來如此,”侯勒姆說,“可是她乾嗎要殺雞?”“因為要把牆壁漆成紅色。”“什麼?”“我有個想法。”哈利。“靠,”侯勒姆咕噥說,“你有個想法,這應該是說要我下床吧?”“呃……”哈利說。下雪的天空可能隻是稍喘口氣,下午三點,毛毛的雪花開始席卷厄斯蘭地區,從貝蘭姆市旋繞而上的E16號公路,也鋪上了一層有如灰色釉麵的泥雪。E16號公路的最頂端是蘇裡賀達村。哈利和侯勒姆駕車拐了個彎,駛入森林小路。五分鐘後,羅夫站在家門口,哈利在羅夫身後的客廳裡看見奧娜坐在沙發上。“我們隻是想再看看農倉的地板。”哈利說。羅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侯勒姆發出刺耳的深咳聲。“請便。”羅夫說。侯勒姆和哈利朝農倉走去,哈利感覺得到消瘦的羅夫依然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砧板仍在原位,卻不見半隻雞,農倉裡沒有活的雞,也沒有死的雞。牆邊倚著一把鏟子,鏟頭頗尖,是用來鏟土而不是用來鏟雪的土鏟。哈利朝工具板走去,板子上原本掛著小斧頭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見小斧頭的輪廓,令哈利聯想到屍體搬離現場後留下的粉筆輪廓。“我認為雪人回到這裡,殺了第三隻雞,再把雞血灑在地板上。雪人不能把地板翻到另一麵,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地板漆成紅色。”“你剛剛在車上說過了,但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想隱藏血跡的話,不是把血跡洗掉,就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漆成紅色。我認為雪人想隱藏某樣東西、某種線索。”“什麼樣的線索?”“某種紅色的線索,這種東西一旦被未加工的木材吸收之後,就不可能洗得掉。”“你是說血?她用更多的血來把血隱藏起來?這就是你的想法?”哈利拿起一把掃帚,掃開砧板附近的鋸木屑。他蹲了下來,感覺卡翠娜的左輪手槍在腰帶內壓入他的肌膚。他仔細查看地板,地板上依然有粉紅色的痕跡。“你有沒有把我們在這裡拍的照片帶來?”哈利問道,“請你開始檢查血跡最多的地方,應該是在離砧板比較遠的位置,大概在這裡。”侯勒姆從袋子裡拿出照片。“我們知道血跡的上層是雞血,”哈利說,“可以想見第一輪鮮血先灑在這裡,因此有時間滲進去,被木材吸收,所以沒有和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灑在上麵的第二輪鮮血混在一起。我想知道的是你能不能取得第一輪鮮血的樣本,也就是說,你能不能取得滲進木材裡的血液樣本?”侯勒姆一臉愕然,眨了眨眼:“媽的,這問題我要怎麼回答?”“呃,”哈利說,“我隻接受一個答案——可以。”侯勒姆的回應是一長串咳嗽。哈利緩步走回農莊,敲了敲門,羅夫走了出來。“我同事會在這裡待上一陣子,”哈利說,“你不介意他不時來這裡取暖一下吧?”“不介意,”羅夫不情願地說,“你們現在又想挖出些什麼?”“我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哈利說,“我看見農倉裡有一把土鏟。”“哦,那個啊,那是用來設置柵欄的。”哈利朝外麵的雪地看了一眼,隻見茫茫雪地朝幽黑濃密的森林延伸而去,心想羅夫設置柵欄要圍住什麼?或是要將什麼擋在外麵?接著他就知道了答案,他在羅夫眼中看見了恐懼。哈利朝客廳走去:“你有客人……”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麥努斯打來的。“我們又發現了一個。”他說。哈利眼望森林,感覺大片雪花在他臉頰和額頭上融化。“一個什麼?”他含糊地回答,儘管他已在麥努斯的口氣中聽出了答案。“一個雪人。”精神科醫師夏絲迪聯絡上POB穆勒尼森時,穆勒尼森和克裡波刑事調查部的艾斯本正要離開警局。“卡翠娜說話了,”她說,“我想你們應該來醫院了解一下她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