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引起梅森對豔鬼注意的是他的私人秘書戴拉·史翠特。“笑什麼?”梅森問,當戴拉把報紙摺好遞給他時。“你一定會對這則報導有興趣。”“是什麼?”“昨晚有人在西拉·維斯塔公園看到一個鬼,而且是一個豔鬼,你應該對這件事感到興趣的。”梅森說:“你的話已經引起我的興趣來了。”他接過報紙來看報上的標題:“豔鬼驚嚇情侶”“女郎手持千斤頂追逐”這則報導是以一種輕鬆的口吻寫的,半是新聞,半是幽默。昨晚是巫術之夜,月如銀盤,一陣陣香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住在伍文西街一五三二號,現年廿八歲的喬治·貝爾蒙特和黛安·佛裡坐在他們停好的車中欣賞月亮,突然有一個豔鬼,裸著身子,披著飄動的透明輕紗,從陰暗處飄向車子。按照喬治的說法,女鬼的動作像在跳著優雅的舞蹈。但憤怒的黛安在形容同一事件時,卻持完全相反的觀點。“我們坐在那兒談話,”黛安告訴公園的巡邏史丹利警官說:“一個一絲不掛的女孩出現,有意誘惑我的男朋友。她不是跳舞,她是在勾引他,要他過去,彆以為我不知道。”“引誘他?”史丹利警官問道。“你可以說是引誘,”黛安不悅道。“喬治怎麼反應?”“他說:‘看那個,’就走出車子,於是我便采取行動。”“你做什麼?”“我順手抓起一個東西跟過去說我要教訓教訓她,怎麼可以不穿衣服來勾引我的男朋友。”警方說這個順手抓起來的東西是一個千斤頂,無疑的,在法律上,這是會致命的武器。然而那鬼似乎並未意識到她的情況危急。黛安在追逐女鬼中發出憤怒的尖叫,騷擾到公園附近的居民,至少有六、七個居民打電話給警局。黛安說尖叫是鬼發出來的,但公園附近的居民說是黛安發出來的。其中一個打電話給警方的男人說:“像是一對郊狼在野外嗥著,你知道那像什麼聲音。我以為有人被謀殺了,要不然就是兩人扭打起來。”喬治說那鬼最後跑掉了,上氣不接下氣的黛安拿著千斤頂走回車子。由於有十幾通電話報案,警方在公園附近搜索後,找到一名年輕的女子,穿著一件不透明的雨衣,很端莊地走著。由於當晚是一個無雲的夜晚,穿雨衣似乎有些反常。警方詢問這名女子後,發現她完全不記得她的名字或地址,她說她腦子是一片空白。到了警局後,警方發現她腦子並非一片空白。在她的雨衣之下,她隻穿了一件昂貴的薄紗。警方認為,按照情況來推斷,她也許就是那個女鬼。黛安無法指認,但她拒絕讓喬治當證人。這位似乎有健忘症的女鬼,目前被送入醫院急診處,警方正想辦法查明其身分。“看來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查出她的身分來,她一定犯了什麼罪,真糟。”梅森說。“彆太早就先下斷言,”戴拉說:“我要你看這篇報導不是叫你去空想,這隻是我的職責所在。”“這位豔鬼的姊姊正在外麵不耐煩的等著。”“什麼!”梅森驚呼道:“她來做什麼?”“她的家人要你代表她,他們認為她陷入某種困境中,要你把她弄出來。”“她姊姊叫什麼名字?”“威廉·肯辛頓·喬丹太太,似乎有錢有勢。”梅森一笑道:“你的直覺一向是很了不起的。好吧!我們來見見喬丹太太——不過你得先告訴我她長得什麼樣子。”“整齊,穿著高雅,鞋子很貴……”“多大年杞?”“廿八歲到卅歲之間。”“好看嗎?”戴拉·史翠特猶豫一會,“嘴唇嫌薄了一點,她把口紅塗得很厚……反而使她的臉看來不相稱。一張豐滿的嘴並不適合她那張臉,但她有一雙美慧的眼睛。”“好吧,我倒是對那個女鬼很有興趣。”梅森說。“你會的,”戴拉諷刺道,朝外麵走去。她把喬丹太太請進梅森的辦公室,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很仔細地打量律師一眼。戴拉·史翠特說:“這位是梅森先生,這位是喬丹太太。”“多謝,”喬丹太太應著,眼睛依舊盯著梅森看。梅森溫和的笑道:“喬丹太太,你好。”她走向前伸出手來。“你好,梅森先生。很榮幸見到你,真是見麵勝如聞名。”“不敢當,”律師嚴肅道,故意不去看他秘書促狹的目光。喬丹太太說起話來聲音尖銳而清楚,頗稱她的薄唇,態度是有條不紊的。“請坐,”梅森說,指指為顧客準備的椅子,“有何指教?”“你看了報紙嗎?”喬丹太太問,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很仔細的把裙子撫平。梅森看了戴拉一眼,對喬丹太太點點頭。“那麼你看了有關一個光著身子的鬼出現在西拉·維斯塔公園的事了。”梅森點點頭。“我看了,看來你也不相信有鬼的事。”“隻要伊蓮娜牽涉在其中。”“伊蓮娜是誰?”“那個鬼,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說。“你跟警局聯絡過了?”梅森問。“沒有。”“為什麼?”“我……我先要知道我處在什麼地位。”“也許你最好說明一下,”梅森說。喬丹太太並不想掩飾她聲音中的不滿。“伊蓮娜,”她說:“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一個機會主義者,也是個騙子。”“看來你對她沒多少感情。”“梅森先生,彆誤會我。我隻是痛恨她牽涉到這件事。”“你認出報上的照片,那個有健忘症的女人……”“什麼健忘症,”她打斷道:“她隻是為了脫出困境,謊稱她有什麼健忘症。這是她要引起同情的伎倆。”“我想你最好從頭告訴我怎麼回事,”梅森說。“兩周前,”喬丹太太說:“伊蓮娜跟道格拉斯·希樸納跑了。”“誰是道格拉斯·希樸納?”“一個流浪者,一個機會主義者,一個獵取富家女的人,像一張假鈔。”“你說你妹妹跟他跑了?”“正是。”“結婚了?”“那是她說的。”“你沒去參加婚禮?”“當然沒有。他們是私奔的。我丈夫、我父親和我正好去渡周末,等我們回來後,收到一封電報說他們已快樂的結婚了。”“那封電報從哪打來的?”“亞利桑納州的猶馬。”“很多人在那兒結婚,”梅森諷刺道:“大家到那兒的目的隻是去結婚。”“所以他們才去那兒。”“去結婚?”“不是,隻因為猶馬是結婚的地方。”“你認為他們沒結婚?”“我壓根沒這麼想過。”“告訴我她的事。”“我娘家姓柯賓。”“你丈夫還活著?”她點點點頭。“你們住一起?”“當然,我們的婚姻很美滿,我一個人來是因為他走不開。”“他知道你來這裡?”“當然。我對比爾沒什麼秘密。我父親不知道詳情。我隻告訴他我要去找律師,要他不要對警方或新聞記者談什麼,等我跟律師談了再說。”“你是在報上認出你妹妹來的?”“是的,很像。彆人也會認出來,所以我才急著找你。我們沒多少時間。”“好吧,你要我做什麼?”“伊蓮娜一向愛惹麻煩,不過總有人會及時把她從困境中救出來,我父親很寵她……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她被慣壞了,以為她可以迷倒任何她身邊的男人,她長得很性感,她也利用她這個天賦。”“她很放蕩?”“沒有,但她交往的男人都很放蕩。你閱人很多,應該知道那種女人。”“她跟女人相處如何?”“她不跟女人打交道,隻跟男人玩,她很擅長此道。她讓他們認為他們很了不起。但我見多了,自然對她這種行為很討厭。”“特彆是你本來就不喜歡她,”梅森諷刺道。“我不喜歡她,”喬丹太太說:“她從五歲起就左右爸爸。”“你母親還活著嗎?”她搖搖頭。“你說伊蓮娜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父親卅歲生我,我現在卅歲了,我爸六十歲。媽死時我才五歲。我八歲時,莎莉·李文跟我父親結婚。”“她是伊蓮娜的母親?”“不錯。”“從她認識父親開始,她便有個想法,除非她跟他生一個孩子,否則她不能完全擁有我父親,她無法跟我競爭。我那時隻有八歲,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她死了?”“猝死的,我用不著假裝什麼,那時我十一歲,我很高興她死了。”“你和伊蓮娜一起長大?”“自她死後,我便擔負起長姊姊和母親的責任。我爸告訴我我的責任是什麼。我決心做好它。我那時很喜歡伊蓮娜。我討厭她母親,但我對伊蓮娜並不討厭。”“討厭是後來的事?”“不錯。”“在多久以後?”梅森問,看了戴拉·史翠特一眼。“沒多久,”喬丹太太承認道:“她五歲時就跟她媽一模一樣了。她有一對美麗的藍眼睛,一頭金發,顯得她很天真無邪,她開始培養她那天使的表情,好一個甜美、可憐、沒媽的孩子,誰看了她都會幫她忙。”“她用這個伎倆,直到她了解男人後便無往不利了。”“繼續說下去,”梅森說。“爸要是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他早就心臟病發作。他不知道真相,我和比爾儘量不讓他知道。有一次我們一起去渡假,伊蓮娜應該跟我們一起去,結果我們還要為她圓謊。”“她沒跟去。”“沒有,天知道她在哪。但她告訴爸說她會來的。”“你父親喜歡她?”“爸被她哄騙住了,就像他被她母親哄騙住一樣。我想爸現在眼睛張開了一點。”“你認為她是這個鬼……?”“這是她一慣的伎倆,隻有她會做出這種事。她跟道格拉斯·希樸納跑了,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現在走投無路要回家,但她不敢回來,隻好先引起大家的同情,以免爸去追究真相。“於是她跑到月光下,披著紗跳舞,好讓警察逮住她,當然,這都是她早已計劃好的。她用她那一雙天真的藍眼睛看著他們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記不起過去的事。她的腦子是一片空白。於是警方把她送進醫院,把她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好讓她的家人來認她,來個大團圓。然後找精神科醫生來使她恢複記憶,大家都會原諒她所做的事。”梅森眯著眼打量喬丹太太,“那麼你為何不去醫院認她?揭穿她的把戲,為何要來找律師呢?”“梅森先生,我來找你,一方麵是因為我已厭倦了這整個事情,一方麵我想救我父親。我怕……這次她做的事會太過分了。”“為什麼?”“太過分了。”“那麼你要我做什麼?”“我要你跟我去醫院認人。我要你去應付記者,我要你去問清伊蓮娜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何要出此下策引起大家的同情,好使她回來。”“然後呢?”“我要你儘力擺平這件事,以免記者用來宣傳,這會使爸爸受不了。”“你父親健康狀況良好嗎?”“他身體硬朗得很。他做的是珠寶批發生意,是鑽石專家,他的話跟書麵保證一樣有效。家中如果有醜聞發生,會使他難以做人。”“你認為伊蓮娜……”“我想這一次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定很嚴重。”梅森遲疑道:“喬丹太太,我怕你的懷疑和偏見已經太深,導致你會這麼想。你何不等到……”她不耐煩地搖搖頊。“沒時間了,梅森先生,不少人認得她。說不定醫院現在已接到電話了,告訴他們她是誰。我們得趕快行動。”喬丹太太打開皮包,取出一個長信封來,“我知道你很忙,也是收費很高的律師,因此我先付你兩千五百元。”梅森揚起眉毛來,“通常人們來找律師會問他多少……”“我知道,”她說:“這次不一樣,這是緊急事件。”梅森問:“你要我跟你去醫院,然後呢?”“我去認她。然後我要你把記者趕走後跟她私下談。”梅森說:“你會去認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嗎?”“當然。我會儘力去配合情況。”“你要你父親見她嗎?”“等你查出真相後。”“你認為她會告訴我?”“也許不會。你得跟她談,找出線索來。你需要派偵探去偵查,當然我們會支付所有的費用。”“你認為她會怎樣反應?”梅森問。“我可以告訴你她的反應。她會看看我們,然後無動於衷的轉過頭去,表現出她不知道她是誰或她的過去,像個可憐的孩子。然後我會說:‘伊蓮娜,你不認得我了?’“她會用藍眼睛看著我,好像我完全是陌生人,然後眼睛突然張大,再眨眨眼,臉上浮現出笑容,記憶力恢複了,她會驚叫道:‘歐嘉!歐嘉!親愛的。’用雙臂摟著我,像個快溺死的人抓住一根浮木。”“然後呢?”梅森問。“然後是震驚過後的再適應,她會回憶起許多事來,過去的事,她跟道格拉斯私奔前的事統統會回憶起來,但從她私奔以後的時間,記憶會是一片空白。她會表現出她不知道她上哪,過去兩周她在哪裡。“她會問起爸爸來,當我說出過去兩周的事時,她會表現出很震驚的樣子。“她會不記得任何事?包括她在公園的事?“她會看著新聞記者,當他們告訴她發生的事時,她會表現出震驚的樣子來。”“要辦到這一點還得有相當的能力。”梅森說:“你認為她能做到,而且做得讓人相信?”“她有辦法愚弄所有的人,除了我之外,我之所以在事前告訴你這些事是因為她也會欺騙你。”梅森微笑道:“律師沒那麼好騙。”“她會騙你,”歐嘉·喬丹斷言道:“如果她知道你來的目的,她會哄你,你會跟其他男人一樣被騙。你會要保護她。彆誤會我的意思。我要你保護她,幫她脫離這個困境,這是唯一可以保全我父親和我們家名譽的方法。”“你何時要去醫院?”梅森問。“現在。”她說,看著她的表。“我們沒多少時間了。”梅森對戴拉點點頭,“我會出去一個或一個半小時。”他對喬丹太太說:“我們走吧!”
第一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