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調包相救皇子的噩耗傳遍了整個皇宮。頓時後宮上空已然籠罩著一股不可預測的烏雲,壓抑的人們紛紛穿戴著喪服,沒有人敢暗地裡窸窸窣窣,沒有人敢踏入華林園。然而,這一刻,弘德夫人表現得相當冷靜,她的淚似乎已經流乾,亦或者,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正視。再多的人跪在大殿之外,慟哭震天動地,可是真正悲傷的人在這個時候又怎麼能哭得出來。馮佑憐當晚就搬回了怡紅堂,不過她沒有立刻返回去,而是直接來到了皇上的寢宮——徽光殿。徽光殿裡的宮燈若隱若現,燭光裡的哭泣發出低沉的歎息。馮佑憐沒有通傳就走了進來,床沿邊的男人雙手抱頭,顯得如此無助,這個時候,他的尊嚴呢?他的威嚴呢?找不回了,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尋。“馮美人。”小公公本想阻止馮佑憐跨越進來。“你們下去吧。”馮佑憐沒有理睬公公們的擔憂,而是一意孤行地走近了皇上。“出去,朕什麼人都不想見。”高煒低著頭。說道。馮佑憐對著這隻狂怒而無助的獅子,同情之心便逐漸膨脹,她伸出手輕輕地將雙手放在高煒的肩膀上,說道:“矮了一截。”“呃?”高煒不解地抬起頭,麵容十分的蒼白。馮佑憐認真地說道:“以前臣妾總喜歡靠著皇上的臂彎,因為結識因為威嚴,因為不是一般人能享有這種榮耀。”高煒彆過臉,說:“朕心情沉重,憐兒退下吧。”“皇上的臂彎能蓋過天,可是如今看來。”馮佑憐搖著頭,惋惜地歎道:“皇上似乎被削減了銳氣,就連臂彎也變得跟普通人一樣了。但是在憐兒心中,皇上不是這樣的。雖然皇子的死對整個皇宮和朝廷都是至關重要的大事,那麼皇上要擔起這樣的責任,不是緬懷不是傷心,更加不是****不振。是作為一個君王該有的擔待。”高煒站起來,說道:“朕自從登基以來,一直都儘心儘力想做個好皇帝,可是這樣的心願卻總是屢次受挫,似乎朕都開始懷疑該不該繼續。”馮佑憐趕忙抓著高煒,說:“皇上,你怎麼能懷疑自己?在臣妾心中,皇上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個好皇帝。”“可是從憐兒的眼中,朕看出你其實根本不讚同朕對太後和董婕妤處理的方式。”高煒說:“憐兒之前敢頂撞朕,朕還會是憐兒心中的好皇帝嗎?”馮佑憐伸出手,主動摟著高煒。貼近他懷裡,說道:“臣妾知道皇上與太後之前有些誤會有些淵源,可是這並不代表皇上就不是好皇帝。處在私心,臣妾的確不希望皇上處罰董婕妤,可是皇上不正是遲遲都沒有處罰嗎?”“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高煒緊緊抱著馮佑憐,說道:“朕深思熟慮過,這樣做是否對董婕妤太不公平。”馮佑憐躲在高煒懷中,冷靜地笑了笑,說道:“皇上,既然不能做出決定,不如乾脆不決定。這件事情本來就疑點重重,董婕妤在寺廟中抄佛經是為了皇上,乾脆就讓董婕妤今後常伴佛燈,為皇上祈福,豈不是皆大歡喜?”“這樣…”高煒思索著說:“如果還是在妙勝寺,恐怕…”“當然不是妙勝寺。”馮佑憐打斷高煒的話,妙勝寺裡根本都是弘德夫人的人,再進去豈不是找死?“臣妾知道還有一個寺廟也是香火旺盛。”馮佑憐繼續說:“就在離鄴城不遠的寶林寺。”“寶林寺?”“恩,這個寺廟一樣也是高僧不少,有很多很好的**。”馮佑憐說:“如果董婕妤去那兒一定能學到更多的經書。”“可是這個時候朕實在沒有心思管理這件事。”高煒猶豫著說。馮佑憐趕忙又說:“皇上隻要下道口諭,自然會有人安排董婕妤的行程。其實這件事情一直堵在皇上和太後之間。如今整個皇宮都十分的悲痛,太後也是關心皇上的,皇上何不放下結締。這樣一來,既能穩定一些大臣,又能體現皇上的仁慈。”高煒仔細斟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佑憐,想不到一個妃子也能想到這一點。高煒的心有些波動,沒錯,自己沒有皇子後一定會挑起一些曾經侍奉太後的大臣們的野心。他們就等著朕出錯,聞風而至,借題發揮。***xxx***xxx***深冬將至,大家都紛紛趕來參加皇子的出殯儀式,沒有人會關注這個時候的北門,更沒有人會在意這幾個人的依依不舍。馬車被車夫趕至宮門口,冬梅抱著一些絲綢站在馮佑憐身後,她前麵正是將要遠行的董婕妤,看起來這幾個女人都消瘦了不少,特彆是馮佑憐,大病一場,顯得較為虛弱。董婕妤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說:“你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保住我的命,其實在天牢的時候我已經接受了死亡。”馮佑憐微笑著說:“我兩次都麵臨了死亡,真的很可怕。憐兒相信董婕妤雖然接受了,可是也會本能地掙紮。這種情形,我感同身受。能有今日的富貴,都是托了你們的福,如果我還不能竭儘全力地救你,說實在的。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董婕妤幽怨地看了一眼馮佑憐身後的皇宮,今時今日的富麗堂皇變得更加刺眼,她微微歎息著說:“當年,我奉父親的命令,進宮做皇上的女人,在進宮的時候,母親說我這一輩子會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會一輩子穿金戴銀,會一輩子成為家族的榮耀。可是到頭來,我擁有的這些,不過是過眼雲煙,甚至覺得曾經擁有過也是一種恥辱。”“我根本沒有受過寵,所有的名號都是太後安排好的,因為父兄都是朝廷的重臣,所以我也就理所當然地接受。這究竟是對是錯,我根本無從選擇,沒有分辨的能力。在我的心中,皇上仍舊是皇上,永遠也不會變成夫君。”馮佑憐拍了拍董婕妤的手背,然後伸出手為她擦拭眼角的淚水。安慰著說:“都過去了,這一場噩夢都過去了。”董婕妤突然抓起馮佑憐的手,對著她欲言又止。馮佑憐以為是她傷心才會這樣,於是說道:“縱使有千言萬語。我們心心相印就好。”董婕妤悵然若失地彆過頭,看著天邊的烏雲,說道:“經過這一次,皇宮一定會迎來新一輪的狂風暴雨,這一場雨恐怕會…”“你放心,我會好好應付的。”馮佑憐堅定地說道:“這一場雨我早就料到了。在生死之間,我既然選擇了生,就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我病了一場,撿回一條命,可以說是在皇子身上撿回來的,所以我會好好地照顧自己。”“馮美人。恐怕要在送殯侍衛回來之前趕過去,否則皇上怪罪下來就不好了。”冬梅走近他們,勸道。馮佑憐拿起冬梅手中的絲綢,說道:“這些都是宋中使他們的心意,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們才沒有過來,希望董婕妤不要介懷。”董婕妤笑著說道:“我怎麼會介懷?你們的大恩,你們的好,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馮佑憐想了想,說道:“你跟著馬車前往寶林寺,一路上會有兩個官差護送,不過你放心,這段路我已經打點好了,你隻管跟著走。”說著,馮佑憐朝著董婕妤使了使眼色。董婕妤疑惑不解地看著她,為了不讓馮佑憐擔心,於是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了然於心,其實她還沒有弄明白馮佑憐最後這句話的意思,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一切自有定數。馮佑憐一直目送馬車離開了皇宮,漸行漸遠的馬車上寄托著她唯一的安慰。“但願一切平安。”馮佑憐默默地想著。***xxx***xxx***出了鄴城之後,馬車便停了下來,兩位官差要求住店,董婕妤不好推脫,於是應許了他們的要求。其實在一個沒有實權的妃子麵前,他們早就把董婕妤不當回事兒。黑黢黢的冬夜,顯得特彆漫長,董婕妤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她坐起來穿了件外衣,準備給自己倒點茶水喝。“咯吱——”門突然開了,一個黑影竄出來嚇得董婕妤將茶杯掉在地上。哐當的聲音震得她膽戰心驚。“你是誰?”董婕妤捂著嘴急問。“噓——”蒙麵黑影立刻將黑布扯下來,董婕妤驚愕地瞪著雙眸,支支吾吾地說:“德…德喜?”“德喜叩見董婕妤。”德喜趕忙半跪著請安。董婕妤扶著他站起來,說道:“你怎麼會來這裡?”“奴才是奉了馮主子的命令過來救董婕妤的。”德喜緊張地說。“救我?我不是好好的嗎?”董婕妤疑惑地說。德喜抿了抿嘴,說道:“馮主子英明,早算到那兩個官差有問題。所以安排德喜一直跟在路上。奴才剛剛在外麵就聽到了他們在屋裡的談話,原來他們是受了弘德夫人之托,要在您去寶林寺的路上將您殺害。”“啊!”董婕妤倒抽冷氣,嚇得魂不附體。“不過,董婕妤放心,奴才在店小二送進去的酒菜中下了藥,他們這會兒都呼呼大睡呢。”德喜憨笑著說。“那現在我們怎麼辦?”董婕妤又問。德喜想了想,然後從自己包裹中拿出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遞給身前的董婕妤,說道:“對了,這是馮主子讓奴才交給董婕妤的東西。”董婕妤立刻翻開來看,儘然是一包銀子,董婕妤與德喜都驚詫不已。“看來,這一切都在馮主子的意料之中啊。”德喜感歎地說。“憐兒已經為我想好了。”董婕妤感激涕零地抱著銀子,說道:“憐兒,你怎麼這麼傻。我將你推入火坑,你卻拉我出來。我真是不該啊!”“董婕妤,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還是讓奴才帶您離開這裡吧,他們要是醒過來就麻煩了。”德喜緊張地提醒。然後趕忙拿出另一件百姓的衣裳遞給董婕妤。***xxx***xxx***消息傳回來是:董婕妤在去往寶林寺的路上暴病而亡。高煒根本無暇理會這樣的消息,隻是下旨安排了葬禮,看著太後的麵厚葬董婕妤。屍首跟住店的客棧都被火燒得麵目全非。弄出這一戲碼的人自然是為了交差的那兩個官差,他們第二天醒來後,都嚇得不敢返回,於是乎他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做個假死,反正董婕妤不可能回宮了。皇宮上下還沒有擺脫死亡的氣息,大家都被這樣沉悶的氣氛籠罩著,不敢造次,也不敢多說一句。雖然皇宮處於緊繃的狀態,可是初春卻靜悄悄地開始逼近,雪地慢慢融化,樹杈上退卻的雪水立刻幻化成惹人眼紅的嫩芽。德喜返回後稟報了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懸著的心漸漸放下。她沒有問董婕妤去的方向,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為自己再添煩惱,就讓一切過去吧,從今往後,董婕妤不再是董婕妤,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子。破繭重生,幻化成蝶。曾幾何時,她自己不也是如此,隻不過,她變成了一隻身不由己的蝶。太後雖然與皇上重歸舊好,可是仍然堅持不搬回壽昌殿,或許她說得對,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就習慣了。馮佑憐走在自己的怡紅堂裡麵,忽然發覺四麵的牆壁有些破舊,即使翻新過,也掩不住它的不堪。再走近自己的庭院,禦花園裡的花花草草都已然開出蕊芯,而她園子裡的仍然是一片狼藉。她走在石甬路上尋思著:是不是自己見得多了,想得遠了,知道的也不一樣了,就總是覺得渾身不自在。“馮主子。”冬梅走近來,說道:“馮主子,現在還有些春寒,不如返回屋子裡吧。”馮佑憐擺了擺手,說:“我沒事,弘太醫不是已經瞧過了嗎?我身子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受點小寒不算什麼。”“可是您也應該把那藥喝下去吧。”冬梅無奈地說。“苦死了。”馮佑憐厭惡地說道:“身子好了,何必浪費藥材?”“主子,您總是這樣,冬梅擔心呢。”冬梅嘟著嘴埋怨。“嗬嗬。”馮佑憐掩嘴笑道:“你真是比得過我娘了。”“哦?馮主子,那您是哪裡人氏?”冬梅笑著問:“說不定奴婢也是那裡人呢。”馮佑憐收起笑靨,凝重地說道:“我家鄉在晉陽,曾經也是個大戶人家。”冬梅認真地說:“晉陽是個很富饒的地方啊,不過奴婢不是那裡的人。奴婢是青州的。”“青州?”馮佑憐說道:“素素也是青州人。”“呃?”“哦,沒事。”馮佑憐笑了笑,說:“我都差點忘了這事兒。不過,現在線索幾乎中斷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查下去。”“馮主子想查什麼呢?不知道冬梅能否幫上忙?”冬梅說道。馮佑憐莞爾一笑,說道:“你啊,就幫我把那碗藥倒掉吧,我進去後聞到那股味兒都惡心。”冬梅氣得直跺腳,可是她是主子,自己又能怎樣?***xxx***xxx***高煒第一次走進千秋殿給太後請安,自從皇子去世之後,他既不敢踏入華林園也不敢麵對其他嬪妃。在眾多壓力之下,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就算他如何馳騁沙場,如何手握權力,終究還是她的兒子。太後沒有過多的勸慰,反而吩咐禦膳房做了很多菜式。午膳的時候,高煒也就留在了千秋殿,這段時間他也清瘦了,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自己根本沒有食欲。太後瞅了一眼高煒,然後將試吃過的菜夾給他,不一會兒高煒的碗中塞滿了菜。高煒愣住了,趕忙拿起碗,說道:“母後,您這是?”太後朝著高煒笑道:“你終於緩過神來了?”高煒尷尬地放下碗筷。“哀家還記得皇上喜歡吃什麼,今日讓禦膳房準備的都是皇上喜歡吃的東西。”太後說道。“朕什麼都不想吃。”太後歎息一聲,爾後說道:“哀家知道皇子的事情令皇上傷心。哀家失去了皇孫,同樣是悲痛不已啊。”高煒忽然抬起頭看著胡太後。“哀家對弘德夫人一直心存芥蒂,可是皇孫是無辜的,他留著我們皇室的血脈,是大齊的皇子,哀家又怎麼會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胡太後繼續說:“皇上,不是哀家說你,如果不是皇上一直對哀家存著偏見,又豈會隻有一個皇子?哀家知道,皇上不想讓皇後和董夫人懷上龍子,所以就一直冷落他們。皇上這麼做根本不是與哀家作對,是與江山作對。”高煒彆過臉,站起來慍怒地說:“如果不是母後一直霸權朝廷,控製著朕。朕又豈會這麼做?”“皇上終於說出來了。”太後也站了起來,冷峻地說道:“皇上想要實權,哀家可以給你,哀家最後不也放手了嗎?”“那立後之事呢?”高煒怒問:“如果不是太後從中一直作梗,後宮豈會一直沒有皇後?”胡太後深吸一口氣,說道:“皇上,你想如何做?”“朕要弘德夫人做皇後。”高煒堅決地說道:“這一次誰都彆想阻攔。”胡太後冷笑說道:“這一次,哀家也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