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卡明斯基帶著匪夷所思的神情從臥室出來,抓著槍的手無力地垂在身旁,這等於用肢體語言表明:她錯了。“還真是沒發現其他人。”她的語氣又好像是她極不情願這樣說,投向夏莉的目光裡也充滿了不信任。儘管討厭卡明斯基不斷地在給自己找茬兒,夏莉還是對她起了同情之心。“確實沒有啊。”夏莉表示同意卡明斯基的結論,並且極力擺出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她能怎麼辦呢?現在把真相告訴卡明斯基並不是一個什麼明智之舉。“我知道我確實看到了。”卡明斯基緊盯著夏莉。夏莉聳聳肩。“我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你要是在房間裡藏著個男人過夜——”“那不是我乾的事。”夏莉立即義憤填膺地打斷了卡明斯基的話,剛剛才在她身上出現的那麼一丁點兒對卡明斯基的同情瞬間蕩然無存了。“你真的看到男人了嗎?”“我看到了,我知道我確實看到了。”卡明斯基臉氣得歪歪地大步向門口跨去。“他肯定是跑到其他什麼地方去了,我要去把整個房子都搜查一遍。”“難道報警係統沒開嗎?”夏莉問道。她是想幫這個女人省卻點麻煩,事實上,她知道報警係統是開著的,因為她看著卡明斯基在他們進門之後推上報警係統開關的。“開著呢。”卡明斯基拉開門一腳跨進了過道,飛快地把過道四周掃了一眼,然後一手抓住球形門把手回過頭來對夏莉說,“也許我們進來之前他就已經在裡麵了,也許……我一時半會跟你說不清楚。但是,我必須把它弄清楚。”“我想你弄不……”“鎖上門,待在房間裡。”卡明斯基沒等夏莉把話說完,就劈裡啪啦地扔下話後把房門關上了。夏莉的目光愣在房門門板上了。不過,她馬上明白過來了:她無法阻止卡明斯基去浪費時間。她於是把門鎖上了。夏莉轉身到裡麵尋找賈蘭德去了。賈蘭德赤條條地背對著夏莉站在衛生間裡,雙手舞動著想抓住掛衣鉤上的浴巾。他顯然正處於抓狂的狀態,因為如果他是想在自己與浴巾之間建立某種聯係的話,那他的運氣就不佳了:他的手不但沒有抓著浴巾,而且還從浴巾中間直穿過去了。夏莉飛快地把賈蘭德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足以在記憶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寬大厚實的肩膀,肌肉發達的手臂,有力的後背,瘦瘦的腰杆,結實的臀部,還有長長的、看上去力大無比的腿,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非常養眼。他隻要一動身子,渾身上下的肌肉就像波浪一樣,一塊推著一塊地往上湧起。他頭上潮濕的頭發從前額一路平滑地向後梳去,發梢在腦後稍稍卷起,棕褐色皮膚在衛生間明亮燈光的反射下透出金色的光澤。用美不勝收來形容賈蘭德是不夠的——用這樣一個過分女性化的詞來形容他是不公平的——但這是夏莉此時看到賈蘭德後蹦進腦海裡的第一個詞。危險是蹦進她腦海裡的第二個詞。“你怎麼能不穿衣服呢?”夏莉低聲責怪道,但仍然擔心會被還在門外繼續搜查的卡明斯基聽到。“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感覺有人把我的衣服剝去了。”賈蘭德怒氣衝衝地說。當他轉過身來怒視著夏莉時,她看到賈蘭德右手臂二頭肌上有一個文身:一條綠黑相間的眼鏡蛇。對這個文身,夏莉隻是一掃而過,她的目光全落在了賈蘭德傲人的前胸上:又寬又光滑的胸大肌、惹人注目的六塊腹肌,還有……毫無疑問,他的樣子一定會迷倒一大片的。夏莉內心蠢蠢欲動,心旌搖曳,不得不趕緊把目光移向彆處。對她來說,這樣淫蕩的反應完全不是她的本性所在。你怎麼了?他不應該是你看到的第一個裸體男人啊。夏莉在內心的抗辯中,把自己不爭氣的反應臭罵了一頓。儘管不願承認,但她還是在內心裡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他真是個美男子。賈蘭德昂首挺胸地朝夏莉走來,儘顯健壯的體魄、瘦瘦的腰部和男子漢的狂野。他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夏莉,夏莉突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樣子肯定糟糕透頂。十分鐘前才從浴帽裡放下來的頭發,雖然用梳子馬虎地理了理攏在了耳後,但仍然顯得蓬亂不堪;臉上的化妝全都被洗去了,身上的白色毛巾浴袍隻有腰上胡亂地紮了根腰帶,小腿和腳光光地露在外麵。見賈蘭德離自己越來越近,夏莉兩隻手死命地抓著睡袍上的腰帶頭子,把腰勒得緊緊的,那架勢像隨時準備回擊賈蘭德的攻擊。“你要我把你乾掉啊?”賈蘭德在夏莉麵前停下了腳步,吼叫著問。“你胡說什麼啊?沒有的事。”夏莉至少沒有像一個中學生那樣張皇失措地不知道說什麼。但是,讓她仍然難堪的是,自己的麵頰上泛出一片潮紅,因為她也許是有那麼一刹那間有過這樣的念頭,儘管這個念頭非常可憎。賈蘭德的眼睛似夏日的晴空一樣藍,眼球似玻璃一樣透明,充盈著似被脫衣舞娘勾起的欲望。“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夏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著賈蘭德的——她也不想知道——但所幸的是,她的怒火把她從眼下所處的狀態中拽了出來。“你裸著身子出現在這兒,你要我怎麼看你?”儘管夏莉壓低了聲音,但絲毫沒有影響到語氣裡透出的憤怒。“彆瞎扯,我知道你什麼也乾不了,卡斯伯。”他的目光裡燃燒起怒火。“噢,是嗎?那就讓我們來試試,看看到底行不行。”賈蘭德伸出雙手,想把夏莉拽到懷裡去。見此情景,夏莉尖叫著往後直退,就要——其實,她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因為賈蘭德的手?99lib.並沒有能抓住她,而是從她軀體中間直穿而過,明顯地給她帶來一陣深入骨髓之中的電擊感。賈蘭德看了看自己空著的手,先是吃驚不已,繼而暴跳如雷。“看到了嗎?”夏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夾帶著譏諷嘲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感覺比剛才那一刻多了幾分安全感。“你高興了,醫生,是不是?”賈蘭德的話聽起來特彆無力,太無力了。就在剛才那一刻,賈蘭德的吼叫聲給她帶來的震顫和他渾身上下透出的攻擊性把夏莉嚇得幾乎就要束手就擒了。可是,現在……夏莉意識到,她對賈蘭德再也不存絲毫恐懼了。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力量再給她帶來身體上的威脅。卡明斯基回頭走進房間的聲音打斷了夏莉的思緒。她先是聽到鑰匙在房門門鎖裡攪動的聲音,旋即又聽到門被打開了,讓她不得不丟下藏在衛生間的幽靈,到會客間裡去應付這位聯邦特工了。“我找遍了整個房子,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卡明斯基已經打開房門站在了門道裡,她一看到夏莉就說。“我來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一直擔心下去。”夏莉差點就要說自己剛才就沒有擔心過,但轉念一想,還是及時地把這樣的話吞了回去。如果夏莉從來就不認識卡明斯基在門外看到過的那個裸體男人,那她就不僅僅是擔心的問題了:她極有可能會被嚇得癱掉的。“也許你看到的隻是個影子,或者是什麼反射過來的映象。”夏莉主動地幫卡明斯基找下台階的理由,因為她感到有點對不住她,覺得她經受了不小的驚擾。夏莉的眼角瞟到賈蘭德這時也到會客間來了,他依然光著身子,依然是一身湧動的肌肉和一副惱火的樣子。他這個樣子讓夏莉想要做點什麼,但她還是忍住了自己,堅持把注意力集中在卡明斯基身上。“也有可能。”卡明斯基的語調告訴夏莉,她還是不太相信。但怎麼跟她說呢?還能找到其他什麼解釋嗎?夏莉與這位特工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她可以肯定,卡明斯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眼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卡明斯基對被公認為是科學的精神治療法不相信,夏莉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卡明斯基也不可能相信黑夜裡會跳出這麼一個東西來。“彆擔心,你的安全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地方全是我們的人,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任何人。”托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卡明斯基的身後,隔著卡明斯基的頭,給夏莉送來了一個寬慰的微笑。夏莉一見托尼大吃了一驚:她沒想到托尼也已經回到這個房子裡來了。感覺自己素麵朝天,頭發蓬亂,穿著睡袍就出門見人了,她不得不趕緊打起精神,對他回以一笑。她偷眼看到在房間的另一邊,那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從他正在做的事情上——該死,他正在做的事情跟她的手提電腦有關:他正在看她的電腦——抬起頭,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有可能是我的幻覺。”卡明斯基告訴托尼,語氣感覺有點尷尬。從她投向夏莉的懷疑目光中可以看出,她顯然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沒有看到任何人。但夏莉明白,卡明斯基確實看到一個人了。“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絕不會隨隨便便地把你們都喊過來的。”“安全比抱歉更重要。”托尼說。“我們都累了,任何人都會有出錯的時候。”“都怪你晚飯的時候喝酒了。”克萊因從樓下什麼地方喊過來,夏莉當然知道克萊因是在開玩笑,因為卡明斯基和他們幾個一樣滴酒未沾。卡明斯基的雙眉蹙到了一處,她的表情說明克萊因的打趣根本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我要去睡覺了。”她對托尼說。卡明斯基用那種不信任的目光又看了夏莉一眼,轉身大步往她的房間走去。“嗨,小平頭,去把你的頭泡泡吧。”卡明斯基朝樓下的克萊因吼道。“我愛你喲,瘦身特餐。”克萊因回應道。“瞧他們兩個,玩笑開得多專業啊。”托尼一臉無奈地對夏莉說。他看上去累過頭了,眼邊和嘴角布滿了夏莉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皺紋,眼睛下麵也出現了黑眼圈。但他看上去還是那樣的剛毅果敢,精明能乾,是那種一個女人被連環殺手襲擾時,希望他能伴在左右的男人。“不好意思,把你的工作打斷了。”夏莉輕輕地說。托尼搖了搖頭。“是該結束今天的工作休息去了。順便告訴你,我們已經從哈尼給我們的錄像中找出了車子的品牌和車型,但車上沒有車牌,或者說,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車牌。”“那就有問題了。”“是的,”他對夏莉笑了笑。“彆擔心,夏莉,我們會想辦法保證你的安全的。”“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夏莉也對他笑了笑。“晚安,托尼。”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了一起:溫馨、友好,夾帶著許多弦外之音。站在夏莉身後的那個光著身子的連環殺手這時非常沒有教養地發出了響聲,惹得她不自覺地把目光轉到他所站的那個方向去了,打斷了她與托尼的目光接觸,那一刻的溫馨和友好也隨之消失了。“晚安,鎖上門。”托尼邊說邊把身後的門拉過來關上了。夏莉鎖上了門,轉過身來怒視著不斷給她製造麻煩的賈蘭德。幸運的是,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好多家具,使得她隻能看到賈蘭德肚臍以上的部分。沒有了衣服的遮擋,賈蘭德肚臍以下的那塊部分肯定是有看頭的。“夏莉,托尼,”賈蘭德陰陽怪氣地對夏莉說,“你們兩個有進步了嘛,醫生。繼續啊,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捧住你的手了。”“穿上褲子。”夏莉吼叫著向賈蘭德走過去,想把放在他麵前的手提電腦搶過來。幸好電腦剛才處於休眠狀態,他才沒有能打開。“你這裡有沒有一條鬼魂幽靈能穿的褲子啊?”“鬼魂幽靈能穿的褲子?”“是呀,因為現實世界裡的褲子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毛巾也不行,我剛才已經試過了。”她停下腳步,手臂抱在胸前,疑惑地看著賈蘭德。“那你的褲子呢?”“我剛才到海灘上去轉了轉,後來我就想下到海裡去遊個泳。我看到了‘禁止遊泳’的警告旗子豎在那裡,那也沒關係呀,因為我肯定我怎麼也不會被淹死的。後來我就發現衣服不見了。當我還在海裡像個軟木塞子似的漂在海浪上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沒有體重了——我突然意識到我是光著身子在海裡遊泳。怎麼會這樣的呢?你給我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辦呢?你告訴我怎麼辦。你給我出個主意,我一定會聽你的。”夏莉皺起了眉頭,給鬼怪幽靈準備衣服待用的問題,她以前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你第一次是在哪兒得到那些衣服的呢?”賈蘭德搖搖頭說:“我身上原來穿的是囚服。不知道怎麼搞的,眼睛一眨,我又重新穿上了我被逮捕時所穿的衣服。衣服穿在身上很合身,而且在這之後,我就有勁了——在監獄裡除了乾耗時間和,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可是,等到我一下到水裡,衣服就消失了。我在下水之前把靴子脫掉了,等我回到岸上一看,靴子也不見了。”夏莉不知道怎麼去理解這些現象。“哼。”賈蘭德很不滿意地看了她一眼。“‘哼’?你就會‘哼’嗎?”“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沒有經曆過像寵物一樣如影隨形地跟著我的鬼怪幽靈。我也許對你所說的這些細節一下子還沒能反應過來。”賈蘭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醫生,我可不是什麼寵物。要是我是你的話,我就會把這些話爛在肚子裡。”他邊說邊上下打量了夏莉一番。“你現在是不是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麼三個聯邦特工像保護皇冠寶石似的保護著你呀?”夏莉想起他們在車上的對話。“你說過你對此沒有興趣。”“我現在來了興趣了。”她蹙起眉頭想了想。“行啊。”如果賈蘭德老是賴在這兒不走,那就該把一些事情給他挑明了說說。夏莉覺得在賈蘭德麵前,她不需要再把那些讓他疑三惑四——甚至更嚴重——的事情遮遮掩掩的。“特雷佛·米德和他的父母被害了,他的同母異父姐姐被連環殺手擄走了。就是這個連環殺手,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還殺害了另外兩個家庭,綁架和殺害了另外兩個十幾歲的女孩。我們到現在還不清楚,這個連環殺手與15年前的那個‘步道殺手’是不是同一個人。那個‘步道殺手’當時連續殺害了五個家庭、綁架並且隨後殺害了五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聯邦調查局在保護我,是因為我對他們有用。我對聯邦調查局有用,是因為,你是知道的,是因為我是連環殺手研究專家。”夏莉的話聽起來好像充滿了仇恨,到了最後,她好像是在責難賈蘭德了,因為在夏莉看來,賈蘭德也是他們的同類。可就在這時,她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她發現賈蘭德緊盯著自己的軀體。“但是,你說的這些話還是不能解釋你為何躲在這裡被人保護起來的原因。我倒覺得,你好像成了有可能被傷害的對象。這個殺手攻擊的對象應該是十幾歲的女孩子,你的年齡可不是十幾歲了,要不然就是我理解上出了偏差。老實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夏莉閉上了嘴。她在頭腦裡又一次提醒自己賈蘭德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覺得沒有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他和盤托出。如果人類還可以再細分成捕食者和被食者,她非常清楚他們兩個應該分到哪個組裡去。她於是氣勢洶洶地對賈蘭德說:“我告訴過你了,我對聯邦調查局有用。”“噢——是嗎?”賈蘭德吐出這幾個字的那種架勢無疑讓夏莉深信,他並沒有相信事實就是如此。“你如果不想告訴我,我也無所謂。但是,現在是我跟你在一起,你的男友和他手下的人都在外麵。如果我是你,如果我像你這樣遇到什麼麻煩的話,我肯定會把現在的我當作你的最後一道防線。”“防線?”夏莉不禁覺得好笑。“我首先要讓你知道,如果我想說服自己你能保護我,那肯定是我腦子糊塗了。即使你有心幫助我,你也無能為力。你難道忘了嗎?你現在是個連毛巾都拿不起來的人。”賈蘭德正準備彎腰去看電腦,好像對正在進行的對話再也不感興趣了。但聽到夏莉這麼一說,他抬頭向她投來了恨恨的目光。“相信我,醫生。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是我待在這個地球上的通行證。至於說我能不能保護你,我承認你說得不錯。但是,我會努力去做的。”賈蘭德用食指在鍵盤上亂搗亂戳了一氣之後,臉上突然露出驚異的神情——顯示屏上居然露出了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搗鼓的,居然把麵前的這個東西喚醒了。這讓夏莉也十分驚訝。“你瞧,我又恢複力氣了。”賈蘭德顯然受到了鼓舞,他又彎腰去看電腦了。夏莉卻像受到電擊似的,因為她知道顯示屏上的內容正好是描述賈蘭德殺害繼父的那一頁。她猛地衝過去,一把從桌子上把手提電腦搶了過來——“給我”——但賈蘭德直起腰來看她的樣子,讓她還是感覺到,他已經看到了電腦顯示屏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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