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抱歉,把你也拖到這個案子裡來了。但我堅信,對於貝莉·埃文斯來說,我仍然認為你現在是這個失蹤女孩的最大希望。”巴托利跟在夏莉後麵一起走到露台上。夏莉這才感覺胃安定下來了,這是因為她眼下不必再去應對任何一個鬼魂幽靈了。儘管如此,夏莉仍然身心虛弱,雙腿無力,頭也很疼。她確實累了,不僅僅是肉體上。米德家租住的這幢海景房緊鄰他們租住的海景房,就這麼近在咫尺的距離,現在對夏莉來說,好像遠得都不想走過去了。她於是倚在台階旁的扶欄上想歇口氣,也懶得再去觀察賈蘭德是否還在附近。她心裡想,假如他還在的話,他們不一會兒肯定就會遇上的。夏莉眼下既看不到賈蘭德的身影,也聽不到賈蘭德說話,她因此覺得他有可能就不在這兒了。也許特雷佛·米德在他身上勾起的情愫,把他彈回到天國裡去了。我希望是這樣。明明知道賈蘭德會在那兒麵臨什麼,夏莉還真的希望他到那兒去嗎?“我不會介意的。”夏莉說。巴托利在她身後停下了腳步。“是真心話嗎?”天已經是一片黑黝黝的了。放眼望去,黑色緞子般的大海上是黑色天鵝絨般的天空,月亮像一顆微微發光的珍珠,掛在亮晶晶的群星之中。從海上刮過來的風有點大,卻帶著暖意,還帶著一股鹽味。陣陣潮水帶來的浪頭無情地撞擊著岸邊,就像她的心在撞擊著她的軀體一樣。海濱上還有人在走動,他們的臉隻是隱隱約約地有個影子。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有可能什麼人都是。想到這裡,她馬上局促不安起來。但是……“真的,確實是真心話。”夏莉的手指緊緊扣在原木扶欄上,兩眼茫然地向大海的方向望過去。她知道自己不僅嘴裡這樣說的,這也確實是她的真心話:不管參與到這個調查中來會給她個人帶來什麼樣的痛苦,一想到貝莉·埃文斯,這些痛苦就不值一提了。如果她給搜尋行動帶來的東西能夠幫助他們拯救這個失蹤女孩的生命,那她就覺得不虛此行了。“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機會和你們一起工作。如果我不來,我的生活反而會無法平靜。”“你已經給了我們極大的幫助。在茫茫無邊的信息中,我們已經確定了一點:貝莉·埃文斯和她的朋友在遇襲前的一個星期裡——也有可能是幾個星期裡,總之是在她被人擄走之前——她們曾經在桑德林飯店的舞會上出現過。不僅如此,要是你沒有給我們提供嫌疑人手背上有一顆紅心印記這樣一條信息,那貝莉·埃文斯和她朋友一起去過舞會這條線索也就沒有多少意義了。”聽了巴托利的解釋,夏莉笑了,但笑得有點不太自然。她掉過頭看了巴托利一眼,發現他正站在自己的近旁,高大精乾的冷峻外形儘顯男子漢的英氣。夏莉怎麼看他,怎麼都覺得他就是那種她之前一直想要擁有的人。他還穿著正裝。這是多麼理想的一個人呢!“還有呢。”夏莉告訴巴托利,“我今天夜裡還發現了更多的線索。但是,我不想當著哈尼的麵說出來。”巴托利的眼神裡充滿了期盼,但他沒有急急地去催問,隻是跟著夏莉回過頭來,目光落在了身後透著燈光的落地窗上。落地窗上的窗簾沒能把窗子遮嚴實,透過隙縫,夏莉看到哈尼、西蒙和其他幾個警員圍成一圈站在客廳裡說著話,他們也許是在議論她。巴托利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景,他輕輕地伸手抓起夏莉的手肘。當巴托利的手握在夏莉光滑的肌膚上時,夏莉馬上感受到了這隻手的穩實與溫暖。一隻穩實有力的手。“我們邊走邊說吧。”巴托利說。夏莉點了點頭。他們走在步道上時,巴托利對夏莉說:“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夏莉一五一十地把她剛才所了解到的信息告訴了巴托利。在他們走路的當兒,她把自己——更確切地說,賈蘭德——從特雷佛·米德嘴裡問出來的所有信息,一點不落地全都告訴了巴托利。但是,她絕不肯說出她是如何獲取這些信息的。巴托利也沒有追問。“那我們又有了更多的與嫌疑人有關的基本信息了。這應該是一個高大壯實的白種男人,身高約6英尺1英寸,體重約190磅,年齡20多歲,瘦長臉,黑眼睛——也許是其他什麼顏色,眼珠外凸——行凶的時候,他穿著一身黑衣服,戴著黑色或是深藍色滑雪帽之類的帽子。”等到夏莉說完之後,巴托利把她的話做了歸納整理。“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線索。等我把你安全護送到我們的住處之後,我們就立即著手來核實這些信息。滑雪帽上有鷹或隼的圖案——這有可能是一個什麼公司標誌之類的圖案,或者是某個球隊的球隊帽。”巴托利聳聳肩,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個帽子是嫌疑人從哪個‘一元商店’的促銷貨裡撿過來的,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你現在應該能夠理解,我為什麼幾乎肯定這次的凶手應該是‘步道殺手’模仿者的理由了吧。”夏莉抬頭朝遠處的大海看去,其實她根本不在意看到什麼。自從剛才看到自己的形象出現在電視熒屏上,她就十分焦慮和緊張,因為她感覺那個取了赫莉性命的野獸有可能也在看電視新聞,他會根據電視上出現的照片,推斷出斯通醫生的成人形象。從此之後,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完全剝光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隻能任人宰割了。但是,當她現在把腦海裡儲存的這些信息碎片整合起來後,當她理解了剛才她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一切後,她感覺自己的焦慮減輕了許多。特雷佛所提供的信息就像給她扔來了一條救生索,為她的思維指明了方向,她現在必須雙手齊上,緊緊地抓住這根救生索不放。如果眼下這起案子的凶手確實是“步道殺手”的模仿者,他就不可能關注她,除非這個家夥長了一個比調查人員還要聰明的腦袋。“你是基於嫌疑人年齡因素來判斷的。”巴托利好像徹底否定了“步道殺手”在這起案件中再操屠刀的可能性。夏莉告訴巴托利凶手大概20多歲,因為她不記得在朱莉·米德眾多案卷中哪兒看到過,朱莉有個姐姐,這個姐姐有兩個20多歲的女兒。明天她要核實一下,看看其中一個女兒是不是叫考莉,然後再查一查考莉的具體年齡就知道了。當然,她剛才沒有把特雷佛描寫凶手年齡的話告訴巴托利,特雷佛說襲擊者“跟我表姐考莉的年齡差不多大”,她不知道這個“差不多大”怎麼理解。“年齡看來是個關鍵點。如果凶手確實隻有20多歲,那他就不可能是早前的‘步道殺手’。還有管道膠帶、15年的蟄伏等,都能說明問題。”夏莉說。他們幾乎肩並肩沿著步道往前走著,夏莉稍稍靠前一點兒,肩頭和手臂不時碰擦到巴托利的夾克。其實,夏莉很樂於巴托利這樣親近自己。在步道和海灘之間是延綿不斷的沙丘和在風中搖曳的海燕麥草;步道的另一邊是一長溜的灌木叢,灌木叢邊上密密匝匝地長滿了樹木和其他植物。身處這樣一個環境,他們好像一下子與世隔絕了。米德家窗戶上漏出來的燈光和房車裡冒出來的時隱時現的光線,隻能勉強照到這條步道的入口和儘頭,根本照不到他們兩個現在所在的位置:他們倆被吞沒在黑暗之中,周圍的沙子像毯子把他們緊緊地包裹在中間。在這樣一個地方,殺手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來。想到這裡,一陣戰栗從上到下灌進了夏莉的脊柱骨。她暗地裡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她當然不可能看到其他什麼:除了守衛在米德家房子外麵的警車外,還有一輛配有兩名警員的警車停在房車的旁邊。為了防止媒體的擅入,兩家房子前麵的路都被封鎖了,隻允許警方的車輛和人員通行。她知道他們還安排了許多其他警戒措施。當然,想到和自己在一起的這個男人身上帶著槍,夏莉突然又感到一陣輕鬆。“你的判斷也許是對的。”巴托利的聲音幾乎被海風刮走了。“但是,我還是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行動。我們始終要保證有一個人跟你在一起,因為你與那些陳年舊案的關聯已經儘人皆知了。”夏莉剛想開口辯解,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儘管她還不能確定,但她越來越相信,這起案子的凶手應該是一個“步道殺手”的模仿者。但是,這個想法非但沒有讓夏莉輕鬆,反而更加恐慌了。那天夜裡發生在帕爾默家的恐怖,已經像細胞似的深植於她的體內,成了夏莉永遠無法擺脫的記憶。眼下這個案子的凶手,這個殺人犯,又一次喚醒了她內心深處不可磨滅的記憶。“隻要卡明斯基不和我待在一個套間裡就行。”她裝作打趣的樣子應道。“隔了個過道是相當近的,”巴托利點點頭說。“但隻要你一出這個房子,我們就必須有個人跟著你。即使像今天晚上這樣短的距離,你也必須告訴我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我們一定會陪你走的。”“那樣會讓我發瘋的。”夏莉說。“我習慣一個人行動,我喜歡跑步,我很想一個人去跑跑步。”“那你就定個時間吧,我陪你一起跑。”“你陪我跑?”“是啊,時間由你來定。不過我喜歡放在早上,趕在上班前。”“早晨6點半,明天就開始。”夏莉的語氣裡夾帶著挑戰的意味。她瞟了巴托利一眼,看看他準備如何應答。“一言為定。”巴托利露齒一笑。“我——”不知道他還準備說什麼,但他的聲音突然沒了,那是因為一個人影從無邊的黑暗中乍然現身,把他的話給打斷了。這個人是從步道前麵的路上過來的,他一身深黑色外衣與黑夜融合得幾成一體,以至於他幾乎撲到夏莉他們兩個身上,夏莉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夏莉的心被嚇得亂跳,她喘著粗氣,差點蹦了起來。但是,還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巴托利就已經把她猛地塞到身後,同時飛速出槍,瞄準來人吼道:“聯邦特工,不許動!”“彆……彆……我是約翰·普裡斯。”那個人影自報家門後,突然刹住了自己,由於腳步收得太急,整個人差點兒翻倒在地上。當然,他也不是唯一一個正在掙紮著想要站穩的人:剛才巴托利猛地把夏莉塞到他身後時,夏莉的鞋後跟被腳下的一塊木板鉤住,搖搖晃晃地差點仰麵朝天翻倒在步道下麵的小沙丘裡,好在她及時地抱住了巴托利的腰才穩住了自己。“是普裡斯嗎?”巴托利嚴厲地盤問道。“是,是。”對麵的人影小羊似的回答說。“你認識我的,我是斬魔山警局的普裡斯警官。”“你來乾嗎?”巴托利的聲音裡透出厭煩的語氣。在盤問普裡斯的同時,他把手臂輕輕移到夏莉的肩上把她的身子扶正,好讓她站穩。雖然夏莉明白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危險了,可還是心跳如鼓。她感覺自己脈搏的跳動比賽馬的速度還要快,可腿卻軟得比意大利麵條還要無力。夏莉倚在巴托利身旁看著他把槍收回到槍套裡,任憑他的另一隻手臂緊緊摟住自己:夏莉喜歡巴托利這樣的姿勢——她覺得這個時候有個依靠真好。“哈尼派我來告訴你……”普裡斯上氣不接下氣的話也說不連貫了。“……我們從監控錄像中捕捉到一輛車,他要你們的人看一看。這段錄像是星期三晚上……不對,是星期四早上,大概是……大概是淩晨4點的,是從離這兒不遠的交通監控中弄來的,畫麵有點模糊。不過,他覺得你們或許能夠把它搞清楚,並且從中挖到點什麼東西。”巴托利的眼睛突然一亮,“哈尼在哪兒?”“在汽車上,在那邊的路上。我們正準備回鎮上去,哈尼看到你和斯通醫生在這兒散步,他要我把這個信息告訴你。所以,我就這樣來了。”普裡斯仍然結結巴巴地上句不接下句的,他急急忙忙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交給了巴托利。“哈尼說他明天過來看看你們有沒有什麼收獲。”他做了一個深呼吸。“他說他不許任何人用電話來談這個事情,他懷疑有些記者……或是其他什麼人……會偷聽。”巴托利點點頭。“告訴哈尼我謝謝他,我們會儘力的。”說完,他把光盤一樣的東西塞進了口袋。普裡斯點了點,轉身沿著原路返回。巴托利目送著普裡斯走遠了,然後側過頭來看了看夏莉。夏莉突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手擱在巴托利的腰上,而巴托利的手臂則搭在她的肩上。在平滑舒適的棉襯衫下,夏莉感受到巴托利沒有任何贅肉的腰結實有力;他溫暖、結實的手臂擱在她肩頭上,給她帶來被保護的感覺。巴托利身上還散發出好聞的味道——可能是洗滌劑或者柔軟劑留在衣服上的味道,夏莉心想。我們靠得這麼近,是因為我剛才幾乎被嚇得癱在地上了。一想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插曲幾乎成就了一段羅曼蒂克,讓夏莉對剛才讓她驚慌失措的局麵有了不同的感受。“哎,我不得不承認,我剛才被嚇得簡直成了木頭人。”夏莉從巴托利身邊挪開身子,歎了口氣說。巴托利鬆開自己搭在夏莉肩上的手臂笑著辯解道:“我可不是故意要這樣的哦。”但他露齒一笑反而把他的內心給暴露了。“你用不著這樣客套。”夏莉說著抬腳往前走去,巴托利趕緊跟上她的腳步,走在了她的身旁。“自從我們相遇之後,我好像手足無措了。”“如果你再進一步了解我的話,斯通醫生,我可不是一個善於客套的人。”夏莉抬頭看看巴托利:他沒有賈蘭德那麼高大,也沒有他那麼健壯、那麼英俊。夏莉之所以生出這樣的比較,隻因為賈蘭德是她最近靠得很近的一個男人(真是這樣嗎?)。但是,就巴托利的模樣來說,他已經夠高、夠健壯、夠英俊的了。更重要的是,他還值得信賴,非常穩重,性格又好。“也許你現在該叫我夏莉了。”巴托利臉上緩緩浮現出來的笑容告訴夏莉,他是樂意用“夏莉”來稱呼她的。不僅如此,這笑容還告訴夏莉:他喜歡她。對夏莉來說,她很喜歡巴托利這樣,因為她也喜歡他。“夏莉,”巴托利在喊出她的名字之後說,“不過你也該叫我托尼了。”“托尼,”夏莉跟著重複了一遍,並且對著巴托利笑了笑,這表明他們之間有進展了。還有,他們已經約定明天早上一起去跑步,這也是有意義的一步。但是,夏莉馬上有點擔心,懷疑自己是不是推進得急促了點,或者是不是一頭紮進了自己還沒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裡去而不能自拔了。她於是把目光移向彆處,換上了最職業的口吻說:“我不太信任哈尼探長,他不是那種把他們發現的潛在證據交給聯邦調查局的人,他給我的印象是他有嚴重的本位主義。”巴托利——不對,現在該叫托尼了——似乎對此也有同感。“是的,但他也有難處:如果我們不能儘快抓住凶手,他就要被這兒的媒體釘在十字架上了。作為地方上負責此案的探長,他是最上心投入的人,如果貝莉·埃文斯……”巴托利看了看夏莉,拖長的聲音漸漸沒聲了。但夏莉知道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如果貝莉·埃文斯死掉……一想到這個結果,她覺得空氣中飄浮的任何有可能導致羅曼蒂克的暗示全都消失了,一團漆黑的夜晚驟然變得更加冷徹心扉,剛才深化與巴托利——托尼——關係給她所帶來的快樂,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托尼肯定也感覺到了這起案件給他帶來的壓力,因為從這時開始,直到他把夏莉交給還在房車裡忙碌的卡明斯基,他們的談話就局限在工作上的討論了。和卡明斯基一樣,克萊因這個時候也還在房車上忙著自己的工作。當夏莉和托尼走進作戰室時,克萊因和卡明斯基正坐在相鄰的兩台電腦前做著背景調查工作。他們兩個正就一個因醉駕被捕的人是否值得關注起了爭辯。中心指揮部外海燕麥草的嘩嘩響聲,加上海浪的喧鬨,蓋住了巴托利和夏莉他們兩個的腳步聲,克萊因和卡明斯基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們進了房間。“醉駕本身沒有多少意義。”夏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克萊因見夏莉這麼說,他得意洋洋地對卡明斯基笑笑,卡明斯基卻很不高興。托尼趕緊掐斷了又要興起的爭辯,免得他們無休無止地爭論下去。他簡單地給他們介紹了新聞報道已經暴露了夏莉真實身份和哈尼碟片的事情,然後指示卡明斯基護送夏莉回到住所休息去。“不要再爭了,已經差不多半夜了,今天夜裡就到此為止。”他又嚴厲地對卡明斯基加上了一句。“你和克萊因——”她抗辯道。“我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了也過去。去乾你該乾的事,卡明斯基。”卡明斯基一臉的慍怒,尤其是她看到托尼把普裡斯警官交給他的DVD光盤拿給了克萊因。克萊因隨即把它放進了電腦的光驅裡。“還不快走。”托尼轉過頭來再次向卡明斯基下達了命令,因為他注意到卡明斯基還準備在那兒磨蹭。卡明斯基隻好服從命令,帶著夏莉走了,但明顯很不情願。“這樣說來,你的偽裝全被掀掉了,是不是?”卡明斯基像警察押著犯人似的,和夏莉一起到了他們租住的海景房,爬上樓梯走進了夏莉的房間。“可以這樣說。”“不過彆擔心,管他什麼牛鬼蛇神、魑魅魍魎,我們都有能力把他們擋得遠遠的。”夏莉等著卡明斯基把房間快速檢查了一遍。她現在真的累得沒有任何心情了,急需防胃酸咀嚼片和阿司匹林片的幫助。她的耐心也已經被磨光了,在這樣的狀態下,卡明斯基夾帶著半是挖苦的語氣來得可真不是時候。當卡明斯基檢查完整個房間回到會客間時,站在門邊上的夏莉終於發火了。“你是跟我過不去,還是你又犯了什麼神經病?”卡明斯基像聽到一隻貓學狗吠似的,吃驚地四處看看,眯起眼睛對夏莉說:“你今天用那些不著邊際的理由,給我解釋你是如何知道嫌疑人手上有顆紅心印記的。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也相信了,精神治療法隻有用來對付你這樣的人才會起到作用。”卡明斯基的話把夏莉鎮住了,當然也不是完全的。“你是不是說你認為我把大家引入歧途了?”夏莉對麵的這個女人嘴唇抿得緊緊的。“也不是,但是……”“‘但是’是沒有用的。我對這起案子有我自己最具說服力的偵破方向,我認為不會有第二個。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夏莉打開門,外麵過道裡的燈光非常明快光亮,與房間裡麵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協調。“如果你肯定沒有什麼鬼怪惡巫躲在房間裡等著我,那我可就要在這兒跟你道聲晚安了。”卡明斯基看著夏莉,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就走出了門。“晚安。”但她又轉過頭來,硬邦邦地丟了一句。夏莉關上房門後上了鎖。她自己又飛快地把房間查看了一遍,看看賈蘭德是不是待在房間裡——沒有他的蹤影。她於是一腳蹬掉腳上的鞋子,趕緊找到防胃酸咀嚼片和阿司匹林片,一杯水把它們一起送下肚去了。儘管筋疲力儘,但頭腦裡還在不停地思考著案子的事情,讓她很難一下子就能上床入睡,隻好在那兒等著阿司匹林片慢慢地消除刀割似的頭痛,讓防胃酸咀嚼片的藥效作用到胃部上去。夏莉還在為賈蘭德擔心,儘管她討厭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在衝洗的當兒,她想到凶手手背上的紅心印記應該相當防水,不怎麼容易被肥皂洗掉,但她馬上又決定把這個線索放一放,留著以後再去考慮。簡單衝洗之後,夏莉匆匆地穿上睡衣和睡袍,抓起手提電腦,曲著身子,躺到會客間的藍色大躺椅上去了。她躺到那兒的目的是想利用這個時間快速瀏覽一下郵件。她絕對不是在等賈蘭德!賈蘭德極有可能已經穿過了陰陽兩界,再也不可能回頭了——他已經一去不返了!她覺得自己絕對不是一個正在焦急等待玩過頭的少年回家的父母,她甚至根本就沒有去想賈蘭德。如果他從此消失了,那真是個解脫。但是,在匆匆瀏覽了郵件之後,她還是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打開了她在電腦上專門為賈蘭德建的文件夾。為了方便起見,當她還在華倫斯嶺第一次把賈蘭德作為研究對象時,就已經把他的案卷下載到手提電腦裡了。你想知道我11歲時與“父輩”有什麼過節,是不是?我來告訴你:我一槍把那個狗雜種給崩了。賈蘭德說這段話的時候,聲音裡充滿了野性。現在這個野獸般的聲音又在她的腦海裡回蕩起來。賈蘭德的青少年成長記錄裡充滿了暴力,連環殺手的這一標記在她所研究過的每個案例中都不會缺席,他們的成長過程本身就是一本案例教科書。夏莉隱隱記得,在賈蘭德的個人經曆中,夠得上犯罪的記錄就有長長的一串。她當時看到這些記錄的時候,並沒有過多地留心注意。這個世界充斥了許多這樣的野獸,數量之大,令人吃驚,賈蘭德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但是,他現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她一個人必須單獨麵對的野獸。這個文件很長,要是打印出來,會有磚頭那麼厚。夏莉急急地快速往下翻頁,尋找他的少年犯罪記錄。終於,她要找的內容映入了她的眼簾,對象:11歲,用死者的手槍槍殺了繼父。這項記錄是一個社工用非常整潔的斜體字寫在了“行為矯正人員接受書”的旁邊。“行為矯正人員接受書”是用來把賈蘭德送交喬治亞州少年犯罪管理機構的文件。賈蘭德曾在那兒一直待到14歲後才逃出來。整整的一段記錄把表格的空白處全寫滿了,內容如下:本案指控對象3歲時被斯坦和蘇珊·賈蘭德收養。在這之前,他從7個月大開始,即一直生活在托養之中。後斯坦·賈蘭德離開家庭,蘇珊·賈蘭德即起訴離婚。蘇珊·賈蘭德再與巴裡·戴維斯結婚,後者為本案的受害者。他們的婚姻起始於指控對象7歲時。警方記錄表明:在本案發生之前,這個家庭就已經發生過多項暴力行為。蘇珊·賈蘭德·戴維斯指稱本案死者為“瘋狂的醉漢”,經常毆打她和本案指控對象。蘇珊·賈蘭德·戴維斯和巴裡·戴維斯兩人都有濫用酒精的記錄,次數之多,難以統計。蘇珊·賈蘭德·戴維斯指稱:在案件發生的當天夜裡,死者在對她本人和本案指控對象實施毆打之後離開了家。在他再次回到家的時候,本案指控對象用12毫米口徑手槍射殺了本案死者。此槍平時為家庭防禦用槍。蘇珊·賈蘭德·戴維斯對本案指控對象射殺死者表示憤怒,正在申請放棄撫養關係。蘇珊·賈蘭德·戴維斯聲明:本案指控對象是“一個下流的小狗屎”,她本人不願再與他發生任何關係,因為他槍殺了她丈夫。夏莉吃驚地發現,讀完這個記錄後,喉嚨裡像有塊什麼東西堵著。讓她更加吃驚的是,她並非是在為死者感到悵然,而是為這個僅僅隻有11歲的孩子感到痛惜。他的母親竟然把這樣一個飽受虐待的孩子說成是一個“下流的小狗屎”,還要堅決放棄對他的監護權。也許那個時候正是他最需要母愛的時候,他的母親卻把他交給了青少年犯罪管理係統。這個管理係統是什麼貨色,夏莉心裡是十分清楚的。夏莉突然想到了母親,那也是一個喝多了就難以對付的女人。但與這個女人相比,她的母親應該被授予“年度母親”的榮譽了。至少夏莉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是被愛著的。正當夏莉準備點擊賈蘭德文件的下一頁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斯通醫生。”這是卡明斯基的聲音。“來了。”卡明斯基的聲音拉響了夏莉內心的警報。她把手提電腦往旁邊的桌上一丟,爬起來就去應對來自卡明斯基的召喚了。還沒等夏莉走到門口,她就聽到鑰匙在房門門鎖裡攪動的聲音。卡明斯基似乎覺得房間裡有什麼不對勁,她這一次沒等夏莉放她進來,就自己開門闖進房間來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這樣的動靜終歸不是好事……一看到衝進房間的卡明斯基從頭到腳仍然是一身正裝,夏莉的心又開始跳個不停了。她們的目光瞬間意味深長地交織在一起,她從卡明斯基的臉上讀到的全是麻煩。她一進到房間就急火火地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怎麼回事?”夏莉看到卡明斯基抽出手槍,一副如臨大敵神經質的樣子。“有人鑽到你房間裡來了嗎?”麵前的這位特工疾言厲色地問道。她把房間的門關上,更加小心翼翼地四處望了望後,對夏莉搖搖頭,示意她待在原地不要動。她自己則雙手端著手槍,躡手躡腳地穿過會客間,對家具的背後和房間的角落通通做了一番搜查,接著又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廚房。“房間裡沒有其他人,隻有我在裡麵。”夏莉向她保證說。“就在你門外的過道裡,我看到了一個人。我剛才從廚房裡出來往房間走的時候,突然從眼角瞟到我身後有個人。我沒來得及看清他去了哪兒,但他肯定還沒有來得及跑到其他什麼地方去。我——我幾乎可以肯定:他跑進你房間裡來了。”她說最後一句話時,冒出了那麼一丁點兒猶豫的成分。夏莉感覺就在片刻之間,卡明斯基變得不太那麼自信了。“你看到了一個人?”夏莉眯起了眼,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但是,她不能把這個可能告訴卡明斯基。“他看上去像什麼樣子?”卡明斯基在搜查完廚房後,又把臥室再次搜查了一遍。“高個子,金色頭發,壯實得很,很性感。”卡明斯基邊說邊把不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夏莉,然後又把頭伸到衛生間裡四處看了看。“還光著身子。”夏莉眨了眨眼睛。“光著身子?”“一絲不掛。”夏莉看到衛生間邊上的空中,有一抹閃爍的亮光正在移動。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著亮光,一邊對著卡明斯基大聲地喊道:“相信我,這裡麵不存在一個什麼一絲不掛的男人。”夏莉剛剛說完,隻見那抹亮光變得實在了。沒錯,房間裡確實有個裸體男人:賈蘭德,當然是他——還是那身棕褐色的肌膚,還是那身惹人喜愛的發達肌肉。賈蘭德一臉不高興地看了看夏莉,隨後自己遁進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