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今年白晝最短的一天,但是對哈利·霍勒警監而言,今天還沒開始就已無比漫長。他得知哈福森的死訊之後,走到屋外,跋涉穿越厚厚的積雪,走進森林,坐下來怔怔地望著破曉的天空,希望寒冷可以凝凍、緩解,或者至少麻痹他的感覺。他走回屋子。瑪蒂娜隻是看著他,眼中帶著問號,但未發一語。他喝了杯咖啡,吻了吻她的臉頰,坐上車子。後視鏡中的瑪蒂娜雙臂交疊,站在台階上,看起來更為嬌小。哈利開車回家,衝了個澡,換上衣服,在咖啡桌上那遝文件中翻找了三次,最後宣告放棄,同時感到困惑不已。從昨天開始,他已不知道往手腕上看了多少次時間,卻隻看見手腕上空無一物。他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莫勒的手表,這塊表還正常運轉,暫時可以拿來戴。他開車前往警署,把車停進車庫,就停在哈根的奧迪轎車旁。他爬樓梯上六樓,聽見中庭裡回蕩著說話聲、腳步聲和笑聲,但一踏進犯罪特警隊,門一關上,就好像聲音被調到靜音一樣。他在走廊上遇見一位警官,那人看著他,搖了搖頭,又默默地往前走。“嘿,哈利。”他回頭看見托莉·李。他記得托莉好像從未直接叫過他名字。“你還好嗎?”托莉問道。哈利正要回答,張開了嘴,卻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今天簡報過後,大家聚在一起悼念。”托莉用輕快的口吻說,仿佛是在替哈利掩護。哈利點了點頭,表達無聲的謝意。“也許你可以聯絡貝雅特?”“沒問題。”哈利站在辦公室門前,他一直懼怕這一刻的到來。他開門入內。哈福森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靠著椅背上下晃動,仿佛等了好一段時間。“早安,哈利。”甘納·哈根說。哈利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沒有回答。“抱歉,”哈根說,“很爛的開場白。”“有什麼事?”哈利坐了下來。“我來致哀。今天的晨間會議上我也會公開表達遺憾,但我想先當麵跟你說。傑克是你最親近的同事,對不對?”“是哈福森。”“抱歉?”哈利把臉埋在雙手中:“我們都叫他哈福森。”哈根點了點頭:“哈福森。還有一件事,哈利……”“我以為我把槍支領取單放在家裡了,”哈利從指縫間說,“可是卻找不到。”“哦,這件事啊……”哈根改變坐姿,似乎在那把椅子上坐得不舒服,“我想說的不是佩槍的事。由於差旅經費縮減,我請財務部把所有收據都送來給我審查,結果我發現你去過薩格勒布。我不記得授權過任何國外出差,而且挪威警察在薩格勒布進行任何調查,都算得上公然抗命。”哈利心想,他們終於發現了。他的臉依然埋在雙手中。這正是他們等待已久的大紕漏,終於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把這個酒鬼警監踢回屬於他的地方,踢回那些未開化的死老百姓身邊。哈利試著感覺自己的心情,卻發現自己隻是鬆了一口氣。“明天我會把我的決定遞交到你桌上,長官。”“你在說什麼啊?”哈根說,“我想挪威警方在薩格勒布並未進行過任何調查,否則這對大家來說都太尷尬了。”哈利抬頭望去。“根據我的解讀,”哈根說,“你是去薩格勒布進行了一趟小小的考察之旅。”“考察之旅?”“對,沒有特定主題的考察之旅。這是我對你口頭征詢薩格勒布考察之旅所簽發的同意書,”一張打印紙滑過辦公桌,停在哈利麵前,“所以這件事就這樣了。”哈根站起身來,走到牆上掛著的愛倫·蓋登的照片前。“哈福森是你失去的第二個搭檔,對不對?”哈利側過了頭。這間狹小無窗的辦公室裡頓時安靜下來。哈根咳了一聲。“你看過我辦公桌上那一小截雕刻骨頭,對不對?那是我從長崎買回來的,是二戰期間日軍著名指揮官安田義達的小指骨複刻品。”他轉頭對哈利說,“日本人通常會火化遺體,但他們在緬甸必須用土葬,這是因為屍體數量太多,火化一具屍體要花兩小時,因此他們切下死者的小指加以火化,寄回家鄉給家屬。一九四三年春天,勃固(緬甸中南部平原的一個省。)附近一場決定性戰役之後,日軍被迫撤退,躲入叢林。安田義達請求長官當晚再度發動攻擊,以便拾回戰死弟兄的屍骨,但他的請求遭到駁回,因為敵軍數量實在太多。當天晚上,他站在弟兄們麵前,在營火火光的映照下含淚宣布指揮官的決定。他看見弟兄們臉上露出絕望的神情,於是擦乾眼淚,拔出刺刀,把手放在樹木殘乾上,切下小指扔進營火之中。弟兄們高聲歡呼。這件事傳到指揮官耳中,第二天日軍就發動了反攻。”哈根拿起哈福森桌上的削鉛筆機仔細觀察。“我剛擔任主管的這段日子犯了些錯誤,有可能其中一個錯誤間接導致哈福森失去性命。我想說的是……”他放下削鉛筆機,吸了口氣,“我希望自己能像安田義達那樣激勵人心,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哈利感到尷尬困窘,隻能保持沉默。“所以讓我這樣說好了,哈利,我希望你能揪出這些命案背後的主使者,就這樣。”兩人避免目光相觸:“但你如果隨身佩槍的話,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你知道,在大家麵前做個樣子……至少維持到新年,然後我就會撤銷這項命令。”“好。”“謝謝,我會再簽一張領取單給你。”哈利點了點頭,哈根朝門口走去。“後來怎麼樣?”哈利問道,“那次日軍反攻?”“哦,那個啊,”哈根回過頭來,歪嘴一笑,“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謝爾·阿特勒·歐勒在警署一樓工作了十九年,今天早上他坐在辦公桌前,投注單就在麵前,他心想聖誕節次日富勒姆隊對南安普敦隊的足球賽,自己是否敢大膽地賭客隊勝。他打算在午休時順便把投注單交給奧肖,但這樣一來時間就有點趕,因此當他聽見有人按下金屬訪客鈴時,不禁低聲咒罵。他呻吟一聲,站了起來。他曾在甲級足球聯賽為斯吉德隊效力,有十年不曾受傷的輝煌足球生涯,但後來在為警察隊出賽的一場比賽上,看似無害的拉傷竟導致十年後的今天他仍得拖著右腿走路,這也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櫃台前站著一名留平頭的金發男子。謝爾從男子手中接過領取單,眯眼看著似乎越來越小的文字。上星期他跟老婆說聖誕禮物想要一台更大的電視機,她則建議他應該去找驗光師。“哈利·霍勒,史密斯威森點三八,好。”謝爾呻吟一聲,一跛一跛地走到槍械庫,找出一把看似受到前任主人細心保養的警用手槍。這時他突然想到,在歌德堡街被刺殺身亡的警探的槍很快就會被收繳。他又拿了手槍皮套和標準配備的三盒子彈,回到櫃台。“在這裡簽名,”謝爾說,指了指簽收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證件嗎?”男子已把警察證放在櫃台上,接過謝爾遞來的筆,簽下了名。謝爾看了看哈利·霍勒的證件和潦草簽名,心想不知道南安普敦隊能否擋得住路易斯·薩哈(法國足球運動員。)的攻勢?“記得要射的是壞人哦。”謝爾說,對方沒有響應。他一跛一跛地回到投注單前,心想難怪那個警察心情不好,因為證件上說他隸屬於犯罪特警隊,這次不幸殉職的警探不就是他們隊裡的?哈利把車子停在賀維古登的海尼·翁斯塔藝術中心前,從美麗的低矮磚砌建築朝緩坡下方的峽灣走去。他看見朝斯納若亞半島延伸而去的結冰海麵上有個黑色人影,便伸出一隻腳踩了踩海岸邊的一塊冰,結果劈啪一聲巨響,冰麵應聲碎裂。哈利高喊戴維·埃克霍夫的名字,但冰麵上的人影一動不動。他咒罵一聲,心想總司令的體重應該不亞於自己的九十五公斤。他在擱淺的冰麵上找到平衡,謹慎地在鋪著白雪、變化莫測的冰原上跨出腳步。冰麵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他踏出小而快的腳步前進。這段路比他從岸邊看上去還要長。終於那個人影越來越近。隻見那人身穿狼皮大衣,坐在折疊椅上,俯身在冰洞上方用連指手套拿著釣鉤。哈利很確定那人就是救世軍總司令戴維·埃克霍夫,而且也明白為什麼對方沒聽見他的喊叫聲。“埃克霍夫,你確定這冰麵安全嗎?”埃克霍夫轉過頭來,直接低頭朝哈利腳上的靴子望去。“十二月的奧斯陸峽灣冰麵一向不安全,”埃克霍夫口噴白氣,“所以隻能一個人釣魚,但我會穿這個,”他朝腳上的滑雪板指了指,“可以分散重量。”哈利緩緩點頭,似乎聽見腳下冰麵裂開的聲音:“總部的人跟我說你在這裡。”“隻有這裡才聽得見自己的思緒。”埃克霍夫抓住釣鉤。冰洞旁放著一盒釣餌和一把刀,底下墊著報紙。報紙頭版的天氣預報說聖誕節過後天氣會日漸溫和,但並未提到哈福森去世的消息,一定是印得太早了。“你有很多事要想?”哈利問道。“嗯,我老婆和我今天晚上得招待總理,這周我們還要跟吉爾斯特拉普簽約,事情是不少。”“我想請問一個問題。”哈利說,專心把體重分散在雙腳上。“嗯哼?”“我讓我的部下史卡勒去查你跟羅伯特·卡爾森的銀行賬戶之間是否有往來,結果沒有,但他發現卡爾森家族的另一個成員,也就是約瑟夫·卡爾森,會定期彙錢到你的賬戶。”埃克霍夫雙眼盯著冰洞底下陰暗的海水,眼皮眨也不眨。“我想問的是,”哈利注視著他,“為什麼過去十二年來,每個季度你都收到羅伯特和約恩的父親彙來的八千克朗?”戴維抖了抖,似乎釣到一條大魚。“怎麼樣?”哈利問道。“這件事很重要嗎?”“我想很重要,埃克霍夫。”“那你不能說出去。”“我無法保證。”“那我就不能告訴你。”“這樣我就得帶你回警署審訊。”總司令抬起頭來,一隻眼閉著,打量哈利,掂量著這個潛在對手的分量。“你認為甘納·哈根會同意你把我拖去警局嗎?”“到時候就知道了。”埃克霍夫張口欲言,又把話咽了回去,仿佛嗅到哈利的堅定意誌。哈利心想,這個人之所以能成為大批信眾的領導者,並不是通過殘暴的力量,而是憑借正確解讀情勢的能力。“好,”總司令說,“但說來話長。”“我有的是時間。”哈利說謊了,他感到冰原的寒氣從鞋底直透上來。“約恩和羅伯特的父親約瑟夫·卡爾森是我最好的朋友,”埃克霍夫遙望斯納若亞半島,“我們是同學,也是同事,人家都說我們胸懷壯誌、前途光明。但最重要的是,我們有同一個願望,那就是建立強大的救世軍,在世間進行上帝的工作,你明白嗎?”哈利點了點頭。“我們在工作上也一起晉升,”埃克霍夫繼續說,“後來約瑟夫和我被視為爭奪總司令這個位子的敵手。我並不認為這個位子有那麼重要,因為驅動我們前進的是那個願望,但是在我當選後,約瑟夫出現了狀況,他似乎崩潰了。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沒有徹底了解自己,天知道如果換作我,同樣的情況會不會也發生在我身上。不管怎樣,約瑟夫當上了行政長。雖然我們兩家依然有聯係,但已不像從前……”埃克霍夫思考著該怎麼說。“也就是說,我們之間有了秘密,一些不愉快的事正在折磨約瑟夫。一九九一年秋天,我和首席會計弗蘭克·尼爾森,也就是裡卡爾和西婭的父親,發現了折磨約瑟夫的是什麼事。他盜用公款。”“後來呢?”“救世軍內很少發生這種事,因此尼爾森跟我都對此保密,思考該怎麼處理才好。當然我對約瑟夫的行為感到非常失望,但同時我也看見自己是導致這件事發生的原因之一。當我被選上而他被淘汰時,我應該用更……圓滑的方式來處理才對。然而,當時救世軍的招募成果非常差,也不像今天這樣得到各方擁護,承受不起任何醜聞。那時我在南部有一棟避暑彆墅,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平常很少用到,而我們又打算去厄斯古德度假,所以我就匆匆賣了彆墅,拿這筆錢來補足短缺,以免事情曝光。”“你竟然這樣做?”哈利說,“你用自己的財產來掩飾約瑟夫·卡爾森盜用公款的行為?”埃克霍夫聳了聳肩:“沒有彆的辦法。”“一般的企業中老板很少會……”“對,但救世軍不是一般的企業,我們做的是上帝的工作。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跟我們個人有關。”哈利緩緩點頭,想起哈根桌上那一截雕刻小指骨。“所以約瑟夫就打包行李,帶著老婆遠赴他鄉,沒有其他人發現這件事?”“我給了他一個權力比較小的職位,”埃克霍夫說,“但他當然不肯接受,而且這也會引起各方揣測。我想現在他們應該住在泰國,距離曼穀不遠的地方。”“所以那個關於外國農夫和他被毒蛇咬到的故事是杜撰的?”埃克霍夫微笑著搖搖頭:“不是,約瑟夫真的是個懷疑者,這故事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約瑟夫有了懷疑,就像有時我們會懷疑一樣。”“你也會嗎,總司令?”“我也會。懷疑是信仰的影子,如果你無法懷疑,就無法真正相信。這就跟勇氣一樣,警監。如果你無法去感受恐懼,就無法生出勇氣。”“所以這些錢是……?”“約瑟夫堅持要還我錢,並不是因為他想補救,畢竟木已成舟,而且他在泰國絕對不可能賺到足夠的錢來還我。我想他認為獲得救贖對他來說有幫助,那我又何必拒絕?”哈利緩緩地點頭:“羅伯特和約恩知道這件事嗎?”“我不知道,”埃克霍夫說,“我從沒提過。我一直努力不讓他們父親的行為成為他們在救世軍發展的阻礙,尤其是約恩。他已經成為我們最重要的專業資源之一,比如說我們這次的房產出售案就多虧了他。我們先出售亞克奧斯街的房產,將來還會再出售其他的。吉爾斯特拉普說不定會買回厄斯古德莊園。如果我們十年前要賣這些房產,可能還得雇用各種顧問,但有了約恩這樣的人才,我們自己就能獨立完成。”“你是說約恩主導了整個出售案?”“不是,銷售案是委員會核準通過的,但如果沒有他費心進行的基礎評估和拿出的具有說服力的結論,我真的不認為我們敢放手去做。約恩未來會是救世軍的棟梁,現在就更不用說了。他跟西婭·尼爾森今晚將在貴賓包廂裡,坐在總理旁邊,這正是他父親當年的行為並未阻礙他的最好證明。”埃克霍夫蹙起眉頭,“對了,我今天打電話找約恩,但他沒接電話,你有沒有跟他說過話?”“沒有,如果約恩不在的話……”“什麼?”“如果那個殺手一開始就得手,殺死約恩的話,誰會取代他的位子?”埃克霍夫揚起雙眉:“你是說今天晚上?”“我是說職位。”“原來如此。這個嘛,就算我說是裡卡爾·尼爾森也不算是泄露機密,”他咯咯一笑,“大家都在嚼舌根,拿約恩和裡卡爾跟當年的約瑟夫和我來比較。”“同樣的競爭?”“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在救世軍也是一樣。我們隻能希望就整體而言,能力的考驗可以把人安排在最合適的位置,以追求共同目標,就是這樣。”總司令拉起釣魚線,“哈利,希望這能回答你的問題。如果你想求證的話,可以去問弗蘭克·尼爾森,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不想讓這件事曝光的原因。”“既然我們談到了救世軍的秘密,我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說吧。”總司令不耐煩地說,將釣具放進包裡。“你知道十二年前在厄斯古德發生過強暴事件嗎?”哈利猜想埃克霍夫的臉表達驚訝的能力應該有限,但既然這個限度被超越了,那就表示他從沒聽過這件事。“這一定是誤會,警監。如果不是就太糟糕了,有誰牽涉其中?”哈利希望自己的表情沒有透露任何信息:“基於職業考慮,我無法透露。”埃克霍夫用戴著手套的手抓了抓下巴:“這是當然,不過……這起事件不是已經超過追訴期了嗎?”“要看你從什麼角度來看,”哈利說著朝岸邊的方向看了看,“準備走了嗎?”“我們最好分開走,不然重量……”哈利吞了口口水,點點頭。他抵達岸邊,衣服並未沾濕,然後回頭望去。起風了,白雪在冰原上飄動,看起來仿佛是飄飛的煙霧,而埃克霍夫似乎走在白茫茫的雲端。哈利走到停車場,看見車上已罩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他上車發動引擎,把暖氣開到最強。熱空氣在冰冷的玻璃上吹出白色霧氣。等待風擋玻璃霧氣消散的這段時間,他想起麥努斯曾提到麥茲·吉爾斯特拉普給哈福森打過電話。他從口袋裡拿出還留著的名片,撥打手機,但沒有人接。他把手機放回口袋,這時手機響起,屏幕上是國際飯店的號碼。“你好嗎?”瑪麗亞用發音清脆的英語說。“還好,”哈利說,“你有沒有……”“有。”哈利深深吸了口氣:“是他嗎?”“對,”瑪麗亞歎了口氣,“是他。”“你百分之百確定嗎?我的意思是說,光憑這樣就要認出……”“哈利?”“嗯?”“我非常確定。”哈利心想既然這位英語老師如此擅長處理壓力和英語發音,那麼她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她非常確定。“謝謝。”哈利結束通話,從心底希望瑪麗亞是對的,因為一切將從現在開始。而且也已經開始了。哈利啟動雨刷,雨刷將融化中的白霜推到兩側,這時手機再度響起。“我是哈利·霍勒。”“我是米何耶茲太太,索菲婭的媽媽,你說有事可以給你打電話……”“嗯?”“索菲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