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門徒(1 / 1)

救贖者 尤·奈斯博 2147 字 1天前

有人在紅區會議室門上掛了聖誕花環。緊閉的門內,調查小組的最後一次晨間會議正接近尾聲。哈利身穿深色合身西裝,滿頭大汗地站在小組成員麵前。“職業殺手史丹奇和中間人羅伯特·卡爾森已雙雙死亡,因此本調查小組在這次會議結束後就地解散。”哈利說,“這表示我們大多數人可以開始期待今年的聖誕假期了,但我會請哈根讓幾個人準備進一步的調查工作。會議結束前有什麼疑問嗎?托莉?”“你說史丹奇在薩格勒布的聯絡人確認是羅伯特·卡爾森委托謀殺約恩,那麼誰跟這個聯絡人說過話?過程是怎樣的?”“我恐怕無法說明細節。”哈利避開貝雅特意味深長的目光,感覺汗水在背後流下。他流汗並不是因為穿西裝或有人提問,而是因為他是清醒的。“好,”他繼續說,“接下來的工作是查出羅伯特在為誰工作,今天我會聯係將繼續參加調查工作的幾個幸運兒。稍晚哈根會舉行記者會,對外發布消息。”哈利雙手做出趕人的姿勢。“大家去收拾東西吧。”“嘿!”麥努斯高聲說,聲音蓋過椅子的摩擦聲,“我們不是應該慶祝一下嗎?”噪聲停止,眾人都朝哈利看去。“這個嘛,”哈利靜靜地說,“史卡勒,我不太清楚我們要慶祝什麼。慶祝有三個人死了?在幕後指使羅伯特·卡爾森的人還逍遙法外?還是我們的一位同事仍在昏迷中?”哈利看著眾人,麵對接下來的痛苦沉默什麼也沒做。大家散去之後,哈利開始整理今早六點他寫的筆記,麥努斯走了過來。“抱歉,”麥努斯說,“我出了個餿主意。”“沒關係,”哈利說,“你是好意。”麥努斯咳了一聲:“很少看你穿西裝。”“羅伯特·卡爾森的喪禮十二點舉行,”哈利並未抬頭,“我想去看看誰會出席。”“了解。”麥努斯搖晃腳跟。哈利停下手邊的工作:“還有什麼事嗎,史卡勒?”“呃,有。我在想隊裡有很多人都成家了,很期待跟家人一起過聖誕節,而我是單身……”“嗯?”“呃,我自願參加。”“自願?”“我是說我想繼續調查這件案子,當然也要你願意用我才行。”麥努斯急忙補上一句。哈利看著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麥努斯說。“跟這個無關,”哈利說,“我已經選好了讓誰留下,我考慮的是能力,而不是我喜不喜歡。”麥努斯聳了聳肩,喉結上下跳動。“很公平,祝你聖誕快樂。”他朝門口走去。“這就是為什麼……”哈利把筆記放進公文包,“我要你開始清查羅伯特·卡爾森的銀行賬戶,查看過去六個月的進出狀況,記下任何不正常的賬戶交易。”麥努斯停下腳步,滿臉驚詫地回過頭來。“另外也要清查阿爾貝特和麥茲·吉爾斯特拉普的賬戶,聽清楚了嗎,史卡勒?”麥努斯·史卡勒熱情地點頭。“再去調出挪威電信的通話記錄,看過去半年內羅伯特和吉爾斯特拉普家族的人是否通過電話。對了,既然史丹奇拿了哈福森的手機,順便查查看那個手機的記錄。去跟律師要銀行賬戶的搜索許可。”“不需要,”麥努斯說,“根據最新規定,我們握有永久的搜索許可。”“嗯,”哈利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團隊中有人會規定果然很不錯。”哈利邁開大步走出會議室。羅伯特·卡爾森不是軍官,但他在值勤時殉職,因此救世軍仍決定將他安葬在他們為軍官保留的維斯特墓園。喪禮結束後,部隊將在麥佑斯登區舉行悼念儀式。哈利走進禮拜堂,看見約恩和西婭獨自坐在第一排長椅上。約恩轉過頭來。哈利注意到羅伯特和約恩的父母並未出席,他和約恩目光交接,約恩微微點頭,露出感謝的神情。不出所料,禮拜堂裡座無虛席,出席的人大多身穿救世軍製服。哈利看見裡卡爾·尼爾森和戴維·埃克霍夫,他們旁邊坐著甘納·哈根。現場也來了一些媒體“禿鷹”,這時羅傑·錢登坐到哈利身旁,問他是否知道總理為何未如先前宣布的那樣前來參加喪禮。“去問總理辦公室。”哈利答道,他知道今天早上總理辦公室接到警方高層的秘密電話,電話中說了羅伯特·卡爾森在命案中可能扮演的角色,總理辦公室隨後想起總理另外還有更重要的行程要優先處理。救世軍總司令戴維·埃克霍夫也接到警署的電話,這通電話在救世軍總部造成不小的恐慌,尤其是在今天清晨喪禮主辦人之一、總司令的女兒瑪蒂娜打電話來請病假的情況下。然而總司令用堅定的口吻說,在證據確鑿之前,必須先將羅伯特·卡爾森視為清白的。此外他還說現在要改變計劃已經太遲,整個喪禮必須照常舉行。總理則跟埃克霍夫保證,說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去參加聖誕音樂會。“還有其他消息嗎?”羅傑低聲問道,“命案有什麼新進展?”“據我所知,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哈利說,“媒體必須通過甘納·哈根或發言人取得消息。”“他們什麼都沒說。”“看來他們很儘責。”“彆這樣,霍勒,我知道這背後暗潮洶湧。那個在歌德堡街被刺傷的警探跟你們昨晚射殺的殺手有什麼關係?”哈利搖了搖頭,既可解讀為“沒有”,也可解讀為“不予置評”。管風琴的聲音暫時停止,眾人不再交頭接耳,一個剛出道的女歌手站上台,用誘人的氣息和帶著點呻吟的嗓音高唱耳熟能詳的聖歌,以瑪麗亞·凱莉聽了都會嫉妒的雲霄飛車式花哨轉音結束最後一個音節。哈利聽了突然非常想來一杯。幸好女歌手閉嘴,並哀戚地朝她幻想中的閃光燈海鞠躬。她的經紀人露出愉快的微笑,顯然他並未收到警署的秘密電話。埃克霍夫上台對眾人講述勇氣與犧牲。哈利無法專心聆聽,他看著棺木,想起哈福森和史丹奇的母親,閉上眼睛時又想到瑪蒂娜。六名救世軍軍官抬著棺木走出禮拜堂,約恩與裡卡爾首先跟在後麵。一行人轉彎踏上碎石徑,約恩在冰麵上滑了一跤。哈利離開聚在墓地旁的人群,穿過墓園空蕩的一側,朝維格蘭雕塑公園走去,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鞋子踏在雪地裡的嘎吱聲。起初他以為跟上來的是記者,但一聽見急促的呼吸聲,就不假思索立刻轉身。來的人是裡卡爾,他倏然停步。“她在哪裡?”裡卡爾氣喘籲籲地說。“誰在哪裡?”“瑪蒂娜。”“我聽說她今天生病了。”“對,生病了,”裡卡爾的胸膛不住地起伏,“但她沒有躺在家裡,昨晚也不在家。”“你怎麼知道?”“你少……”裡卡爾的吼聲聽起來像是痛苦的尖鳴,麵孔扭曲,似乎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他喘過氣來,用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你少跟我來這套,”他低聲說,“我知道你玩弄她、玷汙了她。她在你家,對不對?但你無法……”裡卡爾朝他邁出一步,哈利立刻把雙手抽出大衣口袋。“你聽著,”哈利說,“我不知道瑪蒂娜在哪裡。”“你騙人!”裡卡爾緊握雙拳。哈利明白自己必須立刻找到適當的言語來讓裡卡爾冷靜下來,於是他決定賭一把。“現在有兩件事你要考慮。第一,我身手不算快,但我體重一百九十斤,可以一拳打穿橡木門。第二,《刑法》第一百二十七條明確規定,對公務員行使暴力最低可處六個月徒刑。你不僅可能會進醫院,還會進監獄。”裡卡爾的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我還會再找你,哈利·霍勒。”他丟下這句話,轉身穿過墓碑,朝禮拜堂奔去。伊姆蒂亞茲·拉希姆心情不好,剛才他因為是否要在收銀櫃台後方的牆壁上掛聖誕飾品而跟弟弟大吵一架。伊姆蒂亞茲認為他們賣豬肉、降臨節日曆和其他基督教用品,而沒把真主安拉掛出來,已經算是對這個異教習俗足夠妥協了,要是再掛上聖誕飾品,他們的巴基斯坦客人會怎麼說?但他弟弟認為他們也必須考慮其他客人,比如說住在歌德堡街另一頭那棟公寓裡的客人,況且在聖誕節期間讓雜貨店帶有一點基督教味道又不會怎麼樣。兩人吵翻了天,伊姆蒂亞茲雖然贏得最後的勝利,卻一點也不高興。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這時店門口的鈴鐺猛烈地響起,一名肩寬膀闊、身穿深色西裝的高大男子走進門來,直接走到收銀櫃台前。“我叫哈利·霍勒,我是警察。”男子說。伊姆蒂亞茲一陣驚慌,心想難道挪威有法律規定,所有商店都必須掛上聖誕飾品?“幾天前你們店外坐著一個乞丐,”男子說,“他有一頭紅發,胡子長這樣。”他用手指從上唇畫到嘴巴兩側。“對,”伊姆蒂亞茲說,“我認識他,他會帶空瓶來換錢。”“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老虎,或是豹。”“什麼?”伊姆蒂亞茲嗬嗬大笑,心情又好了起來:“老虎(tiger)是tigger的諧音,tigger就是挪威語的乞丐,至於豹,是因為他的空瓶是從……我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哈利點了點頭。伊姆蒂亞茲聳了聳肩:“這是我侄子說的笑話……”“嗯,很好,所以說……”“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我知道哪裡找得到他。”埃斯彭·卡斯佩森一如往常坐在亨利克·易卜生街的戴西曼斯可公立圖書館裡,麵前放著一摞書。他感覺有人走到麵前,便抬起頭。“我姓霍勒,我是警察。”男子說,在長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埃斯彭看見坐在長桌另一頭的女子看了過來。有時他離開圖書館,接待處新來的圖書館員會檢查他的包,他也曾兩度被請出去,隻因他身上散發惡臭,使圖書館員無法專心工作。不過警察來找他說話倒是第一次,當然他在街頭行乞時不算在內。“你在看什麼書?”哈利問道。埃斯彭聳了聳肩,他看得出來,跟警察說他的任務隻會浪費時間。“索倫·克爾凱郭爾?”哈利看著書脊說,“叔本華、尼采,都是哲學書,你是個思考者。”埃斯彭輕蔑地說:“我隻是想找出正確的道路而已,這表示我必須思考生而為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就是當個會思考的人嗎?”埃斯彭打量眼前這名男子,也許他看走眼了。“我問過歌德堡街的雜貨店老板,”哈利說,“他說你每天都坐在這裡,不是坐在這兒,就是在街上乞討。”“是的,這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哈利拿出筆記本,埃斯彭回答自己的全名和姨奶奶在哈吉街的地址。“職業是……?”“修道士。”埃斯彭滿意地看著哈利毫無抱怨地一一記下。哈利點了點頭:“好吧,埃斯彭,你不是吸毒者,那你為什麼要乞討?”“因為我的任務是成為人類的鏡子,讓大家看見什麼行為是偉大的,什麼是渺小的。”“什麼是偉大的?”埃斯彭絕望地歎了口氣,仿佛在說,這麼明顯的事還要他說幾遍才行?“施舍,分享並幫助你的鄰居,《聖經》說的隻有這一件事。事實上,在探討婚姻、墮胎、同性戀和女性公開發言權之前,你必須非常用力地去探索所有關於性的事。當然,對那些假裝虔誠的人來說,談論無關緊要的經文比實踐《聖經》明確指出的偉大行為——你必須把你擁有的一半送給那些一無所有的人——要容易多了。世界上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直到臨死都沒聽見上帝的話語,隻因為這些基督徒不肯放棄他們在塵世擁有的東西,我隻是想給他們一個自省的機會。”哈利點了點頭。埃斯彭露出疑惑的神情:“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不吸毒?”“因為前幾天我在歌德堡街看見你,當時你在乞討,跟我同行的年輕男子給了你一枚硬幣,但你很生氣地拿起來丟他。吸毒者絕對不會做這種事,再沒有用的硬幣他們都會收下。”“這我記得。”“結果兩天前我在薩格勒布的酒吧碰上了同樣的事,這本來應該足以讓我思考,但是我沒有,直到現在。”“我丟那枚硬幣是有原因的。”埃斯彭說。“所以我突然想到,”哈利把一個裝在塑料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是不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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