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他仍在睡覺,睡在哈利的公寓裡,睡在哈利的床上,穿著哈利的衣服,做著哈利的噩夢。夢中鬼魂回來找他,夢中總有鬼魂回來找他。前門傳來細微的摩擦聲,但這已足夠讓他醒來。他立刻伸手到枕頭下,翻身下床,悄悄走進玄關。冰冷的地板“燒灼”他的腳底。他透過波浪紋玻璃看見一個人影。昨晚他關上屋內所有的燈,可以肯定沒人能從屋外得知他在這裡。那人似乎彎腰在門鎖上鼓搗著什麼。難道鑰匙插不進門鎖?難道哈利·霍勒喝醉了?也許他不是去旅行,而是去整夜買醉。他站到門邊,伸手握住冰冷的金屬門把,屏住呼吸,槍托抵住手掌的摩擦力帶來一種安全感。門外那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但願這不代表事情將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他希望霍勒是個明智之人,明白自己彆無選擇,隻能帶他去找約恩·卡爾森,倘若這不可行,至少把約恩叫來這套公寓。他手裡舉著槍,讓槍一眼可見,猛然把門打開。門外那人倒抽一口涼氣,後退兩步。有個東西卡在外麵的門把上,是用包裝紙和玻璃紙包紮成的一束鮮花,紙上還粘著一個大信封。儘管那人滿臉驚恐,他還是立刻認出了她。“進來。”他吼道。瑪蒂娜·埃克霍夫猶豫不決,直到他再次舉起手槍。他揮動槍管,示意瑪蒂娜走進客廳。他跟在後麵,禮貌地請她坐在扶手椅上,自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瑪蒂娜勉強讓目光離開手槍,朝他望去。“抱歉我穿這身衣服,”他說,“哈利呢?”“你想乾嗎?”瑪蒂娜用英語問道。他聽到瑪蒂娜的聲音後非常驚訝,因為她的聲音很冷靜,幾乎是溫暖的。“我要找哈利·霍勒,”他說,“他在哪裡?”“我不知道,你找他乾嗎?”“發問的人是我,如果你不告訴我他在哪裡,我隻好對你開槍,明白嗎?”“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所以你隻好對我開槍,如果你認為這樣會有幫助的話。”他在她眼中尋找恐懼,卻找不到,也許跟她的瞳孔有關,她的瞳孔好像怪怪的。“你來這裡做什麼?”他問道。“我來把音樂會的門票拿給他。”“還送花?”“心血來潮。”他拿起瑪蒂娜放在桌上的包翻看,找出皮夾和銀行卡。瑪蒂娜·埃克霍夫,一九七七年生,地址是奧斯陸市索根福裡街。“你是史丹奇,”瑪蒂娜說,“你就是上過白色巴士的那個人,對不對?”他再次朝她望去。她直視他的雙眼,緩緩地點了點頭。“你來這裡是想叫哈利帶你去找約恩·卡爾森,對不對?現在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對不對?”“閉嘴。”他說,口氣卻顯得虛張聲勢,因為她說得對——一切都走樣了。兩人一言不發,坐在透進晨光的陰暗客廳內。最後瑪蒂娜打破沉默。“我可以帶你去找約恩·卡爾森。”“什麼?”他驚訝地說。“我知道他在哪裡。”“哪裡?”“一個莊園裡。”“你怎麼知道?”“因為那個莊園是救世軍的,我手上有清單,知道每個莊園的使用者是誰。警方給我打過電話,問我這幾天可不可以把莊園都借給他們用。”“原來如此,但你為什麼要帶我過去?”“因為哈利是不會告訴你的,”她簡單地說,“然後你會對他開槍。”他觀察她,明白她說的是實話,便緩緩點頭:“莊園裡有幾個人?”“約恩、他女朋友,還有一個警察。”一個警察。他開始在腦中構建計劃。“有多遠?”“高峰時間要四十五分鐘到一小時,但今天是周末,”瑪蒂娜說,“我的車就在外麵。”“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說過了,我希望這件事趕快結束。”“你知道如果你胡說的話,我會在你腦袋上開一槍嗎?”瑪蒂娜點了點頭。“那走吧。”他說。早上七點十四分,哈利知道自己還活著,因為他全身每根神經都感到疼痛,因為他胃裡的嗜酒之犬還渴求更多酒精。他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四周,隻見衣服散落在客房地上,但至少屋裡隻有他一個人。他朝床頭櫃上的玻璃杯伸手,幸運地抓到杯子。杯子是空的。他用手指刮了刮杯底,又舔了舔手指。味道是甜的,酒精都已揮發。他拖著身體下床,拿著杯子走進浴室,目光避開鏡子,將杯子裝滿水,緩緩喝下。嗜酒之犬高聲抗議,但他穩穩拿著杯子,又喝了一杯。對了,要趕飛機。他把目光集中在手腕上。媽的手表跑哪裡去了?現在幾點?他必須離開,必須回家。還是先喝一杯再說……他找到褲子穿上,覺得手指麻木腫脹。包呢?在那裡。洗漱包。鞋子。可是手機呢?不見了。他撥9,打給樓下櫃台,聽見背景裡傳來賬單的打印聲。前台回答了四次,他還是聽不懂。他結結巴巴地說著英語,連自己都聽不太懂自己在說什麼。“先生抱歉,”前台答道,“酒吧下午三點才開始營業,您要退房了嗎?”哈利點了點頭,在床尾的外套裡尋找機票。“先生?”“對。”哈利掛上電話,靠在床上,繼續在褲子口袋裡翻找,卻隻找到一枚二十克朗的挪威硬幣。昨晚酒吧打烊,他付錢時少了幾庫納,就把二十克朗挪威硬幣放在鈔票上,轉身離去。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憤怒的咆哮聲,感覺後腦一陣疼痛,低頭就看見那枚硬幣在地上跳動,發出清脆的聲響,滾到他雙腳之間。他走回吧台,酒保低聲咒罵,接受了他的手表以補齊差額。哈利知道外套內袋已被扯破,便摸索著在襯裡中找到機票,把它勾出來,看清楚起飛時間。這時傳來敲門聲,起初隻有一聲,接著是更大力的一聲。他不記得酒吧打烊後發生的事,但若敲門聲跟這有關,那肯定沒好事。不過話又說回來,說不定有人撿到了他的手機。他拖著腳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一條縫。“早上好,”門外的女子說,“還是不好?”哈利擠出微笑,倚在門框上:“有什麼事?”女子盤起了頭發,看起來更像個英語老師。“跟你敲定交易。”她說。“哦?為什麼是現在,不是昨天?”“因為我想知道我們碰麵之後你會做什麼,比如說,會不會去跟克羅地亞警方碰麵。”“你知道我沒有?”“你去酒吧喝酒喝到打烊,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你還有眼線啊?”“彆東拉西扯了,霍勒,你還要趕飛機。”飯店外有輛車等著他們,司機就是那個身上有監獄刺青的酒保。“弗雷德,去聖斯蒂芬大教堂,”女子說,“開快點,他的飛機一個半小時後起飛。”“你知道很多我的事,”哈利說,“我對你卻一無所知。”“你可以叫我瑪麗亞。”女子說藏書網。晨霧籠罩著薩格勒布,偌大的聖斯蒂芬大教堂塔樓隱沒在白霧之中。瑪麗亞領著哈利穿過近乎荒涼的廣闊中庭,經過懺悔室、幾個聖者雕像和旁邊的禱告長椅。隱藏式音響播放著宛如祈禱文般的聖歌,歌聲低沉,餘韻連綿,也許是為了激發沉思,但哈利聽了卻隻想到天主教超市裡播放的音樂。瑪麗亞帶著哈利踏上側麵的走廊,穿過一扇門,進入一個小房間,裡麵有兩張祈禱長椅。晨光穿過彩色玻璃,化為紅色和藍色的光線。釘著耶穌的十字架兩旁點著蠟燭,十字架前方是個跪著的蠟像,仰頭伸臂,絕望地祈禱。“這是使徒多馬,建築工匠的守護者,”瑪麗亞鞠躬畫了個十字,“他想跟耶穌一起死。”哈利心想,這是心存懷疑的多馬。瑪麗亞在包上方躬身,拿出一根貼有聖者照片的小蠟燭,將蠟燭點燃,放在多馬前方。“跪下。”她說。“為什麼?”“照做就是了。”哈利不情願地在粗糙的紅絲絨祈禱長椅上跪下,他的手肘放在肮臟傾斜的木扶手上,扶手上沾有汗漬、油脂和淚水。沒想到這個姿勢竟異常舒服。“向聖子發誓你會信守承諾。”哈利猶疑片刻,低下了頭。“我以聖子……”瑪麗亞說。“我以聖子……”“我以救贖者之名發誓……”“我以救贖者之名發誓……”“儘力拯救那個所謂的小救贖者的性命。”哈利複述。瑪麗亞坐直身子。“這裡是我跟客戶的中間人接洽的地方,”她說,“也是他委托工作的地方。不過我們走吧,這裡不是討論凡人命運的地方。”弗雷德載他們前往寬廣開放的托米斯拉夫國王公園,並在車上等候他們。他們找了個長凳坐下。枯萎的褐色小草奮力站直,但仍不敵濕冷寒風而趴倒。電車鈴聲從老展覽館的另一側傳來。“我沒見到他本人,”瑪麗亞說,“但他聽起來很年輕。”“聽起來?”“十月的時候,這個人往國際飯店打了第一通電話,隻要是關於難民的電話都會經過弗雷德,他把電話轉給了我。這個人說他代表一位匿名人士,希望我們接下奧斯陸的任務,我記得電話背景音裡有很多車聲。”“公共電話。”“我想也是。我說我不在電話上接案,也不跟匿名人士打交道,就把電話掛了。三天後他又打來,跟我約在聖斯蒂芬大教堂,還指定了時間和懺悔室。”一隻烏鴉飛到長椅前的樹枝上,低下頭來,陰鬱地看著他們。“那天教堂裡有很多觀光客,我依照指定時間走進懺悔室,看見椅子上放著一個信封。我打開信封,裡麵有約恩·卡爾森值班的時間地點、遠超過我們一般收費的美元頭款,還寫了尾款數目。此外,信中還說那個跟我通過電話的中間人會再跟我聯絡,聽取我的意願,如果我願意接受,可以再跟他商討財務方麵的細節。這個中間人會是我們唯一的聯絡窗口,但基於安全因素,他無權跟我討論任務細節,所以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能透露有關任務的事讓中間人知道。我拿了信封,離開懺悔室和教堂,回到飯店。半小時後,中間人就打電話來。”“這個人跟從奧斯陸打電話給你的是同一個人?”“他沒有自我介紹,但我當過英語老師,所以習慣注意聽彆人怎麼說英語。這個人的口音非常特彆。”“你們說了些什麼?”“我說基於三個理由我必須拒絕。第一,我們的原則是必須知道客戶委托任務的原因。第二,基於安全考慮,我們從不讓彆人決定時間或地點。第三,我們不跟匿名客戶來往。”“他怎麼說?”“他說他負責付錢,我能知道的僅僅是他的身份,並且要容忍這一點。然後他問我價碼要提高到多少,我才能對其他的反對理由視而不見。我說我要的價碼他絕對付不起,於是他開出一個數目,而我……”哈利看著瑪麗亞在腦中尋找合適的英文詞句。“我沒打算聽見那麼高的數目。”“他說的數目是多少?”“二十萬美元,這是我們標準收費的十五倍。”哈利緩緩點頭:“所以對方的動機就不再重要了?”“這你不用明白,霍勒,但我們一直有個計劃,賺夠錢之後就洗手不乾,搬回武科瓦爾,開始新生活。我知道這個價碼可以讓我們達成目標,這會是最後一次任務。”“所以殺人要符合道德的原則就可以擺在一旁?”哈利問道,在身上四處找煙。“你調查命案的方式一定都合乎道德嗎,霍勒?”“不一定,人總要活下去。”瑪麗亞淡淡一笑:“那你跟我也沒有多大差彆,不是嗎?”“我懷疑。”“啊哈,如果我沒看錯,你跟我一樣,隻希望麵對那些值得你花心思的事,是不是?”“這是當然。”“但事實並非如此,不是嗎?你發現罪行並不像你當初選擇當警察時以為的那樣黑白分明,你原本想從邪惡的手中解救人類,但多數情況下,你發現邪惡的成分很少,而弱點的成分很多,很多悲傷的故事都可以在自己的內心裡找到。然而就像你說的,人總要活下去,於是我們開始說謊,對周圍的人和自己說謊。”哈利找不到打火機,再不把煙點燃,他就要爆炸了。他不願意想起比格爾·霍爾門,現在不要。濾嘴被他咬破,發出乾澀的窸窣聲:“你說的這個中間人叫什麼名字來著?”“說得好像你已經知道了似的。”瑪麗亞說。“羅伯特·卡爾森,”哈利說,用手掌用力揉了揉臉,“他給你信封的日期是十月十二日。”瑪麗亞挑起一道眉毛,她的眉毛修得很優雅。“我們發現了他的機票,”哈利覺得凍死了,寒風吹來直接穿過他,仿佛他是個幽靈,“而他回去之後,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他協助要殺害的人代班。一個人是可以笑著殺死自己的,是不是?”瑪麗亞沒有回答。“我不明白的是,”哈利說,“你兒子從電視或報紙上得知他殺的人是負責遞送現金的中間人之後,為什麼不中止任務?”“他從不知道客戶是誰,也不知道目標犯下的罪行是什麼,”瑪麗亞說,“這樣是最好的安排。”“這樣他被捕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會泄露?”“這樣他就不必思考,隻要執行任務就好,把其他的都交給我,相信我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不論是道德上還是財務上?”瑪麗亞聳了聳肩:“當然了,這次他如果事先知道名字就好了,問題是自從下手之後,我兒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沒再跟我們聯絡。”“他不敢。”哈利說。瑪麗亞閉上眼睛,哈利看見她那張小臉上肌肉抽動。“你希望我中止任務,跟你交易,”她說,“現在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我已經告訴你跟我們聯絡的中間人是誰了,你還願意信守承諾嗎,哈利?你願意救我兒子嗎?”哈利默然不答。那隻烏鴉飛離樹枝,水滴滴落在他們前方的碎石地上。“你覺得如果你兒子知道自己勝算很低,會收手嗎?”哈利問道。瑪麗亞露出苦笑,憂鬱地搖了搖頭。“為什麼?”“因為他無畏又固執,這是從他父親那裡遺傳來的。”哈利看著眼前這名瘦弱女子挺直的身軀,不確定後半句話是否正確:“替我跟弗雷德說再見,我要乘出租車去機場。”瑪麗亞看著雙手:“哈利,你相信上帝嗎?”“不相信。”“但你還是在他麵前發了誓,說你會救我兒子。”“對。”哈利站起身來。瑪麗亞依然坐著,抬頭朝哈利望去:“你是那種會信守承諾的人嗎?”“不一定。”“你不相信上帝,”她說,“也不相信自己說過的話,那你還剩下什麼?”哈利把外套裹緊了些。“哈利,告訴我你相信什麼。”“我相信下一個承諾,”他說,轉過身眯眼看著車輛稀疏的寬闊馬路,“人們就算打破了上一個承諾,還是可以守住下一個。我相信新的開始。雖然我可能沒這樣說過……”哈利招手攔下一輛有藍色標誌的出租車。“但這就是我乾這行的原因。”哈利坐上出租車才想到身上沒有現金可以付錢,司機告訴他薩格勒布機場有提款機,可以用Visa信用卡提現。哈利坐在車上,手中不斷把玩那枚二十克朗硬幣。硬幣在酒吧地上滾動的那一幕和飛機上喝一杯酒的念頭在爭奪主權。外麵天色已明,約恩被駛入厄斯古德莊園的車聲吵醒,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昨晚又冷又長,他沒睡好。“是誰來了?”西婭問道,剛才她還睡得很熟。約恩聽見她語氣中的焦慮。“可能是來換班的警察吧。”約恩說。引擎聲消失,兩扇車門打開又關上。所以來的是兩個人,沒有交談,是兩個沉默的警察。他們聽見由警察鎮守的客廳裡傳來大門的敲擊聲,一聲,兩聲。“他沒去開門嗎?”西婭低聲說。“噓,”約恩說,“說不定他不在屋,也許去外麵上廁所了。”第三聲敲門聲傳來,聲音非常大。“我去開門。”約恩說。“等一下!”西婭說。“我們得開門讓他們進來。”約恩從西婭身上爬過,穿上衣服。他打開通往客廳的門,隻見咖啡桌上的煙灰缸裡,一根香煙還在冒著煙,沙發上有一條淩亂的毯子。敲門聲再次傳來。約恩朝窗外看去,卻看不見車子。奇怪。他站到大門前。“哪位?”約恩大聲問道,心裡已不再那麼相信自己。“警察。”外麵的聲音說。約恩聽到一個不尋常的口音,但又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敲門聲再次響起,他嚇得跳了起來,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握住門把,深深吸了口氣,把門打開。寒風直卷而入,他感覺像是被水牆打到似的。掛在半空的太陽放出刺目白光,他眯起雙眼,看著台階上的兩個人影。“你們是來換班的嗎?”約恩問道。“不是,”他認識這個女子的聲音,“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約恩驚訝地問道,以手遮眉,“原來是你?”“對,去收拾吧,我們接你回家。”女子說。“為什麼?”女子告訴他原因。“約恩!”西婭在臥室裡大喊。“等一下。”約恩說,讓門開著,進去看西婭。“是誰啊?”西婭問道。“是那個訊問我的警探托莉·李,”約恩說,“還有一個應該也姓李的警探。他們說史丹奇死了,昨晚中槍身亡。”昨晚留守的警察從屋外廁所回來,打包好個人物品並離開。十分鐘後,約恩把包背到肩上,關上大門,轉動鑰匙鎖門。他踏著自己在深雪中的足跡,沿著屋子牆壁行走,數到第五塊木板,把鑰匙掛在裡麵的掛鉤上,轉身跟上其他人,朝一輛噴出白色尾氣的紅色高爾夫奔去。他擠進後座,坐在西婭旁邊。車子起動後,他伸出手臂緊緊環抱西婭,傾身湊到前座之間。“昨晚集裝箱碼頭發生了什麼事?”駕車的托莉瞥了坐在旁邊的同事歐拉一眼。“他們說史丹奇要掏槍,”歐拉說,“特種部隊的神槍手說他看到的是這樣。”“所以史丹奇不是要掏槍?”“那要看你說的是哪種槍嘍,”歐拉說,看了托莉一眼,隻見她很難保持麵無表情,“他們把史丹奇翻過來,看見他的拉鏈拉開,老二垂在外麵,看來站在集裝箱門口是想要尿尿。”托莉突然板起麵孔,清了清喉嚨。“但這是非官方的消息,”歐拉趕緊補充道,“你們明白,對吧?”“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就這樣把他射殺了?”西婭難以置信地拉高嗓門說。“不是我們,”托莉說,“是FSK的神槍手開的槍。”“他們認為史丹奇一定是聽見什麼聲音,轉過了頭,”歐拉說,“因為子彈從他耳朵後方射入,從原本是鼻子的地方射出,這下連鼻子都沒了,一命嗚呼,哈哈。”西婭看著約恩。“那發子彈一定超有威力,”歐拉一副神往的樣子,“反正你看了就知道,卡爾森,你能指認出那家夥才是奇跡。”“反正本來就不容易指認。”約恩說。“對啊,我們聽說了,”歐拉搖頭說,“那家夥有啞劇臉什麼的。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是扯淡,但這也是非官方記錄,好嗎?”車子繼續行駛,車內沉默了一會兒。“你們怎麼確定就是他?”西婭問道,“我是說,既然他的臉被打爛了。”“他們認得那件外套。”歐拉說。“就這樣?”歐拉和托莉互望一眼。“不隻這樣,”托莉說,“外套內側和口袋裡的玻璃上有凝固的血跡,他們正在跟哈福森的血液做比對。”“西婭,一切都結束了。”約恩說,把她抱得更緊。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他吸入她頭發的香味。再過不久,他就能好好睡一覺。他穿過前座看見托莉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端,把車子開到鄉間小路的右側,避開對麵駛來的一輛白色小型電動車。約恩認出那輛車跟皇室送給救世軍的車是同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