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咬傷(1 / 1)

救贖者 尤·奈斯博 3391 字 1天前

警察總署這棟由水泥及玻璃構築而成的龐然大物,是全挪威警察最密集的地方。警署六樓的紅區裡,哈利正坐在六〇五室的椅子上。他和年輕警探哈福森共享這十平方米的空間,並且喜歡把這裡稱為“情報交換所”,而當哈福森需要被挫挫銳氣時,哈利又稱之為“人才養成所”。這時情報交換所內隻有哈利一人,他盯著這間無窗房牆上本該有窗戶的地方。這天是星期日,報告已經寫完,可以回家了,但他為什麼還沒回家?透過想象中的窗戶,他看見少了柵欄的碧悠維卡區海港,新雪猶如五彩碎紙般覆蓋在綠、紅、藍等顏色的集裝箱上。案子已經了結。年輕的毒蟲(指吸毒者。)佩爾·霍爾門受夠了,在集裝箱裡對自己開了最後一槍。屍體上沒有外來的暴力傷害,手槍就掉在旁邊。臥底人員表示佩爾沒有債務。況且毒販處決欠錢的毒蟲時,通常不會把現場布置成其他狀況,正好相反,他們什麼都不會做。既然這是常見的自殺案件,那他何必還要浪費夜晚的時間,搜索那個陰風陣陣的集裝箱碼頭,卻隻發現更多哀傷呢?哈利看著他掛在衣帽架上的羊毛外套,外套內袋裡放的小酒壺是滿的,裡麵的酒自從十月以來一口都沒喝過。十月的時候,他去酒品專賣店買了一瓶他最大的敵人——占邊威士忌,裝滿小酒壺,再將剩下的酒倒進水槽。自此之後,他就隨身攜帶這一小瓶“毒藥”,有點像納粹軍人在鞋底藏氰化物膠囊的行為。至於為什麼要做這麼一件蠢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不用知道,隻要這個方法有用就好。哈利看了看時鐘,快十一點了。他家有一台經常使用的濃縮咖啡機,還有一張他為這種夜晚而準備的DVD光碟,片名是《彗星美人》(All About Eve)——曼凱維奇導演一九五〇年的經典之作,由貝蒂·戴維斯和喬治·桑德斯主演。他在心裡做出解讀,知道該去碼頭才對。哈利翻起外套翻領,背對北風站立。風吹過他麵前的高牆,在柵欄內的集裝箱周圍吹出雪堆。夜晚的碼頭區和空地看起來十分荒涼。燈光照亮與世隔絕的集裝箱碼頭,街燈在強風中搖晃,疊成兩三層高的金屬集裝箱在街道上投下黑影。一個紅色的集裝箱尤為吸引哈利的目光,它和橘色的警方封鎖線一樣,顏色十分鮮豔。在奧斯陸十二月的夜晚,那集裝箱是很好的棲身之所,大小和舒適度正好跟警署拘留室差不多。現場勘查組的報告指出,那集裝箱已經空了一段時間,並未上鎖。現場勘查組的成員隻有一名警探和一名技術員,其實難以稱得上是個“組”。集裝箱碼頭警衛說他們懶得給空集裝箱上鎖,因為集裝箱碼頭四周設有柵欄,還裝有監視器。儘管如此,還是讓一個毒蟲跑了進去。警衛猜測佩爾·霍爾門是在碧悠維卡區附近遊蕩的毒蟲之一,而此地距離普拉塔廣場的毒品超級市場很近。說不定那警衛對毒蟲棲身集裝箱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會不會是他知道這樣做可以拯救一兩條生命?集裝箱沒上鎖,但集裝箱碼頭柵門上倒是掛著一個厚重的大鎖。哈利後悔剛才沒在警署打電話跟警衛說他要過來。也不知道這裡是不是真的有警衛,因為他一個都沒看見。哈利看了看表,仔細觀察柵欄頂端。他體能很好,這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體能狀況最佳的時候。自從去年夏天的重大案件之後,他一直在警署健身房規律運動。不僅如此,在雪季來臨之前,他就已打破了湯姆·瓦勒在厄肯區創下的越野障礙賽跑紀錄。幾天後,哈福森小心翼翼地問哈利,他運動得這麼認真,是不是跟蘿凱有關。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們好像已經分手了。哈利用簡單明了的方式對這個年輕警探說,他們雖然共享一間辦公室,但並不表示他們可以分享私生活。哈福森聳了聳肩,問哈利是否會跟彆人說說知心話,哈利卻隻是站起來,走出六〇五室,於是哈福森便知道自己判斷無誤。鐵絲柵欄九英尺高,沒有尖刺,小事一樁。哈利儘量跳高,抓住柵欄,雙腳抵住欄杆,直起身體。他伸長右手往上攀,接著是左手,用雙臂的力量支撐,直到雙腳找到施力點,再做出毛毛蟲般的動作,將自己晃到柵欄另一側。他拉開門閂,打開集裝箱門,拿出堅固的黑色軍用手電筒,從封鎖線下方穿過,進入集裝箱。集裝箱裡有種怪異的寧靜,聲音在這裡似乎被凍結。哈利按亮手電筒,照亮集裝箱內部,在光線中央看見地上用粉筆畫出的人形。那就是佩爾的陳屍之處。鑒識中心的年輕主任貝雅特·隆恩給哈利看過照片。鑒識中心位於布爾斯巷的新大樓裡。照片中的佩爾坐在牆邊,背靠櫃壁,右太陽穴有個小孔,手槍在他右邊。他出血很少。對頭部開槍就是有這個好處,但這也是唯一的好處。子彈口徑不大,因此隻是射入傷口,沒有穿過頭部射出。法醫將會在頭骨內發現子彈。子彈像鋼珠一樣在佩爾的腦子裡彈來彈去,把他的腦子攪得稀爛,而他曾用這個腦子來思考,做出決定,最後命令食指扣下扳機。“真是搞不懂啊。”哈利的同事在得知年輕人輕生之後,往往會這樣說。哈利推測他們這樣說是為了抗拒事實並保護自己,否則他不明白他們所謂的“搞不懂”究竟是什麼意思。然而今天下午,哈利站在霍爾門家門口說的也是這句話,他低頭看著佩爾的父親跪在玄關地上,俯身顫抖,不斷啜泣。哈利沒有可以用來安慰失親之人的詞彙,諸如上帝、救贖、來生之類,因此隻是嘟囔:“真是搞不懂啊……”哈利關上手電筒,把它放進外套口袋。黑暗一擁而上。他想起父親。歐拉夫·霍勒是個退休教師,也是個鰥夫,住在奧普索鄉的老家。哈利或妹妹每月去探望父親一次,每到這時,他的眼睛總會亮起來,而隨著他們喝咖啡、聊些不重要的小事,他的眼睛又會慢慢暗淡下去。老家最有意義的東西是母親的一張照片,擺在她生前彈過的鋼琴上最明顯的位置。現在歐拉夫幾乎不做什麼事,隻是看書,書裡講述著那些他永遠不會見到的國家,他也不再渴望去遊覽這些國家,因為哈利的母親已無法跟他一起走。“那是最大的損失。”偶爾談起他們的母親,歐拉夫總會這樣說。這時哈利想到的是,如果有一天,有人通知歐拉夫他兒子不幸身亡,他會怎樣看待那一天呢?哈利離開集裝箱,朝柵欄走去,他先用雙手抓住柵欄。詭異的時刻出現了。這一刻,四下全然寂靜。風突然屏息聆聽,或改變心意似的靜止下來,隻剩下冬季黑暗中傳來的撫慰人心的都市噪聲。除此之外,還有紙張被風吹動而摩擦地麵的聲音。隻不過此刻無風,所以那並非紙張的聲音,而是腳步聲,快速輕盈的腳步聲,比人類的腳步還輕。那是某種爪子的聲音。哈利的心臟像失控般急速跳動,他麵對柵欄,迅捷地彎曲膝蓋,向上一躍。事後哈利才想到當時他之所以那麼害怕,是因為寂靜,以及他在寂靜中什麼也沒聽見,沒有嗥叫聲,也沒有攻擊的征兆。仿佛那個黑暗中的物體不想嚇到他,相反,那物體正在獵捕他。倘若哈利對狗有更多研究,就會知道有一種狗從不嗥叫,即使當它害怕或發動攻擊時。這種狗就是黑色的麥茲納公犬。哈利向上伸長手臂,正準備再次屈膝,卻聽見那隻狗的行進韻律改變,接著是一片寂靜,於是他便知道它出擊了。哈利向上跳起。有人宣稱當恐懼激發大量腎上腺素釋放到血液中時,人會感覺不到痛楚,但這觀點實在很不正確。哈利大叫一聲。那隻精瘦大狗的利齒咬入哈利右腿的肌肉中,越咬越深,直到牙齒壓迫到骨骼周圍敏感的組織膜。鐵絲柵欄響個不停,地心引力將哈利和那隻狗往下拉,他在危急中緊緊抓住柵欄。一般情況下,哈利應該已經安全了,因為其他和黑色麥茲納成犬體重相當的狗,在這時都會放開嘴巴。但黑色麥茲納犬的牙齒和下巴足以咬碎骨頭,據說它們跟連骨頭都能吞下的斑鬣狗有血緣關係。那隻麥茲納犬就這樣依靠後傾的兩顆上犬齒和一顆下犬齒,穩穩地掛在哈利腿上。它的另一顆犬齒在它三個月大時因為咬到鋼鐵義肢而折斷。哈利設法將左肘勾在柵欄頂端,試著連人帶狗一起往上拉,但那隻狗的一隻後爪踩在了鐵絲柵欄裡。哈利伸出右手探進外套口袋,找到並握住手電筒。他往下望去,第一次看清楚那隻狗,隻見它的黑臉上有兩顆黑色眼睛,正閃爍著微光。哈利揮動手電筒,狠狠打中它雙耳之間的頭部,發出哢嚓一聲,他立刻又揚起手電筒,再次擊打,打中敏感的口鼻部位。情急之下,哈利又打中它的眼睛,但它眼睛卻眨也不眨。手電筒從哈利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那隻狗依然掛在他腿上。再過不久,他就沒力氣抓住柵欄了。他不敢想掉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但腦子卻不停想象。“救命!”再度吹起的風把哈利微弱的求救聲傳送出去。他變換抓住柵欄的姿勢,突然很想放聲大笑。他的生命不會就在這裡斷送了吧?最後被人發現躺在集裝箱碼頭,喉嚨被警衛犬咬斷?他深深吸了口氣。鐵絲柵欄的尖處戳進他的腋窩,他手指的力氣正快速流失。再過幾秒鐘,他的手指就會放開。要是他身上有武器就好了。要是他身上帶的是酒瓶,而不是皮夾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打碎酒瓶,用來戳那隻狗。但他有小酒壺!哈利擠出最後的力氣,把手伸進外套,拿出小酒壺,將瓶口塞進嘴巴,用牙齒咬住並旋轉金屬瓶蓋。瓶蓋鬆脫,他用牙齒咬住酒瓶,威士忌流進口中。一股衝擊波流遍全身。天哪。他把臉抵在柵欄上,逼自己閉上眼睛,遠處廣場和歌劇院的燈光在黑暗中變成白色的條紋。他用右手將小酒壺拿低,移到那隻狗的紅色下頜上方,把威士忌往下倒,低聲說了句“Sk?l(乾杯)”,將小酒壺裡的酒倒得乾乾淨淨。那隻狗睜著黑眼,狠狠地瞪了哈利兩秒鐘,完全不知沿著哈利的腿流進它口中的褐色液體是什麼。接著,它放開哈利的腿。哈利聽見肉體跌落在光禿地麵上的聲音。那隻狗發出類似死前的哀鳴和低低的嗚咽,接著是爪子的摩擦聲,然後消失在它出現的那片黑暗中。哈利將雙腳晃過柵欄,卷起褲管。即使沒有手電筒,他也知道今晚得待在急診室,沒辦法看《彗星美人》了。約恩把頭枕在西婭的大腿上,閉上眼睛,享受著電視和往常一樣的嗡嗡聲。這是西婭非常喜歡的係列之一,不過片名到底是《布朗克斯區之王》還是《皇後區之王》?“你有沒有問你弟弟願不願意去伊格廣場幫你代班?”西婭問道。她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他聞到她肌膚散發的香氣,這表示她剛剛注射過胰島素。“值什麼班?”約恩問。西婭抽回手,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他。他哈哈大笑:“放心,我幾百年前就跟羅伯特說過,他已經答應了。”西婭放心地呻吟了一聲。約恩抓住她的手,放回他的眼睛上。“可是我沒說那天是你生日,”約恩說,“如果我說出來,他未必肯答應。”“為什麼?”“因為他為你著迷,你知道的。”“這是你自己說的。”“而且你不喜歡他。”“才沒有呢!”“那為什麼每次我提到他的名字,你都會全身一僵?”她哈哈大笑。她一定是受到“布朗克斯區”的影響,或是“皇後區”。“你有沒有在餐廳訂位?”她問。“訂了。”她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又皺起眉頭:“我想過這件事,去那裡我們可能會被人看見。”“你是說救世軍的人?不可能啦。”“如果真的被看見了呢?”約恩沒有回答。“也許我們該公開這件事了。”她說。“我不知道,”他說,“是不是最好等到我們完全確定……”“你能確定嗎,約恩?”約恩挪開西婭的手,用沮喪的眼神看著她說:“西婭,求求你,你很清楚我愛你勝過一切,重點不是這個。”“那重點是什麼?”約恩歎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西婭,你不了解羅伯特。”她苦笑了一下:“我們從小就認識了,約恩。”約恩扭動身體。“對,但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會生多大的氣,這是他從爸爸那裡遺傳的。他可能是個危險人物,西婭。”西婭靠上牆壁,盯著空氣。“我建議我們先緩一緩,”約恩擰著雙手,“這也是為了你哥哥著想。”“你是說裡卡爾?”她驚訝地說。“對。你是他妹妹,如果你現在宣布我們要訂婚,你想他會怎麼說?”“啊,我懂你的意思了,因為你們都在競爭行政長的職位?”“你知道最高議會很重視高階軍官應該和優秀軍官結為夫妻這件事。顯然從策略上看,我應該跟總司令的手下大將弗蘭克·尼爾森的女兒西婭·尼爾森結婚。但是從道德上看,這樣做是對的嗎?”西婭咬著下唇:“為什麼這個位子對你和裡卡爾來說這麼重要?”約恩聳了聳肩:“因為救世軍花錢讓我們念完軍官訓練學校,還補助我們花四年時間拿到商學院的經濟學學位。我想裡卡爾跟我的想法一樣,我們有責任向救世軍申請任命,尋求認可。”“搞不好你們都坐不上這個位子,爸爸說從來沒有三十五歲以下的人被任命為行政長。”“我知道,”約恩歎了口氣。“其實如果裡卡爾坐上那個位子,我會鬆一口氣。這話你可彆說出去。”“鬆一口氣?”西婭說,“你會鬆一口氣?你負責奧斯陸所有的租賃房產已經超過一年了。”“沒錯,但行政長得掌管救世軍在全挪威、冰島和法羅群島的事務。你知道救世軍的房產部門光是在挪威就擁有超過兩百五十塊土地和三百棟房子嗎?”約恩拍拍肚皮,用一貫憂慮的眼神看著天花板,“我今天在櫥窗裡看見自己的影子,突然發現自己很小。”西婭似乎沒聽見這句話。“有人跟裡卡爾說,誰當上行政長,誰就是地區總司令的接班人。”約恩放聲大笑:“我一點也不想當地區總司令。”“彆鬨了,約恩。”“我沒在鬨啊,西婭。我們的事更重要。我的意思是說,我對行政長的位子沒興趣,所以我們就宣布訂婚吧。我可以去彆的地方發展,有很多公司也需要經濟學人才。”“彆這樣,約恩,”西婭驚訝地說,“你是我們最優秀的人才,必須把才能用在我們最需要的地方。裡卡爾雖然是我哥哥,但他沒有……你的聰明才智。我們可以等決定之後,再告訴他們訂婚的事。”約恩聳了聳肩。西婭看了一眼時鐘:“你今天得在十二點前離開。昨天埃瑪在電梯裡說她很擔心我,因為她在半夜聽見我家大門開關的聲音。”約恩把雙腳晃到地上:“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住在這裡。”西婭用責備的眼神看了約恩一眼:“至少在這裡我們可以彼此照顧。”“對,”約恩歎了口氣,“彼此照顧。晚安。”西婭扭動著身軀,靠近約恩,一隻手滑上他的襯衫。約恩驚訝地發現西婭的手心全都是汗,仿佛她剛才一直握拳或緊緊抓著什麼東西。她把身體貼上他,呼吸變得急促。“西婭,”約恩說,“我們不能……”她僵在原地,歎了口氣,收回了手。約恩感到訝異。到目前為止西婭都沒真正對他表現出渴求的欲望,相反,她對身體接觸似乎感到焦慮,他也珍視她的端莊持重。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約恩引述了救世軍的規章,這似乎讓她安心不少。當時約恩說:“救世軍認為婚前守貞是理想的基督精神。”儘管很多人認為“理想”和“命令”有所差彆,比如對香煙和酒精的規章就屬於後者,但約恩認為不該為了這麼點差彆而違背對上帝的承諾。他抱了抱西婭,起身走進浴室,鎖上門,打開水龍頭,讓水流過雙手,凝視著平滑鏡麵中映著的那張臉。鏡中的人表麵上看起來應該是快樂的。他得打電話給朗希爾德才行,把事情解決。他深深吸了口氣。他的確是快樂的,隻是有些時候比較辛苦而已。他把臉擦乾,走回西婭身旁。奧斯陸主街四十號的急診室等候區沐浴在刺眼的白光中,深夜的急診室裡經常可以見到形形色色的怪人。哈利抵達二十分鐘後,一個渾身發抖的吸毒者起身離開,通常這種人都沒辦法靜坐超過十分鐘,這點哈利可以理解。哈利口中還有威士忌的味道,這喚醒了他的老朋友,它們正在他肚子裡拉扯鐵鏈。他的腿疼痛萬分,這趟碼頭之行卻一點收獲也沒有,正如百分之九十的警察工作一樣。他對自己發誓,下次跟貝蒂·戴維斯約好之後,一定要準時赴約。“哈利·霍勒?”哈利抬頭望向他麵前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嗯?”“請跟我來,好嗎?”“謝謝,但應該輪到她才對。”哈利朝對麵那排椅子上坐著的少女點了點頭,那少女正雙手抱頭。男子傾身向前:“這是她今天晚上第二次來了,我想她不會有事的。”哈利跟著身穿白袍的醫生一瘸一拐地踏入走廊,走進一間狹小的診療室。診療室裡隻擺著一張桌子和一個樸素的書架,沒有私人物品。“我以為警方有自己的醫護人員。”醫生說。“要見他們難如登天,而且通常都輪不到我們。你怎麼知道我是警察?”“抱歉,我叫馬地亞,我經過等候室的時候正好看見你。”醫生露出微笑,伸出了手。哈利看見馬地亞有一口整齊的牙齒。倘若馬地亞臉上其他部位不是同樣對稱、乾淨又端正,你一定會懷疑他戴了假牙。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周圍有細小的笑紋,他的手握起來堅定而乾燥。哈利心想,這醫生簡直像是從醫學裡走出來的,有著溫暖的雙手。“馬地亞·路海森。”馬地亞補上一句,雙眼盯著哈利。“我應該認識你吧?”哈利說。“去年夏天在蘿凱家的庭院派對上,我們見過麵。”哈利聽見蘿凱的名字從彆人口中說出,不由得怔了一下。“是嗎?”“那個人就是我。”馬地亞用低沉的聲音含糊地說。“嗯,”哈利微微點頭,“我在流血。”“了解。”馬地亞皺起麵孔,露出嚴肅且同情的表情。哈利卷起褲管:“這裡。”“啊哈,”馬地亞露出有點茫然的微笑。“這是怎麼弄的?”“被狗咬的,你能治好它嗎?”“需要做的治療不是很多,血已經止住了,我可以幫你清理傷口,擦點藥。”馬地亞彎下腰去。“從齒痕來看,有三個傷口。你最好打一針破傷風。”“它已經咬到骨頭了。”“對,通常會有這種感覺。”“不是,我是說,它的牙齒真的……”哈利頓了一下,從鼻子呼了口氣。這時他才驚覺馬地亞認為他喝醉了。難道馬地亞這樣想不對嗎?哈利身上的外套被扯破,腿被狗咬傷,外加酗酒的壞名聲,口中還噴出酒氣。馬地亞會不會去跟蘿凱說,她的前男友又喝醉了?“咬穿了我的腿。”哈利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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