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原容扶著樓梯手,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像推著石頭,朝無窮絕望的山頂邁步的西西弗斯。恍惚間,原容苦笑著想,原來他那時的心情是這種感覺麼!誰叫他綁架了amp;amp;%¥呢!綁架了誰?原容頓了頓腳步,他應是及早前不經意撇過的這典故,記不清在所難免。他們宿舍的門大開著,內裡傳出溫柔的飯菜馨香。原容遠遠避開502令人不快的快剝落的封條,走了進去。關理正在低頭看一本書,聽原容進門,他笑盈盈的抬頭,似乎讀到了什麼有意思的內容。“快來吃,要涼了。”原容勉強點頭,洗了手坐下,接過關理掰開的筷子。是他愛吃的栗子雞。賣栗子雞的玉萃樓離宿舍區最遠,也難得關理這麼上心。他默默咽著飯,聽關理竭儘心思的找話題,有一聲沒一聲的“嗯”著,關理卻聊得特彆開心。他咽下最後一塊栗子,歎口氣,很認真的望向戛然而止的噪音來源。“你不適合這樣。”“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來的太突然,關理怔了一瞬,不知如何反應。原容沒再說什麼,端起吃剩的盒飯丟進垃圾桶,又垂下眼眸,靜靜地說道:“你看,你其實並不喜歡吃這東西,也並不喜歡說這些沒營養的無趣話,可你非要強迫自己這麼做。”“這樣很奇怪。”他卷翹的眼睫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度,一雙沉靜冷淡的鴉黑色眸子似乎能直直看到人心裡去,“關理,你很奇怪。”關理麵前的栗子雞一口沒動過。原容順手抄起關理座位上,剛才看的很開心的書,是那天晚上他的“臨時武器”《證券投資學》,扉頁瘦金體的“原容”大名無比顯眼。關理被他冷漠涼薄的語氣嚇到了,他猛的站起來要去抓原容的手,仿佛這樣能讓他安心似的,可原容輕輕側身躲過了。他退到宿舍最邊上的牆,離關理所在的課桌其實隻有幾米,卻讓關理心疼到刀割一樣。……他不想靠近我。即使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室內,他也要與我保持能達到的,最遠的距離。原容冷冷的看著高大男人狼狽又不知所措的一係列舉動,心裡複雜無比。他最終歎口氣,說出了壓在喉嚨中,約束自己不要說的那句話。“……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鬼、怪、或者神。”他隨即苦笑一聲:“最好是神,這樣我還能不那麼害怕。我明白你對我沒惡意,你也很好相處。但……你能放過我了嗎?”他對上關理愣住的,不敢置信又湧出一絲悲傷的眸子,繼續那麼無情又刻薄的說下去。“你該滿意了吧?池疏、徐倫凱,哦,還有可憐的被無辜牽扯的羅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能忍著不對我下手那麼久。你想和我過家家、玩一場深情友愛的遊戲,但我不想。”“該停止了。”他認真地望向壓抑了一場最惡最大暴風雨在深沉眸中的男人,“無論是‘消失’,亦或……你對我的奇異的情感。”男人終於出聲了:“你在聲討我嗎?為了素昧平生的,僅認識兩天的陌生人?”“對,”原容勾起一個殘忍的,又秀麗如常的笑容,“你這是承認了,對嗎?可惜你搞錯了一點,我並未為陌生人聲討,我是在為無辜者聲討。他們做了什麼錯事,你要將他們的存在抹去?就因為他們談論了一些東西?比如……‘銜尾蛇’?”原容滿意的看到關理眸子一顫。他惡意的追擊:“讓我想想,‘銜尾蛇’可能是什麼。‘源’,‘萬物的真實’,‘唯一真神’,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但你在維護‘蛇’。你的上級、你的製造者、你最崇敬又深愛的一切,對嗎?”“羅釋對我說,當你呼喚神明真名時,神明是能感受到的。“你在怕。怕它聽到,怕它被……喚醒,對嗎?你們關係不好,不然也不至於自己藏在可笑的人類軀殼裡,像下水道老鼠般暗自行動。”“彆說了,”關理顫抖著閉上眼睛,“你的揣測,無一真。”“揣測?”原容冷笑,“如果你認為我說的是假話,你不會用這個詞。你會說我胡說,說我妄想,而不是揣測。讓我想想……如果言語具有能量,那你,興許不能說謊。”關理一聲不吭,他垂下了眸子,高大的身軀坐在宿舍製式凳子裡,竟讓原容心裡沒由來生出一絲不忍。但他還是說了下去。“告訴我,你試圖隱瞞的,到底是什麼?”氣氛冰冷到死寂。關理沒有發作,沒有以強製力讓原容閉嘴,這在原容預料中。畢竟是相處兩年的室友,他自詡識人能力不差,關理的脾氣性格他摸得通透尤其是麵對原容,能退讓百萬步得奇異感情。這也應征了原容最不想承認的那個猜想。原容自己,也許,並不在“事件”之外。原容最初以為,他隻是一個觀察者,observer,不小心見證“事件”的局外人。但從關理過度緊張的態度來看,他是個“局內人”。在關理沉默的檔兒,原容腦中迅速思索的,是他在“事件”中真正的角色。受害者,加害者,因,果……到底是什麼?關理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原容卻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悲傷。那悲傷似乎能凝成實體,在空調無力地嗡呀聲下,盤桓在昏暗窄小的宿舍裡。恍惚間,原容似乎覺得屋內的陰影全數在顫抖,光暗交界如融化的墨汁,漸漸模糊……明明是加害者,裝出這模樣給誰看呢?原容輕輕地走過去,在垂著頭的男人麵前蹲下,對上那雙為他的出現愣住的眼。“告訴我吧,”他的聲音低而柔,像蟄伏沼澤惡毒又耐心的蛇的引誘,“告訴我我該知道的一切;告訴我,你為何第一天見麵,就不想,‘不敢’以我姓氏稱呼我的原因”在那一瞬,他驟然聽到什麼東西炸裂的爆破聲,他聽到空氣瞬間被擠壓,抽出,無限膨脹變形的“呲呲”聲,他還聽到萬千狼狗仰天長嘯他驚恐的轉頭,天花板在他眼前崩塌,牆皮如水流剝落,地板裂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紋路,一切都在塌陷,毀滅。他甚至窒息了一秒,因為空氣被抽離,氣壓驟變,讓他短暫的失去了一會兒意識。最後,顏色也失去了。原容低頭看自己的手,它的顏色被剝去,還是那般細膩光滑的紋路,像一隻柔若無骨的蛇。不知為何,他還可以呼吸,他還可以活動,他睜開眼,遠處,黑白色黯淡蒼茫的廣遼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