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通終於開口了:“稟國王,那些具有法力的鬆耳石辮子都在一個羅刹鬼身上,這個阿賽羅刹隱居在木雅國。”“木雅?肯定是一個遙遠的國家。”丹瑪說:“木雅不是遙遠的國家,就在嶺國跟伽國之間,是我們東方的老鄰居。”格薩爾很吃驚:“為什麼從沒人向我提起過這個國?!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國家?”首席大臣打起精神:“是我不讓他們向國王報告。隻有我這個首席大臣才能對國王封鎖消息。”格薩爾憤怒了:“居然有國王不知道的消息?這就是說,一個國王沒有完全地掌握這個國家!以前,我不知道打開了那麼多敵國的寶庫,卻還有那麼多百姓流離失所!現在,我又知道自己居然不知道就在家門口還有一個叫做木雅的國!”“一個很大的國!”晁通趁機煽風點火,“如果我做首席大臣,早早地就向國王報告了。”國王著人展開羊皮卷,地圖上也沒有這個叫做木雅的國。首席大臣跪地而前,指出嶺國和伽國間一片隱約模糊的地帶,說,那就是木雅國的所在。格薩爾無數次看過那張地圖,每一次戰爭勝利,都讓人用利刃刮去原來的邊界,重新用墨線勾畫出嶺國擴張了的邊界。格薩爾用指頭叩擊嶺國和伽國間自北向南蜿蜒而下的墨線時,把戒指上的紅色珊瑚都粉碎了,但他儘量壓抑著憤怒:“這又是怎麼回事?”首席大臣說:“那是一條大河,北方一段是嶺伽之間的真實邊界,南方一段……國王已經知道了,老臣有罪,施障眼法,用已流人木雅的河流代替了邊界。”格薩爾真的就看見圖上那一塊特彆模糊不清的地方,一片迷霧從其間升起,在他眼前彌漫開來:“你說說,還有多少故意不讓我看清楚的東西?”晁通大叫:“國王英明!他們隱瞞這個國,就是為了裡應外合,篡奪王權!”“那你不報告,卻又為何?”破碎的戒指弄傷了國王的手指,鮮血在圖上,在木雅國所在的那個位置慢慢洇開:“我要用鐵騎蕩平這個藏在眼皮底下的國!”“國王真有此願,我晁通願為先鋒!”首席大臣叫道:“國王千萬不可輕興刀兵,嶺國與木雅有盟誓在先,永遠互為友鄰,不相侵犯!”“難道你要我相信晁通的話,你們跟木雅竟私訂同盟?!”“我王有所不知,聽老臣細說原委,國王再作決定不遲!”原來,還是嶺國初興的時候,格薩爾征討痛國後,久不歸國,霍爾國大兵壓境,這時,東方的木雅也陳精兵於邊境,準備大舉侵犯。這木雅國由兩兄弟共同掌權。法王玉澤頓巴,世俗王玉昂頓巴。兩個國王,法王心堅如黑鐵,俗王心溫軟似白玉。平常都是法王說一不二,隻有當他閉關修行時,王權才暫由玉昂頓巴執掌。霍嶺大戰初起時,法王玉澤頓巴就對弟弟說:如果此時不與霍爾同時起兵滅此嶺國,將來必成大患,成枕邊之虎,令我寢食難安!如今嶺國年輕的國王沉溺於酒色之中,樂而忘歸,嶺國雖有三十英雄,怎奈何群龍無首,正好和霍爾合兵一處,滅了此國!俗王心裡並不願意輕啟戰端,他說:都傳說那格薩爾是天神下界,拯救眾生危難,不要滅了此良善之國,再起一個虎狼之國。但最後,還是依了法王之意,陳大軍於邊境,兵鋒西向,伺機就要發起進攻。首席大臣叩首道:“那時,我王久久滯留魔國不歸,內部晁通與敵國暗通款曲,圖謀乘勢作亂,嘉察協噶在北方邊境拒敵,我隻好帶幾個親隨前往東方邊境與木雅談判。幸有那俗王玉昂頓巴生性良善,知道我王是天神下界,造福眾生,才努力說服法王兄長,與我嶺國訂下盟誓,兩相安好,世世代代不相侵擾。”國王聽了,不禁暗生慚愧,心中仍然怒氣未消:“那我回駕之後,為何不如實稟報!”“因那法王常在山中修些妖術,國中也多有妖異之人,大王領命下界,斬妖除魔,知道近鄰之國竟有國王如此行事,斷然不肯相容,隻好隱匿至今,我王明察!”一席話,說得國王疑慮全消,隻是歎道:“從不曾想到,人間的世故人情,竟如此曲折幽深,縱有通天神力,也不能決斷是非。”回到後宮,國王深探自責,歎息不已。梅薩見狀,想當年國王久居魔國,任白帳王擄去愛妃,嘉察協噶因此捐軀疆場,如今又聽聞首席大臣為保國境平安,還背著國王與木雅國訂下如此盟誓,因此受到國王怪罪,心中更是愧怍難當。她也不陪侍國王,獨自哭泣一夜,當啟明星升起時,心下已經打定主意,要獨自一人親赴木雅,取回法物,助國王去伽國降伏妖孽。主意已定,便覺心中寬慰,當下起來準備行裝。這個夜晚,珠牡也未陪侍國王,她想那去伽國路途迢迢,山高水長,更怕國王迷於伽國美豔王後的妖術,一去不返,心裡更是妒火難當,披衣起來,在中庭的淡薄月光中左右徘徊。正好看到梅薩穿了夜行衣潛行出宮,便叫她止步:“敢問梅薩妹妹是要去往何方?”梅薩便垂下淚來:“要去往木雅,取回法物,贖我罪孽。”珠牡便冷笑:“當年你在魔國迷住國王,如今是不是知道國王要去征伐木雅,你便預先前去等候,到時候又好重施故技,魅惑國王。”梅薩在珠牡麵前跪下:“當年任性邀寵,不想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我無數次向菩薩悔過。此次前往魔國,正要獨自取回法物,贖我前番的罪孽!求姐姐放行!此行若能回來,我就削發為尼,遠離塵世,不再在國王跟前爭寵獻媚。如不能平安歸國,也是該當的報應,請轉達國王以嶺國國運為重,不必為賤妾分心掛念!”說罷,振起夜行衣,就要像仙鶴展翅一般飛去。一番話情真意切,鏈鏈淚水熄滅了珠牡心中的妒火,拉住梅薩不讓離去,心裡已經釋然,嘴巴卻不饒人:“且慢,我也要和你一起前往,如果取法物是真,我也有些小小的神通,如果是在那裡等待國王,也沒有你獨享的道理!”說完,便修書一封,悄悄放在國王枕邊,告知國王,如果十日內不見兩妃回返,再來發兵相救。然後,兩妃把夜行衣的披風化作翅膀,趁著曙色往木雅國飛去了。當太陽升起,麵前出現一座高山,梅薩告訴珠牡,過了這山,就是木雅了。卻見格薩爾長身而立,背後的太陽放射出萬道金光,空中響起洪亮的聲音:“兩愛妃如此行色匆忙,是要去往何方?”兩人趕緊斂翅而下,長跪在國王麵前。格薩爾回複原形,在山頂上扶起兩妃:“你們的心意我已知曉,我就成全了你們吧!”兩妃叩頭謝恩。“你倆不該如此莽撞,要去那木雅,還得多做些準備才是。”三人從高山頂上直飛而下,山下的樹林邊已經搭起了大帳。除駐守邊疆的阿達娜姆之外,嶺國十二妃齊聚於此。大家一齊宴飲嬉戲,格薩爾更密授珠牡與梅薩一些神通幻變之法。不幾日,首席大臣帶著隊伍前來相會。晁通進一步交代,要從阿賽羅刹身上取得那些獨具法力的鬆耳石辮,還需要一樣特彆的東西:一種竹子的根,這種根天然長成人手掌的模樣,上麵的爪像人手指般長為三節,施以咒語,就能像手指一樣開合自如,隻有這東西才能把鬆耳石辮子從羅刹頭上拿下。這法物也是經木雅法王加持之物,就在三山碰頭兩水彙流之處。晁通說:“兩妃前往木雅,要是能取回那三節爪,就是無上功德,與那阿賽羅刹鬥法,還得我親自出馬。”這一天,兩妃穿上潔白的仙鶴衣,向木雅國振翅飛去。飛到木雅上空時,因那法王玉澤頓巴正在山中修行作法,濃霧蔽天,從上往下,什麼都不能看見。珠牡和梅薩用剛剛習得的神通,念動咒語,那翅膀竟變得無比寬廣,猛力扇動一陣,便見青天下雲開霧散,群山圍繞的低曠之地,河流蜿蜒曲折,岸上林邊,屋舍儼然。法王在洞中,感到聚集之氣四處消散,知有異人人境,但修行正在緊要處,不便中斷,便任一角青天洞開,調息人定,飽攝天地精華。掐指一算,知道了異人因何而來,便將那片青天開在了兩妃取寶之處。兩妃在天上盤旋不多時候,就看到預言中三山碰麵兩水彙流之處,一片竹林閃耀綠光。兩個人沿清風之路徐徐降下,很快,那人手般如意變化的竹爪就在她們手中了。念過咒語,喊一聲:“變!”那竹爪真如人手般自如伸張。兩人再次振翅飛上天空。珠牡笑道:“要是國王親自來取,不知要過多少關隘,斬多少兵將,有多少日子我們要獨處深宮,不得與他相見!”梅薩卻多個心眼,說:“奇怪,這洞開的青天為何隻有一個湖麵大小,而且隨我們的移動而移動,木雅國王法力高強,我們為何如此輕易就取得了他的寶物?”就在她如此思索的時候,在她們下麵,一個青翠樹林環繞的湖泊出現了。湖上五色鳥翔集,湖岸上,鮮花的芬芳直上雲天。珠牡提議:“飛得這麼久,我有些累了,正該在這湖畔休息一陣。”不等梅薩答話,就已徑直降落下去。梅薩也就相隨而下。兩人采集鮮花編成花環懸掛在身上,又到湖邊戲水。高曠的嶺國從未有過這樣溫暖的湖水。眨眼之間,珠牡已經將身上的羽衣脫下,涉人了湖中:“天色還早,我們好好戲耍一陣再回去不遲,梅薩你快下來!”梅薩剛剛脫下羽衣,雙腳還未沾到湖水,湖邊一株大樹倏忽間變成了一員麵色鐵青的威猛小將:“哈哈,我家法王英明,叫我在此等候二位,快快束手就擒!”梅薩趕緊穿上羽衣,待要騰空而去,卻見珠牡在水中花容失色,稍一猶豫,被那小將拋出套索拖翻在地,梅薩喝道:“不得造次,我們不是凡間女子,而是仙女下凡,不得無禮!”那小將一笑:“兩位美貌賽過仙女,卻是凡間之人,你們從嶺國而來,我家法王說了,隻要你們服服帖帖隨我前去,交出盜走的寶貝,他的寵愛要勝過那格薩爾王!”梅薩振翅又欲飛走,珠牡卻在水中嬌聲喊道:“梅薩救我!”稍一猶疑,翅膀還未展開,就被小將推倒在地上。她隻好罷了逃跑的念頭,再作他想。更可憐那珠牡,下水嬉戲時脫得隻剩一件貼身的紗衣,雖然貴為王後,戰戰親競上岸時,浸濕的薄紗貼在身上,等於一寸布頭都沒穿!不禁花容失色,羞愧難當。倒是那小將慈直,把臉轉向一邊。珠牡讓梅薩快快幫她穿上衣裳。梅薩一邊脫下羽衣,給珠牡穿上,一邊垂下淚來:“好姐姐,我來纏住那小將,你帶著寶貝快快飛走!”小將轉過身來喝問道:“哪一位是格薩爾的愛妃珠牡?”梅薩對珠牡使個眼色,徑直走到小將跟前,展開盈盈笑意:“我就是美名遠揚的珠牡,我隨你去拜見木雅王,我的姐姐,就讓她回家報個平安吧。”小將把兩人打量一番,一時難下決斷。梅薩便道:“你看她,下水嬉戲將玉體暴露,臨事又驚惶不已,哪有一個王後的氣度?”小將真就信了,說:“好吧,隻要你乖乖跟我前往,我也不會為難於你。”不想,珠牡聽了梅薩一番奚落,不由爐火再起,壓住了驚恐:“向前一步值駿馬百匹,後退一步值犏牛百頭,百個男子見我眼發直,百個女子見我歎命運不濟,我才是格薩爾的愛妻,美名遠揚的嶺國王後珠牡!”並用一雙媚眼望得小將心慌意亂,連忙打開法王給予的人皮口袋。那口袋剛一張開,一陣旋風就將兩妃都納人了袋中。小將這才定下神來,扛起口袋回王城而去。兩人在黑暗的袋中擠在一起,再要互相埋怨也無濟於事了。當袋口打開,兩人從袋中擠出來。梅薩看到珠牡變成了一隻麻雀,在珠牡眼中,梅薩也變成了一隻小小的麻雀,聽有人聲響起,竟如打雷一般,仰頭望去,並排坐於王座上的木雅兩位國王竟如高山一般。法王玉澤頓巴得意地對俗王玉昂頓巴說:“隻是一個小小的法術,不然兩個活人,怎麼裝得進一個人皮做成的口袋裡。”“時間過了這麼久,也許變不回來了。”聽了此言,珠牡明白自己也跟梅薩一樣變成了一隻醜陋的雀鳥,又急又惱,吱吱亂叫。跟失去美貌相比,她倒不怕失去生命,便振翅起來,要去琢那法王的眼睛,飛到半空,那法王搖搖手中的銅鈴,隨著錚然之聲放出道道金光,將她擊落在地上。法王又說聲:“變!”兩妃立即變回了人形。“哪位是珠牡?”“我!”珠牡不能容忍梅薩再次冒充王後,立即答道。“給我綁了,釘在柱上!”俗王想要阻止,但法王先開口了:“聽我的沒錯。”臉上轉而露出笑容,“這麼說來,剩下的就是梅薩了。”梅薩扭頭不語。“當年,我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你忘記了?我可是念舊之人,所以,不用銅釘釘你。你不記得了,當年你還身為魔國王妃之時,我去魔國與國王切磋功力,還飲過你親奉的美酒呢,對你就心懷仁慈了。”梅薩說:“國王既是念舊之人,就不該忘了與嶺國的盟誓!”這句話讓法王玉澤頓巴勃然變色:“你不念魔國舊情也罷,倒替嶺國聲辯,那我倒要與你算算舊賬了。當年,是我兄弟仁慈,才沒有趁嶺國之危舉兵相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嶺國就當木雅這個國家不曾存在一樣,不僅未見一點謝禮,甚至沒有從風中傳來一聲問候。如今嶺國強大了,非但不念舊情,還來盜我寶物。我想定是你等盜寶在前,格薩爾舉兵在後,恩將仇報,要滅我木雅!”梅薩說:“騎在毛驢背上揮鞭算什麼好騎手,你如果善待王後,我才與你商量說話。”“好啊,我法術甚多,並不怕她變化逃脫!”說著命人解下珠牡。梅薩見那俗王親自囑咐禦醫為她敷藥療傷,想如果支開那凶惡的法王,這俗王玉昂頓巴心存良善,見機行事,不但能玉成國王大功,更可拯救珠牡性命。於是便展露笑顏,溫聲軟語對法王說:“當年我在魔國,大王對我恩愛有加,我何曾忘懷於他!當時就與大臣秦恩發誓,一定要為大王報仇雪恨,便與阿達娜姆用計將格薩爾迷魂不能歸國,不曾想,那霍爾王得了美人便自歸國,才有今天。”法王恨恨地看一眼俗王:“都怪我這兄弟心軟,木雅才與絨察査根訂下盟約,不然,如今天下哪有什麼嶺國!”“大王啊,魔國舊部都由大臣秦恩統領,如果與他取得聯係,木雅與魔國舊部聯合,定能與嶺國一戰!隻是怕大王沒有勝算。”“我怕?我怕就不敢綁他格薩爾的王後與愛妃,好,就讓我兄弟去一趟魔國,與秦恩商量計策。”“我怕二大王到時心裡作難……”“說得也是,我兄弟一貫把懦弱當良善,罷了,玉昂頓巴你替我陪著梅薩,看緊珠牡,我去魔國麵見秦恩,幾日之內,帶著好消息回來!”當即,就乘一隻大鳥飛往北方去了。玉澤頓巴一走,珠牡和梅薩都對俗王玉昂頓巴施展開魅惑之術,珠牡想的是借機逃走,梅薩一麵憐他良善,一麵設法要為嶺國取得更多的法物。玉昂頓巴隻是短暫迷惑於珠牡的美色,卻不喜歡她那過分的伶俐,倒是梅薩對他顯得情真意切,便叫人好生善待嶺國王後,隻獨自與梅薩一個飲酒說話。酒意上來,在腦袋裡轟轟作響。梅薩想,格薩爾已經多次流露歸天之意,說不定此次消滅了伽國妖後,就是那個日子了。於是便問玉昂頓巴:“你看我能上天成仙嗎?”玉昂頓巴說:“有人說成仙要像我兄長一樣苦修法術,也有人說成仙是靠一個人的福氣,我不知道你……”美人星眸裡波光流轉,把個玉昂頓巴看得魂不守舍,梅薩卻垂下淚來:“妾身既不精通法術,更有罪孽在身,最後的結果還是這副皮囊在人間化灰化煙!”美人語氣與表情的痛楚都讓玉昂頓巴生出憐愛,將梅薩一雙玉手握在自己手中:“我知道,格薩爾最後將回到天國,如果願意留在木雅,你我凡人可以白頭到老!”一句話更說得梅薩珠淚漣漣:“大王啊,格薩爾神威難當,怎麼會讓他的妃子成了彆人的愛妻!”“那我待他歸天後再來迎你!”梅薩說:“其實,我和珠牡此行前來,隻是要與木雅借些法物,去伽國滅妖後屍體,並不像法王所想是要滅亡木雅!如果你借此法物與我,格薩爾王也許會容我留在木雅,與你終生相伴!”當夜兩個就行了夫妻之事,玉昂頓巴念動咒語,打開一個密窟,取出一串鑰匙,交給梅薩,告訴她,這些鑰匙能打開歸他掌管的一十八個庫房。梅薩趕緊將庫房打開,細細尋找,終於在一隻黑鐵箱子裡,找到了一段蛇心檀香木。玉昂頓巴告訴她,這段檀香木可以防治瘴氣,如要去到伽國,沒有這個法物,就無法穿越伽國那些炎熱的叢林。這天半夜,見木雅俗王沉沉睡去,梅薩悄然起身,找到看管珠牡的密室,讓她重新穿上羽衣,帶上三節爪和蛇心檀香木兩件法物快回嶺國。她讓珠牡轉告國王,她正用計蒙騙木雅兩王,還要留在此地。珠牡見有機會脫身,也顧不上多說,興奮地振翅飛人了夜空,乘月色往嶺國而去。卻說那玉澤頓巴聽信了梅薩之言,飛往魔國舊地去見秦恩。兩人也是老相識了,所以,當秦恩在城堡中聽到空中傳來的笑聲時,就知道是木雅法王來了。秦恩想,梅薩與珠牡往木雅取法物幾天都不見歸來,正好向他打探兩位王妃的消息,便耷即出門相迎。木雅法王急急把梅薩之計告訴秦恩,要他集結魔國舊部,約定時間同時向嶺國發動進攻。秦恩說:“我得見到梅薩的書信。”玉澤頓巴跌足歎道:“來得匆忙,梅薩未曾寫下書信。”秦恩已經明白梅薩的意思,就是說她和珠牡已經陷身於木雅,要他把這消息轉告格薩爾王。於是,便開口道:“那麼,大王可帶有梅妃的信物?”玉澤頓巴沒有信物。“我秦恩與梅薩都未曾忘記故王,但沒有她的書信與信物,我不辨真偽,不能聽命於你。”那玉澤頓巴隻好再回木雅,去取梅薩的信物。如此秦恩便爭取到了向格薩爾報信的時間。玉澤頓巴再次取了信物前來,秦恩便痛快答應他,兩下裡約定三個七天後魔國舊部開到木雅,與木雅精兵合兵一處向嶺國發起進攻。玉澤頓巴從魔國歸來,心裡高興,便叫人置酒洗塵,並要梅薩前來相陪。梅薩執酒祝賀,心裡卻忐忑不安,怕他問起珠牡何在,但這法王禁不住梅薩一盞盞進上的美酒,大醉之後便沉沉睡去了。那邊秦恩吩咐下屬集合兵馬準備出征,自己立即動身前去麵見國王。格薩爾聽罷,說:“我想聽聽你的打算。”秦恩說:“我會帶魔國軍前去,把木雅軍帶到大王指定的地方,到時候,魔國軍用紅旗作標誌,木雅軍用黑旗作標誌,到了嶺國軍埋伏之處,我們裡應外合,一舉把木雅軍消滅!”紮拉提醒國王:“從魔地去木雅,要經過十八道雪隘險關,徒步的大軍難以在他們約定之日到達。”格薩爾命人取出幾根綠色的馬尾,囑咐秦恩,過雪山與冰川時,將這些馬尾係於腰上,大軍便能借這神馬之力順利通過險關。秦恩領命而去,並在約定的日子裡如期到達木雅。玉澤頓巴心中高興,便命擺下酒宴,款待秦恩和他手下百夫長以上眾將。玉昂頓巴見哥哥鐵心要人侵嶺國,心中十分不安,力勸兄長,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在武功上與格薩爾一決高下。秦恩聽了,趕緊說道:“大王啊,閉起眼睛,災禍照樣降臨;塞起耳朵,驚雷照樣炸響;怕嶺國無用,因為格薩爾自已會發動進攻。”第二天早上,木雅軍便與魔國軍合兵一處,向嶺國進發。十幾天後,秦恩就將木雅大軍帶進了嶺軍的埋伏圈中。起初,木雅軍還拚死抵抗,不料魔國軍搖旗呐喊,突然在內部發起了進攻,從中午射出第一群箭矢開始,到黃昏時分,木雅軍的黑旗已經倒下大半。格薩爾見黑夜即將降臨,便驅馬馳人陣中,將正與秦恩混戰的木雅法王一把擒離了馬背,像掄一隻皮袋一樣,把空中轉了數十圈,然後,才將他摜於地下。木雅法王隻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癱軟,幾次想站起身來,又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趕緊念動咒語,召他密藏於木雅各地的法器前來助戰,但是格薩爾已經用更大的法力在嶺國與木雅的邊界構成一道巨大的屏障,讓他的意念不得穿越。此時,圍過來的嶺軍都齊聲呐喊:“殺!殺!殺!”木雅王歎息一聲,悔不該不聽王弟勸阻,閉眼挺身,準備引頸就戮。格薩爾喊:“且慢!我聽見這個狂妄之人的歎息裡有深重的悔意。玉澤頓巴,有什麼話你隻管道來。”“格薩爾王啊,你的法力使我心服,我不請求饒恕我的罪過,隻請你念在當初木雅曾經與嶺國發誓結盟的分上,不要難為我的百姓。為報答你的恩德,我死之後,所有煉就的法物,都會任你驅使!再有,我那王弟玉昂頓巴心地善良,對嶺國也一直懷有忠心,請你不要加害於他。”格薩爾說:“念你臨死之時,發此向善之言,本該將你罰往地獄,罷了,你就且放心,我會將你的靈魂導引到清淨佛國,去吧!”話音未落,掌心中發出一道強光,將那玉澤頓巴肉身擊倒在地,脫離軀殼的靈魂真的被超享到無憂無慮、無欲無念的淨土去了。見木雅法王被格薩爾超度,晁通叫道:“大王,此時正該出動大軍,蕩平木雅!”秦恩卻奏道:“大王,連這法王臨終都有向善之心,那俗王玉昂頓巴更是個向善之人,萬萬不可舉兵相向!”格薩爾微微一笑:“秦恩說得極是,我此去木雅隻帶君臣數人,隻取鎮妖的法物,領回愛妃梅薩,便算是大功告成。”說完,國王便翻身跨上神駒江噶佩布,秦恩、丹瑪、米瓊等幾位將軍與大臣也跨上坐騎,向著木雅邊境絕塵而去。風馳電掣之中,那神駒用人的語言作歌而唱:“我飛馳如身上長滿羽毛的鷹鷂,展開的尾巴如瀑布瀉千裡,我呼喚天上的眾神,幫助我們把木雅雪山之門全打開!”果然,高聳天際、比肩而立的雪峰都錯動身子,一道道峽穀在眼前展開。嶺國君臣策馬穿過那些幽深的峽穀,封閉於雪山屏障之中的木雅向著世界敞開!秦恩導引著格薩爾一行來到了木雅王宮,正看見木雅王玉昂頓巴和梅薩走下王宮高高的台階也來迎接格薩爾王。玉昂頓巴向格薩爾獻上哈達:“尊貴的雄獅大王格薩爾,感謝你的仁慈,沒有將我王兄罰往地獄,更望雄獅王大發慈悲,不使我百姓遭受戰爭之苦,我願意將木雅所有一切敬獻!”格薩爾對玉昂頓巴溫言勸慰:“我此番來到木雅並未帶一兵一卒,除了幾件降妖的法物,嶺國不會要木雅一滴露水,不會掠走木雅草原上的一縷花香,你且寬心做你的國王!”梅薩也將一條上等的哈達獻上:“尊貴的國王,我出生在嶺國,曾經是父母的嬌女,又做了國王的愛妃,身陷異域時曾曲意侍奉魔國之王。大王啊,隻為了發泄心裡鬱結的怨氣,致使國王失去了嶺國偉大的英雄,你親愛的兄長嘉察協噶。如今,為取降妖之寶,我又做了玉昂頓巴的妃子,大王啊,我從此不願意再在男人間流浪,請恩準我留在木雅終老此生吧!”聞聽此言,格薩爾心中有些不快,但想到梅薩此次身陷木雅,本是為了想要為嶺國建立功業,便親手將跪在麵前的梅薩攙扶起來:“梅薩啊,幾次反複,中間你雖然也有過錯,但根本的原因都不是因你而起!這些緣由,嶺國的人民知道,上天的神靈也都一一知曉。你快快收拾停當,跟我回到嶺國,繼續你我未儘的姻緣!”當即,一揮手,一件羽衣就穿在了梅薩身上,再一揮手,那梅薩便飛上了雲天。梅薩想要再說什麼已是枉然,心緒紛亂地繞著木雅王城盤旋三圈,嘴裡發出悲喜交集的鶴唳之聲,並從天上投下木雅王交付她的寶庫鑰匙,展翅飛走了。在此情形之下,那玉昂頓巴覺得心如刀絞,但在格薩爾麵前不敢流露出悲淒之色,任那淚水倒流入身體內部,激蕩回響。那聲音震得自己頭暈目眩!他強打精神把格薩爾君臣迎人宮中,擺設酒宴,這才動問格薩爾還需要從木雅取得什麼樣的法物,因為他知道梅薩和珠牡已經取得了兩樣法物。格薩爾告訴他是阿賽羅刹的鬆耳石發辮。聽聞此言,玉昂頓巴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他隻知道國中有此異人,並且是玉澤頓巴的密友。因他對密授法術向來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並不知道如何取得他身上的法物,也不知道他確切的隱修之處。玉昂頓巴把梅薩留下的寶庫鑰匙交給格薩爾:“除此之外,這國庫中有什麼寶物法器,你們儘管取去。”打開寶庫,除了已被梅薩送往嶺國的蛇心檀香木,又找到一個隕石做成的罐子,其中是林麝的護心油。玉昂頓巴說,遠去伽國,要經過許多林木茂密、巨毒蛇蟻為患之地,每人身上帶一點這護心油,百毒不侵,是很好的護身之寶。格薩爾謝過木雅王,帶著臣子們回到嶺國。聞聽國王回朝,珠牡盛裝打扮了,出宮來現接國王。她圓圓的臉盤,仿佛初升的明月,彎彎的眉毛,仿佛消融了積雪的遠山;顧盼之間,仿佛輕風拂過湖麵,光焰如夢幻一般。珠牡還親手把從木雅帶回的寶物奉上。格薩爾說:“大家都會記下你和梅薩的功勞。”珠牡心中有些微不快,格薩爾卻已經轉移了話題,詢問誰能找到阿賽羅刹,但是殿下鴉雀無聲。格薩爾提高了聲音:“難道這個世界上本沒有這個阿賽羅刹?”這句話使大臣們都暗稱慚愧,把頭深深低下,隻有晁通臉上顯出了得意之色。這家夥前些日子還在牢裡生死未卜,臉上撲滿了灰塵一般晦氣的顏色。現在,他坐在那裡,精心打理過的胡須閃著油光,高聲說道:“首席大臣無所不知,再說作為首席大臣他也應該知道!”首席大臣埋頭不語。晁通這才開言:“要是國王真取了我性命,今天就沒有人能告訴你那阿賽羅刹所在的地方了。要是國王得不到阿賽羅刹的行蹤,伽國的妖後就無法消滅。要是任那妖屍複活,不止是伽國陷人黑暗,就是嶺國……”直到格薩爾發出冷笑,晁通才停止了得意的饒舌,說,“我是想告訴國王,在嶺國與木雅交界的地方,有座紅銅色的大山,阿賽羅刹就隱居在那裡。當年霍、嶺交戰時,我追趕一群野馬不小心越過了邊界,就在那裡遇到了阿賽羅刹。我倆交戰,從山頂打到山下,半日未分高下,倆人惺惺相惜,焚香盟誓,在此世間要同患難共生死。不過,我想國王和所有人一樣不相信我能從他那裡得到鬆耳石辮。”首席大臣說:“如果你取來那法物,人們自然就相信你了。”晁通碌碌地轉動眼珠,說:“你不相信對我晁通不算什麼,隻有國王……”國王朗聲大笑:“好個達絨部長官!我未治你試圖篡奪弑亂之罪,你倒還心存怨恨,你且想想,當年我賽馬稱王,未治你驅逐我母子於荒野之罪,霍嶺大戰,我也未曾治你通敵之罪,還不敢再信你一次?說吧,怎麼才能從那羅刹手中取得鬆耳石辮?”晁通見國王列數他粧樁罪過,額上立即滲出了冷汗:“謝國王不殺之恩,我定真心實意助國王取回降妖的法物!”“那你什麼時候出發?”“稟告國王,與那妖人見麵,必定要在專門的時間。再說我被人下到地牢,現在身體還沒有複原,怎麼走得長路?”“那你說什麼時候?”“下月十五,正是出發之期。”“既是如此,你且回去休養身體,我就依你之言,等到下月十五月圓時分!達絨部長官你要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出於信任委你重任了。”還沒有回到家裡,晁通就已經後悔了。格薩爾已經多次赦免了他的罪,也許這次他是把自己置於死地了。他與那羅刹有過一麵之緣,卻不是他聲稱的那種生死之交,而且,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多年,也許阿賽羅刹已經記不得一個手下敗將了。那次,兩人在那紅銅大山頂上鬥法,後來又下降到峽穀裡鬥法,弄得那一帶地方飛沙走石,夏天的大地布滿寒冰,陰濕的沼地裡噴出烈焰,最後晁通失敗了。阿賽羅刹並不與他多話,大笑一陣,抖開大擊,飛回山上去了。那鬆耳石辮,是羅刹護身法物,怎肯輕易交與他人!要是這次前去,那羅刹肯定拚命保護法物,晁通想,此前已有一個篡弑之罪尚未發落,再要加上一個欺君之罪,在嶺國就斷然沒有自己的活路了。想到此,他真的是寢食難安,半夜裡坐起身來,猛打了自己兩記耳光:“叫你多嘴好勝!”“叫你四處逗強!”“叫你想做國王!”更想起早年間家人怕自己過於魯莽蠻勇,而用邪術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膽小多疑但又野心難抑之人。想到此,他哭了。他知道,找不到阿賽羅刹,自己斷斷沒有活命的道理了。想到此,他又哭了一陣,他說:“我不是哭自己,我已經老了,本來就離死期不遠了。我哭的是兒子東郭,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野心,他一定好好活在世上,更哭我強大的達絨部,將從人人敬重變得被人唾棄。”格薩爾稱王,特彆是佛法傳人後,嶺國人都不再供奉各種邪神了,但在晁通的寢宮,他還專門辟出密室供奉著邪神的偶像。這個夜半,他打開密室,跪倒在邪神麵前:“也許你會給一些特彆的力量?求你給我戰勝一切困厄的力量!”那偶像沒有任何表示,凶怖的眼睛裡沒有一點光芒。當他第幾十遍禱告時,手裡掌著的燈燃乾了油脂,微弱的燈焰抽動幾下,滅掉了。最後一眼,她好像看到邪神大張的雙目慢慢閉上了。晁通在黑暗中跪下來,說:“如果幫不上我彆的忙,至少讓我生一場大病,讓我一直病過正月十五的月圓之時吧!”出了密室,他躺在床上,感到自己真的虛弱不堪,他想,這是他的邪神要讓他生病了。所以早上剛剛醒來,他就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但當他要發出第二聲呻吟時,他發現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生病的跡象。心臟評枰跳動,血脈汩汩湧動。胯間物豎起,像旌旗上端的矛槍!妻子來請早安,他說:“我病了。”妻子見他臉色紅潤,眼光尖銳,笑著奉上一碗漱口的香茶。晁通把碗摔碎在牆角,大叫:“難道你就不肯相信我真的病了?!”就這樣,他一直躺在床上。中午時分,他叫人傳兒子東讚來見他。一看見兒子魁偉的身影,他真的哭了。他說:“看見你,我就想起你戰死的兄弟了。”這令東讚也黯然神傷。他悲傷地對兒子說:“我病了,我要死了。”“父親臉上沒有一點病容,是不是昨夜裡做過什麼噩夢了?”“我不是真的生病,是我的心病要把我害死了!”晁通發出這憤怒呼喊時,聲音尖利得像一個婦人,“格薩爾要把我害死了!”東讚皺起了眉頭:“父親,國王剛剛赦免了你,你又在盤算與他為敵嗎?他是天神之子,誰也不能夠戰勝他。”“滾!”“父親……”“滾!”轉眼間,正月十五日就到了。格薩爾料定晁通不會自動前來,就派人前去迎接。但他們都被達絨寢宮前一堆忌石擋在了門口。嶺國習俗,石頭以這樣的方式堆在門口,表示家裡有重病在身之人,謝絕探訪。他們立即返回王城向國王報告。國王知道,晁通又在跟他耍什麼花招,再派丹瑪陪同精通醫術的米瓊一起前往。晁通見門口的忌石堵回了來人,定得意自己計策成功,下了床正在享用美食,下人卻來報告,丹瑪與米瓊又來到了大門之外。晁通趕緊上床躺下,並吩咐他妻子趕緊備茶迎客。他妻子給來人殷勤獻茶,並稱晁通回來後便一病不起,怕病氣衝犯了二位貴客,不便相見,並請兩位轉稟國王,晁通不能追隨國王前後,遠赴伽國了。丹瑪道:“國王早就料定達絨長官會稱病不起,所以派了醫術高超的米瓊來為晁通把脈診病!”晁通更不敢與兩位相見。米瓊說:“這個不妨,我們就來個懸絲診脈吧。”於是,一根紅絲線從內室的門縫裡拉出來,米瓊就靠這微弱的振動細讀病人的脈息。晁通在內室將絲線的一頭搭在一隻鸚鵡的脖子上,那律動短促匆忙,立即被米瓊識破,說:“尊貴的達絨部長官,脈息應該回環遼遠,為何顯現如此局促的氣象?”晁通又把絲線搭在貓的身上,又被米瓊識破,隻好把線搭在自己身上。但晁通還不甘心,並不把絲線搭在尋常診脈之處,而是纏繞在小拇指上,米瓊大笑:“這脈象無果無因,無病可診,該不是沒病裝病吧!”他妻子也知道丈夫是在裝病,見他伎倆敗露,感到羞愧難當,便進內室,請丈夫起身。晁通知道自己此時已是在劫難逃,說什麼也不肯起身,反要妻子繼續撒謊,讓她轉告丹瑪與米瓊,說他上身燒熾如火,下身如陷寒冰,生命已危在旦夕。妻子見丈夫死心塌地,隻好幫他裝病裝得更像一些。於是,把他置放於陰陽交界之地,上身在烈日下曬著,下身在陰冷處涼著。丹瑪和米瓊早已不能忍耐,便徑自闖進內室,看晁通那樣折騰自己,既好氣,又好笑。晁通見兩人闖進內室,便屏氣翻眼,兩腿一伸,裝出一副死相來。丹瑪憨直,以為晁通真的死了。但米瓊醫術精湛,一看便知這家夥是在裝死,使一個眼色,丹瑪明白過來,扛上晁通,放上馬背,便與米瓊直奔王城而去。晁通想,米瓊肯定設破了自己裝死之計,不然,他不會跑這麼長的路,把一具死屍弄到國王麵前。他想,如此一來,我隻好真的死了,才能騙過獨具法眼的格薩爾王。於是,他在馬背上便關閉了身體中的風息之門,讓血液中結出冰淩,停止了流動。然後,讓靈魂飄離了那具橫陳在馬背上的肉身。靈魂剛一脫出軀殼,陰間的勾魂使者就到來了。他指給兩個勾魂使者山中的寶藏作為賄賂,才贏得了三天緩赴陰間的時間。晁通就讓自己的魂魄繼續跟蹤丹瑪與米瓊。他想,格薩爾不會要一具冰涼的屍體,達絨部的人會把他運回自己的部落,那時,他再借屍還魂不遲。那天,所有在王城的人都知道丹瑪和米瓊帶來的隻是晁通的死屍。至少還有一半的人,親眼看見死去的晁通就躺在王城西邊一塊四方的磐石之上。格薩爾也來到那塊磐石跟前,摸一摸,手腳已經冰涼。他彎下腰,嘴附在晁通耳邊,眼睛卻望著天上,說:“你真的死去了?”晁通沒有回答。“我想你沒有真正死去。”晁通飄在天上的魂魄顫動了一下,仍然沒有出聲。格薩爾感到了一股陰冷的風輕輕地擾動,就再一次抬眼看了看天上。於是,格薩爾大聲說:“看來,叔叔真的是離開我們了!”三十位經師來到了,圍坐在磐石四周,為亡靈超度。三十隻蟒號和三十隻白海螺同時吹響。巨大的柴堆架起來,格薩爾吩咐下去,明天太陽升起來之前,如果死者沒有還陽,就為他舉行火葬。格薩爾說:“晁通叔叔法力高強,也許是扔下這腿腳不太方便的老軀體,去阿賽羅刹那裡取鬆耳石辮子去了。如果是這樣,明天一早,他就該回來了。”格薩爾知道,晁通是在裝死,他這麼吩咐,是給他留下,悔改的時間。晁通自然是後悔了,但他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鑽回自己的身體,然後,說一聲:“走吧,我帶你們去見阿賽羅刹。”其間,他真的飛去了一趟當年見過阿賽羅刹的紅銅山之上,除了見到冰涼的星光從山頂直揭而下,並未見到山上有任何活物。天很快就亮了,晁通的魂魄又飛回了王城,看到人們已經把他的身體放到了高高的火葬柴堆上。一些婦女,唱著悲傷的歌往他肉身上拋灑芬芳的花瓣。格薩爾說:“看來叔叔是真不會回來了。”話音剛落,他的麵前就豎起了一隻火把,這三昧真火,能焚化世間一切堅不可摧之物,並能了斷此物曆經塵世時所積累的一切是非恩怨。格薩爾說:“來一個屬虎之人點燃火堆吧。”丹瑪正是那屬虎之人,趨前接了火把。國王命他,火門要從東方開啟,也就是火要從東邊引燃。這時,晁通已經什麼也顧不得了,靈魂飛掠而下,要去撲滅那火。那一時刻,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冷氣襲身,但那真昧之火騰騰的火苗呼呼燃燒,沒有受到絲毫的擾動。情急之中,顯通讓魂魄一頭紮入肉身,那肉身的僵冷反把他緊緊地桎梏住了。他想對丹瑪喊住手,對國王喊饒命,卻張不開僵冷的嘴巴。他想張開眼睛,但沉沉的眼瞼已經僵硬。這時,東方的火門已經開啟,火苗歡騰地爬上了高高的柴堆,丹瑪又開啟了通向西方的煙門。一道筆直的濃煙便傾斜著升上了天空。然後,火堆轟然一聲塌陷下去,人們好像聽到了一聲驚叫,但是,人們什麼都不能看見,隻看見一團白熾的火苗,在熊熊燃燒。格薩爾端坐不動,閉眼合掌,為葬身於火堆者念誦超度的經文。他聽見晁通的魂靈像一隻小鳥圍著他吱吱鳴叫。格薩爾說:“這下,你是真正得到超脫了。”他感到那隻鳥停在了他的肩頭,發出了人聲。這人聲是一個人的名字:“卓鄣丹增。”“我知道,天母昨夜已經托夢於我了,但我還是想聽叔叔自己說出來。”“吱吱!”“本來,你的罪孽該讓你下到地獄,但你臨終生出的悔意能讓你的靈魂去往淨土,無欲無求、無憂無慮的西方淨土!”晁通的靈魂發出了高興的吱吱的叫聲,他又在火葬的灰燼堆上盤桓一陣,看人們把一些碎骨撿起來,放進一個陶罐。後來,那個陶罐封口時,受到了人們的祝禱。兒子東讚帶著一彪人馬把陶罐送往了達絨部寄魂鳥所居的那座高山。晉美來到了一所隻有一個老師的小學校。學生們不在老師身邊,學校的小操場中間有幾個明亮的水窪。水窪邊的濕泥裡長出了綠藻。老師戴著一頂寬簷的帽子,坐在台階上看書。這是國家法定的兩個假期外,山裡學校的另一個假期:半個月的農忙假。鄉村的孩子們回家去幫大人乾活。農夫的孩子幫助大人清除農田裡和麥苗一起瘋長的雜草,牧人的孩子幫助大人把牛羊送到高山草甸的夏季牧場。老師聽到腳步聲,脫下帽子向他張望,並給他備下一杯熱茶。他問老師在看什麼書,老師說,關於這個世界上許多不同國家的書。老師告訴他,如今這個世界一共有二百多個不同的國家。老師說:“仲肯啊,真正的國家比你的故事還多很多!”晉美說了一句讓老師很傷感的話。他說:“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的那麼多事情,可是他們誰知道你在的這個小小地方!”老師重新把寬簷的帽子戴上,遮住了眼睛。晉美轉移了話題:“我在尋找一個地方,木雅。”“一個傳說中的地方。”老師把他帶進教室,用指點學生認字的棍子指著地圖上一個一個地方的名字,說:“這些才是真正存在的地方,裡麵沒有什麼木雅。”他離開那個學校,來到學校下方的那個村莊。他遇到一戶正在修建新房的人家。匠人們用石頭砌牆,主人在旁邊的核桃樹下架起大鍋烹煮食物。主人請他停留一陣:“一個仲肯的演唱是對新房很好的祝禱。”匠人們停止了手中的活計,聽他演唱那些盛讚雄偉城堡的華麗段落。當他演唱完畢,人們互祝吉祥。他說:“我要尋找木雅,我要到木雅土地上遊曆一番。”那些人笑了,說:“你剛剛來到的地方,你離開時將要經過的很多地方,都是古代的木雅。”“真的?”那些人湊過臉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和彆處的人不大一樣。”果然,他們都有尖尖的略帶彎勾的鼻子,和略帶褐色的雙眼。人們說話:“聽聽,我們的說話,是不是也和彆處不大一樣?”果然,他聽到一些聲音,就從喉頭上端爆發出來。所有這些,就是古代木雅殘存的蹤跡。古老的木雅地方,寬敞的峽穀被開墾出來很多年,林間與水邊的土地上種植著小麥與青稞,石頭的寨樓山牆上用白灰畫出碩大的吉祥圖案。這些村莊都是核桃樹與蘋果樹包圍的村莊,牛欄空空蕩蕩。夏天,雪線不斷後退,牛群去到了白雪消融的高山牧場。秋天還沒有到來,打麥場邊長著大叢的牛蒡。風推動著天上長條狀的白雲,橫越過寬闊峽穀的上方。這個晚上,他就在打麥場上為人們演唱。晚上,他和那些修建新房的匠人們住在帳篷裡。睡著以前,他還在念叨:“木雅,木雅。”他的意思是,原來這個平和之地,沒有什麼法術的影子,更不是一個隨便就會觸犯到禁忌的地方。然後,他又做夢了。那個人又到他夢裡來了。他就是那種國王的做派,一個一切在他都是理所當然的國王的做派。進來,他就盤腿坐在他腦海中央,但異於往常的是,他就那麼坐著沉默不語。晉美輕聲說:“國王?”“我是。”格薩爾聲音低沉,停頓了一會兒,他說,“今天,我把晁通這個該死的家夥結果了。”晉美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叫。“我下界來,是斬妖除魔的人,可是這次,我殺死了一個人。”晉美沒有說話。“對,你不能預先就把故事的結果告訴我,所以,我也好久不到你夢裡來了。但是這次我殺的是一個人,他裝死,我就將計就計,把他的肉身焚化了。”晉美不說話,是因為這個人他把故事改變了。在他得到的故事版本裡,晁通死期尚未到來。格薩爾有些興奮:“我聽到了驚叫,你為何驚慌?”“你把故事改變了!”“我把故事改變了?!晁通不該這樣死去?”晉美再次閉口不言。格薩爾用譏諷的語調說:“天機不可泄露?可他的肉身已經燒成了灰,靈魂也被超度到西天淨土了。難道他還能活回來?”“他隻是裝死!”“我知道他是裝死,我知道他的魂魄脫離了肉身,我知道他還在跟我玩陰謀詭計,可是都把他那肉身放到火葬的柴堆上了,他還不肯向我認錯求饒!”“丹瑪剛剛把火堆點燃,他就向你求饒了!”“可惜他沒有。”“他從火堆裡鑽出來,請你饒恕他的罪過……”“都把他燒成灰了,他的魂魄像小鳥一樣落在我肩上吱吱叫喚!”晉美嘀咕道:“你把故事改變了。你把流傳千年的故事改變了。”格薩爾就告訴他,在來的路上,他看見洪水使一座山峰崩潰,堵塞了原來的河道,致使洶湧的洪水奔向了新的通道。兩人又沉默良久,然後,心平氣和地討論了一陣,晁通的靈魂在火焚他肉身時乾什麼去了,但兩人都沒有想出什麼結果。後來,還是格薩爾說,“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我想說的是,晁通死了,我很難過。我的使命隻是下界斬妖除魔,而不是取凡人的性命。”弄得晉美反倒去安慰他:“他是一個壞人,其實他一直在逼我殺掉他。”這時村子裡的雄雞開始啼鳴,格薩爾說:“你說故事不是這樣,也許晁通沒有死,那隻是我做的一個夢。”晉美在夢中跪下:“我不知道,求你不要到我夢中來了。”一直在質疑自己行為的格薩爾站起身來,身披著灰蒙蒙的曙色,換上了堅定的語氣,說:“無論如何,故事已經改變了。”從夢中醒來,晉美起身追到外麵,隻看到河穀裡升騰而起的霧氣,正慢慢地爬上山岡,霧像踮著腳行走的什麼龐然大物,瞬息之間,就侵人了整個村莊。他的耳邊卻還回響著那堅定的話:“無論如何,故事已經改變了。”晁通以與過去故事裡不同的方式死去了,靈魂被超度到西天淨土去了。但是……他想,原來晁通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他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這讓他感到了片刻的驚慌。他就那樣站在濕漉漉的霧氣中,想他肯定失掉整個故事的結局了。但是,故事的結局依然十分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把頭抵在一塊石頭上,讓那份沁涼遊走遍他整個的身體。超度了晁通,格薩爾對首席大臣說:“現在,我是一個殘酷的國王了。”首席大臣說:“你是一個公正的國王了。”“那麼,卓郭丹增是誰?”“是嶺國和木雅之間的一個土地神。”“真不愧是首席大臣,差不多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首席大臣聽出了國王語氣中機諷的意味,就說:“國王的意思是為什麼我偏偏不知道阿賽羅刹住在哪裡?我確實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名字。”“就像格薩爾——嶺國國王之前從沒聽說過在自己眼皮下麵就有一個叫木雅的國家。”“我尊貴的國王啊,我知道是處置了晁通讓你心緒煩亂,如果你需要因此處罰一個人,就罷免了老臣吧。”格薩爾沒有答話,回宮去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傳出話來,讓首席大臣安守王城,自己帶人去找那個叫做卓郭丹增的土地神了。首席大臣笑了,說:“我知道國王不會長久怪罪於我,我很高興國王這麼快就已經消氣了,就請國王放心前往吧。”到了邊境,到了一個四周都是紅色山峰的地方,格薩爾跺踩腳,那個土地神就出現在他的麵前。丹瑪喝問這小神為什麼不對國王下跪,他皺起了白白的眉毛,說:“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哪個國家。”他有些驕傲地說,“神是沒有國家的。”他說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為神已經上千年了,後來才有人劃出了嶺國與木雅的邊界,他說,“你們嶺國的首席大臣和那個晃通,他們是兩兄弟吧?他們跟木雅的兩兄弟跑來,把我的土地劃成了兩半,難道因此我就有了兩個國王?”丹瑪不耐煩他的饒舌,上前強摁住他給國王下跪。丹瑪稍一使勁,老頭的身子就陷入到地下。轉眼之間,他又從另外一個地方鑽了出來。他仍然堅持不給國王下跪,他說:“國王管的是人、牛羊和莊稼。我管的是土地的精氣,生長的礦脈,還有那些你們凡人看不見的精靈。”處置了晁通後,格薩爾一直情緒低落,這回卻讓土地神給逗樂了。丹瑪舉箭要射時,格薩爾變化成與土地神一模一樣,和那白眉老頭站在一起,丹瑪隻好放下了弓箭。看到格薩爾的神通,土地神說:“原來你不是凡人。”“他是上天派給嶺國的國王!”這時,天上應聲出現了一道瑰麗的虹彩,虹彩上傳來仙樂,一列神仙在薄雲間若隱若現。土地神說:“你真是天神下界?”格薩爾笑而不答,抽出腰間的短劍,對空一劃,對麵山坡上,一道白銀的礦脈顯現出來。那是土地神滋養多年,正在成長的礦脈。這回,土地神願意下跪了。格薩爾變化的土地神說:“罷了,不用下跪,你跪也是跪你自己!我要你告訴我阿賽羅刹的行蹤。”“我不能……”他話音未落,格薩爾一揚手,平地一陣狂風,就把他像一個陀螺吹得滿地旋轉,睜眼之時,已經在大地儘頭,灰色的冰冷的虛空,像是無比廣大,又好像隻是小小的一點。那種無始也無終的感覺,比世間所有可怕的東西還要可怕。所以,再被拽回來時,他哭了:“我知道你是神了!”“那麼,告訴我要的消息吧。”“再翻過兩座紅色山頭和一道黑色的山梁,就是阿賽羅刹的地盤了。尋找他的人都有去無回,那山上所有的草與樹,還有其間流淌的水,都含有劇毒,誰輕輕觸碰一下就會死去。那道黑山梁上有一棵孤獨的巨樹,樹下有一塊開天辟地時就有的磐石,阿賽就以此地為中心四處遊蕩。但是,我求你不要傷害他……”話音剛落,晴空中便響起一個霹靂,阿賽羅刹自已現身了。他站在山頂,長身接天,他糾結的黑發間果然綴滿了各色鬆耳石結成的辮子。他站在山頂上哭泣。一顆一顆碩大的淚珠掉在腳下紅銅色的山坡上,濺起了鐵鎊味道的嗆人煙塵。他說:“格薩爾,你知道我為什麼哭泣嗎?”格薩爾說:“我隻是來借你法力高強的寶貝一用,我不傷你性命,你不要害怕。”“不,”羅刹搖晃著腦袋,淚水橫飛到對麵的山窪裡形成了湖泊。“格薩爾王你不知道,我修行幾百年並未作惡世間,靠的是所有知道我行蹤的人保守秘密的誓言,我的鬆耳石辮子的每一個結都是借用了一個人保守秘密的諾言的願力。這麼多年了,四周的百姓保守了這個秘密,天上的飛鳥保守了這個秘密,木雅的國王保守了這個秘密。現在,卓郭丹增一開口,我的辮子就要鬆開了。”阿賽羅刹一步一步搖晃著身子自己往山下走來,他說:“我的身體,我的力量,隻是氣的凝聚,所以我不吃不喝,不禍害百姓生靈。反倒因為我在這裡,其他妖魔邪祟都不敢在此為非作歹,卓郭丹增你說難道不是這樣嗎?”土地神說:“他們隻是想借你的寶貝,不是來取你的性命,要你的地盤。”阿賽羅刹憤怒了:“不遵守誓言的人,當你說出了秘密,我的力量就不再凝聚,包括我的身體就要消散了!是人們遵守誓言的意誌讓我存在!”這時,他的身影、他的麵孔真的開始變得模糊與虛幻,他最後的聲音也越來越稀薄:“格薩爾,以後這個世界不會再有隻是因為喜歡法術而修持法術的人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人遵守誓言……”丹瑪拿出了專用來取鬆耳石辮子的如意三節爪。阿賽羅刹哭了:“愚蠢的家夥,當誓言都失去了力量,那法物就沒有什麼用處了。”聲音和巨大的人影消失了,隻有銅山稍微加深了一點顏色,那紅色顯得不再那麼鮮豔。阿賽羅刹的聲音和身影消失了。他頭上鬆耳石辮子迸散開來,落在地上,會聚在一起,像一道無源的溪流,從山坡上蜿蜒而下,一直奔湧到格薩爾的腳前。格薩爾還在對著那身影消失後的虛空發愣,隻聽土地神喊一聲:“快!”原來,那些鬆耳石像新鮮的乳酪一樣閃爍顫動,像它們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正在重新冷卻與凝結。一陣手忙腳亂,人們用草,用馬尾,用絲線,甚至是用自己頭上扯下的長發,給那些正在冷凝的寶石穿出孔洞,編結成串。最後,還是有一些鬆耳石凝結在一起。取得寶物的嶺國王臣一行準備離開了,土地神請求他們把那些不能穿孔的寶石留下。他說,他要把這些寶石埋回到地下,埋到山峰最初的生長點上,讓那些寶石重新生長,讓這片地脈重新豐潤,不再像現在這樣童山濯濯,而要森林密布,清泉長流。丹瑪阻止土地神繼續往下說,他怕格薩爾因為滅掉了一個無害的羅刹而再度傷感。此前因為處置了晁通,他就處於對自己行為的懷疑之中了。他說:“老頭,你閉嘴,要做你就去做,這麼嘮叨是想得到賞賜嗎?”格薩爾說:“也許真該給卓郭丹增一點賞賜。”“如果大王有賞,也請不要給我,而給予這片土地。”“如果我給了,你能保證這片土地會成為你所說的樣子嗎?”土地神連連擺手:“謝謝大王,你不要讓我再說出需要在以後兌現的諾言,我和我的土地都不需要什麼賞賜。”格薩爾笑了,說:“你不要,但使山水美好是我對大地的祝願。”馬上,天空中就有五色的鳥群飛過,它們銜來從世界各個角落采集的種子,一一從空中投下。鳥群飛過後,格薩爾對土地神說:“隻要一場雨水,很多樹與草就會發芽開花。”“可是烈焰一樣的山,把天上的雲團都烤乾了。”“你的土地上會降下雨水。我要讓渴望雨水的土地得到雨水。”說完,格薩爾就帶著丹瑪他們離開了。七天之內,他們回到了王城,讓首席大臣和王子紮拉留守嶺國。格薩爾囑咐紮拉要像一個真正的國王一樣行事。首席大臣有些傷感,他要國王早些回來,如果滯留太久,他老了,怕見不上國王的麵了。辛巴麥汝澤更加老邁,他知道,自己在陽間的壽命早該終結,是英雄嘉察協噶的英靈原諒了他,並在戰場上拯救了他。他更盼望國王早日還朝歸國,臨終之時,他希望得到國王的指引,得以到天上去拜見戰神嘉察協噶。珠牡和梅薩送給國王的不再是美酒,而是兩支利箭。她們共同祝禱夫君早日還朝。七天之後,格薩爾率領著丹瑪、秦恩和米瓊等十二個將軍與大臣離開了嶺國。再次經過嶺國與木雅邊界的紅銅之山時,格薩爾請來雨神向那寸草不生的紅色山地降下了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