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步履不停 是枝裕和 3403 字 16天前

那是距今七年前的事了。當時的我剛滿四十歲,雖然已經稱不上年輕,但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馬拉鬆,也還沒抵達折返點。至少,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那年春天我結了婚。在成為丈夫的同時,我也成了一個小學五年級男孩的父親。也就是說,我的結婚對象是帶著她和前夫的小孩跟我結婚的。這也沒什麼不一般的。順帶一提,“一般”,正好也是那個男孩——名字叫作淳史——的口頭禪。“已經很不錯啦,你還配不上人家呢!”姐姐說。就算被如此揶揄,我也沒有感到不是滋味。雖然姐姐隻大我兩歲,但她從小就愛把我當小孩子看,而後遺症至今還留在我身上。至於父親,則沒有對我的婚姻表達任何意見。基本上除了婚姻之外,關於我的任何事情,他也幾乎沒有表達過什麼意見。恐怕他是對我的事情沒興趣吧。而母親,與其說在意我跟怎樣的女性結婚,不如說她更在乎我總算結婚了這個事實,終於讓她放下多年以來肩上的重擔。不過認真說來,我猜她心裡也不太認同這樁婚事吧。雖然當時父母都已超過七十歲了,但那時他們都還健在。我當然知道,他們遲早有一天會走,但那也隻是“遲早”,我還無法具體地想象失去父母到底是怎樣的狀況。而關於我接下來要講的那一天,其實也沒有發生什麼決定性的事件,我隻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許多事情已經在水麵下悄悄醞釀。但即便如此,我卻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我真的搞清楚的時候,我的人生已經往後翻了好幾頁,再也無法回頭挽救什麼。因為,那時,我已經失去了我的父母。感覺從那之後已經經過了漫長的歲月。“當初若是這麼做的話”或是“如果換成現在的我就能做得更……”之類的感傷,至今仍會不時地襲上我心頭,感傷伴隨著時間沉澱、混濁,最終甚至遮蔽了時間的流動。在這段不斷失去的日子中,如果說我還得到過一點什麼,應該就是:人生總是有那麼一點來不及——這麼一種近似於認命的教訓吧。“還是坐最後一班電車回去吧。隻要八點從那邊出門的話就一定趕得上。”周六上午,我在搖晃的電車車廂內,將手機上的換乘信息給由香裡看。“已經說好要過夜了啊,而且換洗衣服什麼的我也都帶了……”她有點不滿地拍了拍抱在膝上的包。坐在我們倆中間的淳史從剛才就沉迷於手上的遊戲機。他今天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黑色的七分褲,配上黑色的皮鞋。這是昨晚由香裡想了半天後終於選出來的“重要場合才穿”的衣服。昨天中午,我不經意地在母親打來的電話中答應她說會過夜。“哦?是嗎?”母親在電話那頭拉高音調驚訝地回答。聽到她的反應,我不禁覺得要是剛剛說當天來回就好了,但一時也找不到好的借口,就這麼掛了電話。順著眼前的狀況隨波逐流,事後卻反悔不已……這是我的壞習慣。坐在從品川站發車的京濱急行電車中,電車每過一站,我心中的反悔就大一些。窗外不斷向後退去的大樓玻璃,反射著被切割成四方形的藍天白雲。雖已進入九月,但今年炎熱的暑氣依舊。晨間新聞說,上午的氣溫將會超過三十攝氏度。想到從公交車站到老家門前的那段上坡路,我就不禁卻步。在我久裡濱海岸附近的老家中,是不管多熱都不會隨便開空調的。汗流浹背對身體是有益的。父親用他這套哲學逼著全家人實踐他的健康法則,這習慣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光是這個理由,就足以讓極度怕熱的我不想返鄉。最近甚至連一年一次的年假,我都會極力找借口不回去。我們搭的電車與反方向的來車錯車,車廂劇烈地“嘎嘎”作響。“不然就說是學校突然要開家長會,你覺得怎樣?”聽我這麼隨口一說,由香裡慢慢地伸出食指,指著自己。難道你現在是要叫我想辦法?她用充滿疑慮的表情看著我。“嗯,不行嗎?”我猜,我當時是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的,她深深歎了一口氣。“你就是這樣,每次都推給彆人。”的確,會變成這樣都是我造成的,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但未必非得用我的事來當不過夜的借口,到了緊要關頭,我甚至想說乾脆請淳史裝病也是一種方法。電車過了兩三條河後,綿延窗外的大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廣闊的天空。對麵的座位上坐著看來像是要去遊樂園的一家人。兩個男孩子翻著母親的包,從裡頭拿出了飯團,是便利店賣的那種。可能是還沒吃早餐,兄弟倆搶著飯團。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的父親對於小孩的吵鬨視若無睹,專心看著攤開的體育報,上麵報道著一個資深職棒(職業棒球的簡稱。)選手退役的消息。我記得他和我差不多是同樣歲數的人,於是忍不住追著標題看了下去。想起在電視前興奮地看著他打甲子園(日本全國高中棒球決賽地為阪神甲子園球場,因此“甲子園”也就成了日本全國高中棒球決賽的代稱。因“甲子園”承載了無數日本人的青春夢想,因此受關注度極高。)的情景,一切仿佛昨日。“就算回去也不知道要聊什麼,我爸甚至到現在都還以為我在迷職棒呢。”“職棒”一詞吸引了淳史的注意,讓他首度停下手中的遊戲抬起頭來。“小良你喜歡棒球嗎?”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說:你竟然會喜歡棒球那種運動,混雜著某種驚訝與輕蔑的語氣。“以前啦,很久以前。”我像是否定自己的童年似的,慌張地回答。“嗯哼”了一聲後,淳史又埋首於手中的遊戲機。這一代的男孩中流行的運動都是足球或籃球。淳史今年春天也參加了小區的籃球隊。每當我問他“好玩嗎”,他總是回答“一般吧”,每次都被由香裡罵。淳史的班上似乎有很多小孩從來不曾打過棒球。這麼說來,我最近也很少在街頭看到玩丟接球的小孩了。但如果去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則會發現班上大半的男生都戴著棒球帽。“話說在前麵,我可比你還緊張呢。不過你也不會懂吧。”由香裡一邊壓著淳史睡亂的頭發一邊說。“我知道,我知道啦。”那是理所當然的。她是要以媳婦的身份去麵對家裡的公婆。況且她是再婚,而我是第一次結婚,要她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跟她說了好幾次“不用勉強自己”。“但也不能老是這樣吧?”她自己則堅持要去。雖然我現在很想跟她說“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但最後還是作罷。我不認為繼續刺激她是個好主意,於是把手機放回了胸前的口袋中。大約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親曾帶著大哥和我到還沒改建成東京巨蛋的後樂園球場看球賽。被水銀燈照亮的鮮綠色草皮,回蕩其上的打擊聲、歡呼聲。十二局上半場,我們支持的橫濱大洋鯨隊(橫濱大洋鯨隊(橫浜大洋ホエールズ),橫濱海灣星隊(橫浜ベイスターズ)的前身。)終於逮到機會準備一舉反擊時,我們卻為了要趕最後一班電車而不情願地離開球場。就在我依依不舍地走向出口的那一瞬間,突然聽到一聲乾癟的打擊聲,接著歡呼聲響徹雲霄。我們互看了一下,身旁那些原本要回家的觀眾一時間全部掉頭湧向了球場。父親二話不說也跟著掉頭,轉眼間已經推開人群向球場走去。我和大哥則是手牽著手,拚命地追著父親的背影。結果那一天我們是搭計程車回久裡濱的。雖然我已經不記得最後到底是哪一隊贏了,但那個時候父親喜滋滋的背影,以及如頑童般閃爍著光芒的雙眼,至今都還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跟平時在病患或家人麵前充滿威嚴……不,應該說是壞脾氣的“老師(日本人通稱老師、醫生或在社會上有身份和地位的人為“先生”,即中文的“老師”。)”的表情,可以說是判若兩人。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直到現在,隻要我們之間陷入尷尬的沉默,父親仍舊會聊起棒球。“不知道今年的海灣星隊怎樣了……”“我哪兒知道,我早就不看棒球了。”如果可以這樣決斷地回答,也許對彼此都會是一種解脫。但我從不曾這麼做。“是啊……怎麼樣了呢……”我總是不斷給他如此模棱兩可的回應。久彆了一年,車站前的景象變了許多。出了南出站口左轉,有通往公交站牌的樓梯。途中有間立食麵店(昭和四十年(1965年),日本經濟蓬勃發展。應趕時間的上班族需求,出現了沒有椅子,隻讓客人站著吃麵的麵店,成為日本特有的快餐文化。這種店大多在車站附近,店麵小,售價低,通常味道不會太講究。),門口多了一台餐券販賣機,並加了玻璃門。原本掛在牆上臟兮兮的手寫菜單已不見蹤影。而出租車停靠站旁賣鯛魚燒(在日本很常見的一種點心。類似雞蛋糕,用鯛魚形狀的模子燒成,通常裡麵還有紅豆沙。在寒冷的冬天吃上一口熱乎乎的鯛魚燒,是許多日本人甜蜜的童年回憶。)的小店麵,如今也換成了便利店。雖然站前的景象被開發得更加現代,但總好像少了那麼一點所謂的街町氣息。再加上車站前新蓋了一座環島,害得我都找不到往老家方向的公交站牌在哪兒。我隻好提著在車站水果攤買的西瓜四處尋找,好不容易找到站牌時,我們三個人已經全身是汗了。我們確定了發車時間後,走進了一間咖啡店。這家店在我高中時是一間供應不辣的咖喱飯和黏稠稠的意大利麵的破舊咖啡店,如今則整了整形象成了家庭餐廳,還擺設了無限暢飲的飲料區。淳史剛剛一直站在那前麵,嘴裡銜著杯子,想著要喝什麼飲料。看他那樣子,還真像是個無處不在的“一般”的十歲男孩。“要好好地跟姐姐問清楚喲。”坐在我對麵,正在給吸管包裝紙打結的由香裡又跟我提起昨晚談的事情。什麼事?我故意用沒聽懂的表情裝蒜地看著她。“搬家的事情啊。”“哦哦……你是說那件事啊。”明明知道,我還是這麼回答。“大家一起商量不是比較好嗎?況且還要顧慮到爸爸……”“那種事情讓姐姐自己去操心就好了吧。”我一吐為快,那是跟我們不相乾的事情。姐姐他們一家目前住在姐夫公司位於三鷹的員工宿舍。因為兩個小孩都長大了,現在住的地方已經略嫌擁擠,於是她把腦筋動到了老家那間不再營業的家庭診所,想拆掉它將老家改建成二世帶住宅(二世帶住宅有彆於兩代同堂,意指在同一棟房子內,分成上下或左右兩個單位,兩個入口。讓親子兩代可以在同一建築中過著互相獨立的生活。二世帶住宅是日本近年來流行的居住方式。)。她的先生信夫雖不是入贅,但因為在家裡排行老三,也沒有義務照顧住在福島鄉下的雙親。恐怕姐姐的如意算盤若是實現了,她就會搬回老家,並且把小孩交給老媽照顧,自己則忙碌於網球或旅行之類的玩樂吧,就像她年輕時那樣。“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搬回去住了,如果姐姐可以照顧他們,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那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如果可以從父母的束縛中解放,逃離那個家,土地和房子全讓給姐姐我也不覺得可惜。“不能這麼說吧,好歹你也是長子啊。”“我是次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像是在這麼說似的,由香裡露出無奈的表情。由香裡並不是在惋惜財產(如果稱得上是財產的話)全部被姐姐占有。她是在責怪我身為家族的一分子,卻對家裡的事情完全不想負責任的態度。她是正確的,我完全無從反駁。但對我這種人來說,她的那種正義感有時候會讓我覺得很煩。我寧願她跟我說“你也擁有這房子一半的權利呢”這類的話,我還落得輕鬆些。現在我如果插手搬家的事,隻會讓事情更複雜,這時什麼都不管才是上上之策。姐姐那麼精明,一定會拉攏老媽,進而讓事情順利進行的。我喝了一小口咖啡。隻有酸味,沒有苦味,跟以前一樣難喝的咖啡。淳史終於從飲料區回來,坐在由香裡旁邊。他小心翼翼地把裝得滿滿的杯子放在桌上,避免飲料溢出來。杯裡的可樂顏色略嫌淡了些。“那是什麼啊?”由香裡皺著眉頭問他。“可樂兌薑汁汽水。”淳史得意地說。“乾嗎不分開喝呢?明明是無限暢飲。”由香裡沉著臉,小聲地念了他一句“窮酸鬼”,然後拎著化妝包起身。我猜她是要去補被汗水溶化開的妝吧。座位上隻剩我和淳史。店裡的音樂聲突然變大了。不,應該隻有我感覺變大了。店內有幾個家庭吃著早午餐,好像是在電車上見過的麵孔。中間那桌,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子正吃著巧克力聖代。他母親伸手拿了聖代上的櫻桃要吃,結果被他生氣地搶了回去。“你明明又不喜歡。”他母親抱怨著。小男孩像是故意要氣她似的,把搶回的櫻桃放一邊,湯匙卻插入香草冰淇淋中。關於巧克力聖代,我有一個苦澀的回憶。很久以前,在搬到久裡濱現在這個家之前,我們一家五口住在東京的板橋區。雖然是木造的老房子,但也算是獨棟平房。離家最近的車站是東武東上線的上板橋站,當時的車站前還沒有什麼商店街,我們要逛街購物就要到池袋才行。雖然我們不算窮,但父親並不喜歡帶著小孩到西餐廳這種高檔的地方。說到在外頭吃午餐,大多是在地下商場一家叫“帝”的中華餐廳。父親一定會在那裡點湯麵和餃子,我則喜歡點加了伊達卷(日式料理中,將蛋黃和碾碎的魚肉混在一起煎成的蛋卷。常用於年夜飯或慶典。)的什錦麵。偶爾我們也會到百貨公司八樓的一家西餐廳吃。說是西餐廳,但其實就是買了餐券後跟其他客人在廣場一起用餐的福斯食堂。即便如此,這也足夠令當時的我雀躍不已。通常我會在那裡點漢堡包肉或蛋包飯等填得飽肚子的東西,因為我父親不喜歡看到男生吃一些鬆餅之類的甜食。但是那一天不知道怎麼了,父親心情特彆好,竟叫我們“喜歡什麼就點什麼”。我再三猶豫之後,點了巧克力聖代。細長的湯匙和叉子並排擺在我眼前的白色餐巾紙上,光是這樣就已經讓我很興奮了。沒想到,可能是因為周日店裡人潮洶湧,我們點的東西等了好久都沒來。父親的脾氣逐漸煩躁起來。最先感到不安的是點了焦糖布丁的姐姐。我記得當時她上小學五年級,隻見她拚命地跟父親講學校發生的趣事,好轉移他的注意力。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吧,原本雙手交叉在胸前聽著姐姐講話的父親,突然拿了餐券站起來,向店門口快步走去。已經對同樣的事情習以為常的大哥認命地跟上父親,姐姐則拉著母親的袖口,像是在說再等一下吧,你們先走也可以似的抵抗著。但母親無九-九-藏-書-網力地笑笑說:“下次再帶你們來吃吧。”然後拉起姐姐的手也向外走去。在那期間我一直盯著廚房的門口,父親則是在櫃台吵著還我錢來。桌上的紙巾、湯匙和叉子原封不動地擺在那兒。“現在還來得及,請馬上出來。”我在心中努力地向神明祈禱著。結果並沒有任何人從廚房走出來。那一天,是我最接近巧克力聖代的一天。之後雖然又去了百貨公司的餐廳幾次,但父親再也沒有說過喜歡什麼就點什麼吧。在那段日子裡,父親對我們家來說,代表的是所謂的“絕對”。聽到“噗咕噗咕”的聲音,我回過神來。淳史正用吸管對著可樂的底部吹氣。也許是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好喝吧。如果由香裡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罵:“不可以這樣,沒教養。”他明明知道卻還這樣做,難道是在試探我?希望我生氣地罵他嗎?就像一個父親應該有的樣子……可是我還沒有做好表現得像一個父親的心理準備。“學校怎樣?”猶豫過後,我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一般。”他的回答正如預期。雖然這又是由香裡最不喜歡的事情之一。“一般啊……”“嗯。”淳史滿不在乎地點點頭,視線仍舊停在杯子裡。“那個……關於兔子的事情,昨天我聽你媽媽說了。”“……”淳史用吸管玩弄著杯子裡的冰塊,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據由香裡說,淳史班上飼養的小白兔病死了,放學後他們舉行了葬禮。當大家邊哭邊和它道彆的時候,隻有淳史小聲竊笑著。這種事情在現今的學校會被立即報告給家長。“為什麼它死掉了你卻要笑?”“因為很好笑啊。”“為什麼?”“因為憐奈說要大家寫信給小白兔。”“有什麼關係?那就寫唄。”我刻意開朗地說。“寫了要給誰看?”他反問我後,終於抬起頭看我。我光是要接受那個視線就快招架不住了。不,準確地說我並沒有接受,隻是無法撇開視線而已。我知道它一定會在天堂讀的這類騙小孩的話不會管用。我在他的眼神中感受到比大人還要看透現實的人生觀。是的,眼前這位少年,在這個年紀就經曆了喪父之痛。哀傷的深度和年齡是無關的。他所失去的不是我能輕易理解的。所以當時的我儘量不去觸碰到這個話題。如果換作是現在,我想我應該可以更直接地和他一同麵對失去父親這件事吧。先撇開視線的人是淳史。我雖然鬆了一口氣,但仍求救似的看向洗手間。由香裡還沒出來。我背上的汗已經乾掉,甚至有些涼意。然後我們聊了籃球之類的話題,總算安然度過了由香裡回來前的這段時間。在海邊的小站牌下車後,還要爬十五分鐘的上坡路才會到家。背對著海走在上坡路上,眼前出現了一片雜樹林。樹林裡有一段陡峭的石階路筆直地通向上方。現在簡直無法相信小時候我可以扛著腳踏車上下這段石階。“好!”我重新提起西瓜,給自己打氣。現在應該剛過上午十一點吧,感覺到夏天即將結束的蟬死命地叫著。我在這綠色隧道的包圍下走著,仿佛有種走上通往天堂的樓梯的錯覺。我走在他們倆稍微前麵一點,打電話給我大學學弟。在美術大學同社團的戶波,現在就職於和美術完全不相乾的大出版社。前天晚上,我拿著簡曆去拜訪他,並且請他介紹書籍編輯部的上司給我認識。也就是為了再就業去麵試。說實在的,我想都沒想到過了四十歲,還會有寫簡曆這一天。“不要直呼他小良好不好?”透過如大雨般的蟬鳴聲,我隱約聽到由香裡這麼對淳史說。“就算隻有今天也好……算是幫一個忙……”“可是小良就是小良啊。”“哎,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還……”由香裡深深歎了一口氣。撥通音效響了十聲後轉到了語音信箱。我停住腳步,等待他們跟上。“戶波那小子不接。”“出版社周六放假吧。周一再打就好了啊。”我含糊地回應她後,將手機收進口袋中。“我找工作的事,到了家裡,記得保密……”以防萬一我提醒道。“好……”她的尾音上揚,似乎有些不情願。“拜托啦,過了今天之後,暫時也不會再見到他們了。”“父子間有什麼好顧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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