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這次你又拿來了什麼?”德蘭尼問。接著安迪·勃蘭特——人類學係的一名年輕教師,回答道:“你猜。”“我可不是人類學家,”德蘭尼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小塊頭骨,仔細地研究了起來,“也不是古生物學家。”勃蘭特也在蓋特館工作,不過是在他樓下,就是學校用來陳列世界各地的探險隊收集的恐龍骨架和化石的那層。然而他的大部分時間似乎都耗在地球物理實驗室裡糾纏德蘭尼了。他就像一個五歲的孩子一樣煩人,整天晃來晃去,而且不停地提問。“這次不是恐龍骨架了,”勃蘭特向他保證道,“不用擔心那個問題了,這次是從哺乳動物那個抽屜裡拿來的。”德蘭尼想,兩者並沒有什麼差彆,安迪根本不應該動那些標本的。他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可能是貓的祖先吧,甚至可能是臭鼬的,這些你比我更擅長啊。”“但它有多少年曆史呢?”“誰在乎呢?”他清楚勃蘭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他希望德蘭尼演示一下探測標本曆史的另一個實驗。如果勃蘭特能把管德蘭尼閒事的一半時間花在自己的研究上,那麼他現在早該轉正教授了。德蘭尼並不想用一種遊戲的心態去做實驗,因為他知道這實驗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他的預想,他得保證他的每次試驗、測試都能讓這個技術更加完善。儘管早在1941年古根海姆基金會(古根海姆基金會:創立者為所羅門·R·古根海姆,瑞士裔。古根漢姆基金會(Solomgenheim Foundation)發展了眾多渠道去實現其國際文化交流合作的使命。)的支持下,威拉德·利比(威拉德·弗蘭克·利比(1908.12.17~1980)美國物理化學家,出生於科羅拉多州大峽穀區。)就已經在普林斯頓進行放射性同位素和衰變相對速率的研究了,但他現在被哥倫比亞大學聘用了,還參與了一個頂級保密的任務。因此這重擔現在就落到德蘭尼身上了。就在幾天前,他收到了戰略情報局直接下達的命令,正是讓他做這項研究。“所以,你怎麼想的?”勃蘭特掛著一副鼓勵的笑容問,“你能做嗎?”他潔白無瑕的牙齒和額前金色的碎發,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從諾曼·洛克威爾(諾曼·洛克威爾(Norman Rockwell,1894.2.3—1978.11.8):是美國二十世紀早期的重要畫家及插畫家,作品橫跨商業宣傳與愛國宣傳領域。最知名的作品是《四大自由》與《女子鉚釘工》等。)的畫中走出來的小男孩。“做什麼?”德蘭尼假裝沒聽懂。“探測它的年代呀。”“你這是又一次試探,還是需要這些信息來做正經的科學研究?”“科學研究需要,”安迪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賭上我童子軍的尊嚴。”德蘭尼知道這家夥曾經參加過雄鷹童軍營(雄鷹童軍營:1907年出現,是一種國際性的、按照特定方法進行的青少年社會性運動。),說道:“放到台子上吧,等我有時間我會測一下的。”安迪把東西放在了顯微鏡旁邊說:“你做實驗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我要在旁邊觀摩。”德蘭尼心想,如果有機會,勃蘭特可能都想觀摩他刮胡子。不過話說回來,勃蘭特選他做了自己的非正式導師,撇開這家夥的莽撞無禮不談,這也算是一種恭維吧。像是感覺到他可能走得太遠了,勃蘭特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道:“不過,你聽說昨晚藝術博物館發生的事情了嗎?”“沒有,我最近太忙了。”可惜勃蘭特並沒有聽懂他話中含蓄的暗示。“館裡的清潔工被一群蝙蝠襲擊了。”“什麼?”“就在博物館儲藏室的側廳。”“天啊,他還好嗎?”安迪無所事事地翻著台子上的信件——包括戰略情報局寄來的那個包裹。“他在市裡的醫院。”“彆碰那些東西!”德蘭尼邊說邊拿走了那些信件。“哦,對不起。但我聽說情況不太好,可能得了狂犬病,也有可能更糟。”狂犬病已經夠糟糕了,他兒時的夥伴就死於這個病。不過,蝙蝠怎麼會成群地攻擊人類呢?還在校園裡?聽起來太荒唐了。他匆忙地結束了工作,把那些重要的論文塞進靠牆的雙層綠色金屬儲物櫃,然後便同安迪一起走向大廳。關上身後的門後,他警告道:“除非下次你得到了係主任的許可,否則彆把樓下的標本再帶過來了。”安迪假惺惺地敬了個禮便向自己的係室走去。德蘭尼想知道盧卡斯是否得知了這個消息,於是衝下樓梯趕往博物館。因為在校學生人數少,所以課間的學校並不吵鬨,但今天的校園卻格外安靜。除了一兩個為了看一眼愛因斯坦在法恩大樓閒晃的人,他幾乎看不到其他人。在博物館的入口守著一名學校的警衛,領口還彆著一個對講機,“不好意思,”他阻止道,“博物館今天不開放。”“我是這裡的教職工。”德蘭尼翻出自己薄薄的身份卡。“任何人都不得進入。”“但我還有這個。”他從夾克的內袋裡抽出了一份戰略情報局的批準函。警衛仔細地看了一遍,但這明顯超出了他的職權範圍。“我現在就得開工了,”德蘭尼急道,“儲藏室側廳那裡正有人等著我呢。”警衛半信半疑地放他進去了,德蘭尼穿過荒涼的畫廊,那裡都是古典雕塑,接著走進歐洲畫作的藝術畫廊,根本連蝙蝠的影子都看不到。當他推開寫著“儲藏室:僅授權人員可入”的後門時,他看見一個穿著灰色工作服的清潔工蹲在水桶邊上,正扭乾拖把。“打擾一下,”他問道,“您見過安森教授嗎?”那個男人挺直身子回答道:“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正在拖地。”德蘭尼晃了下神,“你什麼時候變成清潔人員了?”“總得有人來做吧,”盧卡斯很高興有人來陪他了,“現在安保很嚴,隻有我能進來。”他已經拖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地了,腰現在僵得簡直要直不起來,“可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忘了?”德蘭尼晃了晃手上情報局的信函,“我也是這任務的一員。”“所以你已經見過那個‘迷人的’麥克米倫上校了?”“你剛走我就到了,那凳子上還留有你的餘溫呢。”他環顧了一周,“我聽說昨晚的事情了,難以置信。”“沒人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先前除害的專業人士已經來幫我們做過大掃除了,他們也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希望沃利早日康複吧。”盧卡斯點了點頭,接著指了指屋子中間被油布蓋著的那個龐然大物,“就是那該死的東西,每到一處都帶來厄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輕敲自己的眼罩說道:“差不多在找到這東西的一分鐘以後,我就成這樣了。”“我並不知道這些。”“你怎麼會知道?”盧卡斯並沒有告訴他這整個故事,甚至都沒有提及那個被炸死的德國小男孩,以及那個被炸斷了一條腿的下士圖森特。還有那次差一點被擊沉的美國輪船,正是運送這東西的那艘船,他注意到航運單上赫然寫著“蘇華德號”的名字。“目前為止我隻看到過模糊的照片,你願意給我展示一下那裡麵究竟是什麼嗎?”盧卡斯想不出理由來拒絕他,但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個石棺。在他清理側廳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努力地克製自己不要去盯著那塊油布下麵的東西了。他曾經希望再也不要看見這東西,但現在它出現在了這裡,不僅就在他眼前,他還得深入地研究它。把拖把靠在牆邊後,盧卡斯走上平台握住油布。他在害怕什麼?這不過是一個放骨頭的盒子罷了。深吸了一口氣後,他像一個表演戲法的魔術師一樣拉開了油布,“看好了!世界第八大奇跡!”照片果然失真了,或者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一個巨大的白色箱子——如果要猜的話,他覺得應該是由方解石和雪花石製成的——它的三角形尖頂和上麵精巧的雕刻隨時間的推移大部分都已經磨損了。但很明顯造這東西還是費了很大工夫的,而且它好像藏匿著一些令人不安的東西。“我在斯特拉斯堡外的一處礦井下找到了它,短短三十分鐘以後,整個礦井就爆炸了,我被炸飛了。當我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一輛顛簸的救護車後座上。”隻有那個站在礦車圈外的市長還安然無恙,是他給圖森特的腿紮上了止血帶,還救了他們。德蘭尼走上台子,伸出手指摸了摸光滑的棺蓋,“這東西怎麼他媽的這麼涼?”“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盧卡斯摸著石棺說道,石頭的溫度比周圍要冷多了,而且那上麵雕刻的輪廓也讓他很費解。在蓋子的一側,好像是一幅牧羊人的放牧場景,可能有一群羊吧;在另一側好像刻著一隻垂著長長的手臂、翹著尾巴的猴子。石棺兩側刻有文字和符號,有些很像埃及的象形文字,還有一個東西,形狀看起來像是一顆傾斜的鑽石。為了把它封起來,這盒子上還捆著很多條粗重的熟鐵鏈。盧卡斯心想,要砍斷這些鏈子看來得費很大工夫。“你知道這裡麵是什麼嗎?”德蘭尼問。“肯定有骨頭,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東西,金銀珠寶什麼的。從上麵的字符來看,應該是埃及人的。那些在羅馬地下墓穴裡發現的棺材裡,從死者的美容工具到養的家貓,什麼都有。”“看來需要噴槍或者鋼鋸才能把這些鐵鏈弄斷。”“我已經向學校的維修部門提出申請了。”麥克米倫上校指派給盧卡斯的任務就是估測出這盒子的曆史和出處,如果需要的話,尤其是石棺裡的那些遺骸,德蘭尼會提供最新的放射性同位素研究作為輔助。他可以看清德蘭尼雜亂的胡須下掩藏的表情,好像有什麼事情正煩擾著他,“你還好嗎?”“嗯,當然,”儘管德蘭尼迅速地把手從冰冷的石棺上移開了,他依舊安慰道,“隻是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什麼感覺?”盧卡斯很欣慰有其他人和他有同感。“感覺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我是在美國中西部長大的,那時我們總能感應到一場龍卷風的前兆,空氣會變得凝重,小鳥不再歌唱,而天空……天空則會呈現這種奇怪的綠色。”他搓了搓手,好像想搓掉手上石棺的殘渣一樣。“你需要多少樣本?去做你的碳14測驗?”盧卡斯發問道,而德蘭尼似乎過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噢,不需要多少的,你能給我的話,隨便一兩塊骨頭就行。如果有的話,再給我一點乾掉的肉。”“應該沒有多少肉了,北非和中東的傳統是將屍體扔進壕溝,讓野生動物或者其他生物啃食屍體的皮肉,當隻剩下骨架時,再把它們收集起來放進石棺裡,他們覺得骨頭是最重要的。而且如果這屍體享受的是皇家待遇的話,倒有很多骨頭可以任你選擇。”“你是說真的嗎?”德蘭尼問道,“這是一個國王的石棺?”“難說,那上麵刻了許多符號,比你一般見到的石棺要多得多,所以說這任務正適合我。”“我仿佛預見到了一篇專著的發表,不久之後你就應該可以獲得終身教授資格了。”“不太可能,”盧卡斯回答道,“戰略情報局不會把這個項目公之於眾的,他們能在我死前公布出來已是萬幸了。”德蘭尼點點頭,接著轉過身走下平台,“還有課要上,感謝你帶我參觀。”德蘭尼並沒有課要上,盧卡斯看得出來他迫切地想要離開。盧卡斯也是,但他還是盯著那些奇特的字符看了好幾分鐘,儘管並沒有什麼理由需要再把它蓋上,盧卡斯還是拾起那塊油布扔了上去。他拿起牆邊的拖把,快速地把地板上剩餘的垃圾拖掃乾淨,便褪下工作服離開了。當他關上身後的那扇門,後背抵著門,仰頭望向天花板,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他似乎沒有辦法擺脫那種荒謬的感覺——仿佛還有什麼東西也在呼吸,就在門的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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