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04(1 / 1)

“你就喜歡直來直往,是吧?”索菲婭搖搖頭。“對不起,不過不行,不能直接說。我等的時間比你長多了。”維克多眨眨眼,但還是點點頭。索菲婭拿過英納拉的手,用兩隻手緊緊地握著。“我們以為你過去遇到的事又找上門來了,”她說,“我們以為你跑了。”“推測得很合理。”英納拉溫和地說。“可是你所有的衣服——”“不過是衣服嘛。”索菲婭再次搖搖頭。“如果你要跑路,你一定會帶上錢。對了,惠特妮和我給你開了個賬戶。我們覺得身邊有那麼多錢太不安全了。”“索菲婭,如果你想找個法子把這事歸結成你的錯,在我這裡可行不通。我們都是因為一些事情才聚在一起的。大家都明白。如果有人失蹤了,大家都知道不要去過問。”“我們應該過問的。而且那個時間……”“不可能知道的。”“什麼時間?”維克多問。“那個花匠——麥金塔先生——”索菲婭吃驚地笑起來。“他也有名字。我是說,當然了他肯定有名字,可是……太奇怪了。”“那天晚上在晚星,”英納拉接著說。“我沒說過麥金塔先生很奇怪,隻是提到了艾弗裡突然闖進來的事。然後我們回家的時候帶了一堆蝴蝶翅膀的服裝。”“我把自己灌得差點昏死過去,”索菲婭冰冷地說。“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地獄。”“我帶她到防火梯上呼吸點新鮮空氣,結果她跟我說了花園的故事。”“我以前從沒告訴過彆人。”“為什麼?”維克多問。餘光裡,他看到埃迪森也停下了。“首先,沒什麼好說的。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走的時候嚇得要死,周圍的東西什麼都沒注意到。我也不知九九藏書道那個房子在哪裡。我身上隻有一個文身,一個胎兒,還有一個瘋狂的故事。我覺得如果去找警察,他們肯定也會和我爸媽一樣:覺得我喝多了,要麼嗑嗨了,要麼跟人亂搞還想撒謊逃避後果。”“你回去找你父母了?”她苦笑。“他們把我趕出來了。說我給他們丟人,是恥辱。我沒地方可去。當時隻有19歲,懷著孕,沒有任何人肯幫我。”埃迪森坐在維克多的床邊。“所以吉莉是花匠的孩子?”“吉莉是我的。”她衝他齜牙反駁說。埃迪森舉手做了緩和的姿勢。“但他是父親。”索菲婭沒了底氣,英納拉靠著她安慰她。“這也是我不把這件事說出來的另一個原因。如果他知道了她的存在,我就會失去她。沒有哪家法庭會把她留在一個海洛因上癮的妓女媽媽身邊,隻會把她判給那個富有的、受人尊重的家庭。後來至少有社會保障機構收留了我的女兒們,我可以努力工作把她們要回來。如果他帶走了吉莉,我就再也彆想見到她了,我覺得洛特也躲不過。她們都是我的女兒。我必須要保護她們。”維克多看著英納拉。“這不就是戴斯蒙德做的事嗎?保護他的家人?你卻認為他做錯了。”“這是兩碼事。”“不一樣嗎?”“你知道這不一樣。”她冷淡地說。“索菲婭保護的是她的孩子。無辜的孩子沒必要被牽扯進來遭罪。戴斯蒙德保護的是罪犯。是殺人犯。”“你怎麼逃出來的?”埃迪森問。“我正要做懷孕測試。”索菲婭回答說。“我那時不斷長胖,而且午飯之後總是惡心想吐。洛——我們的護士給了我一個試紙,但是還沒來得及看著我做測試,就因為有人受傷被叫走了。我慌了。到處跑想找到出去的方法,說不定我過去兩年半漏掉了什麼機關。然後我就看到了艾弗裡。”“艾弗裡那時就已經在花園裡了。”“他是在幾周前發現花園的。他父親給了他一個密碼,但是他老記不住。他輸密碼的時候又很慢。那一天,我就躲在金銀花叢裡,看著他笨手笨腳地輸密碼。他按密碼的時候還把數字給讀了出來。我等了一會兒,然後自己輸了密碼。我都快忘記了門是可以自己開的。”維克多揉了揉臉。“你跟其他人說了嗎?”她很生氣,怒發衝冠,可是過了一會兒又泄了氣。“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問。”她承認說。“畢竟,我沒去報警,我讓她們在裡麵等死了,是吧?可是我真的試過。”她堅定地看著他的雙眼。“我跟你發誓,我試過了。她們太怕了,不敢走。我太怕了,不敢留。”“害怕?”“如果沒逃成會有什麼後果?”英納拉問,這是個問題,卻更像是個提醒。索菲婭說:“在那之前不到一個月,有個叫艾米琳娜的姑娘在維護的時候留在了外麵。她想告訴工作人員裡麵發生的事情,可是花匠肯定用什麼手段擺平了這件事。我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在玻璃櫃裡了。如果你見過這樣的懲罰,就很難想要逃跑了。但是你怪我把她們扔下了。”“不。”維克多搖搖頭。“你給她們機會了。可是如果她們不願意,你也沒辦法救她們。”“說到這,洛蘭在裡麵。”索菲婭驚愕地問:“不會吧。還在呢?”英納拉點點頭。“可憐的女人。”她小聲說。英納拉偏頭看著她,但什麼也沒說。“我和其他妓女站街的時間要比在花園待的時間長些,但是我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像洛蘭那樣被徹底摧殘的。他先是愛她,然後不愛,但這些都不是她的錯。如果你想恨她也可以,可我隻覺得她可憐。或許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可憐,因為她從沒有過機會。”“她現在再也沒機會進玻璃櫃了。”“我遇到她的時候就已經再沒機會了。有什麼改變嗎?”“英納拉?”大家都轉頭看著埃迪森;維克多記得,這好像是埃迪森第一次叫女孩的名字。“你是不是故意被綁架的?這是不是你想要隱藏的秘密?”索菲婭大吃一驚,尖叫著問:“故意?”一下跳下床。“不是,我——”“你真是故意這麼乾的?”“不是!我——”維克多不再關注索菲婭的動人演講,側望著自己的搭檔。他問:“你是怎麼從猜共犯變成猜她故意被抓的?”一時間思緒萬千。如果埃迪森推測得沒錯,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沒必要在參議員或者法庭麵前袒護她為她留情了。已經到了那一步還不去報警?先不說故意以身涉險,可是怎麼會選擇去那裡?明知是個狼窩,可是,其他的女孩呢?“如果她沒有隱藏自己參與的那一麵,那她又想掩蓋什麼?”“我要掩蓋的是索菲婭!”英納拉突然說,抓著她朋友的手牢牢拉著。索菲婭帶著被震驚的“魅力”,跌坐在床上。“故意,說真的,我看起來有那麼蠢嗎?”“你想聽我的回答嗎?”埃迪森笑著問。她瞪著他說:“我要掩護索菲婭,”這次她的語氣放緩了很多。她看了一眼維克多。“我明白,我的話可能不算什麼,但是我跟你發誓,這就是真相。我知道如果索菲婭的名字出現了,那麼吉莉的事也捂不住了,我不能……索菲婭那麼努力工作就為讓生活重歸正軌。我不能報警把她的日子攪成一鍋粥。不能因為我讓她沒了孩子。我需要時間想想。”“想什麼?”維克多問。她聳聳肩。“我要想有沒有辦法可以把她和花園徹底切割。把書藏起來可能是最簡單的,但是……唉。反正之後我就想,如果我拖的時間足夠長,我或許就能打電話告訴她,提醒她,但是她……”“你沒想到她來了。”英納拉搖搖頭。“但是你知道花園的事。”埃迪森不依不饒地問。“我並不知道就是他們。”英納拉的兩隻手給傷心小龍做了搖籃。“她一看到那些帶著翅膀的服裝,關於花園的記憶就開始刺痛她,沒彆的,隻有痛。我們那天晚上工作的人沒有一個能說出客戶長什麼樣子的;我們為什麼要知道這些?而且他們在為《蝴蝶夫人》籌款,主題也對啊。我根本不知情。”維克多慢慢地點頭。“不過你之前就知道花園,所以你在那裡醒來的時候,沒有驚慌失措。”“沒錯。我試過偷看艾弗裡的密碼,可是他謹慎多了。嗯,畢竟過去了十年。我找過所有的角落,但是任何出口都找不到。我連在樹上敲玻璃都試過。根本敲不開。”“然後戴斯蒙德來了。”“戴斯蒙德?”索菲婭問。“花匠的小兒子。我試過……”英納拉搖搖頭,把臉上的頭發晃開。“你知道霍普讓她的那些炮友俯首稱臣的手段吧?比如她說有一個喜歡的項鏈在哪個樓裡,那個樓即便著火了,他們也會衝進去幫她找到項鏈。”“對……”“我試過她教的辦法。”“哦,親愛的。”索菲婭碰了碰英納拉的肩膀,疲倦的麵容上舒展開一個微笑。“你要做你自己,我想那樣不適合你。”“真的不行。”“不過他的確報警了。”維克多提醒她。“我覺得他報警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她坦白說。“我覺得主要是因為艾弗裡。”“等一下,為什麼?”“他們倆沒法在花園裡共存。或許一直就不行,但是在花園裡尤其不行,更何況還有他們父親的驕傲感摻和進來。他們倆一直都在爭奪父親的寵愛。艾弗裡做了極端的事,戴斯蒙德就也會做。最後兩敗俱傷。”“但是你贏了。”“我覺得沒有人贏。”她說。“兩天前,我們有二十三個人,加上基莉。現在,隻剩下十三個了。你們覺得這當中能有幾個人還能真正適應外麵的世界?”“你覺得有人會自殺?”“我覺得創傷不會從你被解救的那一刻就停止。”埃迪森起身拿起維克多手中的剪貼本。“我要把這個還給現場技術人員了。”他對他說。“你要帶點什麼回來嗎?”“看看有沒有人聯係上麥金塔家的律師了。喬弗裡和戴斯蒙德看樣兒還不需要律師,但是埃莉諾應該會要谘詢一下。再看看洛蘭。問問心理學家有沒有下初步診斷。”“收到。”他對英納拉點點頭,走了。英納拉挑起一邊眉毛。“你知道嗎,要是再跟他一起困在一個小房間裡多待幾天,我可能要把他當成朋友了。”她對著維克多笑笑,很甜,但是缺了點誠意,不過還是一個真切的笑容。笑容很快就退去了。“接著還做什麼?”“還會有更多的審問。更多更多的審問。麥迪遜女士,你也要接受審問。”“我明白。我給咱們倆帶了手提箱,一人一個。”“手提箱?”英納拉重複說。“在車子的後備箱裡;我問吉利安借的車。”她笑笑,輕輕搖了搖英納拉。“你覺得我會放棄你嗎?我們留著你所有的東西,你的床位也還在。我跟你講了,惠特妮和我把你留下的那筆嚇人的巨額存款存進銀行了。應該賺了不少利息了。吉利安還說歡迎你回到餐廳來工作。”“你們……你們留著我的東西?”她近乎無力地問。索菲婭輕輕地捏了捏英納拉的鼻子。“你也是我的女兒啊。”99lib?英納拉快速地眨著眼睛,她的眼睛亮亮的,然後淚水奪眶而出,流到臉頰上。她用手指摸了摸濕潤的皮膚,驚訝極了。維克多清了清嗓子。“旋轉木馬坐完了。”他對她輕輕說。“這次你的家人在等你。”英納拉顫顫巍巍地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靜一下,可是索菲婭的雙手還抱著她,慢慢把她摟在膝上。她靜靜地哭了起來。隻有顫抖的身體和不平穩的呼吸暴露了她的哭泣。索菲婭沒有撫摸她深色光滑的秀發。維克多心想,那樣就太像花匠了。她用手指摸著她的耳廓,一遍又一遍,直到英納拉破涕為笑,重新坐好。維克多從對麵的床上遞過自己的手帕。她接過擦了擦臉。“讓他們回來?”他試探著問。她的聲音出奇地溫柔。“其他人也想讓他們回來。”“你知道的,還有一件事。”她的拇指摸著傷心的小藍龍。“你要明白,她不是真的。她從來都不是。我也不是真的人,直到我成為了英納拉。”“英納拉可以成為真的人。如果你說的都是真話,你現在已經18歲了。”她對他苦笑了一下。他微笑著繼續說:“你可以合法地改名叫英納拉·莫裡西,前提是我們要知道你現在的法定名字。”“你從花匠和他的兒子們手裡逃了出來,”索菲婭說,“就算你父母真的來找你,你也不欠他們什麼。你的家人就在醫院裡,就在紐約。你的父母什麼都不是。”女孩慢慢地吸進一口氣,再用更慢地速度吐出來,然後再深呼吸一次。最後,“薩米拉”。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出生證明上的名字叫做薩米拉·格朗泰爾。”他伸出一隻手。她看了看,然後把陶泥龍放在腿上,伸出手握了握。索菲婭握著她另一隻手。“謝謝你,薩米拉·格朗泰爾。謝謝你告訴了我們真相。謝謝你照顧了其他女孩。謝謝你驚人的勇敢和魄力。”“還有驚人的固執。”索菲婭插了一句。女孩笑了,臉上洋溢著明媚燦爛的笑容,也綴著斑斑淚痕,維克多決定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了。他還沒有天真到相信一切都會好的。還會有痛苦和創傷,那些曆經調查和審訊揭開或留下的傷疤。還有死掉的女孩要哀悼,活著的女孩要掙紮數年甚至數十年來適應花園外麵的生活,如果她們能夠適應的話。但他還是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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