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07(1 / 1)

“他就是在出軌。”“那該是你媽媽擔心的問題,不是你要擔心的。”“他是我爸。”“不是你的配偶。”“你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為什麼你來問我,不直接問他?”“因為我不知道他的話能不能信。”他臉紅了,好像質疑他爸爸說的話是什麼丟人的事。“那你覺得我的話就能相信了?”“其他人的話都能信。”他用手指了整座花園,裡麵隻有幾個女孩子被允許在戴斯蒙德在的時候出來活動。但是牆都落下來了,遮住了那些想要靠討好換取逃生希望的女孩子,遮住了她們臉上的翅膀文身。也遮住了那些哭哭啼啼無精打采的——除了福佑——她一直哭喪著臉。還遮住了玻璃櫃裡的幾十個女孩,她們身邊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個空櫥,也裝不下現在所有的女孩,不知道他用完了會怎麼辦。“你跟我們不一樣。”我冷漠地說,“因為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也永遠不會跟我們一樣。”“因為有錢有勢?”“超出你能想象的極限。她們相信我,是因為我在她們麵前證明了自己,我值得她們信賴。而我沒興趣證明給你看。”“如果我問他,你覺得他會是什麼反應?”“我不知道,不過他要上來了。請你彆在我麵前問他,謝謝。”“要從他那兒問出結果,是不容易的。”他小聲說。我知道為什麼他願意相信了。他的輕信明顯是出於膽小怕事。然後他爸走了過來,麵帶著笑容站到我們中間。“聊得挺好吧,戴斯蒙德?”“是的,父親。瑪雅很會聊天。”“很好很好。”他動了一下手,仿佛是想摸我的頭發,但伸到一半,又抽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該去找你母親吃飯了。我晚點再來看你,瑪雅。”“好的。”戴斯蒙德站起來,吻了吻我的指關節。來真的?“謝謝你陪我。”“好的。”我又說了一遍。我看著他們走出花園,很快他們就會跟埃莉諾和艾弗裡一起坐在餐廳裡,像所有正常的家庭一樣吃飯聊天,儘管飯桌上籠罩著霧氣一樣的層層謊言。過了幾分鐘,我聽到福佑上來的腳步聲,她坐到了我身邊。“就是個工具而已。”她哼了一聲。“大概吧。”“他會去找警察嗎?”“不會,”我也不願這樣。“我覺得他不會去。”“那他就隻是個工具。”有時候跟福佑說理是說不通的,她總能找到歪理。但是有些時候,工具也能起彆的作用。“你為什麼說他不會去找警察?”“因為他都不敢問他爸那些重要的問題。”她聳聳肩說。“他肯定很害怕。萬一他去找了警察,結果他爸的話被一一驗證是真的怎麼辦?或者,萬一真的有陰謀他不是會更怕?他可能想做對的事,但他隻有21歲。這個年紀的人能有幾個懂得是非的?”“你自己都還沒到21歲呢。”埃迪森接話說,女孩隻是點點頭。“我也沒說我自己就能明辨是非了。他想要相信自己的爸爸。我卻從沒有能夠那樣深信的對象。也從沒有讓彆人為我驕傲的需要。”她突然笑了,溫柔又苦澀,帶著一絲悲傷。“不過洛特為此深受困擾。”“洛特是誰?”“索菲婭的小女兒。我記得有一次,我們淩晨三點才下班,索菲婭早上八點半要到女兒的學校看她班上的小朋友做遊戲。她回來打了個盹,起來後告訴我們的。”說到這裡,女孩臉上的笑意明顯加深了,笑容在女孩的臉上蕩漾開來,維克多一瞬間裡覺得他看到了真正的英納拉·莫裡西,以那個奇怪的公寓為家的女孩。“吉莉特彆有自信,天不怕地不怕,做什麼事都能一頭紮進去,一點兒不猶豫。洛特就……不這樣。有像吉莉這樣姐姐的女孩大概都不會這樣。”“反正我們當時就圍著咖啡桌坐著,在地板上吃著塔基家的大雜燴,索菲婭覺得累,懶得穿衣服了,就用內衣遮一下,重點部位還可以用頭發擋一擋,胸部卻遮不牢,她一屁股坐下來就開吃了。洛特為台詞發愁,好幾周的時間裡,她每天都在不停練習,最後我們和她媽媽都去看表演了,就是好奇她到底會不會忘詞。”維克多去過這種表演展示課,問說:“忘詞了嗎?”“忘了一半兒吧。吉莉在觀眾席把忘掉的部分給吼出來了。”笑容模式切換,轉瞬即逝。“我從沒羨慕過什麼人,覺得羨慕也沒什麼用。但那些女孩子,她們一起相處的樣子,她們對索菲婭的態度,都讓我很是羨慕。”“英納拉——”“在塔基家什麼都能吃到,”她馬上打斷說,用燒傷割傷的手指打了個響指,像是要把多愁善感的一麵打消掉。“那家店就在我們那棟樓和車站之間,從不關門,什麼都能做,就算是你從隔壁的雜貨鋪裡買來的東西都能給你做出花樣。我們幾個都在餐廳工作,所以沒人想要自己做飯什麼的。”他想要追問的時機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他不會忘記要問的話。他還沒天真到認為她會相信他們,但他也知道她不是有意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的。不管她想要掩蓋住什麼東西——他同意埃迪森的話,她肯定瞞住了什麼重要的事——她太專注於掩飾,隻會讓其他事情開始露出馬腳。他心裡是喜歡英納拉的,每次看到她都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們,但他的工作更重要。“花園的事呢?”他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情感。“你剛才好像說過洛蘭一定要按指示做健康的食物給你們吃?”她做了個鬼臉。“自助餐式的。排成一排,拿飯,然後在固定的那種長條凳和餐桌前吃飯,跟小學生沒有兩樣。如果想自由點兒,用托盤拿回房間吃也可以,隻要在下一頓開飯前把餐具送回去就行了。”“要是吃的東西不合胃口怎麼辦?”“盤子裡有你能吃的就吃。如果真的過敏了,就沒事,但一旦被發現故意餓自己,或者挑三揀四不想好好吃飯,那日子就不好過了。”我剛去的時候,見過一對雙胞胎。兩個人一模一樣,從頭到腳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背後的翅膀文身都一樣,但是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叫瑪德琳,一個叫瑪德琳娜。早幾分鐘出生的姐姐瑪吉,患嚴重的過敏,是真的會死的那種過敏。她會因為過敏喘不上氣,還沒走到花園就倒下了。你要是失眠想睡的話,讓她給你說說她吃哪些東西會過敏,沒聽一半你準能睡著。莉娜跟她姐姐正好相反,對什麼都不過敏。花匠這方麵有點兒遲鈍,總是讓她們待在一起,每次去看姐妹倆的時間也都是一樣的。莉娜喜歡在花園裡跑,而且經常渾身濕漉漉,泥糊糊的,沾著花草泥點就回來了。等到她要洗澡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錯了。瑪吉從餐廳回來,看到地上有一根草都會嚇瘋。花匠之前提供了二十幾種肥皂,瑪吉全都過敏,所以後來她抱怨說自己的皮膚多乾啦、頭發多細啦、還有一直講的無法呼吸、還有什麼眼睛模糊,都沒人理她了,真他媽的。瑪吉在家裡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父母手忙腳亂,就是為了讓她過得舒舒服服的。不過我還蠻喜歡莉娜。她從來不抱怨——就算是瑪吉最惹人煩的時候也不——她跟我一樣經常逛花園。花匠有時還會在園裡藏些小東西讓她找,因為他知道她會找到。她特彆愛笑,一有機會就笑啊笑的,笑得花枝亂顫沒心沒肺,不明白她狀況的人看到了估計會嫌棄她。她選擇高興,因為她不想被悲傷或是憤怒纏繞。她試著跟我解釋過,我大概明白,卻又不完全懂,因為我不是她那種人。我不會選擇悲傷或是憤怒,但我也不會選高興這種情緒。瑪吉從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她說除非是空房間,在同一個房間裡待久了她都會過敏。她妹妹幾乎每天都把特彆準備的食物放在托盤裡幫她拿回去,等下一頓開飯之前再捎走。不過,莉娜也有時間乾這活兒,因為她不管什麼飯菜都能在五分鐘內吞完。她吃什麼都行,不會抱怨。在花園裡,莉娜也是少有的幾個讓我真正擔心的人之一,因為我們大多數都知道,如果他把雙胞胎姐妹的所有事情都放在一起做,那麼要死也是一起死的。我到花園的時候,她們已經待了半年了,當時利昂奈特還小心翼翼地幫瑪吉準備她在那片小天地的各樣東西,幸運的是,花匠看著瑪吉這些零零碎碎的特殊要求還挺開心。可後來他態度轉變了。他態度轉變的時候我在現場,利昂奈特已經不會再來處理這些事了。每過一段時間,花匠就跟我們一起吃頓飯,像是國王召見佳麗似的;或者,像福佑說的,像蘇丹召見後宮一樣。他讓洛蘭在吃早飯的時候通知我們,當天晚上他會過來用飯,我猜他是想讓我們好好打扮一下。那天下午我在丹妮拉的房間裡幫她梳頭發,膝頭放一碗水,每次要用梳子梳通頭發,就得蘸點水。她坐床上幫艾薇塔編頭發,把絲帶綁進辮子裡,再在腦後盤成一個金色的大發髻。我給丹妮拉編的是小辮子,在盤好的小丸子中間和下麵編,然後垂在背後。辮子都很細,所以不會蓋住背後的翅膀,但也算是她的小挑釁了。海莉用梳子和發卡在我背後忙著,而西蒙娜又在她身後用絲帶發油幫她編扭辮。我從沒參加過學校舞會,但直覺告訴我,當時準備的情形挺像那種的,覺得好玩又神奇,有點兒期待,感覺晚上在回家的路上還能細細地回想甜蜜的片段。但是在花園裡肯定不一樣了。園子裡到處有水,隨時有可能潑濺出來,所以平時大家都隻穿內衣,也沒人會像去參加舞會的女孩子那樣一路上說說笑笑的。莉娜走進來的時候,身上還滴著水——也不知是水池裡的水還是衝澡的水——一下就癱倒在地了。“她說她不去了。”“她得去。”丹妮拉說。我把最後一根辮子編完,輕輕放在她背後。“她說她不。”“我來搞定。”她拍了拍艾薇塔的後腦勺,手拿梳子滑下床,然後跪在莉娜身後,“坐好了。”莉娜馬上坐直了。丹妮拉到了瑪吉的房間,本來這事就該這麼完了,可是我們打扮好了在走廊裡等候時,卻聽到了她們爭論的聲音。有什麼東西砸到牆上摔碎了,緊接著,滿臉通紅的丹妮拉就怒氣衝衝地出來了。臉上紅紫相間的翅膀中還露出了指印。“她換了。走吧。”我們到餐廳的時候花匠還沒來,大家都像瑪德琳(瑪德琳是美國著名兒童作家和插畫家路德維格·貝梅爾曼斯的名為“瑪德琳”作品係列的主人翁。全套書共六本。書的故事以一個叫瑪德琳的小女孩為主線,透過她的生活,表現了這個年齡段孩子的內心獨白,內容雖然簡單,卻不失童趣。該書係列曾兩次榮獲凱迪克獎,被翻譯成十種語言,全球銷量超550萬冊。除創作兒童圖書以外,路德維格·貝梅爾曼也參與電影與音樂劇創作,還為《紐約客》等雜誌繪製過許多封麵和插圖。)和她的同學一樣兩兩搭伴兒。丹妮拉跟我排在隊伍的最後,幫助其他人入場:幫這個拉拉裙子,幫那個弄弄彆針。等到大家都入場坐好了,我靠到了牆上。“她真在換衣服呢?”她眨了眨眼睛。“媽的她最好是換了。”“我還是去確認一下吧。”“瑪雅……”她沒說下去,搖了搖頭。“算了,去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利昂奈特到了玻璃那邊之後,丹妮拉就不再擺出一副討厭拍馬屁的冷漠表情。我還沒想好怎麼感謝她。瑪吉沒換衣服。她正忙著把她所有的衣服——她倆共有的衣服——塞進馬桶裡。我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她被嚇得一大跳,大口喘著氣,挑釁似的看著我。她和花匠還有艾弗裡一樣,頭發都是金黃的,但現在那金發卻亂糟糟地糊在臉上。淡褐色的眸子和挺直的鼻子,簡直像是跟花匠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也,額,太惡心太變態了。“我不去。”“你要去,不然你妹妹就完了。”“她每次在外麵滾得像條臟狗的時候,怎麼沒想我完了?”她氣衝衝地說。“過敏跟惹惱花匠可不一樣,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不去!就不去!就不去!就不去!”我扇了她一耳光。聲音響亮,清脆,在空曠的小房間裡聽起來格外的響,她臉上立即出現了紅印。她用一隻手捂著臉,眼睛盯著我,噙滿著淚。因為她過敏,艾弗裡從沒被允許靠近過她,估計她之前從沒被扇過,就算她反應靈敏,出手速度快,此時應該也沒反應過來要回扇我。就在她被驚得不知所措一動不動的時候,我把她頭發抓起來高高地彎了一個髻,用幾個發夾固定了。我緊緊地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拉到走廊裡。“走吧。”“我不去,”她嚶嚶地哭起來,想要掰開我的手,還抓我的手臂,“我就不去!”“長那麼大,但凡長了一丁點兒腦子,都知道要穿好衣服,冷靜下來,這都快過去一個小時了,你看看你,非得像個小公主似的,矯情什麼,現在還光著身子,起來打扮,你還得自己去跟花匠解釋你為什麼要擺一副大逆不道的樣子。”“就跟他說我病了不行嗎!”“他知道你沒病,”我幾乎是咆哮著回答她。“洛蘭肯定已經跟他說了,你當她下午來每個人房間轉一圈兒是玩兒呢?”“那是下午!”“你就隻有過敏,莉娜才有腦子。”小聲抱怨完,我把嘴邊的一綹頭發吹開。“抹大拉(即Mary Magdalene,中文譯作“抹大拉的瑪麗亞”,《聖經》中的一人物名。《聖經》並沒有花費太多的筆墨描寫抹大拉的瑪麗亞,而且因為她的傳記在一名妓女的傳記後麵,而被誤認為是一個被耶穌拯救的妓女,但是實際上抹大拉是當時權傾朝野的便雅憫家族成員。她不僅是耶穌的追隨者,更是耶穌的妻子,她追隨耶穌修道,並成為有名的聖女之一,在《舊約》的福音書中,耶穌的門徒萊維說:“他(耶穌)愛她(抹大拉)勝過愛我們”,崇尚女權的耶穌甚至想讓她建立和接管基督教。耶穌受難後為了逃避羅馬帝國的追殺、保全皇室血脈,抹大拉隱居法國南部,在那裡生下了耶穌的女兒薩拉。這位被誤解的聖潔女性是許多藝術家的珍愛,成為他們心中女神的化身。),請你彆當個徹頭徹尾的傻蛋,行嗎。不過是一頓飯。你的菜都專門備好了,咱們就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子的那頭兒,跟彆人都離得遠遠兒的。”“你們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她想要踢我,沒踢著,就想一屁股坐地上。我使勁兒拉她,最終還是糾纏著把她拽了起來。“我可能會過敏,而且過敏會很嚴重!我會死的!”夠了!我轉身一下子把她按在玻璃櫃上,臉直衝著裡麵的那對文身蝴蝶。那個女孩比利昂奈特來得早,甚至比迎接利昂奈特的那個女孩還要早,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隻知道她是隻海灣豹紋蝶,也是沒必要知道的一點。“你不來吃飯,就會死,還要連累你妹妹。你自己想清楚。”她哭得更凶,大串大串的珍珠淚連同鼻涕一起往下流。真惡心,可我還是抓起她的手臂,往角落裡走。花匠就站在餐廳門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眉頭淡淡地皺著。媽的。“有什麼問題嗎,女士們?”他問。我瞥了眼瑪吉,她還是赤身裸體的,臉頰上泛著粉色的手印,胳膊上那塊被我抓住的地方還是淤青色。“沒事?”“明白了。”很不幸,他確實明白了。整個晚飯期間,他坐在我和丹妮拉中間,一直關注著桌子那頭女孩子們的一舉一動,瑪吉麵前的特製食品被她挑來挑去,一口都不吃。他始終看著她,可她絲毫不想參與談話,甚至連問她的問題都不回答。他看著她拿起裝著冰水的杯子在臉上滾——丹妮拉隻裝作她自己的臉是腫著玩兒的——看著她把自己蜷成一隻大蝦,用餐桌擋住自己的赤身裸體。到上芝士蛋糕和咖啡的時候,氣氛變得有點兒尷尬,他清了清嗓子,靠近我。“真有必要打她嗎?”“有,她需要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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