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1 / 1)

在本書“引言”中,我已經交代清楚,我之所以想出版此書,完全是為了給《季羨林文集》做補充。有沒有出單行本的想法呢?朦朦朧朧中似乎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也隻是一閃而過,沒有認真去抓。前幾天,清華大學徐林旗先生駕臨寒舍,商談出版拙作的問題。我無意中談到我的《清華園日記》,不料徐先生竟極感興趣,願意幫助出版。我同李玉潔女士商議了一下,覺得這是個極其美妙的辦法,立即表示同意。我是清華出身,我的研究工作發軔之地是清華,送我到德國留學的也是清華。回國後半個世紀多以來,自己雖然不在清華工作,但是始終保持著密切的聯係。我的《清華園日記》能由清華人幫助出版,還能有比這更恰當的嗎?我這一冊日記寫於1932至1934年,前後共有兩年。當時我在清華讀大學三年級和四年九_九_藏_書_網級,是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毛頭小夥子。到了今天,我已經活過了九十。有道是“人生七十古來稀”。九十豈易言哉!我的同級活著的大概也不會太多了。即使還能活著,記日記的恐怕也如鳳毛麟角。俗話說:“物以稀為貴。”那麼,我這一冊日記,不管多麼庸陋,也自有其可貴之處了。我的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能夠出版是當時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我看到什麼就寫什麼,想到什麼就記什麼,一片天真,毫無謊言。今天研究清華大學的曆史,有充足的檔案資料,並無困難。但是,70年前的清華是什麼樣子,恐怕是非身曆其境者難以說明白的。我自己是身曆其境的人,說的又都是實話。這對了解當年的清華是會有極大的幫助的。謹以此書獻給我的母校清華大學。我生平一共記過兩次日記:這以前是日記的開始,這以後是日記的複活。我嘗想,日記是最具體的生命的痕跡的記錄。以後看起來,不但可以在裡麵找到以前的我的真麵目,而且也可以發現我之所以成了現在的我的原因——就因為這點簡單的理由,我把以前偶爾衝動而記的日記保持起來,同時後悔為什麼不繼續下來;我又把日記複活了,希望一直到我非停止記不行的時候。是的,這些日記實在不成東西,這我比誰都知道得清楚。但是這些日記所占的期間卻在我生活史上是再重要沒有的了。這以前我不曾記過什麼日記,這以後也不曾,卻單在這時候來衝動地記了一下,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了。在這期間,發生了五三慘案又名濟南慘案。1928年日本侵略軍為了阻止國民政府北伐軍北上,於5月3日出兵侵占濟南,血腥屠殺中國軍民,死傷達萬餘人。日本侵略軍占領濟南一年多,1929年退出。剛過,我精神是受刺戟[激]萎靡到極致了。又失學一年(生平未曾失過學),在家裡蜷伏著。同時,使我最不能忘的(永遠不能忘的)是我的H(H:季羨林的夫人彭德華。)。竟然(經過種種甜蜜的階段)使我得到der Schmerzder Schmerz(德文,痛苦的意思。)的真味。我現在想起來仍然心裡突突地跳——雖然不成的東西,也終於成了東西了。一九三二,九,十三,晚九時自記清華園以上的這些日記,我始終認為是我生命史中頂有意義的一頁。到了無聊到極頂的時候,我便取出來看看,使回憶的絲縷牽住了過去的時光,對我,最少對我,是再痛快沒有的事了。一九三三,五,二八在清華園時日兵迫城,校內逃避幾空。大考延期,百無聊賴。室外天色陰沉,雷聲殷殷。(以上為作者後來補記的文字。作者最早開始記日記是在濟南讀高中期間,這段時期的日記起止於1928年7月14日至1929年1月15日,因不是在清華期間所記,故未收入本書。之後的一段時間,包括作者在清華大學的前兩年,日記停記。從1932年8月22日起,作者又重新開始記日記,這是《清華園日記》的開端。前文“以上的這些日記”指的是作者高中期間所記的日記。)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