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才報考了大學。北大和清華都錄取了我。我同當時眾多的青年一樣,也想出國去學習,目的隻在“鍍金”,並不是想當什麼學者。“鍍金”之後,容易搶到一隻飯碗,如此而已。在出國方麵,我以為清華條件優於北大,所以舍後者而取前者。後來證明,我這一寶算是押中了。這是後事,暫且不提。清華是當時兩大名牌大學之一,前身叫留美預備學堂,是專門培養青年到美國去學習的。留美若乾年鍍過了金以後,回國後多為大學教授,有的還做了大官。在這些人裡麵究竟出了多少真正的學者,沒有人做過統計,我不敢瞎說。同時並存的清華國學研究院,是一所很奇特的機構,仿佛是西裝革履中一襲長袍馬褂,非常不協調。然而在這個不起眼的機構裡卻有名聞宇內的四大導師: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另外有一名年輕的講師李濟,後來也成了大師,擔任了台灣“中央研究院”的院長。這個國學研究院,與其說它是一所現代化的學堂,毋寧說它是一所舊日的書院。一切現代化學校必不可少的煩瑣的規章製度,在這裡似乎都沒有。師生直接聯係,師了解生,生了解師,真正做到了循循善誘,因材施教。雖然隻辦了幾年,梁、王兩位大師一去世,立即解體,然而所創造的業績卻是非同小可。我不確切知道究竟畢業了多少人,估計隻有幾十個人,但幾乎全都成了教授,其中有若乾位還成了學術界的著名人物。聽史學界的朋友說,中國20世紀30年代後形成了一個學術派彆,名叫“吾師派”,大概是由某些人寫文章常說的“吾師梁任公”“吾師王靜安”“吾師陳寅恪”等衍變而來的。從這一件小事也可以看到清華國學研究院在學術界影響之大。吾生也晚,沒有能親逢國學研究院的全盛時期。我於1930年入清華時,留美預備學堂和國學研究院都已不再存在,清華改成了國立清華大學。清華有一個特點:新生投考時用不著填上報考的係名,錄取後,再由學生自己決定入哪一個係;讀上一陣,覺得不恰當,還可以轉係。轉係在其他一些大學中極為困難——比如說現在的北京大學,但在當時的清華,卻真易如反掌。可是根據我的經驗,世上萬九九藏書網自量”。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我決定入西洋文學係(後改名外國語文係)。這一件事也證明我“少無大誌”,我並沒有明確的誌向,想當哪一門學科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