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濟南,正誼中學最多隻能算是一所三流學校,綽號“破正誼”,與“爛育英”湊成一對,成為難兄難弟。但是,正誼三年畢竟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階段,即使不是重要的階段,也總能算是一個有意義的階段。因此,我在過去寫的許多文章中都談到了正誼,但是,談得很不全麵,很不係統。現在想比較全麵地、比較係統地敘述一下我在正誼三年的過程。正誼中學坐落在濟南大明湖南岸閻公祠(閻敬銘的紀念祠堂)內。原有一座高樓還保存著,另外又建了兩座樓和一些平房。這些房子是什麼時候建造的,我不清楚,也沒有研究過。校內的景色是非常美的,特彆是北半部靠近原閻公祠的那一部分。綠楊撐天,碧水流地。一條清溪從西向東流,尾部有假山一座,小溪穿山而過。登上閻公祠的大樓,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向北望,大明湖碧波瀲灩,水光接天。夏天則是荷香十裡,綠葉擎天。向南望,是否來。我也並不傷害它,仍把它放回水中。有了這個教訓的蛤蟆是否接受教訓,不再上當,我沒法研究。這疑難問題,雖然比不上相對論,但要想研究也並不容易,隻有請美國科學家們代勞了。最笨的還是蝦。這種蝦是長著一對長夾的那一種,齊白石畫的蝦就是這樣的。對付它們,更不費吹灰之力,隻需順手拔一枝葦子,看到蝦,往水裡一伸,蝦們便用長夾夾住葦稈,死不放鬆,讓我拖出水來。我仍然把它們再放回水中。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戲耍也。上下午課間的幾個小時,我就是這樣打發的。我家住在南城,要穿過整個濟南城才能到大明湖畔,因此中午不回家吃飯。嬸母每天給兩個銅元當午餐費,一個銅元買一塊鍋餅,大概不能全吃飽,另一個銅元買一碗豆腐腦或一碗炸丸子,就站在校門外眾多的擔子旁邊,狼吞虎咽,算是午飯,心裡記掛的還是蛤蟆和蝦。看到路旁小鋪裡賣的一個銅元一碟的小蔥拌豆腐,簡直是垂涎三尺。至於那幾個破爛小館裡的炒木樨肉等炒菜,香溢門外,則更是如望海上三山,可望而不可即了。有一次,我從家裡偷了一個饅頭帶在身邊,中午可以節約一個銅元,多喝一碗豆腐腦或炸丸子,惹得嬸母老大不高興。古話說:君子不二過,從此不敢再偷了。又有一次,學校裡舉辦什麼慶祝會,我參加幫忙。中午每人獎餐券一張,到附近一個小館裡去吃一頓午飯。我如獲至寶,昔日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今天我終於來了,飽飽地吃了一頓,以致晚上回家,連晚飯都吃不下了。這也許是我生平吃得最飽的一頓飯。我當時並不喜歡念書。我對課堂和老師的重視遠遠比不上我對蛤蟆和蝦的興趣九-九-藏-書-網。每次考試,好了可以考到甲等三四名,壞了就隻能考到乙等前幾名,在班上總還是高材生。其實我根本不計較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