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育小學的教員和職員(1 / 1)

按照班級的數目,全校教員應該不少於十幾個的,但是,我能記住的隻有幾個。我們的班主任是李老師。我從來就不關心他叫什麼名字,小學生對老師的名字是不會認真去記的。他大概有四十多歲,在一個九歲孩子的眼中就算是一個老人了。他人非常誠懇忠厚,樸實無華,從來沒有訓斥過學生,說話總是和顏悅色,讓人感到親切。他是我一生最難忘的老師之一。當時的小學教員,大概都是教多門課程的,什麼國文、數學(當時好像是叫算術)、曆史、地理等課程都一鍋煮了。因為程度極淺,用不著有多麼大的學問。一想到李老師,就想起了兩件事。一件是,某一年初春的一天,大圓池旁的春草剛剛長齊,天上下著小雨,“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李老師帶著我們全班到大圓池附近去種菜,自己挖地,自己下種,無非是扁豆、芸豆、辣椒、茄子之類。順便說一句,當時西紅柿還沒有傳入濟南,北京如何,我不知道。當時碧草如茵,嫩柳鵝黃,一片綠色仿佛充塞了宇宙,伸手就能摸到。我們蹦蹦跳跳,快樂得像一群初入春江的小鴨。這是我一生三萬多天中最快活的一天,至今回想起來還興奮不已。另一件事是,李老師輔導我們英文。認識英文字母,他有妙法。他說,英文字母f就像一隻大馬蜂,兩頭長,中間腰細。這個比喻,我至今不忘。我不記得課堂上的英文是怎樣教的,但既然李老師輔導我們,則必然有這樣一堂課無疑。好像還有一個英文補習班。另一位教員是教珠算(打算盤)的,好像是姓孫,名字當然不知道了。此人臉盤長得像知了,知了在濟南叫Shao qian,就是蟬,因此學生們就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Shao qian,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兩個字怎樣寫。此人好像是一個“迫害狂”,一個“法西斯分子”,對學生從來沒有笑臉。打算盤本來是一個技術活,原理並不複雜,隻要稍加講解就足夠了,至於準確純熟的問題,在運用中就可以解決。可是這一位Shao qian公,對初學的小孩子製定出了極殘酷不合理的規定:打錯一個數,打一板子。在算盤上差一行,就差十個數,結果就是十板子。上一堂課下來,每個人幾乎都得挨板子。如果錯到幾十個到一百個數,那板子不知打多久才能打完。有時老師打累了,才板下開恩。那時候體罰被認為是合情合理的,八九十來歲的孩子到哪裡去告狀呀!而且“造反有理”的最高指示還沒有出來。那時候,新育已經男女同學,還有纏著小腳去上學的女生,大家也不以為怪。大約在我高小二年級時,學校裡忽然來了一個女教師,年紀不大,教美術和音樂。我們班沒有上過她的課,不知姓甚名誰。除了她新來時頗引起了一陣街談巷議之外,不久也就習以為常了。至於職員,我們隻認識一位,是管庶務的。我們當時都寫大字,叫做寫“仿”。仿紙由學生出錢,學校代買。這一位庶務,大概是多克扣了點兒錢,?99lib?買的紙像大便用的手紙一樣粗糙。山東把手紙叫草紙,學生們就把“草紙”的尊號賞給了這一位庶務先生。在我的小學和中學中,新育小學不能說是一所關鍵的學校,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對在新育三年的記憶特彆清楚。一閉眼,一幅完整的新育圖景就展現在我的眼前,仿佛是昨天才離開那裡似的,校舍和人物,以及我的學習和生活,巨細不遺,均深刻地印在我的記憶中。更奇怪的是,我上新育與上一師附小緊密相連,時間不過是幾天的工夫,而後者則模糊成一團,幾乎是什麼也記不起來。其原因到現在我也無法解釋。新育三年,斑斕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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